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頭卻正好撞上趙曉蕾挑釁的目光

緒之中捕捉那些感性的東西,把她對于離愁的感觸推到了最高點。

在17攝氏度的暖氣之中,介明妤臉上忽然一涼。一行淚從她臉上劃過,無聲地滴落在她的迷彩服上。

介明妤尚未回過神來,眼淚便洶湧而至。她摸遍了上下六個口袋兒,沒找出一張紙能拿來擦一擦眼淚的,無奈之下,只好伸出兩只手,用手掌去捂住了眼睛,卻仍然哭得不能自已。

她知道上等兵走了,她們就不會再挨那些莫名其妙的練,電話可以随便打,零食可以随便吃,只要不違反條令條例,什麽都可以做,在營院裏最大限度的自由就要到來。

可是她還是舍不得林潇走。

介明妤正難受着,忽然有人怼了怼她的胳膊肘,說:“別哭了,馬上宣布表彰了,你還得上中間領獎呢,嘿,別哭了。”

介明妤抹了兩把眼淚,止住了哭泣。雖然心中還是難過,臉上卻已經整肅了神情。

指導員在前面宣讀着命令,授予介明妤等人優秀士兵證章,還有一份塞進檔案表裏的嘉獎。不過興許是看見大家都哭過了,指導員宣讀完畢之後,轉手把那一摞喜報放在了桌上說散會後每班派一人去領,沒再讓大家上前領獎。

介明妤上來最主要的目的其實是來領獎的,既然現在不用自己領獎,她連忙跟杜繁琦報備一聲,逃回了宿舍。

她實在是怕了那麽濃的離愁與別緒。

☆、送戰友(2)

翌日淩晨,新兵們還沒起床,複退老兵就已經離隊了。

介明妤昨天就已經和喬妲說好,送班長們的時候來叫她起床。

但是介明妤被新兵們叫起來時已經是吹了起床哨之後,東邊的天空都已經隐隐約約有些泛白了——她相信喬妲不是這麽不靠譜的人,但她也相信她自己不至于睡得沉到叫都不起來。

老兵連今天不必出操,但是新兵連一切訓練照舊。介明妤麻利地穿好衣服,趁着出操之前的三兩分鐘沖進了她們原來的宿舍。

她的同年兵們已經開始高高興興地收拾東西準備搬去總機班的宿舍,見介明妤風風火火地沖進來,不明就裏的她們仍然歡天喜地地跟她打招呼,叫她“介班長”。

“喬妲!不是說好了讓你來叫我嗎!”介明妤氣急,沖着喬妲就嚷嚷了起來。

喬妲早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被褥也已經卷起來,只等着一會兒抱過去。她好整以暇地坐在空床板上,與急赤白臉的介明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說:“你急什麽呀,師父又沒走。師父說反正她家就在市裏,不用起大早,等着一會兒天亮了再去坐地鐵也可以。昨晚我們下來的時候你都已經睡了,我也沒法告訴你啊。”

介明妤一窘,讪讪地張了張嘴,還沒出聲,門口已經站了個新兵來叫她出操。介明妤只得匆匆說了句不好意思,從新兵手裏接過帽子武裝帶,一邊整裝一邊往樓下跑。雖然鬧了個大紅臉,但介明妤心裏卻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還好還好,她沒錯過送師父離隊的最後機會。

收操回來,介明妤果然在水房看見了林潇。

就好像是怕林潇不告而別似的,介明妤一個箭步上前堵住在林潇身邊,問:“師父,你什麽時候走?”

林潇正在洗臉,臉上糊着一層泡沫,答道:“一會兒我家裏過來接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呢。”

林潇說着,彎下腰洗去了臉上的泡沫,待她直起身子,介明妤立刻伸手倒掉了盆裏的洗臉水,熟門熟路地把林潇的洗漱用品歸置到盆裏,端起來就往回走。林潇趕忙去追,兩人在走廊裏竟然搶起盆來。

“哎呀,你都是上等兵了,我都退伍了,這下是真的不用給我端盆了!”林潇臉上還帶着沒擦的水珠,偶爾滾進眼裏,讓她連睜眼都有些困難。

介明妤笑起來,說:“我帶了兩個多月新兵,從屋裏搬出去三個月,一直也沒照顧過你了。你都要走了,師父,就讓我最後替你端一次盆吧。”

介明妤說完,用力從林潇手裏拽出了那個臉盆,一溜小跑就鑽進了總機班如今人丁寥落的宿舍。林潇無可奈何地在後面跟着,沒多久也進了屋裏。

排長劉玉潔去送站了,留隊的三個人中,李安瀾暫時擔任列兵班長住在對面屋裏,林潇她們的宿舍裏現在只有賀珊和魏婷婷兩個人——起床哨已經吹過多時,兩人仍然生無可戀地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瞪着上鋪的床板。

介明妤沒敢打擾,悄悄地放下盆就退了出來。

林潇最終仍然是趁着大家開飯未歸的時候悄悄地走掉了,待介明妤和喬妲打電話過去興師問罪,她家來接她的車已經行駛在了進城的高速上。林潇打着哈哈說過幾天再回來看她們,于是兩個徒弟也只好作罷。

林潇一走,意味着原來的上等兵,除卻已經轉簽士官的三人,都已經離開了連隊。介明妤和她的同年兵們,正式接棒成為了新一批上等兵。總機班的人員經過調整,每個人又分配到了新的工號,介明妤從16一躍而成為了06。

擦幹了為師父們送行而流的眼淚,大家紛紛說着“多年媳婦熬成婆”、“翻身農奴把歌唱”,敲鑼打鼓地開始了又一年的軍旅生活。

仍然在帶新兵的介明妤無疑是羨慕着自己的同年兵們的,不過新訓也只剩下兩周,想想自己又将回到同年兵之中去,她也就不覺得難過了。

和介明妤和她的同年兵們不一樣,還在新訓之中的新兵們看見老兵回家,心理狀況反倒是不太好。畢竟自由離她們還太遠,老兵的離開,只會加劇她們對家的想念。

介明妤瞧見自己手下這幫新兵寶寶眼中濃郁的思鄉之情,雖然心疼,卻也毫無辦法,只能說她們送別老兵心裏也不好受,又鼓勵她們多加努力,表現好了才能挺直了腰板請家人來隊探望。

但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原本以為離她們還有很遠的別離之苦,在一周之後便向她們席卷而來。

新兵連結訓考核之後的這個周五,新兵們正在宿舍裏休整,三個新訓班長也窩在宿舍裏大眼瞪小眼。被一個電話叫走的杜繁琦在半個小時後終于回來,一進門就說着衛生太差,把所有新兵打發了出去。

三個新訓班長原本還沒當回事兒,仍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杜繁琦在自己床上坐下了,一句話就讓三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那裏:“我要調走了,明天離隊,以後你們劉玉潔排長新老兵兩把抓。正好新兵還有一周就下連了,這樣也挺好的,提前讓她們跟劉排接觸接觸,不至于下連了幹不機密。”

杜繁琦的調動和警備區來的那個新訓班長沒什麽太大的關系,只不過是最後的這一周裏她得再和劉玉潔接觸接觸。但對張楠和介明妤來說,杜繁琦是和她們共同工作生活了一年多的排長,尤其她還是介明妤的新訓排長兼發小。所以雖說平日裏也不算和杜繁琦交集太多,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還是讓介明妤和張楠懵圈了。

半晌,張楠才笑了笑說:“好突然啊,那排長你要調去哪兒?”

杜繁琦語氣淡淡地答道:“軍區,一總站。”

這份來之不易的調令,對杜繁琦而言并不突然,她從畢業分配之初就一直在期待着了。S師位置偏僻,離家又遠,長久以來,杜繁琦都想離開這裏,去那個就在她家旁邊的單位。現如今S師有了新的排長,一總站也有了空餘的編制,她的夙願就要實現,但杜繁琦心裏卻有種奇怪的不舍。

覺察了杜繁琦的恹恹之色,介明妤也趕忙笑着說:“那不是也挺好的嗎,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

杜繁琦不願讓人見到自己低落的神色,旋即便也附和着她們笑了笑,說:“一會兒集合新兵,我跟劉玉潔排長交接一下,今天晚上我叫點兒外賣進來,就當是提前跟大家吃散夥飯了。”

末了她又加上一句:“介明妤到時候把你同年兵也叫過來,你們是我帶的第一批兵,以後一定要給自己争氣。”

有賴于杜繁琦平日裏對自己身世的低調隐瞞,站裏知道杜繁琦家庭狀況的人不多。這一次她去軍區報到,也是請的搬家公司來院裏把她那些雜七雜八的家當拉走,沒有驚動任何人。

除了女兵排的戰友們。

臨行之前,除卻機房值班的兩個人,女兵排所有人都到樓前來給杜繁琦送行。

即使是從前對杜繁琦的一些政策有所不滿的人,到了這會兒也摒棄前嫌了。戰友之間的感情就是這樣,總是不會有什麽過不去的事情的。

左右周末休息,也沒什麽別的事情,杜繁琦跟每一個人都說了許多話,無外乎是鼓勵的內容。到了介明妤這兒,杜繁琦再也不管什麽影響不影響的,說道:“我們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後來我到了這邊咱們就沒再見過。你來當兵,到了我手底下,算是緣分。你還記得去年我怎麽跟你說的嗎?明年你要加油,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戴上一毛二。”

介明妤只能強迫自己繼續保持微笑,說:“我真的不提幹。”

杜繁琦意味深長地看着介明妤,好一會兒才又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說:“我話放這兒,等着看吧。”

杜繁琦走了,可是她放下的這句話卻一直徘徊在介明妤腦子裏。

她還記得,趙曉蕾走時跟她說的那番話,和杜繁琦這些話簡直是別無二致。介明妤想不通這些人是怎麽了,要考學要幹什麽的,非得要拉上她一起,讓她去提個幹,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她真的只是來混上個兩年就要走的人。

平心而論,經過了這一年的生活,她對部隊不再像以前那麽抗拒。這一年中,她的收獲也很多。但是她也仍舊沒有打算要繼續在這裏待下去。

如林潇所言,這個環境太壓抑了。不在這個環境中如李安瀾一樣爆發,就要在這個環境中如王方琬一樣滅亡。甚至介明妤現在覺得自己已經可以理解自己母親的古怪脾氣了,那實在不能怪她,只能怪曾經這個環境施加給她的壓力太大。

待上個兩年,介明妤還有自信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再多待上幾年,事情可就難說了。

“嗯,我還是要退伍。”介明妤暗暗想着,又給自己喂了一顆定心丸。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四更,聲哥真人上線。

嗯,然後這篇文就暫告完結啦_(:з」∠)_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大修之後的進化論全文,會在以後和大家見面的。

☆、新年禮物(1)

劉玉潔接手新兵排之後,立馬讓新兵洗了被子褥子。

新兵們都憧憬着這位新排長能讓她們不再在地上疊被子,然而介明妤卻兜頭一盆冷水澆了下去:“別美了,就你們那個被子,跟地上疊都疊不好,在床上疊得成啥樣?”

新兵們面面相觑,仿佛并不相信在床上疊出的被子會比在地上疊出的被子差似的。

介明妤見她們并不相信自己,也來了勁,瞅瞅早上剛剛打掃過的地板,一揚手把自己的被子扔到了空地上。

“看着,班長給你們露一手。”介明妤撸起毛衣的袖子,蹲下去鋪起了被子。

另一邊坐着的那個警備區的來的上等兵見狀,搖頭笑道:“介明妤你這是瘋了吧?”

介明妤專注于自己的被子,答道:“她們不是不信麽。诶,你倒是說說,跟地上疊被子是不是比床上疊好施展?”

忽然她又想起第一年時挨過的練,無奈地笑了笑,說:“其實吧,我也願意在床上疊,犧牲一點美觀度,但是勝在幹淨嘛。不過啊,慣例就是這樣,排長要是非要讓你們在床上疊被子,恐怕你們有些班長還會不樂意呢。”

那時候許多上等兵就像是見不得她們的日子過得舒服一點似的,動不動就是“我們當年如何如何,你們憑什麽不”。不過那些苦日子都已經過去了,不管別人怎麽樣,反正介明妤是已經決定了,不要做一個尖酸刻薄的上等兵。

介明妤話音未落,張楠就推門進來,看見一衆新兵圍着地上疊被子那個人,問道:“幹嘛呢?”

“我給她們展示一下,在地上疊出的被子比床上疊出的被子好。”介明妤答道。

聽見她的聲音,張楠才知道這是介明妤。她也像看神經病似的站在那兒看了介明妤一會兒,才悠悠說道:“這個被子啊,不在乎在哪兒疊,只要疊得多了,哪兒疊都是一樣的。我知道你們新兵在想什麽,床上疊被子你們就別想了。”

這話聽得介明妤差點兒吐血——虧她還在那兒為了維護這個落後的封建等級制度找盡了借口,不惜把自己的被子扔到地上。

也不知這會兒是怎麽了,張楠前腳關上門,後腳劉玉潔又推門進來。新兵們齊聲問好,幾個班長也意思着跟她打了招呼。

介明妤站起來,問了聲排長好。她的被子已經成型,四四方方地擺在她的腳邊。

早在劉玉潔初到通信站報到時,她就已經被清早鋪滿被子的走廊給吓了一跳,還發出了為什麽不鋪個報紙這樣的疑問。如今又看到介明妤在地上疊被子,劉玉潔搖了搖頭,轉頭對張楠說:“以後也別再讓新兵在地上疊被子了,才洗幹淨的一會兒又髒了。”

在這方面,張楠實在是有些食古不化,她道:“排長,我們女兵排,新兵就沒有不在地上疊被子的。”

介明妤知道自己作為一個副班長,這種事情還輪不上她來插話,雖然無法表态,但她也覺得劉玉潔這個決定是正确的。

好在劉玉潔懂得變通與讓步,見張楠搬出慣例,立馬改口說:“規矩又不是立下了就不能改。行,我知道你們可能一時接受不了,那讓她們把涼席拿出來,以後墊着涼席疊被子,這樣可以嗎?”

張楠也得給排長這個面子,到這會兒也就不好再拒絕,點點頭同意了,又吩咐新兵們明天開庫時把各自的涼席都拿出來。

新兵們喜不自勝,介明妤低頭看看自己仍然擺在地上的被子,竟然也覺得心裏有一股歡欣升騰了起來。

對比着能蓋上相對幹淨的被子的新兵們,上等兵的日子又不好過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然而礙于上一批老兵臨近退伍,劉玉潔的三把火直到現在才終于燒了起來。

介明妤原以為帶完新兵回到總機班,自己就可以像師父當年一樣過上無法無天的生活,可直到把新兵交到接棒的黎越和李安瀾手上,真的回了總機班,介明妤才知道自己想錯了——為了籌備軍區比武,總機班全部人員,除開值班站哨的,都要參加夜間加訓。

原本互相都不怎麽感冒的介明妤和張楠兩人,立刻開始惺惺相惜起來:她們已經三個月沒熬過夜了,現在突然要讓她們熬夜加練,這可真是要了命了。

整個大院都已經熄燈了,話務訓練教室卻仍然燈火通明。不知是不是因為黑夜自帶的靜谧屬性,訓練教室裏噼裏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也就尤其大。

張楠作為現在女兵排裏資格最老的一個,實際上也是業務水平最水的。她練了一會兒五筆,就停下來靠在自己的椅背上,扭頭去給上等兵和新轉士官們開起了宣講會:“班長我是沒什麽能耐了,你們加油練吧,這大比武兩年一回,要是能拿到警備區前三,回來都能立個三等功,你們加油!”

她說完,又一扭頭看見了介明妤,這下張楠抛棄了從前的偏見,說道:“介明妤,我看你有戲,加油,好好練!”

張楠自己不想練,就在中間給這個加油,給那個打氣,沒一會兒竟然也把加訓的一個小時給混了過去。劉玉潔一聲“下樓”的命令剛出口,張楠和其他幾個不求上進也沒心思準備比武的上等兵就率先沖了出去,倒也十足是一副從前在學校上學時的模樣。

介明妤心裏還記挂着張楠剛剛說的立功受獎的事情,因此也三兩步跑出去追上了張楠,問道:“班長,拿到警備區前三能立三等功,那要是拿到軍區前三,是不是能立二等功?”

張楠着急睡覺,沒回答介明妤的問題,反而道:“你當軍區前三那麽好拿呢,趕緊洗洗睡吧!”

張楠說完,鑽進了水房去。介明妤在那兒站着,讓張楠這句話怼得心裏怎麽着也覺得不是個味兒——張楠又看不起她了。

介明妤那股不服氣的勁兒一下子又鑽了起來,無論是沖着那個可能會有的二等功,還是為了在張楠面前争這口氣,她也一定要代表S師出戰,拿回軍區的第一。

有了新的目标,介明妤每天也就不再覺得加練是件苦差事,甚至還樂在其中。

兩周之後的全師比武,介明妤衆望所歸地拿到了第一名,成為了S師報送至警備區的話務項目比武選手。從這之後,介明妤便更加投入地進行訓練,所有都回宿舍睡覺之後她仍然加班加點地在訓練教室練習比武科目。

這一天夜裏,和以前一樣,大家都已經回去了,介明妤在訓練教室練習聽打錄入。她眼睛看着屏幕,耳朵裏播放着音頻,兩只手在鍵盤上不斷敲擊,錄入着聽到的文本,無暇分心。

訓練教室的門卻在這時忽然被人輕輕地推開了,介明妤還專心致志地在做着題,并沒有去注意那邊,直到站長的聲音響起:“師長好!”

介明妤順着聲音看過去,這才發現剛才還關着的教室門半開着,門口站着的那個人,赫然是平日裏她們遠遠見了就要繞開走的師長。而站長在師長旁邊站着,眉眼間全是難以掩飾的焦慮不安。

介明妤心道不好,熄燈已久,自己在這兒加班訓練其實是不合規定的。師長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又在大院兒裏瞎轉,竟然給她逮了個正着。

她穩了穩心緒,擡手利落地敬了個禮,也和站長一樣說道:“師長好!”

“這麽晚了還不休息,在這裏幹什麽啊?”師長點了點頭,一邊說着,一邊走進了訓練教室,來到介明妤的機位前。

即使師長一看界面就明白介明妤并不是在做不該做的事情,介明妤也還是在一旁解說起來:“報告師長,我是這次話務臺選送參加警備區比武的戰士。為了争得榮譽,加班訓練。”

師長笑起來,看了看站長,又看向介明妤,說:“小姑娘很有志氣嘛,不過正常的休息還是要保證的,不然就得不償失了。行了,早些結束回去休息吧。我也是看着你們這樓上燈火通明的不知道在幹什麽,問你們大值日也說不知道,這才上來問問。”

介明妤連忙認錯:“是,謝謝師長關心。我沒提前跟站裏溝通,給大家添麻煩了。”

介明妤說完,擡眼瞟了瞟旁邊的站長,見他臉上已經多雲轉晴,這才松了一口氣,和他一起送走了師長這尊大神。

夜裏被師長突然襲擊之後,介明妤雖然滿口答應了師長不會再加夜班,但行動上卻依然如故,只是在大家都回去之後,她就熄了燈摸黑繼續。

介明妤在這邊全力以赴地為自己的二等功而奮鬥着,她和張楠帶出來的那批新兵也在全力以赴地為下班跟師父而奮鬥着。

一轉眼又到了快要過年的時候,李安瀾和黎越想着早交差早解脫,愣是跟劉玉潔提議要在新年之前給新兵考一次下班考試。

周日晚上介明妤正在訓練教室和“聽音知人”鏖戰,訓練教室的門又被悄悄地推開了。

黎越探進頭來,叫了一聲“明妤”,然而介明妤這次把耳機的音量調得太大,并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黎越只好走進來晃了晃介明妤的胳膊。

介明妤被她吓得魂飛魄散,摘了耳機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仍然是花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楚面前站着的是黎越。介明妤撫了幾下自己的心口,發現心髒還是怦怦狂跳,便不再管它,對黎越笑罵起來:“你吓死我了,這黑燈瞎火的,我以為鬧鬼了呢!”

“革命軍人不信鬼神啊,”黎越也笑着,在對過的椅子上坐下來,“你最近可是太忙了,這大周末地,我要不是專門找上來,都見不着你人。”

介明妤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你不是知道的嗎,我跟我媽約好了,我立了二等功回去,她以後再也不幹涉□□。這二等功可是真不好立啊……诶,你上來幹什麽?不能是單純地想我了吧,你這一天天跟擎天柱打電話都打不夠的,哪有時間想我啊?”

上一批老兵走了之後不久,黎越和馬擎天就确定了關系,不過礙于規定,只能通過電話聯系,或是走在路上遇見時多看對方幾眼。但即使是這樣苦哈哈的戀愛,當事雙方也還是覺得甜蜜無比。

聽介明妤說起自己和馬擎天的事情,黎越感覺到自己臉上一熱,好在介明妤面前的電腦屏幕照亮的範圍有限,不至于讓她這飛紅的雙頰暴露在介明妤眼中。她抿嘴忍住了自己想起馬擎天時不由自主就會露出的笑容,說道:“這不是明天要給新兵考試了,我上來給你透透風,你要準備帶徒弟了。”

☆、新年禮物(2)

最近忙于準備比武,介明妤沒有心思去參與同年兵們的日常八卦,每次從龍虎榜前經過也顧不上駐足去看,因此對新兵們的業務學習情況毫不知情。

黎越突然來告知明天可能就會從新兵中給她分配徒弟了,介明妤乍一聽,心裏又是驚喜又是害怕,喜的是自己終于也要帶上徒弟,把自己的所學傳授給她,怕的是自己如果不能帶好徒弟,辜負了自己肩上扛着的這兩拐。

懷着這樣複雜的心理,介明妤忐忑地問道:“你覺得可能是誰啊?”

“怎麽說也是你親自帶的新兵連呢,人家背號碼你都一點兒不帶關心的啊?”黎越訝異地看着介明妤,說出了那個一直都讓介明妤頭痛不已的名字,“朱予桐一直都是第一啊,你的徒弟,估摸就是她了。”

介明妤半晌沒說出話來——朱予桐新兵連時那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樣子,她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好一會兒,介明妤才悠悠吐出一句:“我是真不想帶她。我現在去拜拜佛,求她明天別考400,還來得及嗎?”

“都跟你說了,革命軍人不信鬼神!”黎越又笑起來,“其實朱予桐這個孩子也還不錯的,雖然體能是弱一點兒,但是人品絕對沒問題的。真的。她們下連的時候你和張楠班長給我們的反饋,讓我對她有些先入為主的看法,但是她們下連之後我觀察了,她也沒那麽糟糕。你想想,你新兵連的時候挨罵挨得多了,不也覺得沒勁兒了麽?你帶新訓的時候大家還說呢,這個新兵跟你很像,以後說不準就是你的徒弟。”

想着今天也不會再練題了,介明妤幹脆關了電腦,扭過身子和黎越對坐着,說道:“我跟她可不一樣,我還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吧?她呢?好話歹話都跟她說盡了也沒見她改改,我是拿她沒什麽辦法了。”

黎越再次開口,語氣異常殷切:“你也知道人的能力總是有高有低的,她也在努力改了,只是體能這塊兒确實比較弱,一時還沒趕上來嘛——你看,朱予桐下連考核三公裏都是不及格的吧,人家現在也能及格了不是?”

介明妤聽她這口氣,就知道黎越這不是來給自己透底,而是怕自己不肯帶朱予桐,來當說客的。介明妤撇撇嘴,說:“黎越班長,你真是個好班長。放心吧,要是真的讓我帶她,我認命就是了——大不了跟李安瀾似的嘛,她做不好就不讓她聽了,多大點兒事兒。”

介明妤說着,站起來,兩步走到門前,拉開門又回頭對黎越說:“走吧,回去睡覺了。”

黎越跟上去,本來她的個子就略比介明妤低一些,這時候還硬要去和介明妤勾肩搭背,吃力地說:“你就別說氣話啦,介班長,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介明妤哼地笑了笑,把黎越的胳膊從自己肩上拿下來,與她并肩下了樓。

朱予桐真如黎越所說的那樣,成為了介明妤的徒弟。

雖然昨天夜裏還在說着自己不想帶這個徒弟,但是朱予桐真的帶着筆記本恭恭敬敬地來介明妤面前認師父時,介明妤的心還是軟了一下。

恍惚中她想起了那時候的自己——不也是這麽個老兵班人人喊打的家夥,到了林潇那兒,承蒙她不嫌棄,這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介明妤從來沒問過林潇對她的看法,不過想來大概也是經歷了一番心理掙紮的吧。

她不願意帶朱予桐,其實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這個新兵會讓她想起以前那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自己。

介明妤看了看朱予桐,發現她眼中已經沒有了新兵連的時候那股子好像抹不掉的倔勁兒,取而代之的是怯懦與不安。

介明妤輕輕地嘆了口氣,不再看朱予桐,把視線轉回了自己面前的顯示器,冷聲說道:“我今天的班已經上完了,你明天晚飯吃快一點兒,跟我回來聽小夜班的。你願意好好學,我就會好好教你,你自己掂量着辦。”

“是,謝謝班長。”朱予桐重重地點了點頭。

新兵們背號碼的訓練教室在另一處,這次下班的只有朱予桐一個人,因此總機訓練教室裏現在也只有她一個新兵。這是朱予桐第一次獨自一人和這麽多老兵共處一室,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老兵們那兒的風評有多麽不好,包括她師父介明妤,看起來也非常不喜歡她。因此朱予桐坐在老兵班裏,坐在介明妤旁邊,一點歸屬感也沒有,仍然覺得提心吊膽。

介明妤雖然不知道朱予桐心中的惶恐,但也可以猜中一二。收徒弟這件事情,很容易地就讓她想起一年之前自己被分給林潇時的情景。林潇對她的态度與她對朱予桐的态度,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介明妤心裏有一些覺得自己傷害了朱予桐的內疚,但随即她就又給自己找到了借口——福利都是自己争取的,朱予桐現在這麽不讨人喜歡,也都是她咎由自取。

中午開飯回來,介明妤和同年兵們走在半道上,遇到了下班去吃值班飯的賀珊等人。

隔得還有很遠,賀珊就開始跟介明妤喊:“介明妤,你媽媽讓你給她回個電話!”

周新蕙知道介明妤的單位,通過總機一路接轉過來也不是什麽難事。可是介明妤入伍以來,母女倆互相別扭着,除去介明妤放單之後零零星星地打過幾次被周新蕙稱為“耀武揚威”的電話回去,周新蕙從來沒主動打過電話找她。

忽然打總機讓她回電話,莫非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介明妤一下子就焦慮起來,從她們目前所在的地方到通信樓還有不到兩百米,但在介明妤眼中,這段路好像比新兵連第一次跑三公裏的路還要長。

她壓抑着心裏那股即将噴薄而出的不安,然而作為大排頭,她還是情難自禁地帶快了隊伍的步伐,伴随着張楠一路上幾次三番“介明妤你要起飛啊”的質問,到了樓前。張楠一聲解散似乎都才說了一半,介明妤就已經沖進了樓裏去。

可是電話接通之後,并沒有介明妤想象中的呼天搶地或泣不成聲,周新蕙語氣平靜卻也着實是中氣十足地問她:“你吃過飯了嗎?”

“吃了。媽,讓我回電話,是有什麽事兒嗎?”雖然介明妤已經覺得剛才她心裏那股突然的焦躁不安百分八十是她自己吓自己了,但也還是沒有完全地放下心來。

周新蕙立馬就把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概率扔給了她:“沒事啊。這不是快過年了,問問你要不要回來過年,你要是想回來,我給你請假。”

介明妤這才覺得自己大約是真的沉溺于比武考核以至于走火入魔,竟然連日子都不記得,連快過年了都不知道了。

回家确實是介明妤一直以來所盼望着的,但如果是這樣得來的回家機會,也是她不屑一顧的。

她一面将她提起來的心放回原處,一面說:“我不回來了。等明年過年吧,明年我就回來了。媽媽,今年師裏比武,我又是第一名,年底的優秀士兵是沒跑了。如果拿到軍區比武前三,我沒準真的能立下二等功呢。”

介明妤在這邊嘚嘚瑟瑟地說着,說完便靜靜地等待着周新蕙的回應。她甚至都已經腦補了一遍周新蕙既往那種氣急敗壞的語氣,但周新蕙開口時卻是反常的平和:“那很好啊。不過你就算是立不下二等功,等你回來,我也不管你了,你說的對,你已經那麽大了,該自己決定自己的路要怎麽走了。”

“怎麽突然……”介明妤下意識地說了幾個字,卻不知道接下去又該說什麽。周新蕙忽然通情達理起來,介明妤覺得自己好像反而不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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