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爬牆

阿謝不能不有些猶豫。

可這也不能對太後明說。

但聽過紀婆這麽說了,留心起嘉福殿的事物來,果然在太後寝殿裏找着個不算太大的軸子,繡着神女的樣子,就在妝臺附近挂着。

大約有些年頭了,底子的絹色因為日光而微微發黃,那眉眼凝波,不自覺叫人松下緊繃來。

阿謝原本也覺得有些不能相信,什麽樣的繡品,能空前絕後成這樣?

看了這倒是有些明白,繡工還在其次,這樣的格局和氣韻,才是叫人難以望其項背的。

但這種平和寬厚的感覺……阿謝實在覺得很難和如今金姑姑聯系起來。幾十年的宮廷生活,真的可以把一個平和的少女,磨成這樣的乖戾擅專的性子麽?

金姑姑這日另有事留在外間,就不曾陪着進來伺候熟悉。太後由着梳頭的李婆舒順了長發,見她一味盯着邊上的挂軸,似有些嘆息地笑起來,“你就再喜歡,我這軸子也不能給了你,快趁早別打着主意了。”

阿謝不知道這裏是有什麽特別的緣故,便笑一句揭過去,“可不敢再看了,再把軸子看舊了可怎麽好。”

誰知送殿下歇了出來,倒見着燈下杵着個消瘦的影子,不冷不熱地指着人将盆花挪了挪位置。

阿謝稍有意外。

自從那次病愈,金姑姑對她越發當真空似的,何曾還特為這麽似的找過自己。

卻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當下不緊不慢走上前行了禮。

金姑姑面色也不見特別熱絡,點點頭,直截了當地開口,“娘子最近忙?”

阿謝才搖頭,金姑姑便颔首道,“庫司這兩日忙不過,娘子若空就去搭把手。”頓了頓,“旁人說什麽,娘子是個明白人,日子久了自然能分清好歹……我不把娘子當外人才說這話,娘子若不願,也無妨。”

阿謝有些意外她說這種話,但并沒有由頭推辭,也懶得去分辨她這話幾分真幾分假,笑道,“姑姑說哪裏話?姑姑在這個位置,免不了地下要有些閑話,我省得的。”

金姑姑見她應了,也就點點頭,并無旁的話,“後日早上我領你過去。”說着就想走,見阿謝張了張口又停下腳步回來,“還有事?”

阿謝笑笑,“是一直有個疑難,不敢向姑姑開口。”

這會兒未必是最好的機會,可至少不是最差的機會,“殿下寝殿裏頭的那女史軸子,我看了許久也沒看明白……姑姑是用的摻針?是亂針?”

金姑姑多看了她一眼,卻是頓了頓,“娘子若連這也看不出,我勸娘子,就不必動繡象的念頭了。”

阿謝臉上有點發燙,還想再問兩句,金姑姑腳底生風,已經走遠了,只好微微苦笑,果然。

回頭咬咬牙在早先的布局上多加了一圈寶相花和化生的雜飾,勉強叫中間的神佛不那麽顯眼些了,醜就醜些吧。那日畫虎類犬地勾了面部,實在自己不想多看幾眼,便帶着去了上苑。

連着好幾日沒見着崔七,總說還未康健,但看他壯得跟牛似的,也輪不到她着急。

但想着聖人的吩咐,卻不敢大意,耐着性子練了大半日,這才叫收了東西往街市上去。

在獨孤苑又撲了個空,阿謝有些猶豫,轉了兩條街,停在還未熱鬧起來的酒肆門口,倒是有些猶豫。

再羊入虎口一回麽?

這麽會兒功夫,卻見着了個原本該老實躺着 “養病”的人。

崔七大大咧咧從馬上跳下來,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臉上卻哪有一點受挫萎靡的樣子,見了她一點不見外,熱情洋溢地朝她招手,“……你還真上瘾了吧?”

阿謝眨眨眼睛。

看樣子大約還沒來得注意那盒傷藥,竟然一點惱的意思也沒有。

當下也不問他是怎麽跑出來的,“我找人。”打量他一眼,仿佛這才注意到他有點不太敢用力的腿,哪壺不開提哪壺, “倒是你,什麽傷寒,還能把腳給瘸了?”

崔七嘿嘿一笑含糊過去,假裝只聽見了前半句,“你果然了解我。”

阿謝白了他一眼,崔七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有些失望地摸了摸鼻子,“哦你不是找我?”想了想,“上次看你同顧院主坐在一處,你是來找他?”

阿謝想他當下也就一點心虛的樣子也沒有,敷衍得應付道,“嗯。”

“你也奇怪,難道不知這兒晚上開了他才回?現在怎麽找得到他。”

阿謝要說的話卡在喉嚨裏,頓了頓,有點不能消化這裏頭的信息量,回……來?

等等……他說的“院”是孤獨園還是什麽?

阿謝臉上有點僵硬,看着他一臉訝異,慢吞吞地試探道,“總歸要試試。萬一院裏有什麽事,他先回來照應呢?”

崔七皺眉撓了撓頭,“你這麽傻等也不是辦法……算了我帶你去吧。”

阿謝這才真确定這兒竟然是顧院主的副業,不不,看了孤獨園才是他的副業吧?

一邊做着這黑紅的生意,一邊是名動天下的孤僻慈善高士,阿謝想了想,竟然覺得烏有不妥。

算了這會兒改注意也晚了,反正大約太後也不會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就這樣吧。

跟着崔七倒是不慌了,裏頭的人像是才起來的樣子,還睡眼惺忪的,見着崔七這會兒來倒是吃了一驚,忙不疊要說去請那位娘子來。

崔七擺擺手說不用,領着阿謝大搖大擺的往裏走。

不曾看到一側的小樓上,微微晃動的朱色燈籠後頭,兩個微微愕然的身影。

崔相宜見阿七竟然帶着阿謝來這,倒是一點意外的意思也沒有,身邊的聆泉卻有些為難,“大娘……這……”

崔相宜擺擺手。

七彎八繞繞到個精致的小院裏,裏頭的人原本笑着,見了崔七帶了人進來,倒是有些猶豫,崔七擺擺手,也就退下了,崔七叫人都在樓下等着,自己帶阿謝換了鞋上樓去。

阿謝看他路熟的樣子,不由有些嫌棄地瞅了他一眼,要是他說着酒肆花院是他開的,她也一點不覺得懷疑,裏頭暖爐大約日夜都燒着,這會兒進門就熱融融的,阿謝伸手要把外頭罩的鬥篷解了,崔七忙說“你等等。”

這會兒上頭只他二人,伺候的人将茶點端到隔間外頭,也就自覺退下了。

崔七像做賊似的在窗後藏着,阿謝不知他又要搞什麽鬼,只隐約覺得跟着他來找人只怕不是個太靠譜的主意,就聽他做賊似的朝自己招了招手,壓低聲音道,“過來。”

阿謝皺眉,自顧自地喝了盞熱茶,看他急得抓耳撓腮的,才不緊不慢的從榻上起身過去,“幹嘛?”

崔七将窗推開成堪堪容一個人的高度,見她過來,話不多說嗖得鑽了過去,人已經趴在隔壁窗下,朝阿謝伸出手來,見她還是愕然看着自己,不由皺眉,“想什麽呢?你還想不想找人了?趕緊過來,一會兒該來人了。”

這會兒腿就這樣靈便了?

阿謝也聽見不遠處像有腳步聲響起來,也就顧不得吐槽他好歹是個高門的公子爬牆爬得這麽熟溜……怕他卡在那兒被發現了,連帶着自己也被趕出去。

還好今日穿的不是裙子。

當下只好硬着頭皮,踩在窗臺上,還沒站好,已經被他忙不疊一把扯了過去,動作太大摔到了一塊,崔七也顧不得許多,扔下她先緊張兮兮得把窗扣上了。

阿謝還有點沒回過味來,張要說話,被天上猛地掉下來的灰嗆了一嘴,阿謝下意識先皺眉捂住口鼻,“你——”

這挑的都什麽好地方。

已經上了賊船也沒法,正要捂住嘴跟着崔七往外爬,忽然見前頭崔七猛地轉回來,眼角一跳,額頭裝在他腦門上。

阿謝被這下重擊撞得頭暈眼花,反應過來想喊疼已經被他像殺人一樣死死掩住嘴。

她憋得厲害,剛想怒目推開他,就覺得頭頂一陣巨晃,随即傳來女子暧昧的嬌喘聲,手不由就僵硬地停在半空,大腦空白了一秒随即反應過來。

棕繃随着榻上兩人的動作已經嘎吱嘎吱得響起來。

阿謝随即幾乎咬牙切齒。

崔。七。

如果她的眼神是刀片,那這會兒這厮一定已經成了肉醬……她要是再相信這人會有什麽好主意她就是智障!

爬窗也就算了,竟然爬到人床底下來………………還好死不死偏偏是主人正在用的床?

這會兒要是出去,是被滅口呢還是滅口呢?

床底下的空間是小得可憐,可也夠兩人不用這麽烙餅似得貼,兩人挨得很近卻都手腳僵硬一動不敢動,誰知到萬一微調下姿勢,會不會正好撞上、驚動了上頭的激丨情四射。

崔七大約也不曾這樣點背過,此刻垂頭喪氣,一臉生無可戀,只差說你再忍忍出去随便你收拾了。

誰想到院主都快六十的人竟然還這樣……

兩人大眼瞪小眼,阿謝也實在生不起氣來,認命一般轉過頭去裝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