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坑隊友
阿謝已經做好了各種可怕的準備,然而頭頂奇怪的聲音沒有持續很久。
忽然仿佛床上的人起身去,整個屋子又安靜下來,門開了又關。
床底的兩個人卻大眼瞪小眼地屏息着,有些猶豫,等了下并不見動靜……也不知這時人都走幹淨沒?
便聽一個有些老邁的聲音慢條斯理道:“還沒聽夠?”
咳……
崔祁和阿謝一前一後從不算很高的胡床底下摸出來。
阿謝這會兒開始羨慕崔七那比牛皮還厚的臉了,這會兒拍了拍頭頂不小心粘着的浮沉,臉上還是雷打不動的賤笑打招呼,仿佛沒有偷聽了什麽不該聽了似的……
“顧院主。”
她就不行,這會兒臉上燒得有點厲害,剜了眼崔七,遂垂下眼簾,卻還是看見顧院主淺灰色寬闊的裏衣袍角。
顧院主領口随意敞着,面上仿佛有服了某些藥散的潮紅,此刻抿了口涼茶,瞧了眼恨不得縮成一個小點的阿謝,“娘子多次造訪,不曾招待周全,是我處輕慢。”
這話是很客氣的,語氣卻全然沒有這個意思。
阿謝此次刷新三觀,心中真是感慨萬千,不免動搖的厲害,然而一時間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是,我有求于院主。”
他仿佛并未認出自己來,也是,當時孤獨園中幾百號人,哪能就記得她呢?
阿謝很簡單明了說了來意,“聽聞近來東南流民入京甚多……何況今年本來年成不好,谷價甚高,我家中願出千石,聊作助益。”
老頭臉上一點異色沒有,看了她一眼等着她往下說。
崔七難得見她這麽正經,這會兒倒也摸了摸鼻子,老實站在邊上不說話。
“但希望院主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阿謝說着便将袖中卷的好好的繡像拿出來展開,“我希望此像能在院中同受供奉半月……家中長輩崇佛,聞此施舍,想必欣慰。”
老頭聽全了才點點頭,看了她一眼,半百的胡子一抖一抖,“孝心可嘉。”
阿謝微松一口氣,以為這是答應了,誰知這老頭比了個二的手勢,搶在她前面不緊不慢開口,“一千石,太少……再加一千兩。”
阿謝被他這獅子大開口倒吸一口氣,這胃口未免太大,雖然她是有些私心吧,也不用這麽黑心?
然而這比起在青樓中談供奉的事,也并不能更讓她震驚了。
她吸了一口氣,毫不客氣,“三百兩……不能更多了。”
崔七顯然不能理解,拍拍她的肩,“嗳既然要表孝心嘛,三百兩怎麽夠,怎麽說也要五百兩……不還是六百兩吧,單數多不好。”
不等阿謝死死地瞪他,那黑心老頭仿佛一唱一和般點頭應下,“看在崔郎的面上……也罷。”
阿謝噎得不要不要的,不好對老頭發作,只能惡狠狠瞪了眼崔七……這人到底是站誰這邊的?簡直覺得倆人是聯手來坑她的……
聖人是富有天下,但他口袋裏的銀子卻也不這麽好騙的,阿謝苦着臉,六百兩……好不容易入宮之後偷偷攢了點家底,這會兒全貼進去還差一大截呢,少不得又得上哪再刮一點來。
晚間照例送了太後往禪修窟去,阿謝這才露出愁色來,唉,想來想去還是回頭找聖人賣賣慘,騙着錢的可能性比較大。
在走到外頭,便見廊下已經等了個剛梳了頭的小娘擋住道路,看着有點眼生,見着她出來便欠了欠身,輕聲說明了來意。
阿謝笑笑,是新補進來的人罷?打發了不想看見的,缺人都缺成這樣了麽,叫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來傳信。
論起來她雖然沒有品級,卻也不該行這平輩之禮的,阿謝倒被這丫頭的耿直有些好笑,當下也不點破。看這身衣服像是眼是庫房來的,便有些猜到金姑姑的用意,嘴角勾了勾,“請帶路。”
那丫頭并不是個愛說話的人,點了點頭,便又低下頭去,就領着阿謝往外。
阿謝其實不用她領着,嘉福殿比起式乾、顯陽的規模來要次一等,到偏殿也不那麽遠,拐過回廊,在庫房前才站住腳,就見着腰上挂着好大一串鑰匙的婆子也從外頭往這裏走。
阿謝眼皮跳了跳,也只能硬着頭皮便快往前走兩步迎上,欠了欠身,朝着那張微微發黑的臉,努力讓聲線正常,“奚姑。”
奚姑還在跟後面跟着的幾個主事交代着話,半晌才側頭過來看了她一眼,點了點。
阿謝分明知道是金姑姑的“好意”,然而到這裏也沒有辦法。
那幾個主事領了差便自去了,也并不多理會這新來的人,等了片刻,金姑姑還沒到,奚姑也并不多等,當下做了個請的手勢,先帶着阿謝往庫房裏頭走。
卻不免在等丫頭子開門的時候微微側目,打量了眼這個年輕的小娘子。
太後跟前也只打過一兩個照面,也知道是個能讨些小歡心的,這還能說是性子熱鬧,可自來不曾搭過話,卻一下就能叫出名來,可見不是個樂呵呵不知世事的主。
到了偏殿裏頭,便叫丫頭煮了茶來,兩邊都知道意思,只是金姑姑不來,卻不好說破,一時就沒什麽話說。
阿謝笑着由着那丫頭再換了一盞,這麽不愛講話,原來是随着奚姑。
上次的事已經被壓下,但到底是正面杠過一會
她這樣想着,奚姑卻只小口小口地抿着茶,也并不往她這裏看。
終于在第二杯茶将盡之前,金姑姑披着大鬥篷終于姍姍來到,見阿謝已經到了,兩人這樣一聲不吭地對坐着喝茶,倒難得撇了撇嘴,連外衣也不解就進來,“你已經來了。”
三人彼此見過,金姑姑也不客氣,擺擺手不必那小丫頭解衣服,直入主題道,“我想着你這正缺個人,她雖年小,也還算細致,就給你送了來……有設麽麽新來不懂的,多耐性兒教教。外頭事還多,既然人已經到了,也沒什麽了。”
交代不過幾句,又匆匆往回廊去了。
奚姑和阿謝送到門外,等金姑姑去遠了,這才聽奚姑不冷不熱的一聲,“你可知,我這兒缺的是什麽差?”
阿謝心道我當然知道不會是什麽好差,面上老老實實回答道,“這卻不知。”
奚姑看了她一眼,叫丫頭打開櫃子再摸了鑰匙出來,領着阿謝又繞了幾個彎,從丫頭手裏拿過鑰匙,親自打開門來。
阿謝見着是整整齊齊列着的櫥櫃,就有些明白了,奚姑從匣子裏取了本冊子來地給她,“四時衣服頭面,這兩間擱應季的諸樣事物,記熟位置随時取用……東西各一間,擱的是往年的舊東西和暫用不上的。”
阿謝才打開賬冊來翻了翻,大到氅衣小到米珠,樣樣巨細補遺都在冊上……這确實是個老成人才該管的事兒。
雖然早知道是給自己挖了個坑,但被坑裏清新的泥土味糊了一臉的感受,到底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看奚姑的意思,也并沒有要再給她添派個人手的意思。也是,她自個兒身邊都跟着這樣不知事的小丫頭,還能指望給這派個什麽?
她要真開口,只怕也是能再調來個把人,畢竟真要來個比着眼前那個還小一圈的,不是越添越亂麽?
阿謝便知趣地沒有說什麽。
奚姑瞥了她眼,“這回頭再看”,又叫了兩個小內侍來,吭哧吭哧地把兩頭的封着的物事搬了下來。
上頭并沒有灰,可見是時常清理的,阿謝心裏點點頭,跟着奚姑走上前一步,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娘子看過這封條。”
阿謝依言仔細轉了圈,火漆都是完好的,遂點點頭,“我看過了。”
奚姑點點頭,便仍回到主屋,一把把只給她鑰匙,衣服鞋履頭面一樣樣交代清楚,這才叫那小丫頭打開來,“娘子檢點看。”
阿謝只怕她不說清楚就走了,這樣一板一眼公事公辦,倒也利落。
只是這數目……實在有些頭痛。
小丫頭一樣樣拿出來,阿謝看到後來幾乎眼睛都要瞎了,還不得不打起精神來,仔細地檢視過。
到覺得都差不多了,幾乎快正午,阿謝正要松口氣接過,卻被奚姑一句話就打回原形,“娘子都看過無疑了?”
阿謝接了丫頭遞來的驗視無誤的單子,不能不猶豫了下。
或者只是例行一問,她卻不能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