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戒尺

他另一只手已經放在帽檐上,卻忽然笑笑收了回來,“算了算了。”

摘了就不好玩了……還是讓她再戴一會兒罷。

阿謝不知道為什麽松了口氣。他的手輕輕落下,隔着薄紗,指尖自她額頭慢慢滑過鼻梁還有往下的意思,阿謝驚怒之下慢半拍才猛地往後躲開,差點沒忍住呸了聲,聲音已是滿是寒霜,“你想如何?”

崔七挑釁似地挑眉,“怎麽不喊了?怕叫太後知道了,為了你的名聲考慮,不得不将就嫁給我?”崔七滿意地感覺她周遭幾乎如寒冰,“這婚事這樣不順我的心,成婚之後一口氣再娶十幾個二十個小妾來折磨你,也是很應該的,是不是?”

阿謝被說中心事,不得眯了眯眼,卻不吭聲。

崔七卻笑着忽然松開她的手腕,“哎呀我只是想好意提醒你,回宮之後太後必定問起你今日我怎麽同你講的大義,你答不上來,豈不是叫殿下傷心了麽?”随意擺擺手,“你這麽急性非不肯聽我說,算了算了,不勉強。”

阿謝忍着薄怒白了他一眼,并不相信他信口雌黃,轉頭就往前走。

牛皮糖毫不氣餒地粘了上來,“你不知道,這第一節課原本不是這樣,自從當年太後學完弓馬,先生特別誇獎了她講的這大義,所以慣例是要拿出來講一講……你只管把我方才講的同她老人家說一遍就是,記着不要吝啬褒義詞,一定要狠狠地誇獎。“

阿謝不屑一顧,“我是三歲小兒麽?”

崔七無所謂地抱着胸聳聳肩,抱着頭跟在她身後往前走,“你要是抵賴說我沒講,那倒也死無對證。”

阿謝冷哼了一聲,朝前又走了兩步,忽然又頓住轉身朝着他,聲音有些悶悶地,“什麽條件?”

……算了算了,萬一是真的呢?

崔七一下嘿嘿嘿的笑起來,眼睛縫裏露着光,“這個嘛,剛才那一刻鐘是義務,這要再講一遍,可就要另外收費了。”

阿謝暗罵一聲,真是混妓坊混多了吧?當是嫖呢,還多一刻鐘多收費?!

不過這樣想起來,好像他才是被嫖的那一個,當下心裏稍稍平衡一點,勉強克制道,“昨夜歇得晚了,早上精神不濟,沒能仔細聽講,還請擔待罷。”

心裏翻了個白眼,跟您一夜七次這會還這麽活蹦亂跳,那是沒法比。

崔七見她很是高興,嘴裏只差叼根狗尾草一晃一晃,“這就是你對師長的态度啦?”

退一步和退兩步也沒什麽差別。

阿謝吸了口氣,低眉順眼,“學生有什麽不是,還請您開示一二——”

崔七已嬉皮笑臉截道,“叫先生。”

先生,狗先生。

阿謝微笑自若,餘光從他脖子上的紅印上一劃而過,并不停留,“你确定?”

這麽大的把柄在她手裏,還敢這麽獅子大開口,也是心大。

然而盯着他看了會兒,他臉上一點點不安或者羞慚的意思也沒有,阿謝又忍不住感嘆起人類臉皮之厚超乎想象。

聽說崔老大人家教很嚴吶?

……只好對不起你了,誰叫你先對不起我呢?

遂眯起眼睛笑着,極其清晰地喊了聲,“先、生。”

崔七見她幾乎咬牙切齒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這才滿意點點頭,從背後取了支箭,搭弓、上弦,嗖的一聲,箭尖已深深鑽入鮮紅靶心,那箭羽卻還在空氣中抖了兩抖。

阿謝看得心中微動,這人不開口的時候,倒是人模狗樣的,總算不全是酒囊飯袋的樣子。

然後就看他一臉自得地搖頭晃腦,“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戰以止戰,兵以弭兵。”

阿謝等了一會兒,并沒有聽見下文,皺眉,“然後呢?”

崔七笑嘻嘻,把她手裏握弓舉起來讓她就勢握住,看着她指上倒是像模像樣地套着個扳指,比劃了下拉弓的姿勢,“你試試。”

阿謝看了他一眼,崔七避不過去,嘿嘿笑道,“你就這麽說吧,再多怕你記不住了。”

阿謝這會兒幾乎肯定他剛才是瞎扯了,心知對付這種無賴的辦法要麽就比他更無賴,要麽就晾着他,他拳頭打在棉花上使不着力,自然也就沒興趣了。當下懶得同他一般見識,心裏翻了個白眼。

就想摘了幂笠學着他抽一支箭出來,崔七忙擺擺手按住,“不用不用,你先試試。”

阿謝雖忍不住奇怪他拼命不肯讓自己摘了面紗……莫不是……當下也不多說,看他方才分明極輕松的樣子,接過他手中遞來的一支箭,有樣學樣地把手打在弦上,輕輕的一拉,一點反應也沒有。

崔七就知道在一旁嘿嘿嘿地笑,這會兒倒不知道過來搭把手了。

阿謝耳朵不由一紅,稍微加了點力,還是不行,吸一口氣卯足了勁,也不過堪堪拉開來半滿。

不由瞪了眼崔七,崔七不明所以,一臉無辜地被她把手裏長弓換了一下。

阿謝比着姿勢把他的弓舉在眼前,其實差不多的分量,眯起眼睛,其實隔着紗什麽也看不出,深吸一口氣憋足勁……那弓弦仿佛被施了咒般竟是只輕輕晃了晃。

阿謝有些愕然地看着手裏的這把弓,又再轉頭看看他手裏的。

崔七一怔之後,一臉悲痛欲絕“從未見過如此蠢萌”的表情,女弓拉不開還想試他這把?也真是勇氣可嘉。

他搖搖頭,“你說得對,剛剛咱們不該耽誤時間講什麽破理論……就你這手勁,天黑之前把弓拉開就不錯了。”

說完已經崩不住臉哈哈大笑起來。

阿謝并不理會他,悶悶地把原來的弓換了回來,對着靶心又試了一會兒,就覺得手舉得酸的不行,末了幾乎手都抖得握不住了,這小子卻一臉什麽也看不見的樣子,在邊上笑嘻嘻地指手畫腳,阿謝只好咬咬牙接着拉。

崔七分明看她額角的汗都已經把面紗沾濕了些,卻還死鴨子嘴硬,眉眼都是壞笑,卻撇了撇嘴,從懷裏遞了塊白帕子過去。

阿謝看也不看。誰知道是哪位紅粉知己的貼身愛物,萬一還附贈了香吻的,想想就覺得一身雞皮疙瘩。

所以只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帕子,背過身揭開面紗擦了擦額角的汗。他看着她背影,有些悻悻地收回手,假裝給自己一些兒沒汗的脖子上抹了把,看看天色。

阿謝已經重新放下面紗來,轉過身看他一眼,仿佛忽然倦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崔七怎麽不竊喜又能出去浪半日,這大過節的本就熱鬧,面上紋絲不動點點頭。

兩人忽然都說不上什麽話,阿謝是本就對他無話可說,這會兒那個話痨卻也像忽然被放了氣似的,一句話也不說了,隔着半步跟在她身側。

是冬日,所以正午的影子也不很短。

阿謝低頭看見兩個人的影子在茫茫枯草中拉得很長,粘着不化的霜雪,在日光反射下有些刺眼。

走到外圍,才發現從人都不知哪裏去了,只崔七方才來時的馬還孤零零地立在不遠處,看見崔七和阿謝來到,熱情的揚起前蹄噴了口熱氣。

兩人面面相觑。

算了,擺明是故意的。

崔七這會兒倒不好意思起來,兩人一言不發走到馬前,那馬見了阿謝倒很親熱地把腦袋湊了過來,阿謝笑得眯起眼來,伸手摸摸它的頭,那馬很配合得歪着腦袋蹭了蹭。

崔七看得目瞪口呆,簡直覺得這馬被掉了包,不由瞪着那死馬在心裏罵了起來。

好啊……你平日的暴脾氣呢?一見到美人就軟的骨頭都要掉了。

敢多一點出息嗎?

但這片刻的功夫顯然形勢又有了新的變化。

阿謝看着這馬微屈下膝,俯下身來,心裏微笑,身子擋着那白馬的嘴,不讓崔七見着掌心裏的小豆子,轉頭不明所以看了崔七一眼,崔七覺得臉上挂不住,扯了缰繩就要走,沒好氣道,“這馬咬人,你離它遠一點。”

說完就被憤怒而不甘地被白馬狠狠甩了一尾巴,阿謝無辜殃及,躲都來不及,被他一把撈住。

帏帽就終于在該掉的時候掉了下來。

阿謝覺得因為自己身子還傾斜不穩的緣故,才會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慌,面上表情忽然冷下來,別過臉去。

崔七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攥着差點掉到了的幕籬,不管那長長薄紗已經拖在泥地裏,她面上的表情是與十三四歲不相稱的冷漠,他忽然又笑得看不見眼睛,“你喜歡喝酒,以後我帶你去就是,不必偷偷摸摸。”

阿謝掙紮着站直了,聽見這一點沒有慚愧的話,倒是回過味來,剜他一眼,冷嘲熱諷,“我謝謝你。”

崔七适時地松開手退後半步,歪着頭打量她,那帏帽已是髒了不能再戴,她只能勉強半側過身去,卻不能擋住兩頰胭脂如紅雲,崔七笑得眉眼彎彎,“有人告訴過你麽?你男裝的樣子更好看。”

阿謝回過頭來,眨了眨眼睛,“是嗎?”

目光從他脖子上的吻痕一掠而過,心裏那點子不忍終于被他消磨的一幹二淨,很好,就讓他頂着這麽個大紅戳回家跟崔老大人交代去吧。

阿謝眼睛清清澈澈,純良無害,就讓他多高興一會兒吧。

那吹彈可破的肌膚傷痕累累,想想就讓人心痛啊,啧啧。

作者有話要說: 啊抱歉設錯時間了把沒改的發出去了orz 抱住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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