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燭光
翌日朝會。
吏部尚書崔正氣彈劾宰相林甫之十樁大罪,罪名從貪污到嫖|娼不等,林林總總,應有盡有,只除了那樁刺駕的罪過。
群臣嘩然。
随後,穆王殿下指控林甫之圖謀不軌、指使顧書棋刺駕。
群臣這次連嘩然都沒有了。
衆所周知,崔正氣是林甫之最得力的心腹下屬,穆王則是丞相大人最大的依仗和靠山,如今這兩人竟然同時背叛……
林甫之的仕途有沒有到頭,就全看龍椅上那位的想法了。
龍椅上那位咳了一聲,威嚴開口道:“既然這樣,讓刑部好生調查一番。若真有這些事,朕絕不容情。”
唐九淵一身侍衛服飾,腰間配着唐何必送來的那柄黑鞘長刀,面無表情地站在女帝身後。
——這本就是她預料中的結果。
昨日那一場長談之後,她先是處理了自己身上的傷,然後回踏雪幫交代了一些事情。做完這些之後,天差不多黑了,她便潛入吏部尚書的府邸,與崔大人在人生理想和政治抱負上進行了長達一個時辰的交流。
事實證明,陛下的判斷是正确的。
崔正氣在林甫之手下幹了許多年,只要能拿到那個位置,他不在乎把他扶上去的人是誰,陛下、穆王還是魏侯。
唐九淵唯一沒想到的是,崔正氣竟然親自上疏。按照她的本意,上疏這種事情,尚書大人随便找幾個下屬或者門生便好。
至于穆王殿下……
穆王看出了陛下的打算,為了避免刺駕的事牽扯到自己身上,竟然搶先抛棄了林甫之。這等涼薄冷酷的作風,倒和丞相大人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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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聽着陛下豔麗紅唇中說出來的冷酷話語,看着丞相大人慘變的面色、強自維持的鎮定,知道他的仕途已經到頭了,如果陛下狠不下心,她會讓他的生命也到頭。
如今相府的防衛,還是唐青冥負責。
可笑林甫之一代權相,竟然連自己身邊的人都沒有看穿。唐九淵曾經說過——丞相大人不懂什麽叫亡命之徒,所以也不知道唐門真正的立場。
林甫之的案子審了将近半個月,在這半個月裏,宮城之中,不斷有侍衛離奇死亡。太監宮女們心知肚明,卻只能裝作不知道,唯唯諾諾地擡走那些屍體。
唐九淵自然不會因為白靈的一句話就殺人,這些天裏,她仔細觀察了白靈名單上侍衛的反應,再加上踏雪幫和唐門在宮城外的一些調查,基本确認了背叛者的身份。
至于那些無法确認的,則被她按照一貫的作風處理了。
在林甫之一案定罪的時候,唐九淵也完成了宮牆之中的清理。她欠顧書棋的一杯祭酒,終于可以灑出去了。
顧書棋決定刺殺陛下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活着回來,因此唐九淵也不認為自己有義務替他報仇。但是如果不是白靈的背叛,他的刺殺就不會以一種如此慘烈的姿态失敗。
這才是唐九淵無法容忍的地方。
陛下無論是生是死,她都有應對的方案;顧書棋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讓陛下去死,既然他自己想清楚了,她也不想幹涉——但是,她不能忍受顧書棋的計劃被人破壞,以至于他最後不得不采用那樣暴戾決絕的執行方式,然後失敗。
她以為,一切以生命為代價的執念,都值得尊重。
想來顧書棋是沒有資格入土為安的,如此她也不必專程為了一杯酒去他墳頭跑一趟,倒是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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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之後,林甫之的罪名定了下來。丞相大人沒有等着劊子手行刑,而是在三司會審之後直接選擇了自殺,挽留了自己最後的尊嚴。
相府上下,從丞相夫人到掃地的奴仆,全部處斬,一個逃過的都沒有。
由此,洛葦徹底成了河西洛家莊最後一個活着的人。
唐青冥在顧書棋行刺的當日便轉投了穆王,林甫之的死,很難說沒有他的一份。不過,他在穆王府的地位仍然比不上相府。
女帝沒有讓相位空缺太久,三日之後,相印便送到了崔正氣的府中。因為林甫之和顧侍郎的死而空出來的兩個位置,很快便被她找人填上。
那日朝會,穆王和崔正氣同時彈劾林甫之,雙方之間免不了相互警惕。不過警惕歸警惕,崔正氣如今抱上了全天下最粗的一根大腿,穆王殿下手裏握着讓陛下寝食難安的三千禁軍,誰也不會先有動作。
于此同時,宮禁完全落入了唐九淵掌握之中。
宮禁一事,直接影響到了陛下的安全,其重要性可想而知。何況按照唐九淵和陛下的推算,不久之後,京城裏将會有一場埋葬禁軍的戰火,那時候,如何保證瘋狂的禁軍不會攻破宮城,便成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唐九淵在對侍衛做出一次清洗之後,重新安排了換班布防的相關事宜。與此同時,她将之前的訓練方法推廣到了全體侍衛,不分男女。
武林高手之間的決鬥和軍陣中的亂鬥完全是兩回事,但是殺人的道理是相通的。何況,難保不會有高手起了那種心思,想要入宮刺殺皇帝。
期間,唐九淵也想過改善侍衛們的裝備,但是如今唐門明面上的陣營還是穆王一系的,因此只好自己動手設計。侍衛的人數遠遠少于禁軍,所以她設計得……也不怎麽平易近人。
在數個晚上的奮鬥之後,她畫出了一種小型弩機的圖紙,只不過最後的效果如何,還要看陛下找什麽人打造這一批弩機。想來陛下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吝啬。
空閑時分,她在宮城裏随意走動,總是克制不住想在房頂梁柱裝上機關的沖動。
由此,唐九淵發現,自己真的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唐門弟子了。
這些日子裏,唐何必兩次潛進皇宮,先與陛下商議了些事情,然後便是查看她的傷勢。
唐門的傷藥自然是極好的,而且厲無憂怕她死得太早,下手還是留了些分寸,雖然疼痛,卻沒有傷及根本,所以唐九淵的傷好得很快。
唐何必第二次到的時候,正是晚上,屋裏點了蠟燭。唐九淵當着他的面脫去了衣物,笑着說道:“你看,差不多好了。”
唐何必伸手在她背後的繃帶上撫過,然後解開繃帶替她換藥,“疼就說一聲。”
“懶得說,累。”
唐何必沒說什麽,小心地替她擦藥,然後将繃帶重新纏好。做完這些,他從床上拉起被子,把唐九淵整個人裹住,然後低頭在她脖子上輕輕一吻。
他起身的時候,唐九淵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何必,你是不是……”
唐何必沒有讓她把這句話說完,俯下身來,含住了她的唇。
唐九淵低低哼了一聲,随後唇齒被唐何必毫不講理地撬開,一條舌伸了進來,和她的舌交纏在一起。
半晌,唐何必直起身子,微微喘息着,凜冽清寒的雙目中有些異樣的神色。
唐九淵當然看得懂這神色是什麽。
或許是因為看懂了的緣故,她的雙頰暈上了一片紅暈,在昏暗的燭光下競有種極好看的妩媚味道。
她伸手一拉,被子從肩上緩緩滑落,裹在被子裏的身體瘦削得有些突兀,身上遍布着傷痕和繃帶,在燭光下繪成妖異的圖騰。
然後她看着唐何必說道:“我的傷沒事。”
唐何必掀掉外衫,揚手一枚暗器打滅了蠟燭,然後将她擁入懷中。
……
許久之後,唐何必聲音沙啞着道:“對不起。”
唐九淵有些好笑,嘆了一口氣,無奈說道:“我知道,你怕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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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山侯已經離開京城了。”
合歡樓裏,李四看着把自己裹在白色狐裘裏的唐九淵,說道:“厲無憂的行蹤無法确定,不過我們發現,京城裏還有一個人。”
“這麽說來,萬山侯真的只是為了林甫之才來的?”唐九淵端起茶杯看了看,搖了搖頭,卻沒有喝,“你說還有一個人,是誰?”
“許莫忘。”
“李四,”唐九淵放下茶杯,面無表情說道:“許莫忘現在還活着,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 哦。
無證駕駛好特麽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