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冷落
随着門“吱呀”一聲打開,飛絮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王妃,是陸侍衛求見。”
剛剛聽見敲門聲,溫淺下意識地就把門外那個人當成了陸景洵,緊張得連呼吸都快忘記了,此時得知來人是僅是跟在陸景洵身邊的侍衛,溫淺一顆心從嗓子眼落回了胸腔,莫名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陸行被飛絮領進屋子,在距溫淺三步遠的地方站定行禮,态度很是恭敬:“啓禀王妃,城外軍營派人來報說是有急事,王爺已經趕過去了,王爺走之前特地讓卑職來告知王妃,今晚不必等他了。”
溫淺小幅度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努力壓下不自覺揚起的嘴角後這才擡手取下紅蓋頭,對着陸行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陸行原本頗有遠見地提前準備好了一大堆借口打算用來搪塞這位新王妃,卻沒想到溫淺如此冷靜地就接受了新婚之夜被冷落的事實。不過陸行常年跟在陸景洵身邊讓他練就了一番處變不驚的本事,故而此刻也只是淡定地将那一大堆話咽回肚子裏,說了句“卑職告退”後出了房間。
陸行剛将門帶上,飛絮就憋不住了,有些氣憤地跺跺腳,抱怨道:“小姐,他們太過分了吧,哪有新婚之夜扔下新娘子去什麽軍營的鬼道理啊。”
“我看你這個小丫頭是活膩了吧,剛剛才告訴過你這裏不比落雪山莊,要謹言慎行,結果你轉身就給我忘掉了。”溫淺故作嚴肅地戳了戳飛絮的額頭。
飛絮也不懼,俏皮地沖着溫淺拌了個鬼臉,貧嘴道:“青梧姐姐肯定也是這麽想的,對吧?”
被點名的青梧卻遲遲沒有回應,飛絮和溫淺詫異地朝她看去,發現她正盯着床旁的燭臺發呆。
“青梧姐姐?”飛絮提高聲音又喊了她一聲。
“啊?怎麽了?”青梧回過神來,神色慌張地看了一眼溫淺,很快又低下去。
“青梧,你怎麽了?”青梧和飛絮自小就跟着溫淺,此時僅憑一個眼神,溫淺就能察覺出青梧不正常。
“王妃……”青梧伸出舌頭舔舔有些幹裂的嘴唇,張了張嘴,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溫淺。
“剛回到丞相府時我好像見過陸侍衛,他穿着丞相府小斯的衣服。”
“你沒看錯?”這個回答不在溫淺的預料之中,讓她忍不住又确認了一遍。
青梧知道這種事馬虎不得,又細細回想了一遍當時的情節:“應該沒錯,陸侍衛眼睛下面那顆小痣和我在丞相府見到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溫淺眯了眯濕漉漉的杏眼,一時也想不通為什麽陸行會出現在丞相府,索性往後一倒,仰躺在寬大的沉香木床上,放空自己。
——
不知是因為周圍的環境太過陌生,還是因為這門親事本身讓溫淺極度沒有安全感,哪怕身體已經極度疲憊了,溫淺依舊睡不着,直愣愣地盯着鮮紅的床帳看了整整一夜。
窗外的天空已經開始泛白,溫淺認命地長嘆一口氣,揉了揉眉頭,披了件長衫翻身下床。
她趿着鞋子三兩步走到桌子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早已涼透的茶一口悶下,這才覺得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些。
大婚第二天新娘要給長輩敬一杯新婦茶,而溫淺這杯茶只能敬給太後了。想到這兒溫淺像打了雞血一樣站起來,一個人在還未來得及整理的衣櫥裏挑挑撿撿了許久,才換上一身裙擺用紅色絲線繡了百花圖樣的象牙白曳地長裙,外罩一件鑲有金絲的正紅宮紗。站在銅鏡前,溫淺原地轉了好幾圈,才滿意地坐到梳妝臺前仔仔細細地給自己描眉、上妝粉、塗口脂。
飛絮和青梧推門進來的時候,就被這樣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圖驚豔到了。而美人似乎美而不自知,溫淺看着銅鏡裏的自己,有些不自信地問她們:“我這身打扮是不是不太合适?”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将手裏端着的早膳放在桌上,默契十足地開口道:“合适得很,我們兩個都快被你迷得走不動道了。”
溫淺被她們兩個一鬧心中的緊張感減輕了不少,也有了和她們逗趣的心情,轉過身佯斥:“油嘴滑舌的丫頭片子。”
青梧、飛絮服侍溫淺用過早膳,眼見就要到進宮的時辰,陸景洵依舊沒有露面,倒是陸行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說是奉命護送溫淺進宮,不過路上只字不提陸景洵,溫淺問起也打着太極避而不答。
坐在并不怎麽穩當馬車裏,溫淺勾起一抹冷笑,心想:陸行都在這裏想必陸景洵也不會有什麽天塌下來的大事要處理,既然鐵了心不出現那就是打定主意想要自己難堪,那自己還偏不能如了他的意。
溫淺自小便是這樣,看着溫溫軟軟一個姑娘,心裏卻傲氣得很,越是被逼到絕境越是不服輸。
下了馬車,青梧等人被留在了宮門口,溫淺獨自被領進了宮。皇宮很大,在不知道穿過了幾座宮門後溫淺終于看到了太後住的長樂宮。長樂宮據說是這皇城內最富麗堂皇的一座宮殿,哪怕一件不起眼的小擺設恐怕也是難得的珍寶。
溫淺跟在宮女身後走進殿內,一眼就看見穿着華貴宮裝的太後坐在首座上閉着眼假寐。溫淺隐在袖子裏的手下意識握住,按着以前在書裏看到的皇家禮儀,攏了攏寬大的衣袖,伏身跪下:“臣妾參見太後。”
可是太後卻像沒聽見似的,連身形都未動一分,就這樣将跪在地上的溫淺晾着。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溫淺的腳已經開始麻木了,首座上的人才清了清嗓子,不怒自威地開口道:“怎麽就你一個人,景洵呢?”
“啓禀太後,王爺軍務繁忙,今天未能與臣妾一同來給太後請安,臣妾先代王爺向太後請罪。”太後沒開口溫淺便不能起身,只得跪着回話,心裏卻早已将陸景洵罵了個狗血淋頭。
溫淺等了半天只聽見太後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不知是相信了這套說辭還是沒有相信。
就在溫淺琢磨着是不是要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太後再次發話了,不過話是對着身旁的宮女說的:“給王妃賜座。”
“臣妾謝過太後。”溫淺強忍着久跪後的不适站起來,語氣不卑不亢。
“哀家原本屬意的王妃是你姐姐,可是誰想到溫晴這孩子突然就病倒了。不過你既然已經嫁給了景洵,就好好……”太後的話在看到溫淺的容貌時生生止住了。
太像了,這張臉跟十七年前那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如妃?你是如妃?”太後猛地站起來,朝着溫淺的方向走了兩步,因為激動步态甚至有些踉跄。
溫淺顯然也被太後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怕太後摔倒,趕緊上前兩步扶住了她,稍稍低下頭避開了太後的視線:“太後想必是認錯人了,臣妾是溫淺,不是您口中的如妃。”
“是啊,你怎麽可能是如妃。”太後閉了閉眼,長嘆了一口氣,聲音裏早已沒了先前的威嚴,餘下的只有悲涼。
有了這個小插曲,溫淺明顯感覺到太後對自己親近了許多,不再拿捏着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或許是因為自己和太後的那位故人如妃長得真的很像,沾了她的光。
兩個人又聊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剛剛領溫淺進來的宮女走到太後身邊低語了幾句什麽,然後溫淺察覺到太後似乎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一眼。
溫淺還未弄明白這一眼是什麽意思,就聽見太後對自己下逐客令:“哀家有些乏了,你先回去罷,改日再來陪哀家聊天。”
待溫淺踏出了長樂宮,太後這才轉過身去看一旁立着的繡工精巧的屏風:“還不出來,是要哀家親自過去請你嗎?”
話音剛落,屏風後便走出一位身穿绛紫色長袍的男子,一雙桃花眼微微眯着,嘴角噙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對着太後拱手作揖,道:“臣參見太後。”
“我看你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太後佯怒瞪了陸景洵一眼,“不好好陪着你的王妃走正門進來,躲在哀家這屏風後面做什麽?”
陸景洵和皇上從小一起長大,早就将太後的脾氣摸得門兒清,知道她并未真的生氣,于是徑自在剛剛溫淺坐過的位置上坐下來,斂了漫不經心的神色,開口,語氣一本正經。
“太後知道這門親事從始至終都不是我情願的,不過既然您指了婚我便遵照您的意思娶了丞相府的小姐,但是這婚後生活還請您不要過問了,臣自會處理好的。”
太後沒想到一向穩重的陸景洵會如此直接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微愣了一下才接上他的話茬。
“你可知當初你娘親跟着你爹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特地托我看着你點一定要給你尋一門好親事。如今也算完成你娘親的遺願了。”
太後語重心長地說完,端起案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小口,擡頭去看陸景洵,頓了頓接着道:“哀家雖然老了但看人還是準的,這溫三小姐是個可人兒,沒什麽心機,是個值得你好好相待的姑娘。”
陸景洵依舊端坐在椅子上,眼神裏沒有絲毫的松動,顯然剛剛太後的一番話他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太後無奈地揮揮手:“罷了罷了,你這個孩子從小就倔,心裏想定了什麽就不會輕易改變。哀家答應你,以後你的後宅之事哀家都不會管了。”
說着,想起什麽,太後忍不住數落:“你和皇帝沒一個讓哀家省心的。”
聽到這兒,陸景洵知道太後這裏是說通了,複又換上了之前那副漫不經心的笑容,看似不經意地說道:“臣認為皇上立後的事确實不宜再拖了,太後您可得多操心操心。”
陸景洵邊說邊起身,絲毫沒有把皇帝出賣了後的愧疚,對着太後躬身行禮:“今日臣就先行告退了,軍中還有許多事務等着臣處理,臣改日得了空再進宮來給您請安。”
“行了,你退下吧。”太後看着陸景洵轉身離開的身影,心中忍不住真的琢磨起給皇帝立後的事情來。
而此時正在禦書房埋首批閱奏折的皇帝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吓得一旁服侍的小太監以為是窗戶開得太大讓皇上受了寒,趕緊命人去關上了所有的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