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殺人
顧書棋明白的唐何必的意思,于是震驚無語。
唐何必繼續說道:“不過,如果你想假裝刺客的話,還是暗器比較好。前段時間洛葦仿着暴雨梨花針做了個東西出來,我那兒還有一筒,明天拿給你。”
“但是——”顧書棋立刻說道:“但是這樣的話,別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唐門動的手,你們以後——”
“如果陛下死了,這個‘以後’自然好說,”唐何必淡淡道:“如果沒死,那也不會有人發現我做的手腳。”
沉默。
沉默半晌,顧書棋終于問道:“何必——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麽想殺江千盞?”
“很重要麽?”
顧書棋笑了笑,笑得好生酸澀。
然後他抱住酒壇一口灌了下去。
“她待我自然是極好的。”放下酒壇之後,顧書棋笑着如是說道:“但是那從來不是待一個人的好,而是對待心愛事物的好。”
唐何必拍了拍他的肩頭,“我知道。”
顧書棋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我恨她。我想殺了她。但是,唐兄——我是不是不該殺人?”
“你問一個唐門弟子該不該殺人?”唐何必罕見地笑了笑,抽回了手,“唐門弟子可以為了錢、權、愛、恨殺人,可以因為練習暗殺術殺人、因為看不順眼殺人,甚至什麽理由沒有都可以殺人。至于殺人對不對——我們從來不去想這個問題,因為在殺人的時候有任何遲疑,都會給自己帶來極大的危險。”
顧斯文若有所思。
唐何必看着他,“明白了?”
“明白了。”顧斯文嘆了一口氣,說道:“但是我就這麽去殺陛下,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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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能殺了陛下,你能活嗎?”唐何必打斷了他。
“不能。”
“那擔心這些事情做什麽?死人是沒有思想的。”
“唐兄,”顧書棋撐着颔,看着唐何必,突然說道:“為什麽明明你的話毫無道理,我聽起來卻覺得這麽對呢?”
唐何必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是什麽都沒說。
“唐兄,但是——”
“你想她死嗎?”
“想。”
“那就去殺人。”
“但是——”
“你既然敢找我說這件事,”唐何必面無表情說道:“想來你自己心裏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不要管什麽親人朋友、仁義道德,對于一個下定決心要死的人來說,那些都沒有用。”
“也是哦。”顧書棋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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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想這麽幹?”唐九淵靠在牆上,看着唐何必。
唐何必點點頭。
“也是。”唐九淵嘆息一聲,“我上次見他的時候,就覺得不對頭。這麽說,你答應了?”
“嗯。”
唐九淵閉了閉眼,“陛下也同意了?”
“陛下……未必懂這些事情。”
唐九淵笑了笑,知道他是在位龍椅上的那位辯解,“那那件事呢?你問過了?”
唐何必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确認。”
唐九淵看着他,“那這麽說——她是你母親,你卻在幫人殺她?”說到這裏,她笑了笑,“不用解釋,我喜歡。”
唐何必一愣,原本想好的言辭一句也沒用上。
“我和那位非親非故,”唐九淵靠在牆上仰起頭,閉上雙眼,“你和他想怎麽樣,那就怎麽樣好了。陛下連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都能殺,更別說你。日子定在什麽時候?”
“還有兩天。”
“山東那邊呢?”
“沒有問題。”
“相爺?”
“青冥跟他說了,沒有用。”
“林甫之啊。”唐九淵吐出一口氣,笑了笑說道:“林甫之活到現在還沒死,也真是個奇跡。”
唐何必明白她的意思,“我去殺了他?”
“不用,”唐九淵淡淡說道:“萬山侯還沒有出手——除了林甫之和穆王,我還真不知道有什麽人值得他在京城待這麽久。宮裏還好?”
唐何必知道她指的是梅落承的事,“還好,沒人懷疑。”
“踏雪幫呢?”
“李四很安分。”
“終歸不可能一直用踏雪幫絆着你,”唐九淵看着唐何必,說道:“我在想,踏雪幫要交到誰手裏才好。”
“你不是有想法了麽?”
唐九淵覺得,和唐何必說話真是一件舒心的事——很多話,都不用說出口,就能理解彼此的意思,于是随口說道:“蘇情啊?蘇情沒有根底,玩不過李四的。”
那日被捕之前,唐九淵讓人把身上的家夥交到蘇情手裏,唐何必便猜出了她大致的想法。
“反正不急。”
“嗯,不急。”唐九淵淡淡說道,有些心不在焉。
“你這幾天……可好?”
“很好,”唐九淵笑了起來,“倒是厲無憂很不好。”
有那臺破爛電腦的幫助,唐九淵毫無壓力地承受了厲無憂的所有刑罰,還順帶嘲諷了那個胖子幾句。在她看來,那個胖子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了。
一連三四天,一句有用的話都沒問出來,這無疑是厲無憂審訊生涯中一個巨大的污點。
唐何必看着她身上破爛不堪的衣物,突然上前一步,說道:“我帶你出去。”
“我說過不用。”唐九淵有些無奈,于是真誠說道:“我很好,真的。”
唐何必臉上寫滿了“不信”兩個大字。
“好吧。”唐九淵嘆了口氣,然後看着唐何必的眼睛,“真有什麽事,我一定告訴你。”
唐何必點了點頭,沒有問唐九淵要怎麽告訴他。他很清楚唐九淵的能力。
“其實我來,是想問你一句,”沉默片刻之後,唐何必突然開口說道:“你妹妹……你打算怎麽辦?”
洛青青畢竟還是顧書棋的妻子。
“洛青青想嫁給顧書棋,”唐九淵想了想,如是說道:“喜歡的是他的容貌、修養、家世、地位,而不是他本身。不必告訴她,她也不小了,那事兒過去之後,随她自己選吧。”
“你要不要……”
“不用。”唐九淵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麽,淡漠說道:“現在這個局勢,一個不好,連唐門都得陷進去。洛青青武功也不差,真出了事,要逃也是逃得掉的——要是不逃,找死的人誰也攔不住。”
說到“找死”的時候,唐九淵想起了自己,于是笑了笑。
這幾天她待在刑部大牢,左右無事,每天除了京城裏的局勢之外,便是想着暴雨梨花針和唐何必的事。
那把刻着心髒線極坐标方程的刀,像是捅在了她心裏。
只要她放棄那個和中央電腦的賭局,她和唐何必之間就有無限可能。三千大世界、億萬小世界,他們都是穿梭在這無盡世界中的幽魂,近乎不死不滅,所以有着無限的未來。
只要……
三千六百二十一世,這是唐九淵最接近那個目标的時候,也是她最想放棄的時候。
唐九淵不想做這個選擇,于是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上天。
可惜在中央電腦的光輝之下,上天這種東西從不存在。中央電腦不讓她死,所以她不能死。
唐九淵想了一天。
一天之後,她想明白了這樣一件事:如果她能把中央電腦射成一堆廢鐵,她自然有機會再找到唐何必(或者把這個有着她和唐何必的、不知道是虛拟還是真實的世界毀的一幹二淨);如果不能,那也沒有關系,因為死人是不會記得任何事的。
是死是活,都不需要她再費心了。
唐九淵從來都不是聖人,而且一向認為糾結和思考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如此簡單粗暴、毫不講理的解決辦法,正合她的心意。
腦海深處,仿佛聽到了某個管家的輕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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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淵看着面前的幾個獄卒,眉梢緩緩挑起,“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按日子算,今天正是顧書棋在宮城裏動手、唐門解決山東問題的時候。
獄卒顯然受過嚴令,割開了她腳上的繩索,然後十分粗暴地把她拎了起來,押着她就向外走去。
唐九淵判斷出這既不是要殺自己、也不是要放自己,于是皺了皺眉。
巧了,還真巧了。
不得不承認,她和厲無憂的思維裏有許多相似的地方。譬如眼前這個陣勢,她一看,就知道那個胖子想要做什麽。
這幾日來,唐九淵一句有用的話都沒說,刑部于是沒法定罪。
沒法定罪,那就沒法殺人。
但是對于厲無憂來說,殺人的方法有很多,等着刑部定罪無疑是最蠢的一種。
刑部大牢看守森嚴,不方便暗中下手,但是京城裏的牢房還有很多。
所以——
刑部雖然不能定罪,換一個關押的地方,還是可以做到的。最重要的是,這種小事不需要上報給陛下。
而換一個犄角旮旯、看守松散的地方,讓她唐九淵不明不白地死在那兒,事後上報一個有賊人夜襲,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唐九淵算着日子,心中殺意愈盛——今晚過後,又有很多人該死了。
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情,剛好在顧書棋刺殺陛下的時候,厲無憂跑過來殺她?
一條色彩斑斓的小蛇從她手腕上滑了出來,鑽入牆縫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