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汪太太笑的很慈愛,可黃娟卻不由心頭一跳但面上神色依舊不變,就看這位婆婆還能出什麽幺蛾子?雨萱的眉皺了皺看了看黃娟,見黃娟笑眯眯的這才對汪太太道:“祖母既然有命,孫女怎能不從?”

汪太太滿意地一點頭牽着雨萱走出去,黃娟送她們到門口才回身坐下。......老柳家的給黃娟捶了兩下肩頭才輕聲道:“太太尋姐兒去,也不知是又要對姐兒說些什麽?”黃娟笑一笑:“怕什麽,萱姐兒也十歲了,這麽大總該知道些事,若真是那麽輕易就被人說轉了心。在家還好,等出嫁了,那才叫……”

黃娟停下口不再說,老柳家的已經明白,嘆了聲道:“您對萱姐兒這片心,真是想的周到。”黃娟淺淺一笑:“我總是比不上她的親娘,但我既嫁了你大爺,愛屋及烏也要對他的孩子好,若只念着自己的親生子,視前妻所生為眼中釘。表面看來是為自己孩子争了很多,但實際上卻是家宅不寧的兆頭。連兄弟姐妹都不和睦,這樣的人家哪會興旺?”

老柳家的點頭,道理很簡單,但真能想到,想到能去做的人又有多少?名利地位,能夠蒙蔽住無數人的眼。兄弟姐妹在他們瞧來,是能和自己争奪這些的仇人,而不是能互相守望相助的同伴。卻忘了內亂既起,最後的勝者不過是陡惹別人笑話而已。

春兒的聲音打破了屋內平靜:“奶奶,太太那邊遣人來說,萱姐兒今兒在她那用晚飯。”黃娟應了一聲汪太太那邊的丫鬟已經走進來,說的話和春兒方才說的一樣。黃娟應了又讓老柳家的吩咐廚房多添幾個菜,還對丫鬟道:“說起來,萱姐兒許多日子都沒陪婆婆一起用飯了,今兒難得,就讓萱姐兒多陪婆婆一會兒。”

丫鬟恭敬應是,黃娟又問了她幾句閑話丫鬟也就回去複命。汪太太細細問了黃娟說過的話,收起面上的笑容對雨萱道:“你瞧瞧,平日你來我這裏,她總是讓人來接你回去,可是今兒,她才剛有孕,就讓你多留在我這裏一會兒。這變的未免有些太快了。 ”

雨萱皺眉看向汪太太,邱氏在旁道:“婆婆,萱姐兒今兒紮的話媳婦瞧着,比媳婦紮的還要好些。”汪太太奇怪地看向邱氏,按說這個時候,她該順着自己的話說黃娟幾句才是,怎麽會岔開話題?

邱氏感覺到汪太太不滿的眼神,但自己娘說的,雖然要順從婆婆,但大嫂也不能得罪的話是牢牢記在心裏。還在躊躇的時候雨萱已經開口:“祖母,難道您不喜歡孫女多陪您嗎?”

汪太太被問住,很快就笑道:“怎麽會不喜歡你多陪我呢?來,這是你二嬸親自做的點心,來嘗嘗。”雨萱接過點心咬了一口就笑着對邱氏:“二嬸做的點心真好吃,比街上買的還好。”

好聽話人人愛聽,邱氏也不例外,又拿起一塊往雨萱手裏塞:“愛吃就多吃點,這還是我去外祖父家的時候學的。”汪太太也拿了一塊:“萱姐兒,你二嬸家的外祖可是做過知府的,做點心有秘法,也不知道我們家什麽時候才能個閣知府,也能出幾樣有秘法的菜。”

雨萱雙眼笑的彎彎:“爹和二叔過兩天就去趕考,等考中了再聯捷直上,到那時候就可以一直往上。”說着雨萱的手還揚了下,汪太太笑眯眯地掐孫女臉一下:“小嘴越來越甜了,來,給祖母瞧瞧做的什麽好針線。”

邱氏見汪太太再不提什麽後母變化的話,這才松了口氣,喜喜歡歡地在旁邊誇雨萱和汪太太說話。

汪枝回來用過晚飯,見雨萱還沒回來,準備讓丫鬟去接,黃娟已道:“你還有兩三天就要去省城了,這一去前後一個多月,何不趁這個機會去把萱姐兒接回來,再多和婆婆說說話?”這主意好,汪枝點頭就走出去。

黃娟看着他的背影,如果湊巧或者能讓汪枝聽到汪太太到底對雨萱說些什麽,就算不湊巧,慢慢也有機會。想着黃娟就低頭對還在寫字的成業道:“聽你爹說,你再過些日子就能下筆寫文了。可要好好努力。”

成業得了誇獎十分高興,努力點頭:“我要做學堂裏下筆寫文最快的。”黃娟點下他的鼻子,成業嘻嘻一笑又低頭繼續寫字。

汪枝一路來到上房,看見金容正站在廊下,知道邱氏也在裏面,腳步不由放慢些,想找個人通報一聲。偏生這個時候丫鬟婆子們都吃飯去了,汪枝正打算示意金容通報,就見金容往後面去了。

汪枝一時沒了主意,只得走到門口打算親自出聲就聽到房裏傳來汪太太的聲音:“萱姐兒,我是你祖母,自然要為你多考慮一些。”汪枝不由停下腳步,面上笑容有淺淺暖色,雖說汪太太待自己和汪棟總有區別,但對待兩個孩子,總是十分體貼的。

想到此,汪枝有些不忍心打擾汪太太和雨萱祖孫之間,打算退回去等會兒再過來時就聽見汪太太重重地嘆了一聲:“只是萱姐兒,祖母雖為你考慮了,但你自己也要長點心,這天下的後母對親生和非親生總是兩回事。這些年你母親對你的好,我也瞧在眼裏,但那時她沒有親生子,現在可不一樣,她有了身孕,等生下親生子,那時你和成業可就難了。”

這叫什麽話,饒是汪枝為人寬厚,也不禁變了神色,只是礙于人在外面不好闖進去。雨萱的聲音已經響起:“祖母,您總說天下繼母對非親生不好,可是您也不是爹的親生母親。您待爹就很好,還是祖母您心裏想的和表面上做出來的不一樣?”

雨萱的話是兒童之語,但這話卻直指汪太太內心,她的眼瞪大一些,用手捂住胸口:“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什麽不一樣,我從頭到尾對你爹都是真心實意的。”這樣的話已經哄不到雨萱了,她的小嘴撅起:“祖母若是從頭到尾對爹都是真心實意的,那為什麽要對孫女說這樣的話?”

邱氏在旁聽着汪太太和雨萱的對話,眉不由皺了下,娘說的是真的?婆婆的确不像外表那麽寬厚?邱氏還在細想時候就聽到門外傳來汪枝的聲音:“母親,兒子來接萱姐兒來。”這話倒能解了此時房內的尴尬,汪太太讓汪枝進來,接着就對雨萱道:“祖母也是心疼你,我身子一直不好,要是哪天不在了,到時你和你弟弟可……”

汪枝大步走了進來,聽到汪太太這話不由開口道:“母親不必擔心這個,成業姐弟是我親生子女,難道母親還擔心我會對親生子女不好?”汪太太笑一下剛要說話,汪枝已經又道:“況且當日母親進門,連生弟弟妹妹兩個子女,也沒見爹待我有什麽不好。人常說兒子肖父,兒子又從小受母親的教導,難道還會是那種狼心狗肺之人,有了新人子女,就全忘了舊人子女?”

汪枝平日甚少動氣,這幾句話說到後面卻已有些額頭青筋冒。汪太太還在想轍,雨萱已經帶有一些委屈地開口:“爹,女兒也知道祖母說的話是為了女兒好,可這麽幾年,母親待女兒怎樣,女兒還是明白的,母親不是那種兩面三刀之人。”

汪枝聽着女兒的話,不由伸手摸摸她的頭:“你知道什麽叫兩面三刀?”雨萱伸出一根手指努力地想:“那日母親說的,兩面三刀就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母親還說遇到這樣的人,就要仔細地觀察他的言行,不要被蒙蔽。”

雖然沒指名道姓,但汪太太的面色不由有些紅起來,邱氏原本看見汪枝進來往後避了一下,此時方開口:“說起來婆婆也是好心,天下的好繼母委實不多。”汪枝嗯了一聲才道:“我也知道,不過常說上行下效,母親待我們如何,全族的人都看在眼裏,有母親做了表率,你大嫂又怎會行差踏錯?”

說着汪枝對汪太太拱手行禮:“母親對兒孫們的好意,兒孫們都謹記,只是母親知道媳婦是什麽樣的人。她和母親一樣為人坦蕩、裏外一致。以後還請母親不要在孩子們面前說這些話,免得傷了一家人的和氣。”

汪太太此時面上已不止是紅色了,手撫在胸前似乎十分震驚,過了會兒才咳嗽兩聲:“哎,有句話我擱在心頭十來年了一直沒有說出來,今日你這樣對我說,倒讓我覺得,不是我肚子裏生出來的人,怎會和我同心?”

說着汪太太又重重咳了數聲:“我這番話,就算有私意,可也是為你女兒好,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未雨綢缪也沒什麽不對,結果到你嘴裏竟變成我挑撥是非,總不是自己生的孩子。”

☆、疑惑

汪枝聽的一愣,汪太太見汪枝愣住,還當自己這番話已經打動了汪枝,正待再說。*.**/*汪枝已然開口:“母親的教導苦心,兒子本該全都記得。只是母親說這番話是未雨綢缪,那當年母親懷上弟弟妹妹時候,若也有人這樣對兒子說,那今日又是怎樣情形?”

汪太太神色頓時沉下來,汪枝已經跪下在汪太太面前:“兒子雖不是母親親生,卻自問待母親并無半點不孝。母親平日也口口聲聲說待兒子和弟弟妹妹們并無一點不對。推己及人,母親能待兒子如此,為何就以為媳婦定會待萱姐兒他們不好?還是……”

汪枝始終是忠厚人,那句難道在母親心中,從來沒有把兒子當做兒子看待的話還是沒有說出。這樣的話對汪太太從沒在汪枝口裏聽到,若想借此發作排揎汪枝幾句,卻更落的汪枝口實,若不能,汪太太卻又忍不下這口氣,只是撚着腕上的佛珠不說話。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雨萱是小輩不好插嘴,邱氏是不知道該怎麽勸。還是汪枝頓一頓就輕嘆一聲轉口道:“兒子再過兩三日就要去省城,還望母親在孩子們面前少說這樣的話。不然兒子遠行也是牽挂着家裏。”

接着汪枝又轉向邱氏:“你嫂子有了身孕,這家裏的事本就多,若再聽到些不好的,難免更讓她難受。還請二弟妹平日多照顧好母親,免得她……”說到此汪枝又頓住,汪太太這才陰測測開口:“好,很好,原先你可不是這樣子的,現在倒為了你媳婦和我犟嘴。”

汪枝本已松開的眉頭又再次聚攏:“那敢問母親,媳婦又做錯了什麽?她是沒有敬着您還是縱着下人不服侍您?還是不許孩子們來您面前孝敬您?若媳婦真有錯,那母親要責她罰她,兒子自然不能攔着,還要為沒管好媳婦向母親請罪。可是媳婦半點錯都沒有,兒子是母親的兒子,也是媳婦的夫君,兩廂之間,總要互相調和了才是治家之道。若不然任由母親編排是非,一不是君子之風,二也不是治家之道。長此以往,不但外人側目,這家宅也不安寧。*.**/*”

汪枝這一口一個君子一口一個治家之道,聽的汪太太一陣頭痛。雨萱也很小聲地開口:“祖母,孫女的确沒發現母親哪裏對孫女不好。若祖母瞧見,還請祖母給孫女指出來,孫女請祖母做主。”

一大一小這軍将的汪太太無話可說,要繼續揪住不放,只怕汪枝還要再講一番大道理出來。可要就此放過,汪太太心裏還真有些不願意,抿緊唇不說話。

她不發話,汪枝父女也不敢走,屋內氣氛更加壓抑,邱氏思慮再三還是不便開口,這樣的是非一不小心就沾惹到自己身上了。過了會兒汪太太這才揮手:“好了,就當我老婆子人老糊塗,沒瞧出大奶奶為人從裏到外都是個好人,說錯話了,你們都下去吧。”

汪太太這話硬邦邦的,汪枝這才起身:“母親,并不是兒子要故意如此,只是天下事越不過一個理字去,況且母親教導兒子,也是要以理服人。”汪太太再次揮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汪枝又行一禮這才帶着雨萱下去,汪太太看着他們父女背影,重重地哼了一聲歪倒在椅子上,邱氏這才上前道:“婆婆,夜已深了,不如婆婆歇下吧。”汪太太收了收下巴才對邱氏道:“瞧見沒有,總不是我生的,和我隔着呢,好話歹話都聽不出來。現在她還沒生出來,那是萱姐兒沒嘗到厲害,等生出來了,萱姐兒就知道了。”

邱氏的唇角抽了抽才輕聲道:“婆婆想的周到,只是那邊總是夫妻母女。”汪太太又嘆了一聲:“哎,我這輩子,操了這麽多年的心,到頭來還是明白,只有自己生的才和我一條心。”邱氏笑着接了兩句,服侍汪太太洗漱歇息。

這邊汪枝剛帶着雨萱走出上房就對雨萱道:“萱兒,你祖母的這些話,你可不能往心裏去,你母親平日對你,是人都能瞧出來的。”雨萱打個哈欠這才擡頭看着汪枝頭,語氣裏帶有些許撒嬌:“爹,我雖然年紀小,但自從母親過門這幾年來,還是分得清好歹的。別的不說,祖母常在我面前說母親的不是,可是母親不管是當着人也好,還是背着人也罷,從來沒有說過祖母一句不是。”

汪枝的眉重又皺緊:“你祖母,常說你母親的不是?”雨萱點頭:“是啊,特別是原來那個曾媽媽在的時候,說的可多可多了。”見女兒用手比劃一下,汪枝面上漸漸籠上陰霾,若是黃娟初初過門時候,汪太太對黃娟不了解,難免帶有戒心,這樣的話汪枝還能理解。

可是到現在黃娟過門已近五年,平日對待汪太太從無半點不對,汪太太當着人面也是誇贊黃娟是個好媳婦,但背地裏就對雨萱說黃娟的不是。難道汪太太并不像她所說的,人前人後都一個樣?

雨萱見汪枝的腳步停下,伸手扯一下汪枝的衣衫:“爹,您怎麽不走了,好困,好想去睡。”汪枝輕輕拍下女兒的手:“爹想事呢。”雨萱搖一下頭:“是不是就像母親說的,對人要觀其言行不能輕易下判斷,不然就會吃虧。”

這話讓汪枝笑了出來:“是,要很注意觀察,不然就太容易相信了。”想到此汪枝面上笑容不由漸漸收起,其實平日裏汪太太的言行還是帶出一些不同的,只是被自己忽視了。越想汪枝越覺得可怕,不敢再細想下去,可若不想,那些念頭就似藤蔓一樣,從一些地方鑽出來,撓着汪枝的心。

把雨萱交給丫鬟讓丫鬟帶着雨萱去睡,汪枝走進房裏時候那眉頭還緊皺着,黃娟打着哈欠起身迎他:“你怎麽去了這麽半日?是不是婆婆又拉着你叮囑事情了?這兒行千裏母擔憂是真真切切的。”

兒行千裏?方才心中泛起的那些念頭讓汪枝覺得這句話實在諷刺,示意黃娟坐下才道:“平日母親對你,可有什麽不對?”黃娟何等聰明,立即猜到汪枝只怕聽到些什麽,笑着道:“你知道我這個性子,從來都是有什麽說什麽的。婆婆對我還不就是和普通婆媳一樣,哪有什麽對不對的?”

說着黃娟忍不住打個哈欠,自從又懷了孕,每日睡的時候越來越長。汪枝見她一臉困倦,不忍把方才從雨萱嘴裏聽到的話告訴她,免得她又睡不好,只是笑着道:“我要去趕考,你現在懷着孕,那些閑言碎語都不要去理會,要有什麽委屈就和我說。”

黃娟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頭點的像雞啄米似的:“知道,這家裏就那麽幾口人,能有什麽委屈?”說着黃娟再不和汪枝說話解衣去睡。黃娟越如此,倒越坐實汪太太的表裏不一致,汪枝的眉頭又皺緊一些。

以前汪枝是無心,自然不會覺得汪太太有什麽破綻,可現在汪枝留了心,倒讓汪枝瞧出和原來想的不一樣的地方來。留心觀察了兩三日,汪枝心中疑惑未解,反而更添了幾樣疑惑。

出行的日子已到,汪枝只有收起心中疑惑,和汪棟一起去省城趕考。臨行前自然要去拜別汪太太,這是汪棟第一次出門,汪太太拉着汪棟的手在那叮囑了又叮囑,眼淚流了滿臉,若不是汪棟在那說和同伴約好時辰已到,只怕汪太太還舍不得放他們出門。

總算汪太太肯放汪棟出門,汪棟一走出大門就對汪枝道:“大哥以前去趕考的時候我也沒見娘這樣絮絮叨叨,怎麽輪到我就這樣絮叨,不就是個省城?五六天就能到的地方。”汪枝聽着弟弟的嘟嘟囔囔,心裏自然有個對比,但還是道:“你年紀比我小些,又是頭一次出門,母親不放心也是應當的。”

兩兄弟說着話,已到了和同伴約好的地方,此次除了汪枝弟兄,還另約了附近村落的幾個秀才,貧富不一,七八個人帶了五六個下人,成群結隊往省城去,路上一起說笑談文,頗不寂寞。

說起來這些秀才們彼此都沾親帶故,你叫我兄長我叫你表弟,頭一次出門的汪棟很快就和年齡差不多的人混熟,在那說笑也不嫌旅途辛苦。見汪枝十分照顧汪棟,隊伍中有一人倒十分感慨:“早聽的汪兄家裏雖非一母所出,但弟兄之間十分和睦,汪兄又是出了名的孝順。原本我還當是別人誇大,誰知今日一見,倒是我想多了。”

旁邊一人就插嘴:“楚兄你不愛和我們交往不知道,汪兄家裏的事,是個人都要翹大拇指贊揚的。最難得的是,汪兄續娶的那位,待兩個孩子也是極好。這啊,就叫上行下效。”汪枝總要說幾句謙遜的話,楚秀才哈哈一笑:“似汪兄這樣品行文章,今科定是要中的。”

☆、中舉

這樣的好聽話就算是汪枝這種忠厚人也愛聽的,不由笑着道:“我文章總還欠幾分才氣,本不願再赴考,只是舍弟年幼這才勉強又陪他進省城。 ”這話汪枝倒是發自真心,鄉下地方,秀才還不少見,但若想再上一步就難了。

除了個人本性才氣之外,還和請得起的先生有關。有名氣的先生自然更願去那些高門大戶,能交往的人也要多些。汪家能請得起的先生也不過就平平,先生自己平平,教出來的學生又好到哪裏去?

這兩年汪枝見了許多同伴的文章,真要論起才氣,自己的确要後退一步。連赴兩次鄉試不中,這家裏又盡過得去,汪枝的功名心早已淡了。只是這樣的話說出來,同伴們哪有相信的,只當汪枝托詞,打着哈哈就茬到別的話題上去。

一路到了省城,尋了客棧落腳,赴過考試後也相約着去玩耍。汪棟少年心性,遇到熱鬧處總也要跟着去瞧瞧。汪枝喜靜又穩重,雖不愛去熱鬧地方但又怕弟弟出事,也勉強陪着他去,倒比前面幾次來省城去的地方多些,又買了些省城的土産。

逛過熱鬧地方,買好回家時的禮物,還沒到放榜時候,兩弟兄再無可去之處只有守在客棧等候。汪棟見汪枝并不似自己一般焦急,忍不住問:“大哥你怎麽不擔心榜上事情?”汪枝笑着道:“我已吃過那麽多碗冷粥飯,再多吃幾碗又怕什麽?”

汪棟哦了一聲就笑了:“既然大哥不擔心,那我也不擔心,再說我今年不過十五,這科不中,再等下科也是年輕舉人。”汪枝聽到弟弟這麽說,面上微微一笑:“我們倒不擔心,只怕家裏人就會有些擔心了。”

汪棟的眼眨了眨,湊到汪枝面前促狹地道:“大哥是擔心大嫂吧?大嫂這次一定會給你添個胖小子的。”說來還真有些想念妻子兒女了,汪枝斂眉一笑,汪棟用手托着下巴,看見自己兄長眼裏的思念之情,歪着頭問:“想念人是什麽滋味呢?”

汪枝看着弟弟那張洋溢着年少青春的臉,一時竟有些無法适應他已經開始漸漸長大的事實,沉吟一下方道:“慢慢你就會知道了。”汪棟正想回答,已有人走到他們門口招呼:“兩位汪兄,還有兩日就放榜了,不如再去街上逛逛看有什麽東西要買?”

汪棟跳起就往外走,汪枝由他們去,繼續看着手中的書,可是思緒已經飄回家鄉,不知道妻子現在在做什麽?還有孩子們聽不聽話?

“呀”雨萱叫了一聲就把手指頭放進嘴裏吸,黃娟把手裏的賬本放下瞧着她:“你爹也才走了二十來天呢,你這做針線就戳的滿手都是洞,等他回來我瞧你連手都不能出來見人了。 ”

雨萱把手裏的針線放下,拿過帕子擦了擦手才道:“母親您也別說我,方才柳媽媽來回事,您不也差點把話說錯了?”黃娟用手摸下肚子才道:“我這不是懷了孩子,人都說懷了孩子要笨三年,這才頭一年。”

這樣的話雨萱是真沒聽過,猴到黃娟身邊偎着她:“那隔壁嫂嫂過門這幾年就生了三個孩子,那不是會一直笨下去?還有姑姑,她也快要生了,難道也會變笨了?要這樣的話,我就……”

黃娟不由伸手扭雨萱的臉一下:“這是說着玩的,哪有真懷個孩子一直笨下去的?不過是多了個人在肚裏,難免和平日有些不同。你要真牽挂着你爹,這幾日就別做針線了,好好地等他回來再做。”雨萱搖頭:“這可不成,姑姑下個月就要生了,我這是做給小表弟的。”

黃娟不由又扭她臉一下:“只記得你表弟,就記不得我肚子裏的?”雨萱歪着頭道:“母親肚子裏的我當然也記得了,不過母親要明年才生,還是先把姑姑的做好。”說着雨萱跑開,繼續做起針線來,黃娟搖一下頭:“你啊,就是不想幫我看帳也找個好的理由。”

雨萱換了根線才笑着說:“那帳一看就腦仁疼,母親,有沒有看起來很簡單的賬本?”黃娟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有,沒錢的時候就不用記賬了。”雨萱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春兒已走進來:“奶奶,太太那邊請您過去一趟。”

汪枝弟兄去了這麽久,汪太太挂着兒子,也沒有什麽精神來尋黃娟的麻煩,黃娟覺得這日子倒過的安靜。此時黃娟聽到婆婆又要尋自己,眉不由微微挑了挑,讓雨萱安心做針線,自己就往汪太太上房來。

汪太太今日瞧着精神不錯,正在那和邱氏說話,瞧見黃娟進來汪太太不等她行禮就道:“方才我和你妯娌算着日子,這兩日就該發榜了,要他們弟兄們有一個僥幸了,親友們自然要來賀,這總要準備起來,免得到時候慌亂。”

黃娟心裏不由嘀咕一句,以前汪枝去趕考時候倒沒聽到汪太太這話,但這時候不能觸汪太太黴頭,還是笑着道:“還是婆婆想的周到,算着也要過中秋了,不如媳婦讓他們殺一口豬,再宰幾只雞,再多做些月餅,到時喜信來了,再請下族內衆人可好?”

汪太太聽的心內歡喜,點頭道:“你是這家裏做主的,那就照你說的法子行。棟兒歷來聰明,倘若僥幸了,也是我們汪門之幸。”在旁的邱氏倒聽的面上有微微紅色,當着黃娟在旁就說汪棟中舉只字不提同去的汪枝,實在有些讓人難堪,邱氏忙賠笑道:“若能他們弟兄二人都中舉,那可真是汪門之光。”

這話才提醒了汪太太,旁邊還站着汪枝媳婦呢,她忙咳嗽一聲:“是啊,他們弟兄若能同科中舉,也是一段佳話。”黃娟此時已把汪太太看的透透的,哪還想再在這聽她表現什麽慈愛,敷衍一兩句就告退出去讓人去準備。

反正也快中秋,就算兩弟兄都不中,過節的菜蔬也要準備的。黃娟讓人殺了一口豬,又殺了七八只雞,還買了十來尾鮮魚,好在黃娟歷來大方,旁人只當這是為了過節才操辦的菜肴。不然真讓人知道是汪太太為汪棟中舉提前預備的,真是要讓人笑話死,畢竟舉人是難中的。

除此黃娟又讓廚房做了一百個各色月餅分發族內衆人,一切準備就緒,就等着省城那邊放榜有好消息傳來。轉眼中秋已過,算起來省城那邊已經放榜,傳到這邊來總還有個兩三天,那兩三日汪太太怎麽都坐不住,滿心裏總有幾萬個心眼,沒有一個心眼不是汪棟中舉的喜信。

邱氏自然是希望丈夫中舉,可又覺得丈夫年紀太輕,又是頭一次趕考,能考中也屬平常。但婆婆滿心盼望,邱氏也不能潑涼水過去,只有汪太太在那說中舉後如何如何,邱氏在那帶個耳朵聽,偶爾附和一兩聲。

但汪太太又怎能只滿足邱氏這附和一兩聲,必要邱氏連聲稱贊她才覺得說到她心坎上。這樣的事讓邱氏暗地裏叫苦不疊,盼着消息早點來到,不管中或不中都給一句話,免得自己還要附和着婆婆的想法。

和汪太太的急切相比,黃娟倒很平靜,這讓雨萱有點坐不住了:“母親,您不希望爹爹中舉嗎?”黃娟看着雨萱那探究的眼神笑了:“我自然是盼望的,可是世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做到完美做到極致,就一定會有回報。每次鄉試,全省有那麽多的秀才去趕考,但能考中者不過寥寥百人。你爹的文章我知道的,穩重有餘才氣不足,要中舉還是有些難以服衆。”

雨萱的眼睜大,黃娟笑着拍拍她的臉:“每科過後都有選家選文章做評語,你爹書房裏有許多這樣的書卷,我閑來沒事時候也讀過幾本,讀的多了就知道你爹的文章在哪有不足了。天下間穩重能磨練的出來,但才氣卻是天生的。”

雨萱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但很快又問:“那弟弟有沒有才氣?”黃娟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雨萱趴在桌上有些無精打采:“哎,要是弟弟也沒才氣,那可怎麽辦?”黃娟眼裏滿是溫柔地摸一下她的頭:“那,就給你尋個有才氣的姑爺好了。”

雨萱的臉頓時紅了,黃娟按住她的手:“都不小了,你和靈兒都十歲了,這個年紀也該尋親事了。這是你們一生中的大事,必要尋個可心的,不然這一輩子可怎麽過。”這話讓雨萱臉越發紅,只嘟囔出一句:“我還小呢,母親還是操心靈兒妹妹吧。”

黃娟正待再說,春兒歡歡喜喜跑進來:“奶奶,奶奶,報喜的人來了,就在外面呢。”報喜?這個時候來報喜的不就是中舉的消息嗎?黃娟顧不上問什麽就匆匆往外面走,剛走到一半就見邱氏扶着汪太太過來,一時也招呼不來,婆媳三急急往前面走。

剛走到前面就看見一張高高的報貼已經貼在廳中央,報子們見主人過來,領頭的忙上前行禮高聲道:“貴府老爺汪枝喜中庚

☆、75、發作

是汪枝?汪太太的神色頓時變的有些不好,擡頭去看那張報貼,可惜汪太太不認得字,除了能看出個汪字來就看不出別的。黃娟和邱氏都已看清那報貼上寫的正是汪枝。黃娟心裏歡喜,邱氏心裏添上幾分難過,但還是對黃娟說聲恭喜。

邱氏這聲恭喜一出口,才算叫醒汪太太,汪太太的眉不由皺一下:“這喜報怎的只有一張?”報子報完喜,本打算接着就領賞,誰知這家子和別人家不一樣,不但賞錢沒有,連話都沒有一句,只是在那盯着報貼看。等汪太太這話問出來,報子算是明白了,嘻嘻一笑就道:“貴府只有這一張喜報,本縣今年取中六名新科舉人,并無第二個姓汪的。”

這話說的汪太太心裏十二分的失落,中舉是好事,可這中的不是自己兒子,那就不是什麽好事情。報子說完見汪太太面上神色越發失落,心裏更加奇怪,這報了有二三十年了,可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情形,別人家就算聽說兩個只中了一個也很快歡喜起來,賞錢賞酒。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家人還是不動,今兒難道就白跑了?

黃娟心裏歡喜,但瞧着汪太太這樣,知道不好特別表現出來,只是對邱氏說一聲:“二叔還年幼,以後多的是機會。”邱氏應了見汪太太面上失落神色越重,那眉不由皺一下,喊一聲婆婆:“報子還在這等着呢。”

這一聲喊,總算把汪太太從失落中叫出來,本想刺邱氏幾句,可是環顧四周全是人,那句不是你男人中了舉,你歡喜什麽的話終究還是沒說出來,只握緊拳頭對黃娟道:“大奶奶,這家現是你當着,又是大爺中了舉,你瞧着辦吧。”

說完汪太太用手按一下胸,咳嗽兩聲就往回走,邱氏對黃娟點一點頭就忙追上汪太太扶她回去。汪太太聽着身後傳來黃娟的吩咐,讓老柳家的拿十兩銀子賞報子,又讓廚房備一桌酒席請報子們,報子們齊聲謝賞。那眉皺的死緊,甩開邱氏扶自己的手就道:“偏又拿着公中的錢給他家争面子。”

邱氏這次卻沒接婆婆的話,只是輕聲道:“婆婆,這總是喜事,您先回房歇息一會兒,等會兒定有人上門道賀,這後面還有的忙呢。”邱氏輕聲細語,汪太太卻聽的十分刺耳,這還在外面不好發作,用手捶一下胸:“我還當大爺是個好人,誰知全不照顧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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