第36章 ·狡詐
韓墨的目光沒有在厲無憂身上停留太久，因為莫刀的面色愈發陰沉。
他笑了笑，退回到踏雪幫弟子當中，卻不着急下令開戰。
如果風字堂和神槍會總舵交涉得還算順利，今天多半是打不起來的，即使打起來，也不會流太多血。
莫刀不像弟弟莫劍，喜歡在陣前挑戰敵方主帥，即使他武功還在的時候也沒有這個愛好。他舉起手，沉默地打了個手勢，身後的神槍會弟子迅速變陣。
莫刀和莫劍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他懂得軍陣，而且擅長把軍陣用到街頭鬥毆當中。
這也是劉留為什麽願意留下他。
韓墨沒有動，他周圍的火字堂部屬們也沒有動。唐九淵領導火字堂的這數月來，整個火字堂已經染上了她極明顯的個人風格：陰險狠辣，不擇手段。
幾道身影從神槍會陣法的外圍閃過，一些變陣時離開太遠的弟子便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去。
風字堂的殺手們動手了。
厲無憂所處的位置正是神槍會陣法的外圍，可他只是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的同行們動手，像是欣賞一出好戲。
莫刀神色不變，向前走了幾步，手勢再變。
神槍會弟子們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與此同時數人從大陣之中脫離出來，纏上了風字堂的殺手們。
片刻後，三具風字堂殺手的屍體被扔到雙方之間。
韓墨看着這三具屍體，并沒有考慮回去之後應該怎麽跟李四交代。他從李四那裏要來五名殺手的時候，已經說好了這是有去無回的任務。作為踏雪幫中行事風格和唐九淵最像的人，李四猜到了他要做什麽，毫不猶豫地同意。
至于韓墨自己，他不得不承認，跟着唐九淵久了，作風已經越來越像她了。
莫刀怒吼一聲，神槍會的陣法加快了速度沖向踏雪幫所在。直到雙方的距離在二十丈以內，韓墨才橫刀做了一個“殺”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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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按捺不住的踏雪幫弟子沖了出去，不成章法，和井然有序的神槍會弟子形成的鮮明的對比。
然而韓墨面上依然帶着淡淡的微笑，好像勝券在握；厲無憂也沒有什麽表情，仿佛絲毫不懷疑宛如烏合之衆的盟友會輸。
因為韓墨反擊的命令下達的足夠晚，直到神槍會弟子越過地上那三具屍體，他們才相遇。
莫刀的陣法确實有其可取之處，加上神槍會弟子兵刃統一的長-槍，比踏雪幫的單刀要長上很多，因此優勢更加明顯。踏雪幫雖然看起來氣勢極盛，絕大多數人卻連第一排神槍會弟子都沖不破。
失去了武功的莫刀終于不再沖殺在最前面，而是躲在軍陣的中間，在神槍會明顯占優的情況下，面色竟然陰沉如水。
十息過後，漸漸有踏雪幫弟子開始受傷甚至倒下。
便在這時。
神槍會原本完美無缺的陣法之中，五分之一的弟子突然毫無征兆地倒下。
踏雪幫在進攻的時候就沒有管神槍會的陣法，這時更不會管，一擁而上，幾乎到了見人就砍的地步。神槍會陣法被破，依賴于陣法的弟子們反而驚慌失措，露出了敗像。
“殺！都給老子殺！殺了踏雪幫的龜兒子們，按人頭論賞！”
莫刀失去內功後，聲音傳不了太遠，因而顯得愈發凄厲。
所有的神槍會弟子都在奮勇殺敵，這倒不是因為莫刀許下的獎賞，而是——不殺人，自己就會被殺。
長街之上，鮮血飛濺，宛如地獄。韓墨看着這熟悉的場面，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堂主的時候，他便站在這修羅場上，一手長刀，一手人頭，妖冶如惡鬼。
他在修羅場中雙掌合什，祈禱堂主一切平安。
神槍會節節敗退，莫刀混在人群中後退，一不小心，被橫在街上的屍體絆了一下。
于是莫刀恍然大悟。
“屍毒！”莫刀厲聲喊道：“韓墨，竟敢在京城裏用屍毒，你瘋了！”
神槍會的信心因陣法而起，也因陣法而敗，反而被毫無章法的踏雪幫逼至絕境。韓墨放下合什的雙手，打了一個停的手勢，握住刀柄，從人群中緩緩走出。
“好像沒有人說不能用。”韓墨看着陰沉而狼狽的莫刀，微笑說道。
失去了武功的莫刀，也失去了當初那份處變不驚的鎮定，“你使詐！”
“你跟我們堂主打了這麽多交道，應該很清楚我們喜歡使詐。”
鬥毆（姑且稱之為鬥毆）開始之前，踏雪幫先派出刺客外圍騷擾，神槍會也派出刺客反擊，屍體被扔到中間示威。
然而這五名刺客早就服下了唐九淵留下的藥物——一種在屍體中效果尤其好的毒-藥。
在神槍會弟子們踏過屍體的時候，便已經中毒。
然而畢竟不是所有弟子都會踏過屍體，而且這種大範圍的施毒，毒性會弱很多，發作時間也慢，因此韓墨還需要用後面的戰鬥拖延時間。
打架殺人是很耗體力的活兒，血液流動快了，中毒自然也快。
屍體被扔到路中間的時候，韓墨确定計劃已經成功，便決定不用陣法，甚至不整頓隊形。反正神槍會的陣法堅持不了多久，莫刀擅長軍陣，布陣反而是給他扭轉局面的機會，雙方都亂哄哄地沖上去才能讓他手忙腳亂。
陣都沒有，自然無從破起。
踏雪幫弟子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屍體，将莫刀殘部圍在中間，知道踏雪幫宣布對南山街所有權的時候到了，都抑制不住心中的興奮。
厲無憂向韓墨微微點頭，示意自己需要處理一些家務事。
韓墨讓開一條道作為回應。
厲胖子提着缰繩緩緩駕馬而來，讓人十分懷疑他坐下的馬會不會不堪重負趴倒在地上。等到厲無憂進入踏雪幫的圈子，衆人這才注意到他身後還跟着一人，只不過身材有些瘦弱，被厲胖子擋的嚴嚴實實。
踏雪幫京都分舵舵主，劉留。
劉留一身書生裝扮，神情一貫的雍容儒雅，看不出真實情緒。
二人駕馬來到場中，居高臨下地看着莫刀。
莫刀抛下佩劍，跪在厲無憂馬前。他身後的神槍會弟子也想跟着跪下，被劉留阻止。
“你還有什麽說的？”厲無憂冷淡開口，看着的不是莫刀，而是劉留。
“踏雪幫狡詐——”
“你更狡詐，”厲無憂毫不客氣道：“京都分舵是塊誰都想要的肥肉，你竟然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将近十年，陰謀詭計看都該看會了，你還跟我說踏雪幫狡詐？”
要是唐九淵在此，一定會懷疑自己在地道裏的那頓打把這個胖子打傻了，連說話風格都變了這麽多。
胖子擡起眼簾，笑容可掬的眼睛裏驟然閃過一道冷厲，旋即恢複正常。在場中人，只有劉留看到了他的變化。
“劉留，你是我帶出來的人，你想什麽我還不清楚？”
劉留翻身下馬，單膝跪下。
京都分舵的地位不同于其他分舵，按照道理，劉留就是見了萬山侯，也不用行此大禮。只不過這個時候，他不再是京都分舵的舵主，而是當年那個厲無憂親手帶出來的殺手。
踏雪幫弟子齊齊吸了一口冷氣，然後明白了為什麽總舵一定要厲無憂來處理此事。
“莫刀一定要換，否則我就換你。”厲無憂開出條件。
“不行。”
“不行？”厲無憂的語氣終于恢複了正常畫風，嘲諷道：“诶呀，莫刀真是厲害，陣法大師呀，可惜恰好不會用毒，被踏雪幫那個小白臉給算計住了。”
韓墨無法判斷“小白臉”到底是指堂主還是李四，只能摸着鼻子苦笑。
劉留無視了他的嘲諷，擡起頭來，“我不同意。”
“劉留呀，這麽多年，你怎麽沒有變聰明一點呢？你不同意，我不願意你強迫自己，可是這哪裏是我們兩個人能決定的事情呢？”
“我可以親自面見總舵主。”劉留淡漠道。
“我們爺倆好多年沒見了，不知道你的暗殺術有沒有落下呢？劉留呀，記得提醒我啊，走之前一定要跟我試試。”
劉留低下了頭，再擡頭時，雙唇緊緊抿住，依稀仿佛當年那個倔強的年輕殺手。
厲無憂的提醒很明顯了，如果劉留真的敢去找萬山侯，萬山侯不憚于使出暗殺手段一舉解決所有問題。
但是他不想退了。
“總舵的手伸的夠長了。”
“萬山侯還嫌不夠長呢。”
在神槍會的一衆部屬中，只有厲無憂敢對萬山侯直呼其名。
“劉留啊，”厲無憂痛心疾首地勸道，“早知道十一年前就不讓你立那麽大的功了，你也不會生出來這麽多的想法，當然就更不會早死喽。”
就在這時，南城的上空炸開了一朵煙花。
踏雪幫衆人驚愕擡頭，莫刀卻好似一直在等着這道煙花，在煙花亮起的那一瞬，他一把抓起面前的佩劍，抛掉劍鞘，反手刺入自己胸口。
煙花燃盡，劃出華麗的弧線從空中墜落。
莫刀的身體便在這弧線中倒下。
韓墨看着消失的煙花和等到煙花亮起才肯死去的莫刀，想起今晚踏雪幫在南城的計劃，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 把以前寫的短篇翻出來看了看，莫名的心塞塞。當初寫的時候還是為了送給基友當生日賀文2333。
真·報社。
【呸，這難道就是你不想碼字的理由？】
所以我把它拿來填我那個手抖開錯的坑了。娛樂大衆。
【無所畏懼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