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
山裏氣溫太低,又連下了兩天的雨,方涵清前一陣子剛感冒還沒好利索,沒住幾天就再次中招。下午昏昏沉沉吃了藥睡着了。
夢裏的畫面忽而是午後陽光,他靠着立東身上閉着眼睛聽歌,暖暖的陽光和立東哥寬闊的肩膀都讓人安心。忽而又是滿屋子的血,他驚慌地扶起立東哥,不斷叫他的名字,然而那個總是對自己有求必應有的人卻毫無回應,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電話鈴聲響起時,他頭疼欲裂,像是被夢魇困住般掙紮了好一會兒才滿頭大汗醒來。
“喂。”他一看來電顯示是沈月天,頓時語氣裏帶了一些撒嬌的味道。
殊不知沈月天那邊急得要瘋了,劈頭就讓他趕緊起床,往山下跑。
“王孟也那個王八蛋!”沈月天那邊氣急了狠聲罵了一句。信號時好時壞,方涵清聽着電流聲刺啦啦刺耳地響着,好一會兒才明白原來是山體滑坡。
方涵清也對自己這兄弟無語了,他胡亂穿好衣服披上雨衣,拿了充電寶手機和手電筒出門。站在院子裏叫了幾聲發現保镖大哥居然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王孟也家老爺子去世,回鄉下辦的葬禮。方涵清參加完葬禮本要同家裏人一起回去,誰知大哥忽然說讓他再住幾天,山裏空氣好,就當度假了。
他一聽就知道陽城又出了什麽亂子,索性就住下,在山裏悠閑地看看書打打游戲散散步,打算磨蹭到過完十一假期直接回學校。
大哥原本說留幾個人跟着,他鐵瓷王孟也不樂意,拍着胸`脯說王家這麽多保镖,絕對少不了阿清一根汗毛,到時候一定全須全尾給送回去。
結果呢,王孟也前天帶着人手回陽城不知道處理什麽急事去了,山上屋子裏只有他和一個保镖還有一個每天到了飯點來做飯的阿姨。連下了幾天大雨,再加上受附近城市臺風影響,山上有人工堆砌的渣土意外造成小範圍山體滑坡了。
沈月天是想給他個驚喜,再加上擔心他的感冒,于是連夜趕路來陪他。沒想到小心翼翼把車開到半道上被一個村民攔住,說前面道路被毀,山上的屋子也倒了好幾家,不能過去了。他要去村子裏找救援。
沈月天吓得一身冷汗連忙給方涵清打電話,山裏信號差,打了好久才打通。确認方涵清還沒事後,他松了口氣,又接着給方家老爺子和方涵清大哥那裏去了電話,說明了情況并且讓他們快派人手來。
方涵清走出院子大概觀察了下,屏息聽了聽,覺得好像山體滑坡的地方離自己這邊還有點距離。于是他決定聽沈月天的往山下走。
畢竟這裏離山下近,他只要跑快點跑到空曠的地方就可以了。反而是上山太遠了,路上真的遇到的概率會很大,到時候跑都跑不了。
方涵清從小路摸黑往村子的方向走。他感冒還沒好,現在才發現咽喉幹得生疼,頭也很暈。小路上雜草瘋長,蟲子的鳴叫聲聽得他老覺得自己腿上胳膊上被咬了,走一路撓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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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前幾天就不和沈月天鬧別扭了,直接回陽城住在他家,也不至于現在落到這步田地。
雨沒有變小的意思,方涵清甚至懷疑雨越來越大了。雨滴打在身上像是小石頭似的。
一開始方涵清還能穩住腳步好好走,然而黑夜加深了恐懼,尤其是這樣瓢潑大雨的午夜。他一會兒想起來以前和立東看的殺人魔恐怖片,殺人魔都喜歡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把人大卸八塊。一會兒又想起來王孟也說山上蛇和蜈蚣很多。越想越害怕。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更別說是這樣的走滿是石頭和灌木叢還有雜草的小路。磕磕絆絆走了半個多小時後方涵清體力不支再加上頭暈,一不小心扭了腳,“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多虧混亂中拉住了一株低矮的灌木才沒滾下去。
完蛋了。
方涵清這樣想着,動了動腳,果然疼得眼淚差點出來了。
早知道就聽話鍛煉鍛煉身體了,走了半個多小時就支撐不住崴了腳,太丢臉了。
雨聲掩蓋了一切。方涵清索性坐地上休息一下。坐了會兒他下意識拿着手電想回頭看看山上怎麽樣了,卻忽然發現幾棵小樹旁邊有黑影閃過去。
“誰?”他大喊了一聲,把手電筒對準了那個黑影,可是距離有些遠,那黑影很快就沒有蹤跡了。
怎麽辦……方涵清咬着嘴唇趕緊站了起來。一邊注意不要讓扭傷的腳用力,一邊努力加快了速度。
手機這時響了一聲,方涵清拿出來點開短信看。
“清清,你還好嗎?電話打不通,安全的話給我回個短信”
是沈月天來的。他乖乖回了個短信。怕沈月天瞎着急,沒說自己扭傷。
又走了一段路,短信提示音又響了一下。方涵清一看,松了口氣,沈月天說繞道趕來山這邊,在河對面的村子裏碰頭。
撐過去就好了。方涵清深呼吸着給自己打氣。
腳下泥濘依舊,方涵清抹着臉上的雨水,想象着沈月天懷抱的溫度,努力讓自己疲憊的身體再撐久一點。
怕什麽來什麽,到河邊才發現原本只到腳面的河水竟然變得很深。方涵清找了個樹枝去試,剛猜測大概深度是到腰的地方,樹枝就被激流折斷了。
走了一段發現水流實在湍急,他體力不支不說,還扭傷了腳,很難在河水中站穩。如果被沖走就完了。
按道理說肯定是有橋在,關鍵是他不知道橋在哪個方向,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屋漏偏逢連夜雨,短信也徹底發不出去,更別說打電話了。方涵清只能随便選了個方向碰碰運氣。誰知道沒走多遠又遇到一只狗。不知道是野狗還是村民養的,這狗也被今晚的動靜吓到了,見着人發起瘋來,沖着他叫得厲害。
立東哥教過,遇到大狗不能跑,要穩住,看它的眼睛,用樹枝或者衣服指着它,讓它畏懼你。
方涵清拿着手裏的半截樹枝在空中使勁揮舞幾下,讓自己氣場看起來很兇,慢慢往後退。
正在這時驀地一聲槍響,黑狗應聲倒地,血流了一地。
方涵清猝不及防看到一灘血在面前被雨水沖開,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他的暈血并不是天生,而是在立東哥死之後開始。
醫生說這是心理問題導致的,脫敏做了很久效果不大,他就懶得再去了。
如果身體可以用這種方法記住一個人,也挺好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涵清朦朦胧胧感覺自己好像被人背着渡河。
是沈月天嗎?方涵清迷迷糊糊又否定了。
因為他感覺到這個人是寸頭,頭發紮到他臉上有點癢癢的。
再加上這個人背很寬闊,就像……
不會的。方涵清心裏笑自己真是瘋了,去世了六年的人怎麽可能還活着。
那也許是自己死了?
方涵清這麽想着,在滿天大雨與大水泛濫中睜開了眼。
他嗓子疼的厲害,一句“你是誰?”,聽起來很是沙啞難聽。背着他的人愣了愣,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往前走。
“立東哥?”他喊出這三個字,眼淚霎時掉了下來。
是假的嗎?騙人的吧。他希望這是真的,希望到可以拿自己的一切去換,又害怕只是生病出現幻覺或者昏迷時做的一場夢。
他緊緊抱住立東,攥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啊。”
“是你回來看我了嗎?”
“不要走好不好?”
方涵清在哭泣中絮絮叨叨說着話,抱緊了那人的脖子,眼淚與雨水混合着落到對方身上。
日日夜夜的思念鋪天蓋地。一段感情剛開始就被迫結束的遺憾委屈與痛苦折磨得方涵清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
“我知道。我醒來你就不見了。”方涵清覺得自己發燒了,頭疼得要裂開一樣。“但我還是……還是要跟你說。我好想你。真的特別特別……特別想你。”
“你剛走的時候,我難受得……難受得心裏很疼,疼得要死掉了。”他小聲嗚咽着,像是受了傷的小動物。
方涵清支撐不住再次睡着時,似乎聽到了沈月天叫他名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