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婚事

阿謝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看着一只帶着黑布手套的手伸到眼前來。

“交出來。”

“欸?”

阿謝一臉無辜地盯着他,袖子裏的手卻輕輕按了按香袋。

他也不跟她廢話,直接晃了晃手裏的妝刀,阿謝一愣,摸了摸腰間已經空了,不由咬牙暗罵了句“無恥小賊”。

罵是這麽罵,知道躲不過去了,幹脆地把香囊解開來,把折的四四方方的帕子捏在手裏,見他來拿,卻把手先往回一縮。

他倒是知道她的意思,将那副妝刀先遞給她,反正以她的能耐,再偷十次也只能乖乖地交回來。

阿謝接過來緊緊地攥在手裏負到背後,免得再被這小人拿去了,看他拿過自己的帕子,正要塞到懷中去,卻仿佛捏到了什麽東西,阿謝心裏一動,就見他擡頭朝自己看來。

她挑眉笑笑,“禮尚往來。你那傷藥我用着很好…對了這裏頭裝了些提神的香料,我不知你需要些什麽,不過你在禦前,聽差的時候不打瞌睡總是要的吧。”

他果然不為所動,身上還是拒人千裏的氣息,卻也并不否認阿謝的猜測。

阿謝看着他并無多話,“你來這裏找我,是有事?”

他謹慎地把帕子慢慢打開,就看見裏面掉出一個四角尖尖的方勝來,幽幽散到鼻尖下,聞着确是疏散……卻并不像提神香料慣常的清涼氣息。

阿謝看他隔着手套還十分小心地捏着那繩尖拎起來,皺眉就要搶回來,“不要就還給我好了。”

他卻猛地攥住放到背後,仿佛低聲笑了笑,阿謝覺得那一閃而過的笑聲仿佛有些耳熟,一時還沒來得及想,就聽他有些低沉的聲音,“想知道我是誰,不必這麽拐彎抹角。”

雖然被人當面揭破,阿謝眼睛裏還是清清亮亮的,笑嘻嘻道,“你未免太多心。像你這樣蒙的這麽嚴實,出門前都要沐浴、連一點太極殿的龍涎香味都不沾的人,要是失足在這香包上,未免說不過去。”

心裏卻腹诽兩句這人可是有夠難纏。

那人還是将信将疑,阿謝笑得眯起眼睛,“再者,也不是白送你的。”

“太後那很快就有眉目了。”阿謝不顧他仿佛有些覺得她自以為是的意思,轉而盯着他一眨不眨地道,“我現在需要你告訴我,怎樣最快捷地取悅聖人?”

阿謝雖然自覺臉皮夠厚,心裏也不免被自己這話裏過于直白的意思惡心了下。

他并不是口拙的人,但此刻卻忽然說不出話,阿謝覺得心裏提了起來。

他慢慢将那帕子重新裹好方勝,收了起來,他的聲音比想象的更平靜,“你已經知道了?”

阿謝噎了噎,轉不過彎,“……什麽?”

他面無表情,仿佛說的是不相幹的人和事,“你的婚期已經定了,不出春月。”

阿謝臉上的笑僵住,收了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和誰?”

其實不用問。

是啊,既然見了面,遲早要走到下一步的不是麽?

那個坑貨……與其說實在很難叫人聯想到郎君這兩個字,不如說哪天夢到是扇卻易服之後發現是他那張大臉,肯定要吓得醒過來才是。

她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要嫁為崔家婦,她打心眼裏覺得這還不如她長留宮中守着太後不嫁算了。

反正還有好幾個月,旨意下來之前,都還能有很多轉機,現下卻不是操心這個的時候。

看她面色忽然古怪,他仿佛又重新占回主動,聲音裏不動聲色的笑意卻難掩,眼中卻隐約帶着複雜,“你希望是和誰?”

阿謝盯着他皺眉不語,忽然卻笑笑,“那倒是巧。”

他微微一怔,不明白她笑從何來,那雙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仿佛是說什麽再正經不過的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忽然對顯陽殿有了興趣……不知你有沒有輔佐之意?”

他仿佛從未想過可能有這種答案,由着她幾乎靠近到方寸之間,聞見她發間令人迷醉的白蘭香氣,然而他畢竟清醒,不動聲色往後退了步。

她并不更進一步,笑得眯起眼睛,最難說的話已經開了頭,後面的也就不過如此。

“從前我不知道如何接近他,但現在有你了不是麽?謝氏已經出過一個皇後,也不再多我這個。”

他一動不動盯着她仿佛毫無壓力的臉,卻忽然轉過彎來猜到什麽,一字一字極其沉穩地說道,“你也不曾問我……我等你下這決心,也很久了。”

一個普通的侍衛,對她說起皇帝對女人的喜好,又有什麽為難。

他卻還沉默了會兒,似乎很認真的想了想,忽然擡頭看她,“不過,一個香囊,你想要的未免太多。”

阿謝盯着他面紗下的面龐輪廓出神,被他把好不容易繞過來的話題又給扯遠了,有些皺眉。

但至少不是否認和拒絕,她随即就又挑眉壞笑,“我想你總不至于要我以身相許吧?”

他臉上一點玩笑的意味也沒有,阿謝也覺得他顯然并不是一個特別配合的聽衆,也不再逗他,直截了當道,“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你慢慢想,反正我……有求于你的時候還很多。”

他聲音平淡,“什麽都可以?”

阿謝笑笑,他如平灘淌水般的聲音,輕易說出的話卻如平地驚雷,“後位太輕,我等想送與你的,乃是太後之位。”

阿謝被他話中的意味驚得一時說不出話……這意思,不管有沒有她,皇帝都是活不長久了?

她含笑眨了眨眼睛,毫不含糊地搗起糨糊,“這嘛……得看你幫我走到哪一步。”

他沉默。

阿謝很想撕開他的眼紗看看他此刻眼中的神情,無論如何,心裏慢慢先松了口氣。

還好……不是他。

雖然這個想法很可怕,她也想不出動機,但時間和地點卻都能對上的……幸好不是。

這天底下總不至于還有哪個君王,閑得在這種深夜和別人偷偷摸摸讨論如何弑掉自己改朝換代的問題。

他似乎并不期望通過一個空口無憑的約定得到十分确定的答案,痛快道,“你想知道什麽?”

阿謝頓了頓,一時答不出,卻暗暗長舒了口氣。

她并不是真的有這種打算,所以這會兒倒真覺得騎虎難下,摸着下巴想了會兒,嘆了口氣,強行瞎扯道,“我其實就是想他別再盯着我天天學這學那的……我想了很久沒想到對策,不過我覺得他對寵妃應該會百依百順,就不會再記得天天在我耳邊叨叨叨了吧。”

他仿佛被這個充分的理由噎得無話可說,冰霜似的聲音也沾了點煙火氣,“你可真有骨氣。”

嘉福殿中一如既往的平靜。

天還沒亮,阿謝在榻上早早地睡不着,仿佛能聽見隔着宣光諸殿的太極殿中徹夜不息的進出聲。

她索性翻身起來,擦着火石點亮了燈,披了件薄衫,舉着走到一層,煮了盞茶吃定定神。

離去當差還有整整一個時辰呢。

心神實在有些不定,喝過茶,坐到繡架下頭,不小心被放在邊上的簍子絆了腳,阿謝看了眼,微微皺眉,還是在繡架前跪坐下來。

好像也只有這個時候,能埋頭在細密柔韌的絲線間,不用想其他的事情。

那是架屏風。

潑墨流光的山水形勝,用針線繡出來,又是另一番意趣,只是繡了半個月,不過才開個頭。

到底此刻事情暈頭轉向,每日只得這片刻功夫,不必從前有整段整段的時間埋頭在這裏了。

阿謝其實并不見得多打心眼裏喜歡這樣的畫風,但崔大娘說這是皇帝最中意的先聖的殘作補出的……他應該會喜歡吧?

說到禦前,阿謝忍不住想起來,等了幾天,每晚都擦肩而過時,小魏卻還從未擡頭看她一眼,或者有任何的暗示。

大約又是石沉大海毫無音信了。

她并不懷疑小魏的忠誠或者謹慎,花了一個月旁敲側擊,輪值和初九并沒有太大的關系,排班沒幾日就換過,不會有固定的次序。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留下任何有效地線索,但不是線索也并非毫無用處。

如果真能這樣篤定初九無事,那麽應該只要不出大動靜,他都可以把握得住西側門附近巡邏的守衛……再加上書庫中那樣的橫行,可能的人選也就是數的過來的幾個人。

阿謝這幾日留意将聖人周邊諸人仔細觀察,但他們大多身材相仿,毫無表情,謹慎恭敬得如同同一個工匠雕刻出的岩石。

她沒有對這個香囊期望太多,大約也就是起個小小的惡作劇的作用而已。

果然這幾日太醫院那頭,并沒有人取止癢消疹的藥,小魏那裏,也沒有一些誰架前失儀的跡象。

他雖然帶着手套,可那薄薄的一層又管什麽用,何況手絹上也已沾了不少藥粉。

大約是被癢得螞蟻撓似的,卻不得不勉強撐起面無表情,這滋味不好受吧。

阿謝一臉無害的笑,一點兒愧疚也不覺得,卻忽然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嚏,一定是做了壞事被人暗暗念上了的緣故。

阿謝笑得有點猙獰,不小心碰到唇邊的熱瘡,不由登時又回過神來。

這大約也是眼前僅剩的一點小小樂趣。

前朝的風波似乎止步在宣光之間的永巷,永遠不會漫過來。但就算這樣,阿謝也已經聽說,前頭已經連着幾夜不眠不休了。

她急的上火,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一點意思來。

雲芝捧着小案走進來,好奇地看了眼她手裏新繡的桃花,框子裏廢了的繡片上,桃花瓣上的一點已經微幹的血痕,忽然已經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娘子你什麽時候紮了手了?不要緊吧?”

阿謝看了眼,擺擺手,不叫敬容上前來看指尖有沒有傷口,“破了點皮而已。”

……第三次了,甚至顧不得避什麽痕跡。

不用說也知道那邊一定比她還急上百倍,她不是不知道這實在是箭在弦上,然而連着幾天走過太極殿,并沒有任何的機會。

既然沒有機會,只好自己生造一個出來。

阿謝叫住還手腳不停的雲芝,“走吧,天快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後天開始收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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