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回頭卻正好撞上趙曉蕾挑釁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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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新蕙卻明白介明妤的心思,又說:“你走之後,你爸爸和我為了不錯過你的電話,每個周末,只要我不在值班室值班,我們就在一起等你的電話。可是你從來不打回來,等了半個月終于接到了一個,還是杜雪峰的閨女打來的,說你不願意打電話。你爸爸和我談了很多,我也意識到了,我的性格确實有缺陷,甚至也影響到了你。你走了一年多,我也想了一年多,強行讓你按照我的意願參軍,對你而言是不是真的好,我所認為的好,是不是真的好。我想明白了,你是女兒,不是下屬也不是傀儡,你應該有你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選擇,你的未來應該由你自己來決定,自己去負責。”
“哎喲我的媽……”介明妤眼角忽然又是一潤,連帶着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我……我都不知道說點兒什麽好了。也別……不是……我覺得來當兵也挺值得的,有些事情,如果不來當兵,或許要跌很多個跟頭我才能學得會。我早不怪您了……”
周新蕙沒回應她這番表白,另起了話頭,說:“另外告訴你一件事情吧,經過慎重的考慮,我和你爸爸,決定複婚了。”
這個消息猛然間直愣愣地撞進介明妤耳朵裏,她懵了好一陣兒,才笑着說:“媽,您說您倆這,幹部處的幹事嫌不嫌折騰得慌啊?哦……您就是幹部處的頭兒……哈哈哈……”
也不知究竟是為了自己和母親終于冰釋前嫌,還是為了父母的愛情最終得到了圓滿,介明妤哈哈哈地笑着,一直到笑出了眼淚,一直到周新蕙在那一頭嫌棄得又要開始發脾氣,她才終于漸漸地止住笑,好聲好氣地跟周新蕙賠了不是,說了再見。
☆、新年禮物(3)
另一邊,朱予桐自從成了介明妤的徒弟,也不知是得到了黎越的提點,還是她自己頓悟了什麽道理,竟然也漸漸上道起來。
平日裏即便介明妤說了不用朱予桐替自己幹那些晾衣服疊被子的雜事,朱予桐就算是偷着過來,也要幫介明妤打點妥帖。往往介明妤起床之後去洗漱回來,她的被子就已經被疊得方方正正地擺在了床頭;如果介明妤為了不讓朱予桐替她疊被子而先疊被子再去洗漱,那麽她疊好被子去水房就一定會看見她的盆已經接好了熱水擺在洗臉臺上。
朱予桐的關懷,真是讓她防不勝防。
而在機房學業務時,朱予桐也是一副乖巧的模樣,有電話就接電話,沒電話時,她甚至會拿起不要求背的那一本號碼來看。
于是介明妤也就漸漸覺得,不鑽牛角尖的朱予桐,其實也挺可愛的。
整天都忙着準備比武,值班的這段時間對于介明妤而言反倒像是放松了。介明妤一直盯着窗戶外面,然而窗外的景也就是那兩棵樹,一點兒變化也沒有,看久了也難免厭煩。這時,介明妤終于決定跟徒弟聊聊天兒了。她扭頭看向朱予桐,而朱予桐仍然安安靜靜地低頭看着那本手機號碼簿。
“朱予桐,你說你早點兒怎麽不這麽上進呢?還是我跟你說了沒用,你比較喜歡你們黎越班長啊?”介明妤幹脆一手支起來撐着下巴,歪頭看着朱予桐。
朱予桐聞言,怔怔地擡起頭,跟介明妤對視一眼之後,又像心虛似的将頭低了下去,說:“我也很喜歡介明妤班長啊。真的,我一直都記得班長跟我說的那些話,我特別謝謝班長。但是,那個時候,就是腦子沒轉過那個彎……轉不過來……”
朱予桐說着,一滴眼淚吧嗒地砸在她的筆記本上,她忙不疊地伸手去擦,又想來捂住眼睛以免更多的眼淚流出來,一時間竟然手忙腳亂尴尬不已。
介明妤見此情景,嘆了口氣,從自己衣兜裏掏出一疊餐巾紙塞進朱予桐手心裏,又伸手在朱予桐背上輕輕拍了拍,說:“那現在想通了,也不算晚。好好學吧,第一個學出業務來,好好打一打我們這些以前不看好你的人的臉。還有,你可以不給我幹活,但是你們班長那兒的活兒啊,你長點兒眼色,多去搶一搶。你現在只給我幹活,你們班長要是覺得你只顧師父,不喜歡你,以後給你考試都出難題,你怎麽辦?”
另一邊機臺的張雪莉聽了介明妤這話,不樂意了,說:“我們同年兵可不是上一批那種變态啊,介明妤你黑你自己別帶上我們。”
介明妤笑着瞋了她一眼,說:“那可說不準……”
介明妤正說着,自己這邊就進了電話,朱予桐雖然已經可以接一些電話了,不過她剛剛才哭了,介明妤便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接起了電話:“您好,06。”
“介明妤,幫我查下電話號碼。幹部科那個崔幹事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來着?”段斐然知道介明妤的工號,因此立刻就準确無誤地叫出了介明妤的名字。
成了上等兵之後,人際交往方面相對而言就要自由一些了,起碼男女兵之間的正常交流不會被人抓住說作風不嚴。畢竟新兵時候王晉川他們為了給她送信那樣折騰過段斐然,所以介明妤每次在大院裏遇上了段斐然,只要不是在隊列裏,都會和他寒暄幾句。
介明妤笑了笑,一邊說着“你不要這樣呼點我的名字”,一邊從朱予桐手裏拿過那本手機號碼,連線都不換就唰唰唰地翻找起來。把號碼報給段斐然之後,段斐然又假模假式地問候了幾句,這才結束了這通簡單的問號碼的電話。
挂了電話,介明妤又把號碼簿還給朱予桐,一扭頭卻見朱予桐用一副怪異的表情對着她,連忙說:“這個電話你別往你本子上記,你不能這麽接電話的。”
“是,班長……”朱予桐答應道,尚算響亮的一聲“是”之後,聲音卻陡然弱了下去。
介明妤卻并未察覺到朱予桐的異常,扭頭又和張雪莉繼續起了剛才的話題。
可是也不知道朱予桐是怎麽回事,在這之後,竟然可以心不在焉到每個電話都出錯,連最簡單的報號碼都報不利索。介明妤忍了一次又一次,最後終于忍不下去,罰朱予桐在明天早上之前把接錯電話的正确話術各抄十遍,才算罷了。
不過介明妤盛怒之下布置下去的懲罰任務,沒過一會兒,就已經讓她自己忘得一幹二淨。
到了夜裏,介明妤夜班中途上樓來上廁所,看見了在水房借燈寫罰抄的朱予桐,這才又想起來這一茬。
要是想把她布置的罰抄都寫完,朱予桐不僅這一宿不要想睡覺,就算是搭上明天的業務訓練時間,估計都夠嗆。介明妤于心不忍,也想知道朱予桐上午究竟是為了什麽突然那麽心神不寧的,于是她蹲下去,問:“朱予桐,你上午是怎麽回事兒?怎麽突然就接不好電話了?”
朱予桐仍然埋着頭奮筆疾書着,遮遮掩掩地說:“沒事兒,班長,我就是突然走神了。”
“是因為我說的那些話,讓你心裏不好受了嗎?”介明妤想了半天,一整個上午能對朱予桐造成影響的,大概也就只有這點事兒了。
雖然不想讓介明妤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突然不在狀态,可是朱予桐更加不願意介明妤把責任攬在她自己肩上。因此她飛快地搖起了頭,說:“不是的不是的,班長,真的沒事。”
“你越這樣,我越覺得有事兒啊。”介明妤情不自禁地就皺起了眉,她又把早上的事情回想了一遍,“那難道是……我接段排的電話,你覺得我接電話這麽随便卻對你要求那麽嚴,你心裏不爽?”
“不是的不是的!”朱予桐搖頭的頻率更加快,還帶上了擺手的動作。
介明妤被她晃得眼暈,連聲說道:“停下停下!那你倒是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麽?”
朱予桐停下來,臉上也好像是遮住了一片愁雲,她躊躇着,好像開口說話是件生死大事。
介明妤看她在那兒糾結,自己心裏也急得百爪撓心,不由催促道:“別磨蹭了,說話。”
朱予桐沒辦法,只能猶猶豫豫地開口道:“我也不知道這麽說會不會不好……我前段時間到班長屋裏幫班長您收拾東西,聽見……聽見夏雨果班長在跟警衛連的班長打電話,也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夏雨果班長就說,‘人家介明妤跟你們排長有一腿,你們就別想了’。”
朱予桐說着,怯怯地看了介明妤一眼,又說:“我一個新兵,聽見了也只能當沒聽見,所以當時沒敢跟您說。然後今天又聽見您接段排長的電話,那麽……那麽随便,我就以為是真的了……”
介明妤聽完朱予桐這一番述說,倒沒心思去追究朱予桐為什麽會因為覺得她和段斐然之間有什麽就那麽要死不活的了——此時此刻,她更為夏雨果那張亂造謠的嘴而生氣。
不就是跟段斐然說了幾句話,怎麽就成了有一腿了?
介明妤氣歸氣,不過在朱予桐面前還算能夠保持平靜,她點了點頭,從朱予桐手裏把她寫了一半的罰抄拿過來,說:“你也別抄了,我知道你态度很端正就行了。以後遇上這種事情,該說就說,髒水都潑到你師父身上了,你還不提醒我躲一躲?想什麽呢?行了,回去睡覺吧。”
介明妤拿着朱予桐的罰抄,連原本上樓上廁所的事情都顧不上,噔噔噔地就下了樓。
到這種時候,介明妤就真的十分羨慕林潇恬淡平和的性格,反正這事兒擱她身上她是無論如何都氣不過。本來值大夜沒什麽電話是可以睡覺的,可是介明妤死活就在那兒氣得無法入睡,瞪着眼睛坐到了第二天早上。
張雪莉在另一邊睡得迷迷瞪瞪的,被上級臺試線的電話吵醒了,扭頭一看介明妤坐在那兒一副沒睡過覺的清醒樣子,頓時間她自己也睡意全無,訝異地問道:“你還生氣呢?”
介明妤側臉看了看她,沒說話,不過她臉上苦大仇深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張雪莉便伸手去把介明妤下沉的嘴角往上怼,一邊笑着說:“別氣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個德行。”
“也是這事兒沒發生在你身上,要是你,估計昨晚就把她撈起來打了一架了。”介明妤順着張雪莉的指頭勉強笑了笑,旋即沒好氣地說道。
“想法肯定會有,不過我可打不過她。”張雪莉收回手來,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說起來,我還真是奇怪,為什麽咱們同年兵個個都有人來瞎打聽,就沒人來問問你的,敢情是讓她這句話給吓回去了啊?”
介明妤白了她一眼,不屑地說道:“我才不稀得誰來打聽我,我就是生氣,她憑什麽張着嘴就在那兒瞎說,可真是我跟人說話沒避開她了。以前鄧莉娜說我跟段斐然怎麽怎麽的時候,大家不是都在麽,是怎麽一會兒事兒她不清楚麽,嘁……自己跟警衛連那幫小痞子不清不楚的不算完,非得給我也扣一頂帽子哦?”
她越說越氣憤,終于低低地罵了句髒話。同時她也越發地意識到,她今天不和夏雨果吵一架,這事兒還真是過不去了。
☆、新年禮物(4)
好容易熬到了下班,介明妤怒氣沖沖地就徑直往樓上去,來接班的丁珍和楊娜娜不知道內情,還以為是張雪莉和介明妤之間鬧了不愉快,免不了要跟張雪莉八卦一番。
張雪莉本着不擴大事态的原則,只是說了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矛盾,交待完自己當班的情況,也匆匆地追着介明妤上去了。
待張雪莉上到二樓大門前,老遠就聽見介明妤尖銳高亢的聲音:“你張着嘴胡咧咧什麽?!真當沒人聽見是吧?”
她趕緊關上鐵門,一溜煙跑進宿舍,可是看着兩人那個劍拔弩張的架勢,她一時也愣在那兒,不知先去拉哪邊的合适。
這時夏雨果不甘示弱,還嘴道:“你要是真跟那個排長沒什麽,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哦,”介明妤不怒反笑,眉毛一挑,說,“誣告還不許人證明一下自己的清白了?你怎麽這麽逗呢?第二年了,自己過自己的也沒這麽多事兒,這麽久以來我也沒來招惹過你吧?你無端端到處給我造謠扣帽子,我還不能生氣了?排長?副營說喜歡我我還避之不及呢,我能跟排長有點兒什麽?”
夏雨果卻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過火的,也喊道:“不是就不是,你發什麽瘋啊?!一大早的跑上來嚷嚷什麽啊!補覺的怎麽睡覺?”
介明妤看着她這一副假仁假義的樣子,一陣惡心。不等她開口諷刺,張雪莉倒為她打抱不平了:“夏雨果你行了吧,我和介明妤上的夜班,介明妤讓你氣得一宿沒睡覺,你這會兒還來說補覺的睡不了覺?補覺的在這兒跟你吵架呢,怎麽睡?”
夏雨果爆了句粗口,跟着就開始問:“我都忘了我哪天說的這句話了,你昨天才知道,誰告訴你的?”
“你管呢?!”介明妤語氣生硬,“就許你把風言風語往警衛連抖摟,不許傳回我耳朵裏啊?”
夏雨果還想說話,忽然樓下值班員吹響了集合哨,她只好又煩躁地扔下一句髒話,就急匆匆跑了出去。
沒曾想,夏雨果跑出去後不到半分鐘,站長的聲音從走廊那一頭傳了過來:“你們他/媽幹嘛呢?介明妤!出來!”
和夏雨果并排站在站部,介明妤總算是體驗了一番以前從來沒體驗過的,“老師叫你去辦公室”的類似感覺。
不同的是,夏雨果低着頭,介明妤仍然理直氣壯地梗着脖頸直直地站着。
“你們倆要造反啊?還有三天就過年了,你倆要給我搞事情啊?”站長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看着這兩個女兵,眉間的溝壑能夾死蚊子。
每逢年節,安全穩定總是上上下下最為看重的,不僅是訓練工作要安全穩定,人心也要安全穩定。像今天介明妤和夏雨果兩人吵架吵到他在三樓都能聽見,顯然是不利于穩定的。
“說話吧兩位姐姐,怎麽回事兒啊?什麽事兒這麽過不去非得趁着快過年了吵一架啊?”站長問道。
然而夏雨果低着頭,介明妤望着他身後牆上挂着的幾塊板子,誰也不說話。
站長見狀,點了介明妤的名字,命令她彙報情況。
談心變成了命令,介明妤不得不開口。不過她雖然在跟夏雨果生氣,卻還是斟酌了一番,将夏雨果跟警衛連的人聯系這一情況給隐去了——畢竟這事兒比起她們吵架的事情來說,還要嚴重幾分,更何況一旦真的追查起來,介明妤的好姐們兒黎越也要完蛋。
鑒于兩人平時表現的兩極差異,站長自然是傾向于介明妤多一些。聽完介明妤的彙報,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調解意見:“你倆是不是過年不舒坦了想找刺激?夏雨果,你這個嘴就不消停,介明妤今天跟你發脾氣都是你活該。有跟人八卦的功夫,多讀讀報紙練練你那個普通話,一年多了,零和六還報不利索。”
夏雨果唯唯諾諾地答應了,站長又轉向介明妤道:“介明妤你這個脾氣也實在是太急了,平時看着你挺文靜個小姑娘,脾氣上來了比男兵還厲害。你愛惜自己的名譽,可以理解,但是也不能就這麽在站裏喊起來了吧,你們女兵一天天的,鬧騰得不行,下回開會我得跟你們排長強調一下,以後鐵門裏再鬧騰……”
他說着,忽然覺得這個層面的問題似乎不必現在讨論,便又住了口。
介明妤聽他這口氣,雖然擺脫不了和稀泥的嫌疑,不過怎麽說也是給了她一個臺階下,介明妤也就緩和了語氣,承認了自己在這件事上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是,這點我确實不對,我會寫份檢查交給排長的。”
這事兒不至于到寫檢查的地步,介明妤這麽說,一來是料定了站長不會讓她寫,二來也是搶先表态,讓夏雨果無路可走。
果然,站長立馬對夏雨果說:“夏雨果,你看看人家介明妤這個認錯态度,檢查我就不讓你們寫了,都長點兒記性。夏雨果,還不跟你同年兵道歉,以後把自己嘴管住了,別知道的不知道就胡說。”
夏雨果只好不情不願地道了歉,介明妤接受了她的道歉,脾氣也發過了,心裏終于舒坦起來。
站長看着兩人握手言和,也放下心來,語重心長地說道:“好啦,還有三天就過年了,都和氣點兒。”
介明妤和夏雨果聽完了站長最後的訓誡,一前一後地走出站部。
說實話,過年一詞被站長幾次三番提起,介明妤才終于有了一點兒要過年了的感覺。
雖然第二年比第一年自由了很多,可她卻覺得,沒有家人,也沒有了同年兵之間同甘共苦的感情,這個新年似乎比第一年還要沒有年味。
就在這天下午體能訓練結束之後,介明妤忽然被告知有自己的快遞。
最近沒有拜托誰幫自己網購,也沒有人告訴她給她寄了東西,介明妤對這個快遞的來源很是疑惑,不過就在她疑惑的這段時間裏,朱予桐已經手腳麻利地去大門崗上替她把那一大箱子東西取了回來。
快遞箱子放在學習室裏,介明妤過去一看面單,寄件人處赫然寫着“趙曉蕾”三個字。
于是她便放下心來,找來刀子拆了快遞,裏面是各色零食,塞了滿滿一紙箱,還附了一張紙片。
像是怕介明妤看不見似的,紙片上用鬥大的字寫着:“別激動,東西是給大家的,填單子的時候想到的第一個名字是你,所以就決定是你了!”
介明妤看着這句話,上午跟夏雨果吵架時遺留的陰郁情緒一掃而空,她咯咯咯地笑起來,對旁邊待命的朱予桐說:“你去我們屋裏,跟你班長們說趙曉蕾寄東西來了,讓她們來學習室。對了,還有你們李安瀾班長,也要通知到,寄東西這是她徒弟。”
介明妤把朱予桐支使走了,自己起來在旁邊坐下,拿起電話就按着面單上的電話撥了過去。
那是個軍線加了地方位數的號碼,電話接通了,那邊報話說:“您好,通信連小值日。”
介明妤客客氣氣地說道:“你好,我找一下趙曉蕾。”
緊接着電話被擱下,興許是小值日的戰友去叫趙曉蕾了。而這一邊經朱予桐通知,介明妤的同年兵們和認識趙曉蕾的幾個士官也都已經過來了。介明妤便說:“剛說我的快遞那個,是趙曉蕾寄給大家的。”
大家紛紛感嘆起趙曉蕾的有心,也提議說一起再給趙曉蕾寄些這邊的特色點心過去,這時候,那一邊的電話終于被拿了起來:“喂?”
“趙曉蕾,東西我們收到了!”介明妤一邊說着,一邊将話筒拿得離大家更近一些,“來來來,大家謝曉蕾班長賞!”
大家便一起嘻嘻哈哈地說了句“謝班長!”,介明妤就又把電話拿到了自己耳邊,問:“你在那邊怎麽樣啊,老兵走了這久,現在才跟我們聯系。你又不是不知道總機的電話號碼,但是我們沒有你的號碼啊。”
趙曉蕾笑起來:“說得好像你們很想我似的。”
一瞬的尴尬之後,介明妤便和趙曉蕾一齊心照不宣地笑起來了。一陣笑聲之後,介明妤卻忽然一本正經地說道:“但是,我看到你的小紙條,特別感動。謝謝啊,曉蕾,你第一個想起來的人是我。”
趙曉蕾并不知道今天介明妤經歷了一些什麽,在那邊打岔道:“哎呀,別來跟我煽情啊,我就是因為你跟我一樣爽快才喜歡跟你玩兒的。你們好嗎,排長呢?”
“我們都挺好的,你走之後,在班長們退伍之前大家的業務都獨立了。你師父留隊了。杜排調走了,去她家附近的單位了,我一會兒把她的號碼給你。”介明妤說着,站起來朝李安瀾走過去,“要不你先跟你師父說會兒,我去給你翻翻杜排的新手機號。來,班長,你徒弟要跟你請安了。”
介明妤獨自回去拿自己的號碼本,雖然趙曉蕾不許她煽情,可是一背過其他人,介明妤還是被心中那股無處安放的感佩給惹出了一眶熱淚。
這時有新兵從宿舍裏出來,看見她站在學習室門前紅着眼睛,尴尬得叫班長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介明妤趕緊擡手擦幹了眼淚,朝那新兵擺擺手,快步走開了。
☆、新年禮物(5)
伴随着四面八方寄來的年貨禮包,新年的味道也終于是漸漸濃了起來。
除夕頭一天下午,師部大院從上至下開始布置節日氣氛。也就是把營院打扮得花裏胡哨的,營造一種喜慶的氛圍。和在家貼春聯貼窗花一樣,大家都自己動手來幹這件事情,因為不管怎麽說,這座大院現在就是他們的家。
學習室暫時成為了氣球和窗花的“生産車間”,介明妤和同年兵們搬了凳子坐在正中間,一些人拿着剪子彩紙剪窗花,介明妤沒有那個剪紙的天分,就拿着氣筒吭哧憋哧地吹氣球,不一會兒就在腳邊上攢了一地五顏六色的氣球。新兵們則往來于學習室和各個需要布置的點位,把班長們準備好的小物件或貼或放,甚至用氣球在牆上擺出了新年快樂四個大字。
雖然簡陋,但歡樂的氣氛還真就從這布置的過程之中洋溢了出來。
介明妤給所有的氣球都吹完了氣,坐在一堆氣球裏,覺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她正在想着小時候跟介東源在連隊過年的情景,一個回來拿氣球的新兵對她說道:“介明妤班長,大值日班長讓我跟您說,南門來電話讓您去一下,好像有人找。”
介明妤聽了,有些遲疑地站起身,卻還是在将要擡腳的時候頓住了,對着那個埋頭撿着氣球的新兵問:“你确定是南門讓找我?”
“是,班長。”新兵騰地就站起來,身板挺得筆直,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介明妤便點點頭,示意她不用這麽緊張,自己踢開了腳邊的氣球,匆匆出去了。
從通信樓到大門的路程并不遠,介明妤卻越走越忐忑——她想不出會是誰來找她了。知道她具體通信地址的,除了她家裏人之外,都是跟她起小一塊兒長起來的,按道理說這些人都知道規定,不會突然到訪。
介明妤帶着一團問號緩步走進了值班室,坐班的那個人卻是段斐然。見她進來,段斐然立馬扭頭沖着窗外接待室裏站着的那個人說道:“人來了。”
介明妤順着段斐然的目光看過去,雖然只是個背影,也看得她立馬呆在了那裏。
“聲,聲……聲哥……”介明妤愣了好一會兒,直到俞聲轉身正對着她,她才結結巴巴地跟他打了這聲招呼。
這樣不打招呼突然到訪,還真不是俞聲的一貫作風。介明妤跟他打完招呼,站在那兒竟然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麽。俞聲隔着接待室和值班室之間的窗戶和不鏽鋼栅欄看着她,也一言不發。
在桌前坐着的段斐然估摸着這情況不太對,站起身默默地出去了,順帶還關上了值班室的門。
介明妤錯愕地看着段斐然這一系列的行動,在他關門之後又呆呆地盯了那扇鑲着茶色玻璃的鋁框門足有五秒,才調轉視線看回自己面前,卻仍舊不太敢去看俞聲,只是在桌上的物件之間來回逡巡着。
沉默許久之後,俞聲開口了:“你不讓我等你,那我只好找過來了。”
介明妤無言以對,卻也知道今天再怎麽樣也躲不過去了。她嘆口氣,拿起值班室的電話打給了總機:“幫我轉一下張楠班長的手機。”
通信站接待室裏,介明妤和俞聲隔着桌子坐着,陣勢俨然,好像馬上就要開始談判。
介明妤坐在那兒,看起來好像是一副波瀾不興、平靜無比的樣子,然而在被桌子擋住的地方,她的雙手絞着身上常服的衣角,那麽挺括的面料都要被她出褶皺了。
自從十月裏給俞聲打了那通電話,向他下了“不要等她”的最後通牒,這麽久以來,他們沒再聯系過,介明妤也沒再從俞寶音那裏聽說關于俞聲的任何事情。俞聲這個名字,連同他對她的喜歡,都好像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
不再承受着來自俞聲的、那些無法償還的關懷,介明妤一開始确實是覺得輕松無比的。可是越到後來,她的心情也就越發複雜起來。或許是因為能被人愛的感覺太好,又或許是她其實也有一點喜歡俞聲,總之,拒絕之後,她的心情也并不是那麽的通泰。
而這也是,她現在無法坦然地和俞聲談笑風生的原因。
等了許久也不見介明妤開口,俞聲便又要奪取本次行動的先機。他剛剛啓唇還未發聲,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報告”,介明妤聽出來是朱予桐的聲音,便讓她進來。
朱予桐端着兩杯水,用胳膊肘把門把手壓下去開了門,走進來把在兩人面前放下水杯,難得得跟介明妤擠眉弄眼了一次,低聲問道:“班長,這是師公嗎?”
要不是俞聲還在對面看着,朱予桐這句話,足以招致介明妤對她一頓爆克。介明妤柳眉倒豎,連聲說着“去去去”,把朱予桐攆了出去。然後她對着俞聲尴尬地笑了笑,解釋道:“我帶的徒弟,教她接電話。”
俞聲卻并不關心那是誰,沒有接介明妤的茬,轉而一本正經地叫了她的名字:“介明妤。”
介明妤下意識地答了聲到,待她回過味兒來,讪讪地扁了扁嘴,渾身不自在地将眼神瞥向了一旁去。
不過此時此刻,就算是更窘的事情,也牽扯不到俞聲的笑神經了。他看着介明妤,正色道:“我喜歡你這事兒,就讓你這麽難受?”
介明妤聽到他的問話,更加不敢看他了。
她正忖度着應該如何回答,才能把自己不是難受,只是覺得接受不了的這個意思準确而又不會造成誤會地傳達給他,俞聲又說:“但是不喜歡你的話,我難受。所以你看看你能不能行行好,還是讓我接着喜歡你?”
俞聲一反常态,完全沒了往日成熟穩重的樣子,甚至有點無理取鬧。
“我……”介明妤對着這樣的俞聲,終于失笑,“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啊?”
“大概是喜歡你不喜歡我吧。”俞聲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這樣回答道。
介明妤原以為俞聲會如何如何地将她誇贊一番,畢竟像俞聲那麽優秀的人,能夠喜歡她一定也是因為她的優秀。然而俞聲卻給出了這樣一個無厘頭的答案,很顯然是在糊弄事兒嘛。介明妤眉頭微蹙,很是為如何接招感到困惑。不過旋即她就想到了殺招,也扯着嘴角說:“俞聲同志。那麽我現在喜歡你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這下,俞聲幹脆笑開了些,說:“介明妤同志。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兩情相悅,要在一起。”
“啊?!”介明妤忽然意識到自己鑽進了俞聲下的套裏,可是看着俞聲的臉,反駁的話她卻說不出口。其實說出頭一句話時,她心裏完全沒有自己在說謊騙人的感覺,她似乎也确實是有一點喜歡俞聲的。
“你自己說的喜歡我,作為一名軍人,出爾反爾是不行的。我現在穿着便裝,就是老百姓。上等兵介明妤,你要是騙老百姓,就是破壞軍民關系。”俞聲笑着,站了起來。
介明妤被他這套歪理氣得牙癢癢,她咬咬牙,反駁道:“這跟你穿不穿便裝沒關系。上尉俞聲,怎麽着我們都是官兵關系。”
俞聲繞過桌子朝她走來,仍舊維持着臉上那份笑容:“那士兵對軍官應該做到忠誠老實,主動彙報思想吧。你在這兒弄虛作假又算什麽?”
眼見着俞聲朝自己逼過來,介明妤也從自己椅子上起來,開始往後退,說:“你又不是我的上級,你管不着我。”
然而她一步步後退,俞聲也一步步緊逼過來,眼睛看着她,嘴裏振振有詞:“‘軍人在戰鬥中與上級失掉聯系時,應當積極設法恢複聯系。一時無法恢複時,應當主動接受友鄰部隊首長的指揮’。現在只有我和你,你說我管不管得着你?”
介明妤被他一邊背着條令條例一邊逼到了牆角,再無路可退。情急之下,她只能伸手推開俞聲,道:“你別跟我背條令!反正你就是管不住我!”
介明妤伸直胳膊将俞聲阻擋在她一臂之外,死死地垂着頭不敢看俞聲臉上好看的笑容。她手掌抵在俞聲胸膛處,規律性的搏動強有力地自她手掌傳遞到她的肩膀,她的中樞神經,直至她的大腦。可是她卻分不清這到底是她的心跳,還是他的。
忽然,那些跳動從她的感覺中消失,向前發力的慣性甚至讓她微微往前一傾,繼而一只閃着璀璨光彩的東西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俞聲蹲在她前方,将手裏那顆胸針舉到她的眼前,再開口時的态度也不似剛才那樣咄咄逼人無理取鬧:“可是我倆如果是官兵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