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投降

聽到背後的喊殺聲,張一水霍然回身。

便如神槍會曾經在南城時做過的那樣,踏雪幫也想把他們這些人引入城西深處,然後一網打盡。

看到突然殺出來的敵人,神槍會的部署卻沒有絲毫的慌亂。張一水通過自己的副手傳下了幾道命令,在踏雪幫的第一柄刀砍到之前,神槍會反擊的陣型已經擺好,無數長|槍的槍尖對準了敵人。

不像當日被困在南城的踏雪幫,今夜,神槍會的精銳全部集中在此,由他親自指揮。張一水不認為自己會犯李四的錯誤。

張一水皺着眉頭看了看踏雪幫的陣型,問自己的副手道:“踏雪幫今天帶人打過來的是誰?”

副手正忙着傳遞消息,抹了一把汗道:“我去問問。”

張一水點了點頭,繼續觀戰,思考着下一步的動向。

不一會兒,副手跑了回來,“是韓墨,和——何唐。”

“何唐?”

副手點了點頭,“對,何唐。”

“這麽說來,”張一水皺着眉頭思索,年輕的面容俊美得驚心動魄,“韋笑笑一定是不在了。”

“先生的意思是?”

“不必管韋笑笑在哪裏,”張一水說道:“這是舵主應該操心的事情,我們只要把這一仗打好就行。”

副手用力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領會了先生的意思。張一水笑了笑,“忙你的去。”

他們說話的當兒,踏雪幫和神槍會已經交上了手,前面厮殺正烈,偶爾有幾個落單的人,立刻死在對方的亂刀(亂槍)之下。

隔着人群,張一水看到了韓墨。踏雪幫的火字堂堂主正大聲呼喝着指揮衆人,時不時喊兩句話激勵士氣。張一水清楚韓墨的水平,即使他跟着韋笑笑學了些東西,還是不值得他太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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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目光移向韓墨身後。

那裏站着一個白衣的年輕男子,男子微低着頭,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突然,他好像是感受到了張一水的目光,擡頭向那邊看了一眼。

二人對視片刻,旋即同時移開目光,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戰況膠着不下,韓墨展現出了出乎張一水意料的指揮水平,這讓張一水有些驚訝,正打算改變戰術,副手從人群中擠到了他的身邊,“先生……”

張一水正在思索戰局,“何事?”

“先生,我們背後就是踏雪幫總堂,為何不進去?把他們的總堂占了,踏雪幫有再多人也沒用。”

這正是張一水本來的想法,“你檢查過沒有,那裏有沒有埋伏?”

副手笑了起來,“屬下如果沒有查過,怎麽敢跟先生替這個建議?”

張一水的眼睛亮了起來。他這個副手名叫袁落星,做事利落,而且清楚他的思維方式,很得他喜歡,“安全?”

“安全。”

“好!”張一水提氣大喝了一聲,所有的神槍會弟子都聽得清清楚楚,“廖頭目,你和你手下的兄弟擋住踏雪幫。其他人,随我攻入總堂!”

神槍會衆人高聲應是,氣勢無雙。随着張一水那句命令,有三分之一的人頂到了最前面,剩下的人緩緩後退,準備進攻踏雪幫總堂。

韓墨發現了神槍會的變陣,明白了張一水的意圖,面色一變,下令全力阻攔。

可惜已經晚了。

浩浩蕩蕩的神槍會弟子向總堂湧入,轟地一聲,正門被擠開,寫着“踏雪”二字的匾額掉在了地上。韓墨面色大變,高呼了幾句激勵士氣的話,踏雪幫弟子全力拼殺,卻一時仍沖不破張一水留下來的防護。

待看到那個俊美的身影終于進入了總堂,韓墨的面色突然平靜下來,看着身旁的唐何必說道:“這能行嗎?”

“只要葉飛那邊不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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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聲,正廳的門被硬生生撞開。

袁落星向着張一水笑了一下,仿佛那扇門不是他撞開的,然後十分禮貌地請先生先行。

十二年來,第一次有神槍會的舵主施施然走進了踏雪幫正廳。

張一水還沒來得及感慨,便發現至少十一柄刀指住了自己全身要害。

嗒地一聲,火光亮起,張一水瞳孔驟縮。

正廳中赫然站着至少五十位踏雪幫弟子!

張一水心念急轉,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在先前的争殺之中,神槍會始終沒有遇到風字堂的殺手。

原來都留在這裏了!

然後他明白了另一件事。

張一水正打算轉頭看向站在門口的袁落星,葉飛花已經端着蠟燭施施然走到了他面前,煞有興致地端詳着他的面容。

張一水終于受不了這種目光,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葉飛花笑道:“我這可是跟幫主學的。”笑完,正色道:“沒錯,就是袁落星。”

“從一開始,袁落星就是我們的人。”不知何時,韓墨和唐何必也來到了正廳,張一水由此判斷,外面的神槍會弟子想必敗得一塌糊塗。

葉飛花哼了一聲,對自己的話被打斷很不滿意。

張一水卻看着唐何必,“我的人呢?”

唐何必淡淡道:“和你猜的一樣。”

在張一水走進正廳的同時,早已埋伏好的踏雪幫弟子沖了出去,裏外合圍,将神槍會殺了個落花流水。袁落星又下了幾道亂七八糟的命令,加速了這個過程。神槍會帶來的都是最精銳的弟子,經此一役,能回去的不過十之一二。

喊殺聲和慘叫聲還在繼續,張一水沉默着聽了一會兒,知道神槍會的敗亡已經無可阻擋,于是轉向袁落星。

袁落星坦然對視。

張一水在心底嘆息了一聲,“神槍會可有對不起你?”

他想起了那夜在南城,李四也是用這樣的目光看着楊明月。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陰謀和背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也是誰也逃不脫的命運。

于是他明白了李四和唐九淵今晚去了哪裏。

袁落星微笑道:“沒有。”

然後他補充道:“我從一開始就不是神槍會的人,神槍會自然不會對不起我。”

張一水又在心裏嘆息了一聲,指着窗外,說道:“這些人——他們還很年輕,有着自己的父母兄弟,還有滿腔的熱血和無量的未來,卻都是因你而死。”

廳中一時沉默。

張一水不愧是最為出色的謀士,即使身陷死地,也能一句話擊中對方心裏最脆弱的地方。韓墨、何唐、張一水、袁落星,甚至杜若風和楊明月,他們這群人最多也才四十出頭,正如張一水所說,還很年輕。他們或許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人,卻做不到毫無芥蒂地扼殺一個和他們一樣的鮮活人生。

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唐九淵。

所幸這裏還有一個和唐九淵很像的人。

唐何必看着張一水,淡淡道:“自他們加入神槍會起,就應該知道自己随時都會被殺死。如果不知道,那他們的死就是你的責任。”

袁落星和韓墨恍然地點點頭。

張一水從容一笑,“何兄好生伶牙俐齒。”

“殺人的人,就該知道自己随時都可能被殺;背叛別人的人,也該明白随時都有人會背叛自己;複仇的人也要允許別人向自己複仇。這本來就是很公平的事。”

說完這句話,唐何必忽然有些恍惚,旋即想起這就是唐九淵和他說過的公平。

張一水認認真真地看着唐何必,仿佛從他身上看出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然後他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投降。”

韓墨愕然道:“什麽?”

幫主雖然制定了這個計劃,卻沒有告訴他如果張一水投降應該怎麽辦。

“歡迎之至。”唐何必說道。

張一水看着他微笑道:“我只向何兄投降。”

何唐和幫主韋笑笑是什麽關系,這群人心知肚明,因此沒人提出異議。只有葉飛花不滿地哼了一聲。

數聲輕響,指着張一水的長刀都收了回去。唐何必走到張一水面前,張一水掀起衣袍前襟,正要跪下。

就在這時。

張一水驟然出手,雙掌一翻,打向唐何必胸口!

铮地一聲,韓墨拔出長刀,對着張一水的後背砍下。

在他的長刀尚未完全出鞘之前,唐何必已經飄身而退,張一水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二人一前一後,幾乎退到了牆邊。

韓墨的一刀因此而砍空。

砰地一聲,唐何必的後背撞在牆上,張一水去勢不減,仍是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場中衆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唐何必一掌拍在牆上,整個人以一種極不可能的姿勢垂直拔起,張一水掌力擊空,收勢不住,打在了牆上。

唐何必已經輕輕巧巧地落在了他身後,短劍橫在他後頸上。

在場的踏雪幫衆人沒料到何唐的武功如此之高,一時愣在當場。

唐何必沒有管這些人,看着張一水,終于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明明在可以活命的情況下還要尋死?為什麽明明知道什麽都改變不了還要刺殺他?以及……為什麽在他說了那麽多關于公平的話之後,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張一水轉過身來,對着他笑了笑,“有句話,叫做士為知己者死,何兄總該聽過。”

唐何必聽過。他一向認為那是一句極其愚蠢的話。

張一水看着他說道:“以韋笑笑和李四的手段,舵主現在想必已經死了吧?既然如此——”

他撞上了短劍,短劍深深地勒入脖子。

唐何必面無表情地看着張一水的屍體軟軟地倒在他面前,收回短劍,轉身欲走。

就在這時,人群裏傳來一聲大喊。

“何唐才是撫遠将軍的兒子!”

唐何必瞳孔一縮,看到許莫忘從韓墨背後走了出來,微笑着看着他,絲毫不掩飾面上的得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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