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雙淚
唐何必和唐青冥其實并沒有血緣關系,但或許是因為面色都是一樣蒼白的緣故,這對兄弟看起來卻長得極像。
不過細細看來,兄弟二人還是有些差別的。唐青冥的眉目較為平淡,但是颦笑間卻有種世家公子的溫文,像是山間的泉水,雖是冰涼,卻不傷人。
唐何必則一味的疏離冷淡,眉眼頗豔,卻是帶着煞的豔。他的容顏,便如帶霜的海棠,遠觀時頗是驚豔,觸手去碰,卻是徹骨的冰冷。
那樣的霜色,只在唐九淵一聲滿是酒氣的嘆息裏融化過。
此時天色尚早,光線頗是溫和。唐青冥一身白衣,站在熹微的晨光裏,便把這陰濕的刑部大牢給站成了一副畫。
“要不要出去?”唐青冥看着唐九淵,直接問道。
唐九淵嘆了口氣,“厲無憂在我這兒。”
唐青冥聽懂了她的意思,面色微變,然後上前替她查看傷勢。他皺着眉頭看了半晌,然後摸出一瓶藥膏,塗在唐九淵臉上。
唐九淵只覺得面色一絲絲清涼,昨夜的刑傷也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于是知道這必是唐門上品的傷藥,“別塗了,用在我身上浪費。反正今天晚上還要再打的。”
唐青冥住了手,看着她道:“你不打算出去?”
“越獄啊?”唐九淵挑了挑眉,笑了笑,“我要是想,當初就不會進來。”
唐青冥低下頭去,繼續為她上藥,“即使厲無憂在這裏,他也不能一直盯着你。我帶你出去還是沒太大問題的。”
“你既然能進來,那我也能出去,我想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唐青冥不再說話,專心為她上藥。
“我來京城的時候,見過萬山侯一面。”唐九淵自言自語般說道:“萬山侯何等身份,絕不會平白離開山東。他既然來了京城,想來是有大事要發生,而這些天裏并沒有什麽大事——所以可以這麽推斷:萬山侯還在京都。”
唐青冥塗完了她左邊的臉頰,開始塗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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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無憂在我這裏,在我認罪或者死之前,我想他不會離開。”唐九淵繼續道。
唐青冥塗完了她臉上的傷,正打算繼續處理身上的傷口,被唐九淵阻止了,“真的不用了。”
唐青冥收回傷藥,“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唐九淵笑了笑,“既然萬山侯和厲無憂都在京城,那山東——這麽好的機會,唐門不會放過的吧?”
“但是我們要想辦法把你弄出去。”唐青冥看着她說道。
“不,”唐九淵說道:“有人要想殺我,那我就不能給他殺我的理由,否則陛下都救不了我——說到陛下,陛下不會讓我在這裏待太久的,唐門大可不必顧忌。”
“那你這是不打算出去了?”
“還是那句話,”唐九淵眨了眨眼睛,“我要是想出去,當初就不會進來。”
“但是——當初你沒想到厲無憂也在這裏吧?”
唐九淵嘆了口氣,“确實。我以為神槍會随便派個人來就算了,沒想到居然會落到厲胖子手裏——好吧,我認栽。”
“不過這樣正好,”她揚起頭,笑了笑說道:“我可以把厲胖子拖在這裏——唐門在山東的行動,需要幾天?”
唐青冥想了想,“從現在算起,不會超過五天——前提是你想清楚了,如果要救你,唐門的力量就得集中在京城。”
“假如落在厲無憂手裏的不是我,而是某個外門弟子,”唐九淵笑了笑,“唐門根本不會考慮救人的事情吧?眼下的局面,最劃算的做法當然是去神槍會總舵搞事情。所以——唐家大少爺素來心狠,怎麽做,應該很清楚。”
唐青冥苦笑,“過獎過獎。”
“客氣客氣。”
“有相爺和侯爺兩邊的阻力,”唐九淵想了想,又道:“陛下放人的谕令,拖上個五天不成問題。那我就在這裏把厲無憂拖五天。”
以如今唐九淵的狼狽處境,想要硬生生把厲無憂拖住五天,她付出的代價,必然是難以想象的。
唐青冥有些不忍,替她将衣物墊在鐐铐裏以減輕痛苦,然後苦笑說道:“回去之後,我會被何必打死的。”
唐九淵笑了笑,“何必被你打暈扔在踏雪幫了?”
唐青冥面色尴尬,“嗯。”
“既然你都把他打暈了,”唐九淵看着他,頗為玩味道:“你來找我,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了吧?”
唐青冥不得不承認唐九淵說的是對的。
他是唐門弟子,自小受過極嚴酷的訓練,如果換了他出在唐九淵這個位置上,唐青冥相信,自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在最大的利益面前,無論犧牲別人或者犧牲自己,唐門弟子都不會猶豫。
但是眼睜睜看着別人犧牲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甫之沒有理由殺人,所以我死不了。”唐九淵看着唐青冥,終于忍不住解釋了一句,像是解釋給不在場的唐何必聽,“何況我本來就沒有武功,也不存在武功被廢的問題——所以,這對我來說就是刑部大牢五日游外加體驗生活而已。”
還有半句話她是沒說的。
其實死了也沒有什麽,既然知道了唐何必的真實身份,那她只要不提着暴雨梨花針去找中央電腦決鬥,以後想來還是有機會見面的。
“踏雪幫那邊,”唐九淵說到正事,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漠強硬,“讓何必這幾天不要管事兒了,一切事務交由李四處理,直到我回去再說——有沒有筆墨?我寫一下。”
唐青冥明白她的意思,頗是感慨。
李四和唐九淵一向不合,二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希望把踏雪幫發展得更強。唐九淵選擇在這個時候讓李四代掌踏雪幫的大權,對于踏雪幫來說,自然是個極其正确的決定——因為李四在做決策的時候絕不會考慮唐九淵的處境,所以不會頭腦發熱而做出錯誤的決定。
但是對于唐九淵自己……
他搖了搖頭,收回思緒,“沒有帶。”
“藥水總有的?我身上的東西一件都沒剩下。”
唐青冥點點頭,從懷裏摸出一瓶藥水遞給她,然後脫下自己的外衣內裏朝上鋪在地上。
唐九淵知道這種藥水的功效——用它寫的字,須得塗上另一種藥水才能顯現,于是用手指蘸了蘸藥水,将手铐向上推了推,便在蹲地上寫了起來。
寫到末尾署名的地方,她遲疑了一瞬,然後簽了個“韋”字。
是韋笑笑的韋,不是洛葦的葦。
唐青冥收起衣服,抖了抖,重新穿在身上,“這邊的獄卒,我都打點過了——畢竟也是有家人朋友的人,不是逼不得已,誰願意惹上踏雪幫。”
唐九淵點了點頭。
在神槍會京都分舵徹底覆滅之後,踏雪幫等若是掌控了整個京都底層。踏雪幫雖然不能明目張膽地殺人,但要為難一個人,還是沒多大問題的。這些獄卒身後又是多半沒什麽勢力的,想想自己在外面的家人朋友,不用唐青冥打點,也不敢為難唐九淵。
“如此,便沒有什麽事了。”唐青冥站起身來,說道:“相爺那邊我會去說,何必我也會看好的,你……保重。”
唐九淵靠在牆上,挑眉笑道:“我怎麽保,也不會比厲無憂重。”
唐青冥知道這又是一個死不聽勸的,于是苦笑離開。
唐青冥前腳剛走,一個人便從房頂跳了下來。唐九淵還沒看清來人,已經被人一把抱在了懷裏。
唐九淵心想唐大少爺打暈人的技術真的不怎麽樣。
那人抱住她的時候,身子俯得極低,唐九淵甚至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微微粗重的呼吸,帶着幾分濕熱。
然後兩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了她臉上。
明明唐青冥已經替她上過了藥,唐九淵卻覺得,那兩滴液體落在臉上的時候,灼燒般的痛。
“唐兄,”唐九淵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說道:“挨打的人好像是我诶——”
她沒有說完,因為一雙唇落了下來,封住了她的雙唇。
作者有話要說: ...克制不住開車的洪荒之力。
不能開,不能開,不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