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兩兄弟一起中了那是多麽好,偏偏只中了他一個。”

這話讓邱氏不知道怎麽接,邱氏父親也是讀過書趕過考的,邱氏怎不知道這中舉是多麽艱難。見邱氏不應,汪太太長嘆一聲:“你啊,終究年輕,曉不得世态是什麽樣的,總不是一個……”

邱氏的心頭一跳,那日汪枝在汪太太跟前說話的情形又浮現面前,忙對汪太太道:“媳婦瞧着大哥,也是個至誠君子,況且聽下人們說,他們兩兄弟平日甚好,日後大哥還是……”此時婆媳兩已走進院內,盧媽媽們聽說來了喜報,又見汪太太婆媳出去,早約着去聽喜報,順便再讨些賞錢。

院子內外沒有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汪太太見狀趁機道:“你瞧瞧,這才剛得了中舉的喜信,下人們就跑的一個不見了,再過些日子,這院裏還有肯聽我們話的人嗎?”這個邱氏是真沒想到,只是扶着汪太太進了屋,服侍她坐下才道:“婆婆,媳婦瞧着大哥和大嫂,也不像這樣人。”

汪太太用手扶一下額頭:“你終究年輕,畢竟不是我生的,那日你大哥是怎麽對我說的?要真是我肚子裏出來的,他還會這樣對我嗎?”聽汪太太提起那日的話,邱氏的眉頭也不由跟着皺緊,要照邱氏瞧來,那日汪枝的話說的也有道理,做長者的,哪能背後淨說媳婦不是?挑撥夫妻不和。

若是有一日自己不得婆婆的歡喜,是不是婆婆也會對相公說自己的不是?想到這邱氏不由微微啊了一聲,如同醍醐灌頂一般,自己算來只是從外面嫁進門的,和婆婆真的能貼心嗎?

汪太太得不到邱氏的回應,那手不由往桌上一拍,這個媳婦感覺越來越不機靈了,自己想的什麽她也不知道,真是頭疼。

邱氏聽到汪太太拍桌子的聲音這才恍神過來,對汪太太道:“婆婆,您總是家裏的長輩,大哥大嫂怎麽都要敬着您,不說別的,這不孝長輩、不友愛弟弟,也不是舉人該做的事。大哥得了這個功名,總要想着保住功名才能長久不是?”

這幾句勸好歹讓汪太太心平一些,她的唇不由微微一翹,不孝長輩,到時若能把汪枝功名幹掉,那被逐出族內也是順理成章的事,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要把汪枝中舉後變得跋扈不敬自己的名聲慢慢傳出去。至于自己這個兒媳?汪太太瞧一眼邱氏,那眉又皺一下,這人怎麽總是不開竅?

簾子掀起一下,接着盧媽媽貼着門縫溜進來,滿面都是谄媚笑容地走到汪太太身邊:“太太,小的本以為您也往前面去了,這才跟着去瞧熱鬧,還是瞧見您不在這才匆忙趕回來,太太別惱。”

盧媽媽的話沒說完,汪太太就重重拍了下桌子,吓得盧媽媽立即跪下磕頭:“太太,小的……”汪太太一腳就踢到盧媽媽胸口把她踢翻在地:“混賬東西,你受了什麽人挑唆?才剛中舉就不把我放在眼裏?”

這沒來由的話讓盧媽媽摸不着頭腦,本想着今兒是大喜的日子,汪太太又為人和善,說兩句軟話汪太太就會放過,誰曉得汪太太竟然如此發作,除了磕頭求饒,盧媽媽再尋不到別的主意。

邱氏站在一邊,真不知道是勸好還是不勸好,只得低聲道:“婆婆,盧媽媽平日為人勤謹,您就……”汪太太橫她一眼:“就是我平日為人太好,今兒才什麽阿貓阿狗都欺負起來。”

汪太太發作時候,這院裏的丫鬟們也陸續回來,聽得她在房內發作盧媽媽,有丫鬟忙去禀告黃娟,也不敢進屋去勸,只是貼着門簾站在那悄悄地聽。

黃娟得報時候,正和老柳家的打發人去各家報喜,又讓廚房預備出幾桌酒席請來賀喜的人。聽了丫鬟禀報,黃娟愣了一下,知道汪太太會不高興,但不知道會這樣的不高興,忙交代老柳家的一聲就往汪太太那邊去。

進了汪太太院子,見丫鬟們貼着門簾在那聽,黃娟不由眉一皺示意丫鬟們各自去做各自的事,這才掀起簾子進屋。進了屋面上也不能帶笑,只是輕聲問道:“婆婆今兒是哪裏不舒坦?為個下人服侍的不好沒必要這樣大的火氣,傷了身子那可不成。”

汪太太橫黃娟一眼,臉上神情更加板的厲害:“我的身子可還有人在意?大奶奶,平日人人都說你管家管的好,可大爺才剛一中舉,我這屋子裏的人就全不見了,方才我回來時候,連喝口水都尋不到人。叫了半日,這老盧才趕過來,還有臉說什麽去聽喜報。”

黃娟心裏明白,面上神情不變:“婆婆說的是,這事确是他們做的不好。”汪太太本打算趁黃娟來為盧媽媽求情時候趁機再罰盧媽媽,到時就讓來賀喜的人瞧着,也好讓人知道,自己的日子過的并不像別人想的那麽好,誰知黃娟一口應承說是盧媽媽做事做的不好,倒愣了下。

趁她愣住黃娟趁機道:“婆婆既不喜歡老盧服侍,媳婦記得老張家的還閑着,不如就把老張家的叫過來服侍婆婆。老盧就罰她半年的月例,再讓她去廚房做粗活可好?”盧媽媽聽的要讓自己去廚房做粗活,又要叫委屈,黃娟給她使個眼色,盧媽媽只得把那叫委屈的話又咽下。

汪太太應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只得道:“老盧總服侍了我這麽些年,這叫她去做粗活我于心不忍。”黃娟的眼微微一閃:“婆婆這話是婆婆您為人寬厚,可是婆婆您方才也說了,老盧是婆婆院內為首的,如果連她都做錯了,那婆婆院內就沒有可用的人。還請婆婆不要記得舊情,該罰就罰。”

這下汪太太更被将的無處可去,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黃娟已叫進丫鬟,讓她們帶着盧媽媽下去交給老柳家的,順便再讓老柳家的把老張家的調過來服侍汪太太。

黃娟動作太快,汪太太來不及反對,再說剛開始話也是自己說的,此時再反對就變成打自己的嘴,只得任由黃娟處置,等老張家的來了,黃娟又訓誡老張家的幾句,讓她好生服侍汪太太方道:“婆婆,媳婦本應在這裏服侍婆婆的,只是今兒事忙,等會兒還有賀喜的人,媳婦先出去招呼。”

作者有話要說:汪太太真是越挫越勇

☆、76、賀喜

76、賀喜

汪太太一張臉還是緊繃着,既不說許也不說不許。這樣倒讓黃娟的腳步滞一滞才又道道:“婆婆可是哪裏不舒服?按說聽了這樣的喜事,原本身上有病的人還聽了精神一爽,有精神出來坐着。”

汪太太這才哼了一聲:“喜事,我哪有什麽喜事?”這話加上方才汪太太對邱氏所說的話,讓邱氏心頭跳的更加快,竟不知道該怎麽說。黃娟的眉微微一皺,這才擡眼去瞧汪太太:“婆婆平日可是口口聲聲說相公如你親生子一般。媳婦也曉得,小叔沒有和相公同榜而中,婆婆心裏難免有些不痛快。可這件喜事并不只是媳婦這一邊的喜事,婆婆若不歡喜,讓族內衆人瞧見了,不知背後怎麽說嘴?”

黃娟嫁過來這麽些年,對汪太太少有這樣說話,汪太太這下是真的脾氣上來打算就此發作,用手拍下桌子:“好個賢良淑德的大奶奶,大爺這才剛中了舉,你就對我不恭敬起來,再過些日子,還不曉得我這婆子在這站不站的住腳?”

這話一出口,邱氏頓時覺得屋內變的很冷,原本新換上的夾襖,此時竟擋不住那股寒意。邱氏下意識地抱緊雙臂想讓自己暖和一些,甚至想讓自己消失,這樣就不會牽涉到面前這對婆媳之間,但汪太太又怎會讓她如願,此時汪太太已瞧着邱氏,冷笑道:“你今兒才看出來了?你大嫂哪是……”

黃娟的唇抿緊,看來今兒汪太太是憋不住要把這不孝的罪名扣到自己頭上。但黃娟豈是那樣随便就能扣上罪名的,瞧着汪太太就道:“婆婆說媳婦對您不恭敬,這話卻是從哪裏來?丫鬟婆子們不守規矩氣到了婆婆,媳婦也另讓守規矩的過來服侍婆婆。婆婆若不喜歡,那就再換就是,丫鬟使着不可心,家裏的不成就托人到外頭去尋。這家裏現如今也只有婆婆您一位老人家,難道連個可心服侍您的人都尋不到?”

黃娟這幾句話又讓汪太太無話可說,想了想才道:“你嫁過門這麽些年,哪有到我身邊服侍過?”這更好辦,黃娟輕笑一聲:“當初媳婦剛過門時候,婆婆說這家裏裏外事情多,體恤媳婦讓媳婦不用過來服侍。媳婦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婆婆既體恤媳婦,媳婦也自當回報。這些年婆婆您吃的穿的花的用的,身邊服侍的人,媳婦都是挑最好的給婆婆您。二嬸嬸進了門,婆婆身邊有了服侍的人,媳婦對二嬸嬸心存感激,二嬸嬸那邊的東西一應也全是好的。媳婦還要問婆婆一句,婆婆是要全家都亂了章法讓媳婦在您身邊服侍呢,還是像現在這樣?”

黃娟面上笑的越甜,汪太太越覺得刺目,況且現在黃娟又懷了個肚子,汪家又不是那樣需要媳婦下地幹活的農家,真讓黃娟帶着身子來服侍自己,更是把汪太太這數十年的好名聲毀了幹淨。汪太太不由氣的喘重了些,盯着黃娟想再尋些話出來,黃娟笑吟吟地看着她,就看這位婆婆有沒有膽量真的不要面皮。

邱氏此時在旁邊連氣都不敢喘重一些,心中如同亂麻一樣,心中唯一明白一點,婆婆大嫂,在這個家裏可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胡思亂想中的邱氏不小心碰掉了一個茶杯,茶杯掉地的聲音打斷屋裏的平靜,黃娟才收回眼低頭對汪太太道:“婆婆方才說話中氣十足、面色紅潤,想必身子很好,媳婦先出去招呼,還請二嬸嬸等會兒服侍婆婆出來。”

說着黃娟行禮告退,汪太太氣的閉一下雙目,邱氏這才上前道:“婆婆,還是收拾一下,等會兒定有人來上門賀喜。”汪太太睜開眼看着邱氏有些恨恨地道:“你都瞧見了,你也聽見了,再不做打算,以後這家裏可還有我們站的地嗎?”

邱氏腦中十分混亂,聽了汪太太這句突然道:“既如此,婆婆何不主持分家?”分家?汪太太的眼頓時瞪大。要知道光那兩間鋪子一年的進項足有一千二三銀子,汪太太嫁進來這麽些年,千攢萬存,也不過就攢的三千銀子的私房罷了。這三千銀子原本汪太太還當做一筆極大的錢,可和那兩間鋪子比起來,那就一個天一個地。

況且汪家能分的産業不過就是這座宅子和七百畝田,這七百畝田,一年風調雨順,也不過就是七八百兩銀子,就算用汪棟要贍養自己的名義全給了汪棟,可汪枝夫妻僅憑那兩間鋪子一年就能蓋過汪棟的進項,更別提還有汪枝前妻和黃娟嫁妝裏的田地。

汪太太怎能看着繼子過的風風光光而自己的兒子過的緊巴巴的?況且,汪太太這些年的日子過的着實舒服,這些可都是要花銀子的,真分了家,眼前的供給就少了。

汪太太牙一咬,打算給邱氏交交底,看邱氏心裏什麽想法?汪太太剛要開口,丫鬟就在屋外道:“太太,族內的各位老太太太太奶奶們都來了,在前面和大奶奶說話呢,大奶奶請您趕緊過去。”

今日這樣的喜日子,汪太太知道自己再裝病就是落人口實,只得壓住心裏的想法扶着邱氏的手起身,邱氏從說出分家兩個字就一直很緊張地看着婆婆,想知道婆婆到底怎麽想的?今兒這出讓邱氏知道,婆婆和大嫂之間,并不是外人說的那麽和睦,而且方才的言語裏面,婆婆對大哥也沒有多少好話。

繼母對待繼子多有不喜也屬平常,那為何不早早分家,各自過活?邱氏的眉不由皺緊,看着汪太太的臉着實想不出是為了什麽?耳邊已經傳來笑聲:“侄媳婦,我就說你是個有福的,瞧瞧現在大孫子也中了舉,二孫兒雖則這次沒中,卻也是年輕小秀才,兩個兒媳婦都是聽話孝順,方才我又瞧見兩個重孫,也是玉雪可愛,你的福氣是,真是誰都比不上。”

說話的是這族內輩分最高的二叔婆,汪太太見了她也要叫聲嬸子執晚輩禮,雖然二叔婆說一句有福,汪太太心裏就像被刀挖一下一樣難受,但還是要笑着給二叔婆福了幾福:“二嬸子這樣說,就折死我了,不過是僥幸罷了。還讓二嬸子親自上門,等他們回來,定要先去給二嬸子磕頭。”

二叔婆笑的露出剩不了幾顆牙的嘴:“我們族內多少年都沒出過舉人了?這樣大的喜事我難道還坐的住?方才在這屋裏我還說呢,還記得六十年前我嫁進來時,那時你婆婆也是小媳婦,我們那個好。現在他們一個個都往地下去了,就剩得我了,我還不多出來走動走動,不是更沒人記得我這把老骨頭。”

年高的人,一說起來就是幾十年前的事,這裏的人算起來都是她的小輩,只有哄着勸着,這時丫鬟端上了茶水點心,黃娟把一碟紅薯泥端到二叔婆面前笑着道:“這是萱姐兒聽的二叔婆您來了,特意下廚做的一道紅薯泥,說這個老人家吃着最好。”

二叔婆聽了這話,拿小勺舀了一口送進嘴裏就點頭道:“好,好,這紅薯泥做的正好,有幾分當年侄媳婦的手藝,記得那時候你太婆婆牙口不好,你婆婆就想了許多法子,這紅薯泥也是她想出來的法子。可惜沒過多久,她倒先走了。”說着二叔婆的淚就往下掉。

這說的是汪枝生母了,汪太太坐在旁邊那張臉不由有些變色,這幾十年來甚少有人說起汪枝生母,汪太太心中也沒個比較。可方才二叔婆話裏的嘆息是個人都能聽出來,嫁妝豐厚手藝出衆又孝順,倒顯得自己什麽都不如。

老人這一追憶起來,不擋住的話誰知道她會追憶到什麽年頭去?旁邊有人笑着道:“萱姐兒孝心好,特意為二嬸子您做份好吃的,要知道您為了這個差點掉淚,她豈不傷心?”這話讓二叔婆收一下淚,伸手拍下黃娟的手:“哎,我今兒也是高興,這族內,多少年沒出過舉人了。況且我這些年瞧着,我們族內怎麽都比別的族內好,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這樣下來,我們汪家何愁不大興?”

旁邊有人就奉承:“果然二叔婆想的就長遠,我們哪會想到這麽多?”這話更讓奉承如潮般往二叔婆處湧去。二叔婆心裏着實高興,拍着黃娟的手道:“哎,我瞧着族內這麽多媳婦,沒有哪個像你這樣行事大方為人妥帖的。特別是……”

二叔婆瞧着汪太太道:“特別是你們家這婆媳之間,別說我們族內,就是周圍那麽多戶人家,也沒有像你們這樣從沒紅過臉的婆媳。”汪太太此時心中哪有半點歡喜,臉上的笑就像被扯出來的一樣,偏生除了二叔婆,還有人倚老賣老地對邱氏道:“二侄媳,你過門也有些日子了,也該學着些你大嫂。”

作者有話要說:氣死你氣死你,哼,誰讓你有壞心眼。

☆、77、交底

77、交底

邱氏不由擡頭瞧黃娟一眼,正好看見黃娟笑吟吟地又給衆人換了遍茶,笑容溫和動作,舉手投足之間全是大方淡然。邱氏收回目光,也壓下心裏那泛起的一絲羨慕,擡頭對說話的人道:“伯母的話,我做侄媳的人記住了。”

旁邊已有人笑着道:“二嫂你方才吃的是茶不是酒,怎麽就昏了頭?就我瞧來,二侄媳雖然年紀還小些,卻也是個大方人,瞧你方才說的話,若換了別個就惱了,難得二侄媳還應了你。”說着這人又轉向汪太太:“大嫂的福氣,真是說不出來的好。”

衆人一口一個贊着汪太太,贊的越多,汪太太卻覺得心裏的火燒的越厲害,特別是看見黃娟面上笑容時候,汪太太心裏那股火更是險些燒穿胸口,若今日中舉的是汪棟,這座宅子這些家業全是汪棟的,那汪太太會比誰都得意,會覺得自己是這族內最風光的人。

可是不是,中舉的只是自己的繼子,這座宅子這些家業現在都沒有握在自己兒子手裏。汪太太覺得胸口這把火燒的旺極了,用手緊緊抓住胸口的衣衫,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大聲地喊出來,說她們說的全都不對。

汪太太的動作被邱氏瞧見,邱氏忙擔心地問:“婆婆,您可是又有些不舒服?”正在另一邊的黃娟也走過來,汪太太長長地喘了口氣剛要開口黃娟已經道:“婆婆的身子骨不大好,族內諸位都知道的,今兒還是聽了喜信才覺得身子爽利些,強撐着出來的。”

黃娟這解釋的話一出來,周圍的人都忙讓汪太太趕緊回去歇着,汪太太見自己的話全被黃娟說了,有些憤恨地盯黃娟一眼,黃娟卻像沒看到她的眼一樣,伸手扶着汪太太起身。

汪太太看黃娟走過來扶自己,眼裏都快噴出火,趁黃娟的手要碰到自己時候伸手就去推黃娟。黃娟在她的手伸過來時就已往後退了一步,汪太太的手落了空,面上神色有些陰晴不定,黃娟已滿面關切地對邱氏道:“二嬸嬸,這裏還這麽多的人,只有請二嬸嬸先陪婆婆進去。”

汪太太的動作雖有些隐蔽,可座上還是有瞧見的,再看見黃娟和平常一樣關切滿面,有幾個不覺皺起眉頭。黃娟已走回來,有人忍不住就問道:“我瞧着,大嫂只怕不是身子不爽而是心裏不大高興,畢竟二侄兒這次也去趕考了,但沒中。”

有一個說的,自然就有呼應的,畢竟汪太太平日稱病是人人知道的,而汪枝夫妻一直照顧有加更是族內都能看到的。這議論聲越來越大,黃娟聽了兩句才對二叔婆道:“叔婆覺得這點心可還中吃,若中吃的話等會兒讓人給叔婆包些回去。”

二叔婆活了這麽六七十年,人雖老卻不糊塗,聽了黃娟這話就笑嘻嘻道:“這敢情好。多包上些。”接着就對衆人道:“瞧你們說的是些什麽話,雖說一家子,也沒有這樣當着主人面就議論這些的,再說人生病久了,心裏有些郁結也是難免的,你們做妯娌的,遇到了就該勸着些,哪有挑起這些話頭的?”

二叔婆這番話說出來,衆人這才轉了話頭,又有人笑道:“人常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但瞧着兩位侄兒,這話着實不對。”這話一說出來,衆人開始紛紛贊揚汪枝的孝順,說笑一會兒,黃娟又讓廚房裏整治出幾桌酒席請諸位坐坐。

今日雖得了喜報,但一來汪枝未歸,二來家裏沒有成年男子,來賀喜的也只有族內女眷,要等汪枝弟兄從省城歸來,這才大擺酒席大請親友。諸人用過酒飯也就告辭,黃娟一一送她們走這才往汪太太房裏走去,不管心裏對汪太太怎樣,該做的黃娟是一定要做的。

剛走進汪太太院子,就見丫鬟們都聚在廊下在那說話,黃娟不由停下腳步,春兒已經開口:“這都做什麽呢,一個個不在裏面服侍,在這外面做什麽?”丫鬟們瞧見黃娟主仆,忙走過來給黃娟行禮,有個年紀小一些的丫鬟怯怯地道:“方才二奶奶像在裏面哭了,我們想進去服侍,但被太太趕出來了。”

邱氏在裏面哭了?黃娟的眉微微一皺,上房的簾子掀起,邱氏走出來上前迎着黃娟,黃娟往她面上細細瞧去,見果然眼有些微微紅腫,不知因由難以相詢,只是輕聲道:“婆婆久病,心情有時難免有些不快。”

邱氏此時心中所思難以描摹,方才汪太太在房裏說的話還歷歷在目。一進到屋裏汪太太就說了實話。不分家,那是因為這個家能分的家業不多,最有出息的鋪子不是這個家的産業,而是當日汪枝生母的嫁妝。邱氏聽到這話,整個人都呆住,自己還嫌黃娟用公中的錢買名聲,那些錢哪裏是公中的,算下來該是他們那房的私産才對。

但接下來婆婆的話讓邱氏更加難以接受,汪太太見邱氏怔在那裏,淡淡地道:“這鋪子雖說是你大哥生母的嫁妝,可她嫁過來也有三十來年了,又一直沒分家,算家裏的産業也平常。只可惱你大哥平日口口聲聲愛護弟弟,卻早早就把這鋪子名字改成他的,此時他怎麽就不憐惜年幼的弟弟?二奶奶,我一個老太婆活不了多少日子,可你們以後日子還長,難道不為自己打算一下?”

說着汪太太瞧着邱氏,邱氏覺得心跳了跳,汪太太已經緩緩地道:“這兩間鋪子,怎麽也該有二爺一間才是。”邱氏沒想到汪太太會這樣直白,不由啊了一聲才緩緩地道:“可,可那是……”

汪太太見邱氏面上變色,冷笑一聲道:“嫁妝?人都死了快二十年了,她娘家都少有來往了。再說,真算起來,二爺也要喚她一聲母親。既是二爺也要喚她一聲母親,平日上墳磕頭都沒少過,要她一間鋪子算是什麽?”

這樣的話完全超出邱氏的認知,她站在那看着婆婆只覺面前熟悉的婆婆不認識了。邱氏的預料也不出汪太太意外,既給自己兒媳交了底,只等慢慢地再把邱氏的心說動,畢竟銀子誰不愛?

想到此汪太太長嘆一口氣道:“二奶奶,我就二爺一個親生子,我所有的打算都是為了你們夫妻。我活着,你大哥還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照拂你們一二,可我這身子骨是個人都知道的,我要是死了呢?就那麽一點産業,你大哥又是長兄到時定要多分,我又沒多少私房助不了你們。到時難道就要你們大哥過富裕日子,你們一家忍着淡薄嗎?”

這番話讓邱氏頓時又沒了主意,掩面哭了起來,汪太太把她拉過來:“我知道你好心,可是我們又不是要全部鋪子,只要分一間就好。再說你大哥平日口口聲聲友愛,若真的友愛,早就該把這鋪子分一間給二爺了,哪還要我打算?”邱氏心裏明白怎麽說那是汪枝生母的嫁妝,當初她去世時候汪枝還小,定會依照風俗把嫁妝留給汪枝才是,此時開口豈不惹世人笑話?

可是婆婆的話似乎也有那麽一兩分道理,畢竟逢年過節上墳磕頭,對汪枝生母也要磕頭行禮,似乎這樣一來,開口分汪枝生母的嫁妝似乎也不是那麽不可接受。邱氏心裏的念頭如同亂麻一樣,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婆婆的話,除了哭再不會做別的。

汪太太也由着邱氏去哭,等她哭完,或者就會轉了心,畢竟自己也是為他們夫妻好而不是為了別的。直到聽到丫鬟在外面說話,邱氏知道黃娟來了這才擦淚迎出去,此時聽到黃娟溫和的話,邱氏心裏的慚愧就泛起,不知該怎樣面對黃娟,只低頭扶黃娟上臺階:“大嫂還請當心腳下。”

這一開口說話黃娟更聽出她嗓子嘶啞,不知哭了多少時候,心裏疑惑更深,但既然對方不肯說,她也不好再問,只進房問候汪太太就是。

邱氏看着黃娟和平日并無不同,再看向黃娟那已經顯懷的肚子,自己以後也會生兒育女,若沒有多少錢財傍身,這樣的日子該怎麽過?可要為了這就要別人母親的嫁妝,也未免太不知恥。邱氏的眉皺了又放,心中百轉千回不知道該怎麽下決心。

汪枝弟兄歸家已在喜報後的十日,新中舉人,汪枝也是意氣風發,和汪棟剛走進村子就見族長帶着人迎出來,汪枝弟兄忙伏地行禮。族長歡歡喜喜地把汪枝扶起身,親手遞了給他一杯酒看他一飲而盡,又勉勵汪棟要向兄長學習,這才和衆位族人簇擁着汪枝弟兄往家裏去。

這樣的舉動倒讓汪枝更加想見妻子,想看見她溫和笑容,但周圍的人太多,個個笑容滿面贊不絕口,汪枝也只有帶笑回應。家門已在眼前,能看到妻子發上的朱釵,汪枝不由悄悄加快腳步,看見丈夫熟悉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黃娟心裏也很歡喜,但這麽多人在這裏,黃娟只有帶笑望着丈夫,無限相思全在四目相對時候。

☆、78、母子

78、母子

四目相望不得多時,已有人帶笑道:“大哥大嫂這許多日子不見,相思是難免的,可總要讓我們進去啊。”鄉下地方年紀相近的人之間互相調侃是常見的,周圍的人只哈哈大笑。黃娟和汪枝卻雙雙紅了臉,黃娟咬一下唇低頭掩飾一下才擡頭恭敬地請衆位族人進去。

明明離的那麽近,處在人群之中卻隔的那麽遠,汪枝覺得心中的思念早已滿溢,旁邊的汪棟哧一聲笑出來,汪枝不由輕咳一聲:“你笑什麽?”汪棟眼珠在眼眶裏轉了下才小聲對汪枝道:“原來書上寫的神仙眷侶就是這樣的。”

汪枝那剛平複下來的臉頓時又紅了,剛想說話就看見邱氏扶着汪太太出來,汪枝忙搶前一步和汪棟雙雙跪到汪太太跟前行禮:“兒子們出門在外,讓母親操心了。”汪太太一眼先看着汪棟,見汪棟面上和平日一樣笑嘻嘻的這才放心,接着才轉向汪枝:“好,好,你中了個舉人,等我閉了眼,也有臉去見你爹了。”

說着汪太太就落淚下來,一副十分欣慰的樣子,汪枝忙出聲安慰,周圍的人也在一邊幫腔,只有黃娟瞧着汪太太這一貫的慈母做派,肚內冷笑一下,接着黃娟看向邱氏,眉微微一皺,那日婆婆到底對她說了什麽?這些日子這位弟妹每當見了自己,總是一臉欲言又止又十分慚愧的模樣。

不等黃娟理清楚,那邊汪太太演夠了這慈母的做派,已止了淚面上露出歡喜笑容:“都是我不好,一遇到事就落淚,這樣的喜事該笑才是。大奶奶。”聽到汪太太叫自己黃娟忙走上前,汪太太伸手拉了黃娟的手又把汪枝拉起來才對他們道:“你本是長兄,又中了個舉人,你們兄弟可千萬要一心。”

這樣的叮囑讓汪枝忙又跪下去:“兒子知道了。”黃娟的身子已經顯懷,下跪有些麻煩,只扶着腰做個動作就被汪太太拉住:“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也該請各位進屋才是,哪能由着我在這又是哭又是笑的?”

族長已經十分欣慰地道:“侄媳婦你做的極好,兄友弟恭,這才是立家之本。”說着族長就大笑起來,汪太太又恭敬地謝了,這才在衆人簇擁下進屋。

到了廳內,族長坐了上手,下面挨次以輩分坐好,汪太太總是女眷,親自為族長奉了茶就告辭往裏面去。除了來賀喜的族人,周圍已有收到消息的人前來道賀,有些都是原來沒什麽來往的舉人進士,看着一張張傳進來的名帖,送進來的禮物,黃娟勾唇一笑,難怪世人會重科名,都似這等被對待也再所難免。

既來了許多道賀的,黃娟也讓廚房預備好酒菜往外面送,這一日汪家上下的人差點忙個四腳朝天,卻是人人面上都帶了喜色,主人中了舉人,這以後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進項也越來越大。

一直到入夜時分,這來賀喜的賀客和族人才算走了個幹淨,黃娟才算能回到屋裏歇息一會兒,剛坐下就覺得腰有些酸,用手捶了兩下就感覺肩上多了一雙手。黃娟懶得擡頭看,只用下巴摩挲着汪枝的手背:“舉人老爺,您今兒也累了一天了,怎麽這會兒還不肯歇着?”

汪枝轉到妻子面前坐下,把她的雙手包在手心上:“這些日子我不在家,辛苦你了。”黃娟瞧着他撲哧一聲笑出來:“喲,這就拿起架子來了,當我是個管家娘子呢?”汪枝能感覺到手心裏妻子的手上有微微的薄繭,看着妻子的眼很認真地問:“那,要說什麽?”

黃娟又是一笑卻沒說話,汪枝終于伸手把妻子拉到懷裏:“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這還差不多,黃娟伏在丈夫懷裏沒有說話,雖然心裏有很多話想說,但這個時候不說話更好些。

次日一大早黃娟剛醒就聽到成業和雨萱在門外叽叽喳喳說話,雨萱還讓成業說小聲一點,可是自己的聲音就夠大。黃娟掀起簾子下床,回頭對汪枝道:“成業他們兩個,已經嚷着要見你好幾天了,昨兒就匆匆見了一面,才說了一句話你就出去陪客了,瞧,今兒這麽大早就跑過來。”

汪枝雖然還有些困但還是坐起來穿衣衫起床:“這兩小孩,哎,哪是惦着我,是惦着我從省城給他們帶的東西呢。”說話時候黃娟已開門把成業姐弟放進來,成業正好聽見汪枝的話就嚷出來:“對啊,爹,您說要從省城給我帶好玩的。”

雨萱的小嘴一翹:“爹,我才不像弟弟呢,我就是惦着爹。”汪枝摸摸兒子的頭看向女兒:“瞧瞧,我家萱姐兒說話就是乖巧,你放心,爹怎麽會忘了給你們兩帶東西。”黃娟已拿着一個小包袱過來:“昨兒你爹到了家,行李裏面就專門放了這個,還是我昨兒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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