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書棋
“為什麽要殺洛葦?”
林甫之看着面前的唐青冥,下意識地敲了敲手裏的骨瓷酒杯,“怎麽了?”
“為什麽要殺洛葦?”唐青冥淡淡地又問了一遍。
“不殺,難道把她留在陛下身邊?”林甫之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從踏雪幫開始,我就知道那人留着是個麻煩!”
唐青冥沉默了一會兒,“她是唐門的人。”
“她不姓唐。”
“但她姓洛。”
“青冥,”林甫之屈指敲着桌子,不耐道:“我想,就算是唐門,也不想留這樣一個人質在聖上身邊——何況,她做的事,唐門也未必看得慣吧?”
唐青冥掀起衣袍前襟,端端正正跪下,叩首,“求相爺高擡貴手。”
林甫之看着唐青冥清瘦的後背,沒有像往常一樣請他起身,而是端着酒杯沉默不語。
許久之後,他方道:“青冥,起來說話。”
唐青冥沒有動,“求相爺高擡貴手。”
林甫之皺了皺眉,有些不悅,“我如果放過她,她日後難道不會怨恨與我?這樣一個危險人物,還是殺了的好。青冥,我知道你弟弟和她關系不錯——但是天底下女人那麽多,難道還會少了你唐家的不成?”
唐青冥第三次說道:“求相爺高擡貴手。”
“冥頑不化。”林甫之的聲音也冷了下來,“本官說過,洛葦牽扯到了刺駕的案子裏,如果就這麽放了,這讓本官如何與陛下交代?”
唐青冥沉默,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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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甫之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
走到門口的時候,唐青冥突然止了腳步,轉過身來,向着林甫之躬身一禮道:“洛葦該不該死,是唐門應該考慮的問題,不敢勞動相爺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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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好酒不少。”
“我叫人拿來。”
“不必了,”唐何必說道:“我今日不想沾酒。”
顧書棋照例一身雲紋織錦的華貴白衣,靠在窗臺上擺弄着一盆盆景,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會說和她一樣的話。”
“她……說什麽了?”
“她上次來啊,”顧書棋微揚起臉,有些懷念地回憶道:“先是找我要酒,我說我叫人給她拿來,她便說一個人喝酒沒有意思,然後将我好生嘲諷了一番。”
唐何必看着顧書棋身上那抹連華貴衣飾都掩飾不住的疲憊與憔悴,微一沉默,說道:“我記得在洛家莊的時候,你很能喝酒的。”
“那時候最能喝酒的——”顧書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唐何必的鼻子,“——是你。你不記得了?滿堂的人都喝醉了,連洛葦都倒了,就剩你和爹。”
唐何必摸着自己的鼻子,想起了顧書棋的妻子——那個最喜歡找洛葦麻煩的驕縱少女。
“她是裝的。”片刻後,唐何必如是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顧書棋突然笑得喘不過氣來,捂着肚子,指着唐何必說道:“何必——兄啊,你看看你們倆,還真是一對兒,哈哈哈哈哈哈……”
唐何必不知道自己和洛葦有什麽好笑的,于是面無表情。
顧書棋笑了一會兒,止住笑意,“喝酒麽?我叫人去拿。”
唐何必微微皺眉,“我說了不喝。”
“是了。”顧書棋像是才想起來,“那說正事兒,洛葦那邊,你打算怎麽辦?”
“我既然偷偷進了皇宮,自然是去見陛下的。”
唐何必竟然對龍椅上那位用上了敬稱,這讓顧書棋有些驚訝,“見她?你就不怕你自己也被打成刺客?”
唐何必搖了搖頭,沒有解釋。
他這次去見那位,不止是為了洛葦,也是有些事想當面問問那個一身明黃、凜冽霸道的女子。
唐九淵曾經幫他試探過,末了,告訴他了一個結果。
七成把握。
這個猜測一旦确認,将在天下引起怎樣的動蕩,唐何必每念及此,以他的心性,都忍不住震撼無語。
陛下以女子之身榮登九五,可謂曠古絕今——然而她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沒有子嗣。
陛下百年之後,如無意外,大位将還回姬氏皇族。而陛下重用的這一朝臣子,最後都逃不過一個凄慘下場。
這便是以丞相林甫之為首的文官集團,敢于公然支持穆王的根本原因。
以陛下的年紀,很難再有子嗣。何況陛下是女子之身,生育期間,不免多有不便,給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但是如果——
如果唐何必真的是陛下和撫遠将軍的兒子,以武德侯為首的武将們,絕對不會錯過這個讓天下徹底改姓的機會,而唐門的境地,也将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顧書棋發現唐何必情緒有些不對,随手抓了一本書扔了過去,“有沒有遺言?”
唐何必把書抄在手裏,認真想了想,“沒有。”
“你啊。”顧書棋嘆了一口氣,“跟你說話,說久了,真會把人憋死的——跟我說說看,你打算跟陛下說什麽。據我所知,陛下一直在想辦法把洛葦撈出來,可惜林相和魏侯都不同意。”
顧書棋在宮裏待久了,也染上了陛下的幾分習氣,對林甫之和魏孤臣的稱呼都不如從前尊敬了。
“你有沒有想過,”唐何必看着他,突然說道:“我真的是陛下的兒子?”
顧書棋沉默片刻,然後走到書桌前,從桌下拎起兩壇酒,拍在桌上,“喝酒!”
唐何必愕然無語。
“我知道,”顧書棋一手按着酒壇,看着唐何必,炫耀似地說道:“你家那個,不管走到哪兒,都能從桌子底下拎出來幾壇酒。我沒她那麽大能耐,不過在自己屋裏找兩壇酒出來,倒還不算難。”
然後他呼啦啦地把書桌上的東西全部推倒一旁,十分強硬地說道:“這次,你不喝,就是不給兄弟面子。”
唐何必走到桌前,拎起一壇,就着酒壇喝了幾口,算作意思。
顧書棋皺了皺眉,一手按在桌上,另一手拎着壇子往自己嘴裏灌,直到一口氣灌了半壇下去,這才放下酒壇,扶着桌子微微喘氣。
唐何必看着他,“傷身。”
“我知道,”顧書棋說道,或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他的眼神迷離而妩媚,“但是你家那個喝的比這兇的多,也沒見你管過。”
唐何必肯定,顧書棋的情緒有些問題,不然也不會三番五次提起唐九淵。
“你怎麽了?”
顧書棋笑了笑,仰起頭把剩下半壇酒灌了下去,然後手一松,酒壇在地上摔得粉碎。殘酒灑在精致的青石地板上,暈出了一片深色。
然後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唐何必,“你真是太子?”
唐何必突然不想瞞着他,“七成把握。”
顧書棋又笑了笑,坐到書桌上,晃蕩着腿,“想要陛下把洛葦放出來,總得有個理由吧?”
唐何必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嗯。”
“那好。”顧書棋說道:“如果又有人刺殺陛下,陛下是不是應該把洛葦放出來貼身保護她的安全?畢竟梅首領已經……咳咳,那個了。”
唐何必思索了一下,“這樣确實可以,但是我另有計劃——”他忽地眉梢一跳,“你是想——”
顧書棋看着他的眼睛,“你明白了?”
唐何必搖頭。
顧書棋毫不放松,“我要刺殺皇帝。”
“不行。”
“我有機會、有身份、有理由,”顧書棋堅持,“何況,你只要跟陛下說一聲,陛下知道這不過是演戲,也不會把我怎麽樣。”
“但是你既然提出來了,想必不是演一場戲而已吧?”唐何必嘆息,“假戲真做——我和洛葦殺杜若風的時候,也是用的這招。我不能看着——”
“我早知道。”顧書棋自嘲一笑,“你是她兒子啊,你怎麽會看着她死。”
“不,”唐何必搖頭,“我不想看着你死。”
顧書棋把唐何必沒喝完的酒壇抓在手裏,搖了搖,“我無所謂啊。我是去殺她的,又不是去活命的。”
然後他仰起頭,把剩下的酒全灌了下去。
唐何必看着拼命灌自己酒的顧書棋,“你殺過人嗎?”
“沒有。”
“你會殺人嗎?”
“不會。”
“藥、暗器、匕首,你選一樣。”
“咣當”一聲,第二個酒壇也摔到了地上。
“你——”顧書棋看着唐何必,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何必,你——”
“因為你的身份,”唐何必面無表情說道:“我認為你下藥比較保險一點,暗器畢竟可能打偏,匕首你又不會。不過切記,下手之後,一定要确認目标死亡,如果可能,可以再補一刀掩飾傷痕。”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晚上
校園網又不負衆望、大快人心、喜聞樂見、普天同慶地
崩了。
本山又淪落成了無存稿階級,好氣哦。
這幾天盡量日更,下午六點或者淩晨一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