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烽煙
禁軍顯然也看到了那道煙塵，有人喊了一聲，随後所有人都跟發了瘋一樣往城牆上爬去，不顧侍衛們居高臨下射下來的箭矢。
在唐九淵的推算之中，從京都守備師攻破城門到趕到宮城這段時間，才是最艱難的時候。因為在京都守備師的壓力之下，禁軍必然會發瘋，不顧一切地想要攻破宮城。
宮城的城防極為牢固，即使是東北角供太監宮女們出入的小門，在禁軍将近半個時辰的努力下，依然沒有被攻破。不過也是因為那邊的防衛最為薄弱，守城侍衛們傷亡也最大。
唐九淵站在宮城正南的城門上，不去想那邊已經犧牲了多少侍衛。
她手裏的侍衛本就不多，全憑宮城修建者那卓越的軍事天賦和這些日子做的準備支撐到了現在。禁軍雖然一直在穆王手下，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配備攻城器械，因此吃虧不少。
她叫來陸琴心，低聲吩咐幾句，然後在太白劍宗女弟子驟然慘變的面色中繼續觀戰。
不一會兒，唐九淵的命令被傳達了下去，侍衛們紛紛獻上了給禁軍準備的驚喜——
火油。
大桶大桶的黑油被倒了下去，灑在攀爬宮牆的禁軍們身上。然後侍衛們再次給弩機上弦，又是一波齊射。
不同的是，這次的箭頭上燃燒着火焰。
黑油點燃，無數禁軍在燃燒的黑油中痛苦地翻滾着，墜下宮牆。在這樣地獄般的景象中，墜牆反而是最仁慈的死法——那些渾身着火、逃離不得的禁軍們，只能痛苦地滿地打滾，面容猙獰扭曲如同魔鬼。
真正制造這一切的魔鬼，此刻正站在城頭，一身冷漠的黑衣。
“全部給我沖上去！”禁軍首領凄厲地大喊着：“皇宮總共有多大，能有多少箭支和油！沖進去，殺了那婊|子，天下就是我們的！就算死了，你們的老婆孩子，老子替你們養！”
絕望中的禁軍聽到“皇宮能有多大”，紛紛驚醒，再次頂着漫天火雨、悍不畏死地沖了上去。
唐九淵沉默。
如那首領所說，此時此刻，京都守備師已經進京，禁軍唯一的活路就是沖進皇宮殺死女皇。為了這一點渺茫的希望，禁軍們不惜以最大的代價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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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清楚絕望的力量，更清楚絕望中的那一點希望是多麽的令人瘋狂。
何況，首領說得不錯，皇宮能有多大？再支撐不了多久，她手裏的箭矢和火油便要消耗一空，只剩下城頭四架守城弩和侍衛們手中翻卷的刀劍。
陛下允許她将火油帶進宮中，已經是史無前例地寬容了。唐九淵能感知到陛下對自己的信任，所以無法想象，等到她真的背叛陛下的那一下，陛下将會是怎樣地失望和憤恨。
“等到了那一天，我一定讓你死得沒有任何痛苦。”
她喃喃說道，忽地瞳孔一縮。
兩路禁軍分別從城東和城西沖了出來，在朱雀大道上彙合，然後一道往皇宮殺來！
既然禁軍出現在這裏，那踏雪幫……
唐九淵來不及思考踏雪幫的人還剩多少，韓墨又是否還活着，提氣大喊一聲——
“守城弩！”
伴随着極輕微的吱呀聲，自皇宮建成以來，一直被保養、從未被使用的守城弩第一次架上了巨大的箭矢，對着城下的禁軍緩緩拉開。
“放！”
四支粗重的箭矢帶着恐怖的風聲呼嘯而出，在禁軍中劃出了四條血腥的箭道，爾後帶着無數的鮮血和殘肢，重重插在地上！
禁軍們看着那整整齊齊斜插在地上的一排箭矢，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懼，緩緩後退，竟是退到了箭矢後面。
恐懼之中，有些人也忍不住想着。
——皇宮之中，什麽時候出了這樣恐怖的武器？
這四架守城弩是開國之初便立在宮牆上的，制造的技藝也應該和當時的工藝相仿。然而數十年過去，天下的軍械工藝不知道進步了多少，這四架守城弩卻從未改變，按理推算，是絕不可能有如此恐怖的威能的。
可惜唐九淵掌控宮禁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改造了這些守城弩。
宮中合适守城弩的箭矢不多，不過四十支而已，根本不夠面前的禁軍用的。在射完這四十支箭之後……
沒有之後，唐九淵在心裏有些強悍地想着，在守城弩的箭矢用盡之前，京都守備師必然已經趕到。
這片刻之間，禁軍已經從守城弩的驚吓中醒過神來，繼續攻了上來。唐九淵粗略估計了一下，城下的禁軍不到兩千人，這便意味着有将近一千的禁軍死在了踏雪幫手裏。
她不敢想象踏雪幫還剩下多少人。
禁軍集結到一起，侍衛們又往下放了一波黑油火箭，許多人在火焰中翻滾着，更多的人踩着同伴的屍體，悍不畏死地繼續沖了上來。
——這威嚴壯麗的皇宮，本就是用無數人的白骨堆出來的。
“幫主！”就在唐九淵發現火箭即将用盡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大喊：“幫主！我帶着人來了！”
韓墨騎着一匹馬，身後跟着零落不堪的數百人，從朱雀大道上沖了過來，然後悍然插入禁軍後方！
他的喊聲很大，但是隔着地獄一般的戰場，傳到唐九淵耳中，已經微不可聞。
唐九淵喊道：“去守東北！”
她不知道韓墨聽清了沒有，喊完這句之後，便放下了踏雪幫的事情，專心于面前的局勢。雖是夜間，但京城裏四處燃着火，因此能看清朱雀大道上馬蹄揚起的煙塵——京都守備師終于要到了。
可惜她手裏的火箭也用盡了。
唐九淵讓陸琴心拎了一筒黑油過來。陸琴心剛放下黑油，唐九淵就對她說了句下去躲躲，然後一腳踢起，黑油像一片大霧一般灑在空中。
陸琴心正在愕然之中，卻看唐九淵揚起右手，一件黝黑的暗器打進了黑油裏。
轟的一聲。
劇烈的火光在半空中炸開，城牆上的侍衛、城牆下的禁軍，甚至遠處的京都守備師紛紛停下厮殺，往這個方向看去，爆炸的那一瞬間，所有人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火光中只有一個黑色的人影。
那道亮眼的火光閃過之後，唐九淵腳下的禁軍紛紛墜下城頭，屍體被同伴們踩在腳下繼續向上攀爬。然而還沒等他們爬出一丈，緊跟而來的便是一場比上次更為劇烈的爆炸！
唐九淵面前終于被清空了一片。
一支巨大的箭矢從她身後飛來，幾乎是擦着她的鬓角飛下城頭，帶得一路的禁軍人仰馬翻，然後落在禁軍陣後。
這支箭的殺傷力遠不如從前，禁軍正在驚喜，卻在驚喜中發現京都守備師赫然已經順着箭道沖了進來！
京都守備師的騎兵直接沖到宮門之下，随後向兩邊散開，把禁軍的步兵們割的七零八落。
禁軍的騎兵在京都守備師沖撞之前便反應了過來，迅速變陣躲過了這一次沖撞，然後紛紛取出弓箭。
唐九淵看到這一幕，知道禁軍已經徹底沒有了翻身的可能，于是囑咐侍衛們守好宮門，無論是禁軍還是京都守備師，都不準放進去一個。她自己則繼續在城頭上觀戰，反正普通的箭矢也傷不到她。
京都守備師顯然也是為了趕時間，最先趕到的是兩千精銳騎兵，剩餘的兵士大半還行走在朱雀大道上。禁軍的騎兵約摸只有五百，兩輪沖撞過後，便有五分之一掉下了馬背。
不過此時，攻城的步兵們也反應了過來，準備回頭救援。
“我操|你媽逼啊！”騎兵頭領暴躁喊道：“趕緊他媽的給老子把城頭上這個婊|子殺了，然後把宮裏那個老婊|子砍了，老子就算死在這裏，也回本了！”
穆王不在，在這種時候，禁軍沒有能統一意見的人，于是便出現了一幕極為滑稽的場景：
三分之一的步兵與京都守備師的騎兵硬剛，剩下三分之二的步兵繼續沖着那扇永遠沖不破的宮門，爬着那面永遠爬不上的宮牆。
結局可想而知。
兩輪對射之後，禁軍的騎兵只剩下了一半，在禁軍不要命的攻擊之下，京都守備師也死了大約兩三百人。
就在禁軍準備第三次對射的時候，他們的弓弦，紛紛——
斷了。
早已接到提醒的京都守備師一擁而上，毫不留情地把那些還沒來得及拔刀的禁軍斬于馬下，然後将鐵蹄從正在攻城的禁軍身上踩了過去。
禁軍四散而逃。
唐九淵看到這裏，正準備去宮裏處理剩下的事情，突然瞳孔一縮。
因為大獲全勝的京都守備師騎兵們沒有絲毫追擊的想法，而是就在城下整頓隊形，手中的長矛正對着——
皇宮！
恰在此時，一騎飛馬而來。
“魏孤臣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