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遺孤
韓墨愕然地看着許莫忘,呵斥道:“你做什麽?回去!”
許莫忘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話,微笑着看着唐何必。
唐何必心念急轉,猶豫片刻之後,右掌緩緩提起,同時向韓墨使了個眼色。可惜韓墨不是唐九淵,看不懂他的暗示。
唐何必只能強行出手。
他如一只白色的大鳥一般淩空躍起,內力聚于右掌,向着許莫忘當頭拍下!
韓墨愕然至極,不知道何唐為什麽上來就下殺手。不過他跟着唐九淵的這些時日裏,到底還是學到了些東西,比如面對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處理。
在唐何必的右掌離許莫忘不足三尺之時,韓墨的刀也砍了出去,橫斬許莫忘腰間!
可惜唐何必和許莫忘之間突然多出來了一個人。
一個胖子。
厲無憂。
厲無憂提掌架住了唐何必的右掌,一擊之後,二人分開。唐何必落地後退了一步,厲無憂的身子微微震了震。
韓墨硬生生地收住單刀,愕然地看着突然多出來的厲無憂,和厲無憂帶來的、已經圍在踏雪幫正廳之外的神槍會總舵弟子。
“諸位好啊,”和唐何必對了一掌之後,厲無憂的第一件事就是團團做了個揖,笑容滿面說道:“這是神槍會和唐門的恩怨,與諸位無關,大家看戲就好,看戲就好。”
“唐門?”人群中響起驚呼聲,有些踏雪幫弟子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想把自己撇到這件事之外。
踏雪幫和唐門雖然屬于同一陣營,相互之間卻沒多少交集。如果不是那位貴人直接命令下來,踏雪幫頂多會給予唐門一些幫助,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韓墨沒有退,看着厲無憂,冷冷道:“厲先生,這裏是踏雪幫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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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京都分舵都送給你們了,”厲無憂轉向韓墨,笑容滿面,“你們還有什麽好不滿意的?”
韓墨霍然變色,“幫主去刺殺劉留,你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厲無憂看着唐何必,煞有興致地欣賞着他面上的表情,“若不是和我聯手,你以為你家幫主哪兒來的自信殺死劉留?要知道,那可是我的學生。”
“當然,”厲無憂惋惜地道:“可惜韋笑笑還是太年輕,這下好了,把他自己困在那裏了。”他看向唐何必,有些驚訝地咦了一聲,“你不擔心?”
“擔心,”唐何必淡淡道:“但是擔心也沒用,不如先把你解決了。”
厲無憂撫掌贊嘆道:“好大的口氣!不愧是将軍之子——我說的對吧,唐二少爺?”
韓墨面色一變,許莫忘突然上前一步,指着唐何必說道:“那日,你和韓——堂主讨論應該如何證明向野不是撫遠将軍的兒子,有個茶僮碰巧撞了進去,你總該記得吧?”
不等唐何必開口,許莫忘繼續道:“巧的很,韓堂主貼身的事情,正是我來負責。那個孩子被你吓的不輕——扯遠了,他聽到了一些你和韓堂主說的話,很有意思。”
韓墨的面色變得極其難看。那日,就是他向何唐保證了不會偷聽,沒想到還是被人聽去了,還是自己身邊的親信!即便何唐真的是唐家的人,唐門和踏雪幫素無仇怨,他卻不會原諒自己犯下的這個錯誤。
厲無憂帶來的神槍會弟子魚貫而入,踏雪幫弟子們下意識地向兩邊退開。韓墨舉起右手,正打算下令殺敵,卻被唐何必攔了下來。
許莫忘看到了正廳裏圍住唐何必的神槍會總舵弟子,心情更加愉悅了,煞有介事地模仿着唐何必的聲音,“傾血劍一直在唐門手裏。”
“我不知道,唐家大少爺想幫我們,但他只能說到這個地步了,我們也不好意思多問。”
“傾血劍如今在宮中,誰也說不清楚之前在誰手上。而且死在傾血劍下的那幾個人都是平民百姓,如果真追究起來,這是很重的罪,向野在朝堂裏有人護着,唐門沒有,只能把自家的弟子交出去平息怒火,所以唐門是肯定不會認的。”
“何兄,不,唐兄,”末了,許莫忘轉向唐何必,微笑說道:“你說了,傾血劍是你交到韋笑笑手裏的,之前——一直在你手上。”
群情嘩然,神槍會弟子因為厲無憂事先打過招呼,反而沒有踏雪幫那麽驚訝。
“傾血劍就算一直在我手上,”唐何必踏前一步,平淡說道:“那又如何?傾血劍在将軍滅門那日就失蹤了,和将軍遺孤又有什麽關系?”
“張一水還真是說對了,”厲無憂笑眯眯道:“唐兄好生伶牙俐齒。不過,唐兄,你大概忘了——當年追殺唐隐仙,也算我一份,我很清楚那把劍和那孩子一直在一起。”
人群中發出了驚呼之聲。
唐門和神槍會結怨,便是因為神槍會殺死了唐隐仙夫妻。
山東神槍會和唐門之間争殺的規模,遠非踏雪幫和神槍會京都分舵能比。二十五年來,雙方之間,每隔幾天就要出一個或大或小的叛徒,暗殺下毒之類的手段層出不窮。現在唐門弟子大多精擅槍法,神槍會弟子也對機關暗器十分熟悉,便是拜此所賜。
然而即便如此,神槍會仍然未能找到撫遠将軍的兒子。
這成了江湖上最大的謎團。
如果何唐真的如厲無憂所說,是唐二少爺的話,那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厲無憂便是他的殺父仇人之一。衆人的心情都随之緊張起來,很想知道傳聞中心狠手辣的唐何必要如何應對這種情況,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來轉去。
“但是為什麽一直沒有人找到将軍遺孤?很簡單啊,”厲無憂笑了起來,“因為唐隐仙把遺孤和自己的兒子調換了。這是唯一的解釋。”
衆人驚訝至極,然後恍然。
正如厲無憂所說,這是唯一的解釋。這個天下,連神槍會都無法接觸到的地方,除了宮城,就只有唐門了。如果将軍的兒子還活着,那他只能生活在唐門。
“你假裝成唐隐仙的兒子,活了二十五年,也該還回來了。”厲無憂看着唐何必說道:“唐隐仙真正的兒子呢?想必死了。”
唐何必沉默了一下,“你想說唐何必是撫遠将軍的兒子,拿出證據。”
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是撫遠将軍的兒子,在銷毀證據這一點上,唐何必非常相信唐門的能力。
“你的輕功,”厲無憂說道:“天底下輕功這麽好的人沒有多少,唐何必算一個。而且你平時雖然掩藏了自己的真實武功,剛才張一水刺殺,危急之時,你用出來的還是唐門輕功。何況,你起個假名也不仔細想想,何唐何唐,倒過來可不就是唐何必?”
“你就是唐何必。”厲無憂總結道。
踏雪幫弟子們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被震驚到了。幫主的男寵、那個用劍的小白臉……竟然真的是名震天下的唐二少爺唐何必!
被人揭破了身份,唐何必面上卻沒有驚慌之色,“厲無憂,你在這裏說的天花亂墜也罷,拿不出證據,便是廢話。”
“唐二少爺,你還沒明白嗎?”厲無憂看着他,憐憫地搖了搖頭,“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證據的,比如說……謀反。”
死寂。
“你是何唐,是唐何必,也是撫遠将軍的兒子,”一片寂靜之中,厲無憂清晰地說道:“唐門私藏重犯,其心如何,不問可知。”
“撫遠将軍乃國之棟梁,忠義之心天下皆知,就算你能證明唐門收留了将軍遺孤,也無法說明任何問題。何況,”唐何必微微提高聲調,“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拿不出證據。”
“唐二少爺,到了這個時候,你就不要狡辯了。”厲無憂嘆息道:“撫遠将軍平反乃是陛下正位之後,在這之前的十四年裏,唐門幹什麽去了?何況陛下一直在尋找将軍遺孤,唐門知情不報——欺君死罪,唐門是坐定了。有些事不需要相信,只要傳到陛下耳朵裏,便足夠了。”
唐何必平淡說道:“唐門就算真的有罪,也輪不到你厲無憂來說。”
“何唐啊何唐,”厲無憂搖頭嘆息,“好端端的,你跑到踏雪幫來搞風搞雨做什麽,還把自己給暴露了——诶呀,差點忘了,你是韋笑笑帶進來的。”
唐何必終于變色。
這才是厲無憂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廢了唐九淵在踏雪幫的權柄!
關于唐門謀反的傳言早已有之,甚至有人說唐何必暗殺了先皇,但是唐門依然好端端地活到了今天,唐何必本人也過得風生水起。唐門的勢力,不是厲無憂幾句話就能動搖的,即便他挖出來了唐何必的真實身份。
但是唐九淵在踏雪幫的根基本就不深,厲無憂當着衆人的面指控唐九淵對踏雪幫有異心,只怕等唐九淵從神槍會逃回來,一半的人心就已經丢了。
何況還有一個李四。
和他一同變色的還有所有踏雪幫弟子,以及韓墨。
韓墨附在唐何必耳邊,低聲問道:“幫主難道真的……”
“韋笑笑,”厲無憂臉上又挂上了招牌的微笑,“這也是個人才。他的身世,你們有誰知道嗎?沒有。他把唐何必這麽危險的人物帶了進來,你們知道嗎?沒有。杜若風——”
唐何必沒有讓厲無憂說出杜若風之死,踏前一步,當着所有人的面抹去了臉上的易容之物。
厲無憂愕然地看着他。
“我是唐何必,”唐何必的目光從那些被他蒼白冷豔的容顏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臉上掃過,淡淡說道:“唐門的手伸不進京城,所以我用計接近韋笑笑,想把踏雪幫從他手裏奪過來。”
他頓了頓,“唐門謀反也罷,不謀反也罷,那都是我的事情,和踏雪幫無關。”
梁上,唐九淵用力抿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