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她剛才的大嗓門吓住,一直擔心着她。見她不再打電話,便轉過身子試探地問:“你沒事兒吧?”

介明妤搖了搖頭,從信盤裏抽出一沓信箋紙開始寫假條,說:“我明天要回家,一會兒跟學院電話請假,明天拜托你幫我交下假條吧。”

“好……”室友仍然別着身子坐着看她,“我能問問你回去幹什麽嗎?你……你還會回來嗎?”

介明妤擡起頭,略一側頭就從鏡子裏看見室友那張善意的關切的臉,還有她自己哭紅的眼睛。像是讓室友寬心,又像是給自己打氣,介明妤笑了笑,說:“我要去當兵。”

☆、介明妤的暴風雨(3)

周新蕙送女兒進部隊的心情之迫切,從她給介明妤買票的起飛時間就能看出來。

介明妤從城南的學校趕到城西的機場,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長途飛行,又從郊區的W市機場趕到市中的武裝部拿了政審表,折騰了這麽半天,竟然離十二點都還差幾分鐘。

她把空白的政審表放進随身帶着的防水文件袋裏,決定去吃個飯再去接着進行。

街邊的大喇叭裏循環播放着用方言錄制的推銷廣告,飯店後廚開了大火的燃氣竈嗡嗡地為那個激情澎湃的男聲伴奏。介明妤被一系列喧鬧的聲響包圍着,埋着頭從油汪汪地碗裏一根一根地撈着面條,很小心地在油脂下面的湯裏涮了又涮才敢喂進嘴裏——可就算再涮,也還是會在撈起來的時候帶上許多油,所以她廢了半天勁其實都是徒勞。

介明妤吃着這碗油膩的拉面,又想起了昨晚周新蕙那通電話。這通電話讓她覺得,她之前籌謀了那麽久,其實也都是徒勞——周新蕙只用一句話,就激得她自願自覺地去當兵了。她對周新蕙确實不得不服,畢竟周新蕙可以比她自己還要了解她。

她攬了攬放在桌下那只抱着文件袋的手,自嘲地笑了笑,又接着吃面。

跟文件袋握在一起的手機忽然嗡嗡地震動了一下,介明妤便擱下筷子來看新消息。是俞聲發給她的一張快遞單照片。

她這才想起來,經過了昨晚這麽大的變故,她竟然還沒把自己決定當兵的事情告訴她的同盟。于是她回複道:“聲哥,我要去當兵了。”

很快地,她看到對方正在輸入的即時顯示,随即又消失,又過了約莫有半分鐘,那邊才發過來一句話:“也是意料之中。”

“這次麻煩你了,等我退伍回來吧,請你吃飯。”介明妤又發過去。

這次俞聲回複很快:“那都是小事情。既然決定去當兵,就加油吧。做好吃苦的準備。”

介明妤看到這句話,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了一個老幹部的形象,她忍俊不禁,回複道:“知道了,首長!”

“接受首長命令,要說是。”

介明妤看着屏幕,笑得花枝亂顫,回道:“好的,首長!”

“打午休鈴了,不跟你擡杠了。最後定在哪裏,有消息了記得告訴我。”

隔着屏幕,介明妤甚至都能想象到俞聲無語的表情。和俞聲之間的擡杠讓她暫時忘記了和周新蕙之間的不愉快,介明妤又笑了好一會兒,直到面湯上那層油結出了膜。她看着這樣一碗面,再沒有了吃下去的胃口,便趕緊結賬走人。

正如俞寶音所說,她們這樣的人,政審不會有任何問題。介明妤當天下午就填好了所有內容,又帶着表格回了A市。她還是第一次嘗試在同一天裏完成兩次飛行,傍晚時分又站在A市的土地上,她覺得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周新蕙下班回到家裏,并沒有看見說好要回來的女兒,接二連三地給介明妤打了許多個電話。以至于介明妤剛打開手機,來電提醒的短信便紛至沓來。她一邊跟着同機的乘客一起往出口走,一邊給周新蕙回了電話。

果然,電話一接通,周新蕙就問她:“你不是回來了嗎?去哪兒了?”

“我又回A市了。放心吧,我不會跑的,那個表還要學校蓋章。我蓋好章了會把表格寄回來,到時候您替我去交一下。”介明妤放慢了腳步,在快速通道旁慢悠悠地走着。

周新蕙又問:“那你呢?”

介明妤答道:“我都答應了您去當兵,那肯定要把學校的事情都處理妥了呀。等到了定兵的時候再回來吧。”

周新蕙放下心來,說:“哦,那就好。那你休息吧,媽媽先挂了。”

介明妤走得着實很慢,她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就算在這裏停下,也不會擋了別人的路。于是她就在一個拐角處停下。落地玻璃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只剩下西邊的雲彩上還有一些金色的光彩。她看着外面漸次亮起來的燈光,開口阻止了周新蕙:“媽,你等一下。”

“怎麽了?”周新蕙的聲音由遠及近,顯然如果介明妤再慢一點,她就要挂掉電話了。

介明妤說:“我能不能跟您商量個事兒?我去當兵,兩年裏我立下一個三等功,等我退伍之後,我做的一切決定,請您不要再幹涉。”

周新蕙不說話,介明妤也就看着天邊那點兒光亮,等着她開口。一直等到那點兒亮光終于徹底消失在了今天的天空裏,周新蕙終于說:“你以為功那麽好立嗎?”

“為了不再被您支配,我會努力的。”介明妤答道。

“哼,”周新蕙冷冷地哼了一聲,“等你立下來了,再來跟我講條件。”

介明妤倒也不急了,說:“您看,您就是怕我真的立下功了,再也不能左右我的人生了。”

“介明妤!我告訴你!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的未來着想!行,你只要能給我立下一個二等功,我以後再也不管你!”周新蕙說完,“啪”地挂了電話。

介明妤的一句“好”,被電話裏一陣忙音給堵了回去。容易被激将,在這一點上,她和周新蕙真是一脈相承的。

收起手機,介明妤臉上終于有了些笑容,她知道二等功比三等功更難立下來,不過既然有了周新蕙這句話,她就一定要去搏一搏。

介明妤又在學校上了兩周課,終于接到了最終的通知,讓她後天去省征兵辦見接兵幹部。

介明妤便把早已準備好的休學申請表退宿申請表等等東西,鄭重其事地托付給了同實驗室也是本科同窗的同學歐陸,囑咐他收到她的入伍通知書複印件了再一并交給學校相關部門,請大家吃了最後一頓飯,把帶不走的家當都送了人,又一次回到了W市。

去見接兵幹部的這一天,天氣十分晴朗,W市常年灰蒙蒙的天空都變了湛藍色。

征兵辦門口仍然簇擁着許多家長,介明妤好容易擠到門前,卻發現鐵門緊鎖,院裏分撥站着許多女孩子。

她擡手看了看表,離通知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便自言自語道:“我沒遲到啊……”

一旁和她一樣扒拉着鐵門的姑娘看了看她,說:“一會兒到了他們通知的時間,他會開門叫人進去的。”

介明妤扭頭沖她笑了笑,說:“哦,謝謝。”

過了一會兒,果然有人從旁邊的樓裏出來,給院裏的女孩子點了名帶上樓去,又有個人過來打開旁邊的小門,大着嗓門兒喊道:“通知三點到的!三點的!進來了!”

鐵門外站着的家長們給她們讓出一條路,介明妤連聲說着謝謝,小跑了進去。站在院裏等了一會兒,也就像剛才那樣,來了一個人給她們點了名,讓她們上三樓去。介明妤聽完,拔腿就往樓裏走,這時才聽見身後有人問:“帥哥,我們分到哪兒了呀?”

介明妤聽了這話,腳下也放慢了速度,接着便聽見那個負責給她們點名的男兵班長說:“A市,警備區!”

這樣的去向,介明妤覺得雖然暫時也說不上好與不好,不過對她而言尚且可以接受。說起來的确離家很遠,不過怎麽說也是她上了四年學的地方,對氣候飲食等種種都早已适應。比起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的确是要好了很多。

于是她又提起步子繼續往上去了。

上一次來這裏面試,介明妤滿心裏都是“我不要去”這樣的消極想法,故而絲毫沒有表現自己的欲望。這一次雖然也是抱定了要和周處長抗争的念頭,卻又由于心态的不同,反而表現出與上次截然相反的積極态度了。

從A市來的兩個接兵幹部看了她的檔案,又簡單問了她幾個問題,其中一個短發的少校就收起了介明妤的檔案對她說:“行了,你出去領了被裝,後天下午一點還是這裏集合,我們出發去A市。”

介明妤笑着答應了,站起來出了面試間的門。等下一個女孩進去了,她剛反手拉上門,就被旁邊一個看上去似乎等了好一會兒的士官拉住問:“你是介明妤嗎?”

介明妤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尚未說話,就聽那個士官又說:“你檔案袋已經給她們了?”

介明妤又點點頭,老實說,她被這個突然出現的班長弄得有點兒懵圈了。

“哎呀,壞了,剛剛總部那邊的不知道怎麽聽說有個A大的學生,非得要過去。啧,”士官說着話,敲了敲門,又一尋思,張嘴喊道,“報告!”

裏面隐隐約約說了聲“進”,那士官這才趕緊推門進去。介明妤就站在原地,心想他不知道總部怎麽知道有個A大的學生的,她這兒可是門兒清——周處長開脫不了。

一邊要和她同去A市警備區的幾個女孩子聽見了士官剛才的話,此刻便向介明妤投來了異樣的目光。介明妤也不想深究,只好将目光轉向別處。

過了一會兒那個士官拿着她的檔案袋出來了,臉上的神色不太好看。他剛叫上介明妤跟他再走一趟,從面試間裏就追出來了剛才那個長頭發的一毛三:“你們這個征兵辦怎麽回事兒啊?還帶這麽欺負人的麽?!什麽玩意兒啊!我找你們參謀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提早一點送上啦~

感謝“傅小傅”小寶貝每天的留言,另外昨天又見到了一個以前一直在默默陪伴阿白的小寶貝浮出水面,麽麽噠~

☆、介明妤的暴風雨(4)

總部的接兵幹部正好被安頓在征兵辦負責女兵事務的辦公室隔壁,介明妤剛一進去,就聽見隔壁那位一毛三跟征兵辦參謀吵架的聲音。

總部來的兩位幹部對此不以為意,對介明妤說道:“我們也是剛剛才知道你們省這次有個A大的學生的,我們覺得你條件很不錯,想讓你去我們單位。只要你願意跟我們走,A軍區那邊我們負責去談妥。”

介明妤知道A大的名頭響亮,卻沒想到A大的名頭竟然能有這麽響亮。

總部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單位,這樣的大學生士兵去了,兩年後參加幹部選拔就可以長久地留下。兩個幹部說完,便含笑等着介明妤答應下來。

介明妤看着兩個幹部含笑的面龐,卻搖了搖頭,說:“兩位首長,我知道可能有人和您二位一樣希望我能去總部,所以才向你們彙報了我是A大學生這個情況。承蒙您二位擡愛,也謝謝二位對我們A大的肯定,我一個小學生真的不勝惶恐。但是,我還是選擇去警備區。因為我既然已經決定去當兵,就一定不會再依靠任何關系,我希望憑我自己的本事得到我想得到的成績。也希望兩位能理解我。”

說着,她從那張已經有些陳舊的黑色沙發上站起來,朝着那兩位幹部鞠了個躬。

兩個女幹部扭過頭去對視了一眼,顯然這個結果是她們沒有想到的。

的确是有人拜托了她們帶這個叫介明妤的女孩子回去,而從這個女孩子的檔案上看,她也确實是一個值得被她們帶回去的新兵。

但直到這一刻,她們才真的覺得這個新兵不能成為她們單位的新兵,是一種遺憾。

介明妤的檔案又回到她的手裏,她出門時聽見那兩個幹部在她身後對話:

“真是可惜了,這孩子不錯。”“确實是個好孩子。”

介明妤笑了笑,心裏不無感慨。她自己的母親覺得她不行,而陌生人只是看了她的檔案就覺得她很好。

旋即她敲開了旁邊辦公室的門,裏面A軍區的那個長頭發接兵幹部仍然和兩位征兵參謀吵架,短發那個不知什麽時候也從三樓下來,正在拉着長發的那個。

見有人站在門口,長頭發的女幹部暫時停下了進攻的火力。屋裏四個人一齊扭頭看着介明妤。

介明妤走進去,對着兩邊都欠了欠身子,又把手裏的檔案袋遞到A軍區幹部的面前,說:“對不起,給首長們添麻煩了。首長,我跟你們去警備區。”

長發女幹部仍在氣頭上,聽了這話,乜斜着看了介明妤一眼,又看着征兵辦的兩個幹部,說:“總部要的人,我們可要不起。你不是在那邊有關系麽,你去總部啊。”

介明妤的倔脾氣上來,仍舊保持着遞出檔案袋的姿勢,下巴不自覺地往上揚了揚,說:“首長,我不想被貼着關系戶的标簽走進軍營,更不想躲在大樹底下過完本來應該經風歷雨的兩年。”

短發女幹部看了介明妤一眼,感覺到身後的同僚又準備開口,趕緊扭過臉,低聲喝道:“小張,別再說了!”

說完,她伸手接過了介明妤的檔案袋,說:“嗯,還是後天下午一點在這裏集合,記得東西都帶齊。你快去領被裝吧。對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頭發,說:“記得走之前把頭發剪了。”

介明妤點頭答應了,出門之前順便看了看那兩個女幹部胸前的姓名牌——長發的叫張麗,短發的叫謝京京。

待介明妤領了被裝從征兵辦出來,拎着碩大的黑包順着巷子往外走,這時路邊的樹下傳來了一聲“明妤姐”。她順着聲音的來源方向看過去,是崔雅和她一樣拎着個大黑包,朝她跑過來。黑包裏裝的東西不多,雖然不沉,但礙于體量太大,崔雅提着包跑過來時仍然有些艱難。

“小雅,你自己來的嗎?”介明妤問道。

崔雅到她面前,答道:“對,我那會兒去領被裝之前看見你了,你跟那個班長一起從三樓下來。所以在這兒等着你呢。”

“那一塊兒回去吧,”介明妤笑了笑,“我開了車,剛好帶上你。”

兩人便一左一右地提着自己的黑色大包,向着巷子外的停車場走去。

介明妤問:“你分去哪兒了呢?”

“海軍。在東海。”崔雅回答道,接着也問:“明妤姐你呢?”

介明妤說:“陸軍。又去A市了。那元元和蕙子呢?”

“她們都是陸軍,蕙子就在省裏,元元去雲南了……不對,元元是二炮。”崔雅回答說。

介明妤“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兩人這樣沉默着又走了一段,崔雅忽然問:“明妤姐,音姐姐是不會去當兵了嗎?”

提起寶音,介明妤便想起了前陣子的那場鬧劇,無奈一笑,說:“對,家裏不讓。”

崔雅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顫抖,她說:“都怪我,那天回家就跟我爸媽說漏了嘴。一定是從我這裏洩露出去的……”

沒由來的,介明妤心頭一顫,但她立刻就平複下來,安慰崔雅說:“沒事,反正她也不是特別想去。她不去部隊,和王晉川談戀愛了。沒事的。”

離出發去部隊還有最後一天,介明妤終于不得不把自己要去當兵的事情告訴介東源了。

接到介明妤電話時,介東源正準備給一個班上形式政策課,介明妤便問了教室號碼,跟父親約好等他下課後一起吃飯。

學校離家不遠,介明妤到教室時,恰好趕上小課間之後又一次上課。她從教室後門鑽進去,好容易在後排找了位置坐下,講臺上介東源正在進行萬惡的點名。他點到一個女孩子的名字,下邊立刻有人代答道:“老師,她當兵去了!”

介明妤順着聲音朝那邊看了一眼,笑了笑,心想沒準兒她什麽時候就在哪兒遇到過這個姑娘也不一定。

然後就聽見介東源說:“當兵去了?當兵很好啊,大家知道的,我也是轉業軍人。”

他說完,又看了一眼點名冊,似乎是意識到了這個名字是個女孩子,便又問:“這是個男的還是女的?”

“女生~”下面的學生回答道。

介東源聽了,搖了搖頭,說:“女孩子還是算了吧。老師我轉業之前是個上校,我前妻是大校,是不是感覺很牛?這不成前妻了嗎。”

學生們一陣哄笑,介明妤坐在人群裏卻不怎麽笑得出來——她甚至不敢想,對女孩子去當兵不報贊成态度的父親,聽到自己要去當兵的事情,又會作何反應。

等到下課,學生們迫不及待地跑出教室,介明妤才走上講臺去幫着介東源收拾好了上課用過的東西。介東源正準備往外走,介明妤叫住了他。

介東源等着女兒開口說話,然而介明妤站在講臺下面對着他,抿着嘴,好像她即将說出的是什麽難以啓齒的事情。

他看着如今兩人所處的環境,這才想起來現在正在學期裏,女兒本該在A市上學的。于是說:“爸爸還沒問你呢,學期裏突然回來,這是怎麽啦?”

“爸爸,”介明妤咬了咬嘴唇,随後露出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我也……要去當兵啦……”

介東源聞言一怔,好一會兒目光才重新對焦,落在遠處牆壁上挂着的電扇上。剛剛還在課堂上說女孩子當兵不好,轉過頭來,自己的女兒卻說她要去當兵了。介東源感慨地笑了笑,說:“當兵好啊……是你媽媽讓你去的嗎?”

介明妤點了點頭,接着又搖頭,說:“起初是我媽她坑我的。但是後來我想通了,她既然想讓我去,我就去給她做出成績來,讓她以後再也沒有立場指揮我。爸爸你也知道的,如果我自己不願意去,我總是有辦法可以不去的。”

介東源看着女兒,想到暑假時介明妤在他那邊毫無異常的表現,又聽見她現在這樣說,就知道她是不想再讓他去跟周新蕙理論了。他笑着搖了搖頭,說:“你的辦法可未必是什麽好辦法。沒有必要為了不去當兵而做一些對自己未來沒有幫助甚至有壞處的事情。”

他一邊說着,一邊拍了拍女兒的背,示意她往教室外走:“當兵确實挺好的。爸爸說女孩子當兵不好,是說別的女孩子。你和她們不一樣,你是爸爸的女兒,爸爸相信你會是一個出色的戰士。明妤啊,這次去當兵,你是什麽打算?兩年就算,還是要留下?”

“我當然還要回來上學的,我跟我媽約好了,我立下二等功,回來之後她再也不幹涉我的任何自由。”介明妤扭頭看着父親,對自己抗争得來的這份“合約”很是自豪。

介東源只覺得她這副樣子和他的前妻實在是很像,脾氣性格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無奈地笑笑,說:“你這個性格,真是随你媽。你看你爸爸我這麽随和,你怎麽就不像我呢?”

“我長得像您啊,老帥哥。放心吧,性格像我媽,不耽誤我愛您。”介明妤嘿嘿一笑,挽着父親的胳膊又緊了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是存稿箱和大家見面……

話說貌似看到被灌了兩瓶營養液,但是智商不在線的作者表示……這個要去哪裏看明細,又是幹什麽的……重點是……這是哪位寶寶對我的愛?

☆、介明妤,Go!(1)

終于到了要出發去A市的日子。

介明妤磨唧到出家門的最後時刻,才自己操着剪刀剪短了頭發,就像她小時候因為不會自己紮辮子而留了好多年的“妹妹頭”那麽長。

換上從征兵辦帶回來的綠迷彩,介明妤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心率陡然快了不少。

雖說介明妤最初抵觸着當兵,也覺得自己從小就在大院裏長大,部隊對她來說一點兒也不神秘。但真的決定要去之後,對于屬于自己軍營生活也有了一些期待。畢竟曾經的她是作為一名軍屬在經歷着軍營,而從今天起,她将以一名軍人的身份去經歷。

周新蕙不知從哪裏得知了她在征兵辦的一番豪言壯語,雖然對她又一次忤逆了自己的安排,還在別人那兒把她的臉打得啪啪作響感到有些不滿,卻也十分矛盾地為女兒這份志氣感到驕傲。

今天她特意請了假要送介明妤,此刻便站在玄關處看着女兒。

介明妤覺得自己的脊背被周新蕙的目光盯得發燙,終于轉過身去,痞裏痞氣地朝着母親揚了揚下巴,說:“我這身打扮,沒給您老人家丢人吧?”

周新蕙就又不能忍了,兩個大跨步過去,一個巴掌就拍在介明妤帽檐上:“你這是跟誰學的這流裏流氣的樣子。”

征兵辦發給介明妤的帽子不合她的頭圍,本來她就是把帽牆卡在耳朵上才勉強戴穩。周新蕙這一巴掌下來,帽子直接扣在她腦袋上,連眼睛都給遮了個嚴嚴實實。她一邊伸出手去扶帽子,一邊假裝埋怨道:“我都聽話去當兵了,您還打我。”

介明妤的手還沒碰到帽子,帽子就被扶起來,又端端正正地戴在她頭上——周新蕙替她整理了帽子,又撫平了衣領,捋了衣服下擺。

做完這些,周新蕙這才退到一步開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介明妤一遍,點點頭說:“嗯,像我年輕的時候。”

介明妤摘下帽子往挎包裏一塞,就準備出門了。然後她回頭說:“我爸也說我像你。”

正因為她這一回頭,她才看見母親眼裏竟然閃着淚光。

介明妤着實沒想到,她的母親鐵娘子周新蕙,也有眼中含淚的這一天。她雖然一向自诩不是感情細膩的人,在這一刻,也還是明顯感到母親眼中的淚光讓她的心髒緊了一緊。

她趕緊低下頭,一邊把腳往嶄新的膠鞋裏塞,一邊說道:“幹嘛呀,多年夙願一朝實現,不至于激動得要哭吧……可得記着咱倆的約定啊,我立下二等功……”

周新蕙沒等她說完,又冷冷地“哼”了一聲,背過去拭去了眼角的淚。

待介明妤和周新蕙下樓,才發現俞寶音也在樓下等着要送她。不過最終周新蕙和俞寶音也只是把介明妤送到了征兵辦門口,遠遠地看着她和那些穿着藍的綠的迷彩的女孩子們——現在應該叫女新兵們一起進了那道門。

一道鐵門把這個街區分成了兩個世界,屬于年輕的新兵們的鐵門裏,和屬于家長們的鐵門外。門這邊寬敞的院子裏,新兵們按未來的單位分撥兒待着,仍然沒有耽誤院子的寬敞。而門外可以看見院子裏情況的位置只有那麽小一片,卻擠擠攘攘地安置了那麽多想要再多看孩子一眼的父母親人。

介明妤進了鐵門,一回頭看見門口的情況,也着實被這壯觀的一幕給震撼到了。下意識地,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番,并沒有見到她熟悉的面孔。她不禁笑了——其實她還是有一點期待周新蕙出現在那裏的。

院門不遠處一撥兒新兵圍着站了一圈,介明妤瞧着眼熟,直覺告訴她這就是前幾天跟她一起接受接兵幹部面試的那些去A警備區的女孩子們。

果然正對着她的那個女孩子跟她視線相接片刻之後,朝她招了招手:“嘿~那個~你是去A市的嗎?”

介明妤笑着點了點頭,走過去和她的同年兵們會合。免不了又是一番自我介紹,報了自己的姓名年齡家鄉。緊接着就有人問:“你真是A大的?”

介明妤答“是”,那個女孩子就得意地飛了個眼神給自己旁邊的人,說:“怎麽樣,我就說我沒聽錯嘛。”

幾個女孩子就又結合自身情況說起了A大如何,如果自己在A大又如何,以及介明妤來當兵真是瘋了之類的話。介明妤無意成為大家讨論的焦點,便問:“那大家都叫什麽名字啊?我還不知道呢。”

剛有人想說話,起初問介明妤學校的那個女孩子就拉着旁邊兩個人要往放在地上的黑包上坐:“哎呀,坐下說坐下說。”

她右手邊的小個子女生從她手裏抽出胳膊,更往右邊避了避,說:“我不坐……我包裏有方便面……”

已經響應號召坐下的女孩子裏,有幾個就笑了起來。在這種輕松的氣氛下,介明妤也就随大溜放下黑包坐了上去。這時這一群女孩子裏就只剩下包裏有方便面的那一個,和另一個女孩子沒有坐下。介明妤這才注意到,那個長相不錯的女孩子不僅不坐,連黑包都一直提在手上。許是覺得兩個人分開站着顯得太過孤單,拎着黑包的漂亮女孩快步挪到了跟她一起選擇站着的同伴身邊。

那個最初領頭坐下的女孩子,又帶頭開始了一輪自我介紹:“那我們再自我介紹一次,大家以後要一起相處很久的,早點兒把名字記熟了也好。我叫夏雨果,18歲,高中畢業……”

這樣輪着介紹了一圈,最後到了那個漂亮姑娘。她清了清嗓子,說:“我叫喬妲,喬就是大小喬的喬,妲是女字旁的妲。19歲。”

介明妤一聽,心裏又“嚯”了一聲,想這姑娘真是人如其名。

夏雨果聽完喬妲的自我介紹,卻是一臉懵逼,只好扭頭問她左手邊的白雪莉:“女字旁的‘達’又是哪個‘達’?”

喬妲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極不情願地說:“就是妲己的妲。”

白雪莉顯然和夏雨果已經混熟了,接着喬妲的話就送了“文盲”這二字批語給她。兩個人打鬧成一團。

這時介明妤遠遠地看見從鐵門外進來兩個穿軍裝的女幹部,頭發一長一短,正是張麗和謝京京。于是她趕緊小聲提醒自己的新夥伴們:“幹部來了。”

于是打鬧的停止打鬧,聊天的停止聊天,都麻利地站起來,變換隊形站成十分松散的兩排,傻愣愣地望着向她們走過來的兩個女幹部。介明妤從小在那個環境裏耳濡目染,其實是知道這時應該怎麽做的。不過她總歸是覺得這時就那樣冒頭不太好,便只是笑着跟兩位幹部打了聲招呼:“首長。”

張麗轉身進了門衛室拿先前放在這裏的行李,謝京京走過來,面無表情地對着手裏的一摞檔案袋給她們點了名。确認人都到齊之後,謝京京便又把那一摞檔案袋捆好,沖着介明妤一遞,說:“替我拿着,上火車了給我。”

沒有太多的耽誤,兩個接兵幹部這就要帶她們走了。介明妤看着張麗腳邊放着的兩個箱子,回頭低聲對其餘人說:“誰東西少,去幫忙提下箱子。”

尚沒等到她把這句話說完,白雪莉肩上挂着自己塞得滿滿當當的大黑包,就沖了過去。張麗一看她這副架勢,伸手掂了掂她的黑包,皺了皺眉:“你這孩子包裏都裝了什麽,怎麽這麽沉。算了算了,你別幫我提了。”

她說着,扭頭看向了這邊,一眼就相中了人高馬大的夏雨果:“那個最高的,你過來。”

一行人這便往外走了。走出征兵辦門口的人山人海,倒沒有明妤印象中送兵的大東風,是一輛地方牌照的保姆車停在人群外圍等着她們。

介明妤排在最後等着上車,她右手邊樹下傳來俞寶音的聲音:“明妤~明妤~”

介明妤扭頭看過去,周新蕙和俞寶音都站在樹下看着她——一旁還有她父親介東源。俞寶音還生怕她看不見自己,站在那兒邊蹦跶邊揮手。介明妤便也跟她揮了揮手,喊道:“我要走啦!”

末了,又加上一句:“爸爸!媽!我走啦!”

保姆車的窗戶是單向透視,車裏可以看見外面,車外看不見車裏。然而就算這樣,還是有好幾位父母跟着緩慢行駛的車一路送行,直到車子開出了人群密集區域,加快了速度,他們才終于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目送這輛搭載着自家女兒的車離開。介明妤坐在後排,知道她的父母和朋友還站在樹下,卻一次也沒有回頭。

從前總是隔三差五地還能見着一次,而這一次是真的要告別了。

讓介明妤沒想到的是,等到了火車站,臨上火車,她又遇到了熟人。

同個方向坐同一輛車的有三個單位,好幾十個新兵。軍人講究秩序,即便是新兵,也要嚴格要求。介明妤跟同年兵們在站臺上整整齊齊地排着隊,等着依次上車,另一邊站臺等着接站的李曉坷一回頭就看見了她。

李曉坷跟同來的幹部打了個招呼,就朝着介明妤走過來。介明妤一直看着前面延伸出去的鐵路,直到李曉坷到她面前叫了她一聲她才反應過來。

“你去哪兒呀,小明妤?”李曉坷說着,扭頭看見了前面組織着這批新兵的張麗的衣袖上挂着臂章,“A軍區?哪個單位?”

“A市,警備區。”介明妤抿抿嘴,答道。

李曉坷聽了,臉上露出了一個難以形容的表情,随即她伸手摸了摸介明妤的後腦勺,說:“去A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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