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相遇

十六歲以前,樸皚雪不相信這世上有鬼。

十六歲以後,這個丫頭相信了這世上有鬼魂,相信每個人都有前世今生。

樸皚雪并沒能像很多電視劇裏的套路一樣:和父親相依為命,過着物資貧乏卻精神富有的生活。

樸樹并不是一個堅強的男人。阿文死後他郁郁寡歡,在皚雪三歲的時候,樸樹竟然在一個雨夜突然沖出房門大叫:“穿紅衣服的女人,你把阿文還給我……”

村民們被他吓懵了。

有人說,樸樹可能看到了鬼。

也有人說樸樹瘋了。

他手舞足蹈,逢人便說:“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她帶走了阿文……”

四歲那年,一個貨郎挑着雜貨擔子從這所小學經過。

他看到皚雪眼睛瞪着雜貨擔子上插着的棒棒糖流着口水,髒兮兮的小臉上還流着鼻涕龍子……貨郎動了恻隐之心,給了她一個棒棒糖。

皚雪就跟在貨郎身後了,也不說話,只是跟着。

貨郎叫她回去:“我不會再給你糖了,我每天走幾十裏地,賺的錢也給我兒子買不了幾個糖。”

有村民說:“這孩子媽死了,爹瘋了,但長得真的很漂亮,你家要是有兒子,不如趁早養着她?”

貨郎認真地看了看小皚雪:雖然穿得又破又髒,但五官長得确實清秀。他把樸皚雪往籮筐裏一放,就挑回家來了。

樸皚雪從小一直體弱多病。有時候一個感冒也會發燒好多天。

就這樣,她上學的日子沒有請假的多,留了兩次級,也不過好容易混到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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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胡楊笑她學習成績差,叫她:“不愛學”。

可是,到了最後,不管是“愛學”的胡楊,還是“不愛學”的迷糊小丫頭片子,他們都沒能撐到念高中。發燒迷糊的時候,她會看到她的媽媽。媽媽臉色蒼白,一身血衣,但她關切樸皚雪的眼神卻是那麽的真實而溫暖。別人看到這樣的造型應該會吓得不輕,可樸皚雪從來沒有怕過她,因為她确信她看到的,不過是她發燒迷糊而産生的幻覺。

是的吧?她一定是太想媽媽了……

養父的妻子嫌他窮,跟人跑了,樸皚雪和哥哥胡楊都是沒媽疼的娃,所以關于媽媽的一切,她只能想象。

後來,皓天也出現在她的幻覺裏。

皓天是她的男友,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她才十六歲,沒愛過,似乎也不太懂得愛是怎麽回事。

他們認識已經半年了。半年裏,皓天會從學校一直送她回家。有時候她病了,請假在家,一個人的時候,皓天也會來看她。給她講他最近的見聞和經歷的小事情。那是一個明目皓齒的大帥哥,他總是穿着一件舊得發黃的綠軍裝,戴着一支有點笨笨的老“S海”手表。

是的,綠軍裝。你沒有看錯,我也沒有寫錯。八十年代以及很久很久以前,軍裝都是綠色的。

樸皚雪覺着皓天這身打扮有點複古範,很酷,很帥。

老“S海”,樸皚雪的養父也有一只。據說這是手表中的戰鬥機,養父戴了幾年,時間也是分毫不差。後來,有一次養父喝醉了,去蹲大號,這老“S海”也不知怎麽就掉進了茅坑裏。

養父那個痛心疾首啊,當即發誓他要戒酒了。其實誰都知道,至從養母走了,養父就愛上了寂靜愛上酒,叫他戒酒,估計難過戒飯。

過了一年,有農民挑大糞去澆菜,結果就偶遇了老“S海”。

乖乖,用水沖幹淨了,發現它還在嘀噠。

這老“S海”,居然比茅坑裏的石頭還硬……

認識皓天是在一個冬天的夜裏。

那時候樸皚雪剛剛念初二,作為初中生的她因為是個“病秧秧”,還像個剛從非洲難民窟裏爬回來的小學生一樣,清瘦而蒼白。這形象簡直就是給大好新社會抹黑。

她是走讀生。走讀,就是早上去學校,晚上回家,中午在學校吃飯的那種。

那天早上樸皚雪搶了哥哥胡楊的半個雞蛋。為了表示對樸皚雪這種卑劣行徑的深惡痛絕,下了晚自習,胡楊一個人跑了。

胡楊啥都好,就是有點娘,拿東西還會“佛手拈花”。于是,佛手拈花就成了樸皚雪對胡楊的專用昵稱。而且他特別小家子氣,誰要是得罪了他,你不主動示好,他死也不理你。你主動示好,他也佯裝死也不理你。

既然佛手拈花自個兒跑了,樸皚雪就只能一個人回去。從學校到回家的路,要經過三條窄巷,然後還要走過兩條田埂。路倒是熟得閉上眼睛也能走回去,關鍵是一個人的時候,還真有點害怕。

樸皚雪不怕鬼,她怕人。

這小皮鞋兒她并不是早早的就懂得有些人比鬼可怕。只因為這個時候她的觀念裏還是沒有鬼的。

樸皚雪在窄巷子裏走着,偶爾一點兩點昏黃的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冬天的夜晚總是過份寂靜。

樸皚雪幾乎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還有……心跳。

巷子中間,睡着一個人。

他在喃喃自語着什麽,他的身邊,倒着一個空酒瓶,玻璃的反光,冷冷的特別刺眼。

樸皚雪身子貼着牆,盡可能地和他保持最遠距離,慢慢側身經過……醉漢突然起身,一把抓住了她,一只髒手在樸皚雪一馬平川的胸前亂摸。

樸皚雪吓懵了,甚至忘了驚叫。

“小雪,我來接你回家。”沒人注意到巷子那頭怎麽突然冒出了一個人。

他看着醉漢,面無表情。

醉漢看了看他,一臉驚恐,扔了樸皚雪連滾帶爬地跑了。

樸皚雪看着來人:二十歲左右的大男孩,明目皓齒,穿着一身老軍裝。

“我們在哪裏見過?”樸皚雪覺得他好面熟。

大男孩微笑着搖頭:“也許這算是第一次見。”

“可我真的覺得我們在哪裏見過。”樸皚雪望着那張讓她倍感親切的臉說。

大男孩說:“我叫方皓天。”

大男孩拉着樸皚雪的前臂:“我送你回去。”

隔着衣袖,樸皚雪都能感覺到他的手是冰涼的。但那嘴角上揚的弧度,就在那一瞬間成了樸皚雪夢寐裏的一抹暖陽……

方皓天拉着樸皚雪,走完窄巷子,又走過田埂,這條路他好像比樸皚雪還熟悉。樸皚雪任他拉着自己,奇怪着這感覺比跟佛手拈花在一起還要安心。

初冬的夜,即便沒有風也仍是寒冷。

稻田裏還有秋天紮來吓唬鳥的稻草人,它似乎也怕冷,全都在如水月光下耷拉着腦袋。幾只寒鴉在光禿禿的樹枝上,來人驚了鳥。寒鴉怪叫了一聲,撲打着翅膀次地飛去……

樸皚雪直覺得背皮發麻,打了一個冷顫。

到家門口了,方皓天松開了她。

樸皚雪把手鑽進袖子裏,用腳尖輕輕敲着門。

“來了。”佛手拈花叫了一聲,老大不情願的來開了門。

樸皚雪回頭看方皓天,四下卻空無一人。

他們家養的灰色哈巴狗——獅子,望着家門前空無一人的路,豎起了脖子上的毛。它喉嚨裏嗚嗚嗚了半天,才汪汪了兩聲,那雙小眼睛裏分明地表現出恐懼……

樸皚雪抱起獅子:“進屋去,外面冷。”

獅子又汪汪了兩聲。

一陣陰冷的微風拂過,地上的三兩片樹葉在空氣裏打着轉兒。

老年人說,平地風打轉,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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