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雨萱難得的扭捏倒讓黃娟的困意全消,睜開眼看着面前的雨萱,今日雨萱穿了件嫩綠色的衫子,月白色裙,站在那兒如春日抽芽不久的新竹一樣。
黃娟打量了一會兒才把面上神色越來越紅的雨萱攬到自己懷裏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好了,你不說我也明白,要給你挑女婿,光你爹肯了還不行,還要我們萱姐兒也要點頭,人品不好的,家教不好的,有刁鑽婆婆的,大姑子小姑子都惡的,妯娌們不好相處的,全都不要。”
這話雖說到雨萱心坎上,但雨萱那張臉卻越來越紅,勉強直起身望着黃娟過了好一時才聲音很小地道:“其實,只要女婿好,有主意,那些大姑子小姑子妯娌們,也算不得什麽。日常過日子,總是會遇到事情的。”黃娟倒沒料到雨萱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不由挑眉看向她。
雨萱一張臉更是紅的血要滴出一般,牙咬住下唇聲音細如蚊蠅:“這都是母親平日教我,做人要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哪能什麽事都放在心裏颠倒四五個過子,一點點小事就想不開,這樣怎麽能長長久久過日子?”黃娟把雨萱的手拉過來,瞧着她道:“我們萱姐兒當真是長大了。”
話裏含有的欣慰雨萱聽的很清楚,望着面前的繼母,雨萱心裏百般滋味都湧上,那聲娘已到了喉頭卻怎麽也說不出來,眼眨一眨把将要奪眶的眼淚眨回去面上才做出笑容道:“是母親教的好,若不是爹又娶了母親,女兒的日子不會這樣好。”也不會得到這麽好的教導,想到現在聰明伶俐讀書很好的弟弟,雨萱看向黃娟的眼多了幾分感激,黃娟輕輕地拍了拍雨萱的手:“人心都是肉長的,況且姐妹弟兄之間總要互相幫扶才能過的好。若只念着自己的親生子,讓姐妹弟兄之間分崩離析,初瞧起是為自己親生子打算為他争些産業,長遠看來,不過是讓他沒有手足幫扶,等到老人不在了,守不住産業的盡多。”
到那時,所謂的慈愛就變成了害自己兒女的刀,雨萱聽完抿嘴一笑:“母親這樣的考量才是長久,若人人都似母親這樣,這世上不就少了很多麻煩事。”黃娟伸手捏下她的臉:“不過是我們娘兒們在家裏胡亂說幾句罷了,哪就能變成世上人人如此?況且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人好就必然有人壞,只要不怕壞人不欺負好人管住自己就可以了。”
雨萱的眼眨一眨:“就像母親這樣,行的正立的端就不怕別人怎麽議論怎麽說了。”黃娟點頭:“是啊,最要緊的是自己別存什麽壞心眼,若存了壞心眼就算再裝你能裝一輩子?就算能裝一輩子,也活活把自己憋屈死了。”
雨萱嘻嘻一笑,伸出手摟住黃娟的脖子:“母親說的話我記住了,最要緊的是自己不能存壞心眼,至于別人就由她去。”黃娟拍着她的身子:“哎,越大越愛撒嬌了。”雨萱的眼閃閃發亮:“難道母親不喜歡?”
黃娟重重拍一下:“喜歡,怎麽不喜歡?只是你也不能再在我身邊撒嬌撒多久了,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雨萱當做沒有聽到後面的話,只是賴在黃娟懷裏不說話。
晚間等汪枝回來,黃娟把今日雨萱的話說了才道:“挑女婿啊,也要那樣家裏人口簡單些,家裏有産業能溫飽。女婿上進不上進的,倒是末節,畢竟我們這樣人家,能出個讀書讀的好的也不多,頂怕那種自己一心求上進要往上讀,丢下家中事務不理,要女人出面料理那些事。考中了倒罷,考不中才真正把人坑死。”
汪枝認真地聽妻子說完話才哦了一聲:“原來娘子是怨我從前只曉得死讀書不知道家裏事務,要娘子累了這許多年?”黃娟倒是真沒想到這點,聽到丈夫這樣說不由挑高一雙眉仔細想了想才崩不住笑了:“你這些年還好,若是我初嫁過來時候那樣,也真,”黃娟頓一下才繼續往後面說:“我就是那幾年累過來了,才不舍得萱姐兒也似我這般。她雖不是我生的,也在我面前長了這麽大。”
黃娟說的汪枝有些傷感,收起和妻子繼續調笑一二的心,輕叩一下桌子才道:“既這樣,我就該投桃報李,你那年不是說想給靈兒在這邊尋一門親事?我這些年也冷眼看着族內這些和靈兒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們。倒有兩三個合适的,想和你商量商量。”
黃娟把手裏的一雙鞋遞給汪枝讓他試一下合不合腳,聽了這話就笑了:“你還記得這事?那好,這雙鞋就先做了謝媒禮,等事情成了,我再讓靈兒給你好好地做件衣衫穿。”汪枝已把新鞋換好,聽了黃娟這話就笑了:“聽說靈兒的針線活做的可比萱兒強,我這些年也沒撈着她一雙鞋穿。”
黃娟笑着啐他一口:“你有萱姐兒給你做衣衫還不成嗎?”汪枝順勢握住妻子的手:“可看着你過一個生日,不是萱兒給你做衣衫,就是靈兒給你做鞋,等到了我生日的時候,除了萱兒給我做了件外衫,連你都記不得了。”黃娟撲哧一笑:“原來是吃女兒們的醋?你過生日時候我不是在坐月子,哪能動針線?靈兒那邊的話,等明年,明年你過生日我讓他給你做雙鞋,連襪子也在內好不好?”
汪枝先說了聲好才又故意嘆一聲:“可嘆我還要托媳婦的福才能撈到雙鞋穿。”黃娟抿唇一笑往汪枝頭上點了一點:“還舉人老爺呢,這樣子說出去不讓人笑話?”汪枝搖下頭:“非也非也,夫妻居室,哪有許多道理可講。”黃娟不由笑彎了腰,天邊的月牙高挂在那裏,似乎也微微彎了一下。
這些年靈兒在黃二奶奶那邊住着,要給靈兒挑女婿,黃娟自然也要去問問黃二奶奶的意思,挑了一天就帶上雨萱,抱着兒子前往黃家。
黃家這些年過的也頗順利,黃娟的侄子進了學已在其次,最讓黃二奶奶高興的是兒媳一胎生了對雙生子,雖說雙生子生的瘦小了些,但在全家精心照料之下,這對雙生子已滿了兩歲,生得玉雪可愛。別說黃二奶奶喜歡,黃娟也十分喜歡這對侄孫,剛進大門就看見侄媳婦帶着那對雙生子過來,不等黃娟說話,那對雙生子已經張開雙臂撲到黃娟面前,姑婆不離口。
黃娟忙從荷包裏抓出一把糖分給兩個孩子,被雨萱抱在懷裏的小兒子看見黃娟給兩個孩子分糖,依依呀呀叫着也要。黃娟捏一下兒子的臉:“不害臊,還是做表叔的人呢,怎麽和你侄兒搶糖。”
別說小兒子聽不懂,連雙生子都聽不懂,兩人只是下意識地去護住手裏的糖,大那個又覺得有些不好,左右看了看墊起腳尖把手裏的糖遞一塊給那孩子,嘴裏還奶聲奶氣地說:“給。”
黃娟在旁看的不由笑,把兩個孩子的手掰開:“好了,他是你們表叔,哪有和你們要糖吃的,快些進去吧。”表叔?雙生子齊齊皺眉,這麽小的連話都不會說的表叔。
黃二奶奶已經笑着走出來:“都還小,雖說是叔侄年歲也差不多,誰給誰糖還兩說呢。”靈兒過來叫了黃娟一聲娘就去接雨萱手裏的孩子,面上還帶笑問雨萱:“你都許多天不來瞧我,瞧瞧,有了弟弟就忘了妹妹了。”
雨萱把孩子遞給靈兒,甩着手道:“這才幾天,就長重了好些,我都快抱不動了,我怎會忘了你這個妹妹呢。我們去你房裏吧,我有好東西給你。”她們姐妹在那叽叽喳喳,黃娟和黃二奶奶相視一笑就道:“去吧,把這些孩子們也帶下去,我和你們舅母好清清靜靜說會兒話。”
黃二奶奶招呼兒媳婦把那對雙生子帶下去,讓兒媳婦去廚房多備幾個菜招待姑媽,這才和黃娟來到廳裏坐下,笑着說:“我現在是個閑人,就盼着人來和我說說話,倒難得你這個忙人,今兒就抽空來了?”
黃娟喝了口茶才笑着說:“靈兒也不小了,該議親了,林家那邊是指望不上也是靠不住的,我和她汪大叔尋了幾個,想問問你的想法。”黃二奶奶笑了:“你的女兒倒要來問我的意思,說來我也正好要尋你,那日有人來問靈兒,說的是鄰村……”
黃二奶奶話沒說完就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接着是丫鬟說話聲:“老太太您在這等一等。”黃二奶奶皺眉起身往外走,還沒走到廳門口就看見黃五嬸氣沖沖走進來,看見廳內坐着的黃娟就道:“好,你來的正好,今兒就說明白了,你這種不守婦道人的閨女,哪能進我張家的門。”
黃五嬸氣勢洶洶,黃娟倒不明白地看向黃二奶奶,黃二奶奶忙上來拉住黃五嬸:“五嬸子先請坐,不過是……”
☆、88、慈心
88、慈心
黃五嬸已經打斷黃二奶奶的話:“不過是什麽?我侄媳婦都問到我這邊了,說看中靈兒長的人又好又乖巧,還說已經托人來問信了,這八字都寫了一撇。我這個做姑媽的難道說不得一句?我張家門風清白,容不得這樣的女人進我們家門。”黃娟已經了然,起身就道:“五嬸子,我敬你是長輩,從來沒有和你說過什麽,但今日你還是把話收回去,我閨女怎麽了?你不喜歡這也是常事,但我閨女清清白白一個姑娘家,又從無半點別的話,你今日就左一個這樣的女人,右一個不守婦道人的閨女?倒想問問五嬸,我哪裏不守婦道了?前後嫁了兩次,哪次都是三書六聘,不是無媒茍合。今日五嬸子說我不守婦道,還請拿出證據來。”
黃五嬸是知道黃娟口齒厲害,聽了這話那眉豎的更高:“憑你說破天去,你也是和離之婦,你女兒要想嫁個好人家,難。我張家門風清白,由不得……”哐啷一聲,黃娟怒極已把桌上的茶壺茶杯全都掃到地上,熱水混着破碎瓷片四處飛濺,黃娟站的又近,發邊濺了幾滴熱茶。
黃二奶奶哎呀一聲就上來拉住黃娟:“小姑,五嬸子也是關心,你休要動氣,還是……”黃娟已經推開黃二奶奶瞧着黃五嬸一字一頓地道:“五嬸子,你嫁進黃家已快四十年,張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做主,至于我閨女能不能嫁到好人家,不勞五嬸子你來操心。門在那邊,五嬸子還是回去好好看孫子吧,不送。”
黃五嬸在黃娟把桌上的茶壺茶杯全掃到地上的時候還吓了一跳,畢竟這麽多年來,自己這個節婦走到哪裏都是能說得上話的,小輩們對她都是恭恭敬敬的。這次遇到娘家侄媳婦,聽娘家侄媳婦對靈兒滿口誇贊還說已找人來說就已不滿,連道靈兒有黃娟這樣的娘哪能嫁進張家。
誰曉得平日對自己十分恭敬的侄媳婦反而不贊成自己這話,說和離的女子再嫁也是常事,再說黃娟自嫁到汪家名聲極好,汪枝現又中了舉人,這以後的光景極好,攀不上汪枝的女兒,娶靈兒也是一樣的。當然張家那位大奶奶還有話沒說出,就是聽得靈兒的八字極富貴,若得了這麽一位八字很好的媳婦,說不定自家也能有榮華富貴。
但僅這些話把黃五嬸差點氣死,靈兒不論,黃娟這個侄女黃五嬸是歷來看不上的,她的女兒哪能嫁到自己娘家?這才一回來顧不得回家就先到黃家尋黃二奶奶說話,被黃娟這樣說,氣的雙眼發紅地道:“呸,我再嫁到黃家這麽多年,還是張家的姑太太,再說我素來有……”
不等她誇自己守了快三十年的寡,走出門去誰不高看一眼,黃娟就已冷冷地道:“五嬸子所為族內已經皆知,只是這婚姻大事,總是父母做主,即便祖父母都只能在旁說一二,更別提五嬸子這個出嫁很久的姑婆。五嬸子還是請回,您現在姓黃不姓張。”
黃五嬸的唇抖了好幾次才憤憤不平地道:“好,好一張利口,但你也要知道,我現在姓黃,我站在黃家說話也是平常事,不似你現在既不姓黃,女兒更不姓黃,就賴在黃家不走。”黃五嬸這話讓黃二奶奶都皺眉,黃娟已經笑了:“常聽說五嬸子是節婦,人品高潔,誰曉得連禮節都不明白,女兒歸寧娘家本是常事,舅舅收留無依歸的外甥女更是常理。怎麽在五嬸子看來就變成賴在黃家不走?況且五嬸子雖是族內長輩,卻不是這家的長輩,這家的主人要做什麽事,還輪不到五嬸子你在這裏置喙。”
說着黃娟已經道:“來啊,請五嬸子出去,我們家門小,五嬸子這樣的大佛進不來,以後五嬸子還是不用來了。”丫鬟應聲而到,來到黃五嬸面前做個請的手勢,黃娟這舉動把黃五嬸氣的要死,剛要說話黃二奶奶已經打圓場道:“五嬸子您還是先請回去,改日再……”
黃娟已經打斷黃二奶奶的話:“嫂嫂,這樣的人就該被攆出去,哪能還來。”黃五嬸更是氣的恨不得要把黃娟掐死,黃二奶奶看向黃娟暗自嘆了口氣,對黃娟搖一搖頭,黃娟的眉也高高豎起毫不畏懼地看着黃五嬸。
黃五嬸被盯了一會兒才搖頭嘆氣:“我們黃家的名聲就被這樣敗了,以後請我我都不來。”見她念叨着往外走,黃二奶奶忙追出去:“五嬸子我送送你。”黃娟見黃五嬸的身影消失才氣的慢慢坐下,丫鬟手裏拿着撣帚想上來把那些碎片掃掉,見黃娟這樣又不敢上前,黃娟做個手勢示意她上來打掃,這才起身走到另一邊。
黃二奶奶走進來,讓丫鬟重新拿茶壺茶杯出來,走到黃娟身邊坐下。黃娟呼氣吸氣數次覺得心頭的餘怒慢慢平息下去才對黃二奶奶道:“今日這事,倒累了嫂嫂。”黃二奶奶嘆氣:“我知道你是為了靈兒,不然你的性子雖然火辣,但也不會這麽幾句就大怒若此。只是也無需和五嬸子這樣,她這些年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了,見到族內的年輕閨女,總是要教導一番,必要人聽才肯。族內的人都……”
丫鬟端着茶進來,黃二奶奶接過茶給黃娟倒了杯示意丫鬟出去才道:“族內的人都憋了一股氣,只是她總是個節婦,這貞節牌坊也立在村口,族內的人瞧在這貞節牌坊面上也敬她三分。況且你想她連自己的女兒死了未婚夫都不肯讓她再嫁,守到今日也守了十年,見到你這樣的再嫁之婦那不更是恨的牙咬。你若過的不好,她或者還有三四分的歡喜,可看看你現在生了兒子,那兩個外甥也很聽話,你又做了舉人娘子,她不心裏更惱?”
黃娟的茶都要噴出來了:“嫂嫂這番話倒讓我心內沒氣了,嫂嫂方才說的想來就是張家遣人來探個口氣的話。但是嫂嫂也知道,林家是靠不住的,我曉得侄兒是個好孩子,可是怎麽說都是表哥,算來算去,靈兒将來能靠的只有汪家,不過你小外甥還小,成業的話總是不同父不同母,又是個男孩,不能似萱姐兒一般和靈兒相處。”
黃娟說的也是實情,靈兒畢竟是和黃二奶奶一起長大的,性子更像黃二奶奶些,溫柔體貼,為人妥當,但論到人鋒利處就要讓雨萱一步。黃二奶奶看着黃娟:“你的意思,想在汪家為靈兒擇婿?只是……”
黃娟回答的很快:“只是什麽?兩家定親只要雙方父母允了,旁人能說什麽?再說靈兒怎麽說也是身家清白,當日我嫁進汪家時候人人也知道我是二嫁之婦,前頭有個女兒,再遮遮掩掩也遮不住,索性大方些。”
黃二奶奶哦了一聲低頭吃茶不說話,黃娟把茶杯放下拉着自己嫂嫂的袖子:“嫂嫂,難道你現在還在怪我不該和五嬸子那樣說話?還是在惱我想把靈兒嫁的離我那麽近離你有些遠?”
黃二奶奶放下手裏杯子打一下黃娟的手:“都這麽大了還和我撒嬌,我不是惱你,只是覺得這樣對靈兒好不好?”黃娟咬一下唇,用手敲着桌子,黃二奶奶輕嘆一聲:“別的不說,以後要怎麽稱呼?是叫嬸呢還是叫娘,等靈兒生下孩子來,你是去做外祖母還是做嬸婆?小姑,我曉得你對靈兒十分疼愛,巴不得她常在你身邊,但日子是靈兒在過,那些尴尬不便也是她要面對的。”
黃娟抓住黃二奶奶的手,十分感慨地道:“嫂嫂這些年是真的把靈兒當親生女兒一樣的疼。但嫂嫂你也要想想,就算靈兒嫁到別家,沒有嫁到汪家族內這些尴尬不便,但別的尴尬總是有的。方才五嬸子那話雖然十分不講道理,但有些古板迂腐之人确會這樣想靈兒,到時靈兒難免也會受到些嘲笑。而嫁到汪家,這些嘲笑恰恰沒有。至于叫嬸還是叫娘,做外祖母還是做嬸婆,那到時就由姑爺來定,我只要靈兒好,不過一個稱呼,我不會在意。”
黃二奶奶側頭想了想:“靈兒總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巴望着她在你眼面前也是常事,可我總是擔心。”說着黃二奶奶搖搖頭沒說下去,黃娟這下笑了:“嫂嫂,孩子總是要長大要嫁人的,做娘的想的再周全,也沒有一輩子不遇到風雨的理。倒是娘常說的一句話說的好,教會孩子面對那些風風雨雨議論紛紛,哪還擔心他遇到別的?”
黃二奶奶點頭一笑:“你說的是,只是道理雖這樣說,做娘的這顆心啊,總是舍不得。”黃娟了然地拍拍她的手,門外已傳來靈兒和雨萱的笑鬧聲,接着兩人就跑進來,靈兒已拉了黃娟的手撒嬌地道:“娘,萱姐姐欺負我。”
☆、89、論親
89、論親
雨萱跑的一頭都是汗,已經偎到黃娟的另一邊搖着黃娟胳膊撒嬌:“母親,才不是我欺負她,是妹妹笑話我。”兩個女兒一邊一個,都如花一般,黃娟拍一下雨萱的胳膊,又捏一下靈兒的臉:“好了,到底誰笑話誰,誰欺負誰,我看我也斷不出來,你們兩姐妹不好好地去幫表嫂備午飯跑過來做什麽?”
雨萱的唇微微一翹:“就是要去幫表嫂備午飯,妹妹才笑話我,說我,”雨萱說了一句臉就緋紅,瞅靈兒一眼:“那樣話你也好意思說出來?”靈兒雙手一攤:“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姐姐你比我大,來說你的人自然要多,可你就要欺負我。”
黃二奶奶已經笑不可抑:“好了,你們小孩子家家的,說這樣話也不怕被人聽到,快去幫你們表嫂準備午飯。”靈兒改搖住黃二奶奶的手:“舅母這話不對,您平日不常說外甥女為人腼腆,要多說笑才好,現在外甥女逗的舅母您笑了,您反而要怪外甥女了?”
黃二奶奶把靈兒拉過來:“左右都是你有理,你且放心,你們姐妹的婚事,我和你娘定會好好的挑,絕不會胡亂挑了。”這話說的靈兒用手握住臉:“娘,您瞧舅母笑話我。”雨萱已偎到黃娟懷裏笑的直不起身:“該,誰讓你方才笑話我,這下就被舅母笑話了。”
靈兒放開手要去撓雨萱的癢癢,雨萱靈活避開,姐妹倆在那笑鬧成一團,黃娟和黃二奶奶也笑的合不攏嘴,好容易把她們分開,兩人又手拉手去廚房幫着做飯。
看着她們姐妹走出去,黃二奶奶不由嘆一聲:“這句話我到今兒才敢說,有你這樣的後母,也是萱姐兒的福氣。”黃娟淡淡一笑:“這本就是兩利的事,我多了個女兒,她也得人看顧教導。況且對靈兒也好,沒有兄弟姐妹扶持,一個女兒家在這世上多難?當年若不是二哥去世,林家也不敢就做的那麽難看。”
林世安當時不就是因為黃娟二哥去世,侄子還小,娘家沒有男子撐腰,也不會去和趙氏夥在一起逼自己低頭,所謂無子嫉妒不過是借口。而靈兒的處境只會比當日的自己更難,做娘的不為她打算,要為誰打算?對兩個繼子女的付出能換回他們對靈兒的扶持相幫,這樣于人于己都有利的事,為何要雙手推出去?
黃二奶奶了然點頭:“真心換回來的才是真心,這些年我瞧着,雨萱和靈兒之間比親姐妹還好那麽幾分呢。我和你說,自從你侄子進了學,閑着時候也常出去會個文。就聽說有些人家,親兄弟姐妹之間還為了做爹娘的偏心,互相之間鬥的跟烏眼雞似的,你說這樣的兄弟姐妹,別互相拆臺就夠了,哪還會相互扶持,做爹娘的到底怎麽想的才會對兒女這樣?”
姑嫂倆講一會兒閑話,一時午飯好了,歡歡喜喜用完午飯,黃娟也就帶着兒女們回家。
既已和黃二奶奶通過氣,黃娟回家之後也就和汪枝商量着在族內給靈兒好好地挑女婿。汪枝看中的總共三個,一個十四,兩個十三,算起來都是近支,他們的娘和黃娟之間平常相處的也好。
雖說黃五嬸說的話有些難聽,可黃娟知道,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有那覺得自己這個二嫁之婦辱沒名聲的也不奇怪。和雨萱不一樣,靈兒這個雖有父有母,但父不成器母已別嫁依舅舅所住的姑娘,在衆人眼裏和孤女沒多少區別。
故此雖和汪枝商量了,那幾個孩子平時黃娟看在眼裏也覺得很好,但事到臨頭黃娟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探人家的口氣。這日還在徘徊就聽到老柳家的進來道:“奶奶,老林嫂子來了。”話沒說完老林就笑嘻嘻走進來,先趴在地上給黃娟磕了個頭才起身道:“今兒來,為的是帶小的兒媳婦來給奶奶見見。小的年紀也近五十了,兒媳婦也該接了小的這門生意出來走動走動了。”
說着老林也不坐下就往外招呼,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走了進來,扭扭捏捏地給黃娟見禮。老林已經招呼這婦人:“有什麽好扭捏的,大奶奶是個最和氣不過的人,況且以後這一家子的衣食都要靠你去掙,哪能這樣扭捏生疏?”
婦人聽了面上一紅這才偷眼去瞧黃娟,見黃娟面上笑容和藹才站到老林身邊。黃娟讓老柳家的搬凳子過來,笑着讓她們婆媳坐下,往那婦人面上又瞧了眼才對老林笑道:“你媳婦接了你這門生意,總不能跟着叫她老林,以後就叫你媳婦小林。”
老林張開已落了幾顆牙齒的嘴:“奶奶叫什麽就是什麽,只望奶奶瞧在我平日為人勤勉的份上,到時別不讓我媳婦進門就是。”黃娟笑着應了,說了幾句閑話老林這才換了話題:“今兒來,不光是帶媳婦來給奶奶瞧瞧,府上大姐兒過了年就十二了,說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這裏有幾家托小的過來問個話。”
小林已起身站起從袖子裏拿出幾張帖子來,老林笑嘻嘻地道:“這幾位奶奶也曾見過的,這陸家的是姑奶奶的婆家,說親的算是姑奶奶家沒出五服的侄子,今年十四了,好一個堂堂相貌,為人又最斯文有禮。”
黃娟接過帖子,依稀記得曾見過陸家那邊的人,只是不太熟,小林已在旁插嘴:“大奶奶要是不滿意,這邊還有朱家的小爺,小的去朱家的時候見過這小爺一面,人長的白白淨淨,聽說讀書也好。”老林已瞪自己兒媳婦一眼,笑眯眯地道:“朱家那位小爺要論長相,比陸家這位小爺還要強些,只是男子家不能太腼腆了,朱家那位腼腆的有些像姑娘家。”
老柳家的在旁聽着就道:“老林,你別在奶奶面前打馬虎眼,這陸家許了你多少謝媒錢?為陸家一個勁地說好話?”老林不由臉一紅才道:“我哪是這樣的人,只是想着,姐兒的親姑姑嫁到了陸家,有親姑姑照應總是好的。”
小林在旁咬牙想說話,但見插不上話那臉不由自主紅了,黃娟一直瞧着她,對小林點一點頭:“你有什麽話就說?”小林瞧一眼自己婆婆才遲疑開口:“其實照小的瞧來,朱家那位小爺更好一些,不光是相貌好,讀書還上進,朱家的家事也更多些。朱老爺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全部家當日後都是朱家這位小爺承受的。大姐兒得大奶奶這麽多年的教導,定是嘴裏心都來得的,到時嫁過去獨兒獨婦更得憐惜。”
小林說一句,老林的臉黑一些,等小林一口氣講完,老林的臉已經有些不能看了。屋內頓時安靜下來,老柳家的已瞧着老林開口:“雖說老林你常來常往的,做媒的講些不實之話也是常事,可這是我們姐兒一生的大事,你怎能遮遮掩掩?”
老林的神色變了變才道:“實話說了罷,我媳婦初學做媒,還不曉得一些事情。況且真論起來,朱家許的銀子更多一些。只是朱家這人千好萬好,卻偏是大姐兒嫁不得的。”這話有些奇怪,黃娟側一下頭看着老林:“這朱家有什麽不好?”
老林拍一下手:“一句奶奶就明白了,朱老爺有個寵妾,姓趙。”姓趙?和黃娟有過恩怨的只有趙氏一人,自從那年靈兒離了林家,黃娟對林家那邊的消息就再沒關心。此時聽到趙氏的消息,不由笑了:“當初她不是不肯做妾嗎?怎麽現在又肯了?”
老林湊近一些:“當初是當初,不過要說起來,這趙氏還真是有本事,當日被林家攆出門,依着哥哥過日子,沒幾日朱老爺去她哥哥鋪子坐坐歇腳,也不曉得說了什麽兩人就勾搭上了。暗中來往了幾日那朱老爺就昏了頭要把趙氏接回家,他家老太太怎麽肯許,說寧肯接個妓子進門也不肯讓趙氏進門。誰曉得這朱老爺竟去尋了自家太太,也不知說了多少甜言蜜語,這朱太太一心要做賢惠人就讓趙氏進了門,這一進門就十分受寵愛。朱太太又一味賢良,和她姐妹相稱十分親熱。雖說不讨老太太歡心,可是這做婆婆的哪能管兒子的房內事?若不是趙氏到現在都沒生下孩子,只怕這朱太太都會被她擠的說不出話。”
說完老林意猶未盡地道:“照小的瞧來,朱家那位老太太是想把府上大姐兒求去,到時候好給趙氏臉子瞧。可別家倒罷了,小的受奶奶您這麽多年的恩,怎會說這門親?畢竟結親不是結仇,總也要兩下歡喜才是,趙氏怎麽說也算是個父妾。”
做婆婆的管兒子的房中事是不知羞恥,更何況是一個做兒媳的去管公公的這些事?老林話說到這裏黃娟已對朱家這門親事沒有半點贊同之意。
老林直起身瞧着自己兒媳婦:“這做媒啊,雖說謝媒錢很要緊,可是也要說合适的人家。哪戶人家之間有過什麽不對可要記得,不然這結親變成結仇,就成砸自己招牌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每次寫到媒婆們的戲我都會很興奮,她們或許性子不同,賢愚不等,可她們就這樣熱情的生活.
☆、90、打聽
90、打聽
小林面上不由露出幾許赧色,唇抿了抿沒說話。老柳家的一直瞧着黃娟的神色,上前推一下老林道:“你要教導兒媳婦,等回去再說,今兒啊,是為我們姐兒挑女婿的。還有另外幾家沒說呢。”老林伸手佯往自己臉上打兩下才道:“瞧我這嘴,一說起來就忘了。另外兩家也還好,只是家事淡薄些,再說也離的遠一些,奶奶這麽疼姐兒,怎麽舍得把姐兒嫁的遠?照小的瞧來,最合适的還是陸家。”
朱家這個是肯定不成了,把雨萱嫁的遠黃娟也不想,那看來也只有陸家合适,黃娟微一思索才道:“這女兒婚事還要等我去問問大爺才能定下來。今兒就辛苦你們婆媳跑這一趟。”說着黃娟示意老柳家的拿一百錢出來給老林,老林忙接過錢:“又破費奶奶賞,這要陸家不成,等小的再去打聽幾家。府上姐兒這麽好,定要配個十全的姑爺才成。”
黃娟不由一笑:“承你吉言,我家成業今年也十歲了,還要煩你瞧瞧可有合适的姑娘家呢,畢竟好姑娘難尋,就怕尋到了晚了被人定下。”老林自然滿口答應,行禮退出。
老柳家的送走老林婆媳折返回來,見黃娟手裏雖拿着帖子眼卻沒往帖子上瞧,走上前小心翼翼開口:“其實小的有一句話藏在心裏很久了。奶奶既這樣牽挂着靈姑娘,又怕嫁到別人家不好,何不幹脆把靈姑娘就嫁給業哥兒?這種事也是多見的。”
黃娟沒有說話,手只是在帖子上慢慢地點着,老柳家的等了會兒不覺鼻尖有汗出,剛想說話黃娟已經嘆了聲:“這種事,瞧來是兩全,其實是兩不全。不管過的好還是不好都有人說的,再說這族內人多口雜,那時靈兒所要面對的比我當日遇到的還要更多,我,又怎舍得女兒到這種境地?”
後面的話黃娟已經帶有幾分傷心,這一生,黃娟最耿耿于懷的就是當日離開林家時候沒有把靈兒一起帶走,才讓她多受了那麽幾年的苦。老柳家的望着黃娟一雙清如水的眸子,嘆口氣道:“跟了奶奶這麽些年,到今日才曉得奶奶這顆心真是顆七竅玲珑心,想的那麽深那麽遠。”黃娟笑一聲:“不是想的那麽深那麽遠,是做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