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

是現在這種情形?哎,自己這做了一輩子的媒,說和的夫妻少說也有上千,怎的就在這裏出了岔子?想着這家裏婆婆都應了,兒媳婦怎麽說都肯,誰曉得會遇到這樣的事。

老朱在這邊自怨自艾,褚太太和黃娟那邊就快短兵相接打起來,廳上服侍的只有老柳家的,真要打起來這可不好看。老柳家的忙上前站到黃娟和褚太太之間:“褚太太,大奶奶,這事裏面肯定有蹊跷。就照小的方才瞧來,褚太太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怎會貿然過來?中間定是有人傳話傳錯了,你們二位還請各自坐下慢慢的說,別動起手傷了和氣不說還讓那人自覺得計。”

老朱也回神過來上前道:“這位嫂子說的是,大奶奶,方才小的仔細想了想,只怕這裏面的話小的聽錯了。”黃娟的眉微微一挑就問老朱:“你見的人是我婆婆吧?”褚太太的手停在半空中,老朱微微點頭。

黃娟用手扶一下額,老柳家的長長嘆息了一聲,方才的劍拔弩張此時煙消雲散,褚太太有些莫名,瞧着黃娟不說話。老柳家的請褚太太坐下,又重新換了遍茶給褚太太倒上才道:“褚太太,您別怪我一個底下人不該說話,我們太太的秉性……”

黃娟已經打斷老柳家的話:“罷了,那些話不說也罷。褚太太今兒來此,确是誤聽人言,方才有莽撞之處還請褚太太多多包涵。只是一女不能嫁二夫,和那邊已經商議多時,不日就要定親。這邊就只能回絕。”

褚太太也不是笨人,仔細回想從進門到現在黃娟所說的話,若黃娟真是面甜心苦,不為繼女考慮的人,又怎會為了繼女據理力争,畢竟自家這樣過來着實有些莽撞。褚太太在那細細思量,黃娟也不說話,廳上一時十分安靜,只有黃娟手裏拿着茶碗蓋子在那刮茶葉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褚太太才不服氣地開口:“我兒子也算不差,只是不知道貴府看上的究竟是怎樣的人才?”黃娟把手裏茶碗放下瞧着褚太太:“挑的那個,今年十四,讀書聰明,家有良田千畝,還是老親,從來知根知底的人家。褚太太,你今日上門,想必令郎定也是十分聰慧的人。但你也是做娘的,嫁女兒總望着嫁到知根知底離家近的人家,城裏雖則好,但離這裏總是遠了些。”

褚太太哦了一聲,曉得黃娟不肯說出定的誰家是怕自家從中作梗,經過這麽一場,黃娟肯這樣心平氣和說話已屬不易,哪還會告訴自家底細,只得開口道:“就依了奶奶你說的話,可是我今兒來此難道就真是不對?”黃娟身子微微前傾:“不是我說句托大的話,但凡知根知底的人家,要來論我女兒的婚事,絕不會去尋上婆婆。”

知根知底這四個字讓褚太太的臉不由一紅,但還是強道:“可我也是尋了你家親戚的。”老柳家的在旁忍不住插話:“褚太太,親戚也有遠近。況且您又在城裏開着絨線鋪,想必和曹掌櫃也是見過的,這家裏的事問曹掌櫃比問有些親戚還來得。”

褚太太這張臉頓時又紅起來,黃娟此時心中倒十分感激老柳家的把人給請進來,不然到時在門外鬧開,雖說也能撕擄開,但到時說不定就讓雨萱吃了虧。畢竟褚太太那句話讓人聽去是能掀起軒然大|波的。想到此黃娟對褚太太面上的笑實實在在只是勉強維持住,雖心裏恨不得把褚太太給攆出去,但也要好言把這事給抹平,免得給雨萱帶來任何不好。

褚太太和黃娟又說幾句,再加上老朱在旁說的話,褚太太雖心裏明白這事是汪太太搞的鬼,但并不甘心,見她這樣黃娟微一思索就道:“褚太太你定還是不十分信我,不如這樣,你請這位嫂子就在汪家族中打聽打聽,就知道緣由了。畢竟我是個媳婦,對婆婆有些話不好說出口。”

☆、94、解 ...

黃娟說的斬釘截鐵,再兩相對比下汪太太托人轉的那些話。褚太太心裏明白一些,看着黃娟皺眉一時沒有說話,黃娟好整無暇地等在那兒。

褚太太思索良久,曉得今日這事自家是被人從中做了梗,畢竟婆婆兒媳不和的這世上極多。而黃娟敢讓老朱就此出去打聽,若真打聽了就顯得自家肚量太小,褚太太不由嘆氣。今兒這事明明白白是自家來的太莽撞了,這親已是做不成了,就不能再結仇,不然以後不好瞧。

主意一定褚太太就站起身對黃娟行禮不疊:“今兒的事算來的确是我家不好,誤聽人言,還請奶奶看在我思媳心切份上,千萬高擡貴手。”褚太太起身行禮,老朱也忙賠笑:“實是奶奶教出來的閨女太好了,奶奶您還不知道,小的平日也見過曹掌櫃娘子,她一提起府上的姑娘就在那贊不絕口,說那大家閨秀沒見過,但這小家碧玉見過不少,卻沒有一個及得上府上這位聰明靈秀的。”

說着老朱眉頭突然一皺,褚太太也像剛想起來一樣拍了下手:“我怎麽總覺得不對,現在想來不對就在這個地方。要真是像她們傳話傳來的一樣,府上這位姑娘哪能像說的那麽好呢。倒是我糊塗了。”她們倆一唱一答,等褚太太又行了個禮黃娟這才站起身挽住褚太太:“還請先坐下,這話傳來傳去,偶有錯漏是難免的。況且我又是個繼母,天下間繼母有幾個有好話的?”

褚太太此時心中大慚,只是順着黃娟的話說,黃娟轉口就道:“其實說起來,婆婆也是我夫君的繼母。人都贊我婆婆是個好繼母。”汪太太是這家裏繼母的事褚太太還不知道,聽了這話不由皺眉,瞧向老朱的眼有責怪之意。

老朱此時恨不得打自己幾個嘴巴子,這事從頭到尾就只來問過汪太太的意思,竟連汪家的底細都沒打聽清楚,說來是自己托大了。黃娟的眼往她們倆臉上掃去已經明白,笑一笑道:“誤會既已說清了,褚太太您想來家裏事也忙,我就不留你在這吃飯了。老柳家的。”

老柳家的已經上前一步聽命,黃娟讓她備一份表禮出來,褚太太忙攔住道:“這話說的,今兒是我家的錯,哪能再讓奶奶你破費。”黃娟按住她:“這都說一回生二回熟,誤會說開了,以後有個什麽還要來往的。”

老柳家的已捧了表禮出來,年下家裏的幹貨不少,一包桂圓一包紅棗一包橄榄一包芝麻共四樣果品。褚太太接了忙又謝過黃娟,老朱也得了一百錢的跑腿錢,在那道謝不疊。

黃娟把褚太太送到大門口,褚太太在門口又往裏望一望,黃娟知道她是想瞧瞧雨萱,這怎麽可以,只是含笑請她出門。褚太太左思右想,明白自己不過是奢望,若再進一步那自己就是得寸進尺了。

黃娟瞧着她們兩人離開,面上的笑容這才慢慢消失,咬着牙道:“這件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麽竟半點風聲都沒聽到?”老柳家的在旁也皺眉:“總是分了家,況且二奶奶那邊只要太太好好的,怎會注意別的事呢。只是小的怎麽都沒想到,還會有這麽一出。”

畢竟雨萱是汪太太瞧着長大的,即便是鬧出風波要分家時候,汪太太對雨萱面上還是笑盈盈的。誰知道背過臉就做這麽一件事,争家産還能說是為了汪棟,對媳婦不滿也是天下婆婆的共性,可這連從小看着長大的孫女都這樣對待,黃娟整張臉已經變黑。

今日的事怎麽都不就這麽算了,不讓汪太太付出相應代價怎麽行?老柳家的察言觀色,等黃娟進到廳裏坐下給她端上茶才道:“好在今兒的話沒幾個人聽去,小的也和丫鬟們說了,不許多說一個字,姐兒那想必也能瞞過去。”

黃娟一口把茶喝幹,也不管那茶新倒出來還十分燙,似乎這樣熱熱地喝下去才能讓心裏舒服些。老柳家的瞧着黃娟神情,那聲茶還燙生生不敢說出口。黃娟平複一下心情才道:“不過這事,別人不知道,大爺那兒……”

黃娟還沒說完就聽到老柳家的叫了聲萱姐兒,黃娟擡頭看見雨萱已站在廳裏,一雙眼滿含着淚,見黃娟瞧向自己,雨萱的淚終于忍不住往下落。黃娟嘆氣把雨萱拉到自己懷裏:“好孩子,別傷心,人總是會遇到些事的,這還算小的呢。”

雨萱只是伏在黃娟懷裏哭,聽到後面一句,擡起頭又想說話那眼淚又啪嗒啪嗒往下掉。黃娟輕輕地拍着她的背,過了好一會兒雨萱才道:“母親,我不該哭的,您常說遇到事不該哭,可我忍不住。我沒見過我親祖母,我從來都是把她當親祖母孝敬的,可她怎能這樣對待我?”

黃娟拍拍她的臉:“萱姐兒,你慢慢也大了,要知道天下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我們能做的只有自己無愧于心,至于旁人。”黃娟頓一頓:“有些人能改,有些不肯改的就只有由着他去。”

雨萱嗯了一聲,吸吸鼻子道:“但這樣過分的事,怎能輕易放過,難道就因為她是祖母是尊長?可別家的祖母尊長也沒有這樣算計孫女的清白名聲的。”黃娟側一下頭:“所以你祖母才這樣有恃無恐。”因為是尊長,知道就算事發別人也難以動她,才會這樣不停地算計,至于別人的日子被她怎樣幹擾,她是不在意也不在乎的。自私若此,也算少有了。

雨萱的眉緊皺:“我不服,我不能就這麽算了。”黃娟把她抱緊一些:“你還是孩子呢,有些事不能去做。”但是有些事,汪枝可以做。黃娟沒有說完雨萱已經明白,皺眉咬着唇,黃娟輕輕拍拍她:“別想那麽多,等你爹回來我總是要和他說這件事的。”

因想着今日要尋老林去陸家說和親事,汪枝過了午飯就趕回來,一進家就感覺和平日氣氛有些不一樣,進屋也沒瞧見黃娟。問過丫鬟才知道黃娟在雨萱屋裏,汪枝想着女兒在家裏日子也就那麽幾年,信步往雨萱屋裏走去。

新宅子不小,雨萱并沒像原來在老宅時候住在廂房,而是住在黃娟他們住的院子後面一所小院。汪枝才走進院子就聽到傳來壓抑的哭聲,這讓汪枝皺眉,幾步上前就進了屋,見雨萱正靠在黃娟懷裏哭的傷心,黃娟正在小聲勸她。

看見汪枝進來,黃娟也沒起身只是對汪枝道:“你來勸勸萱姐兒吧,這事我實在是沒法子了?”這讓汪枝更加疑惑,坐到雨萱身邊問出了什麽事,黃娟大略一說,雨萱的哭聲就更大些。

雖只大略說了一下,汪枝的神色頓時變了,雨萱哭了幾聲就對汪枝道:“爹,祖母為何要如此?她要為我說親,大可遣人來和你們商量,為何要這樣偷摸着做,還讓人這樣說,若讓人聽見,女兒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雨萱一哭,汪枝就亂了分寸,安慰女兒的話竟無法說出口。黃娟低低地道:“這事按說就該這麽算了,可是以後還有成業要說親,還有小那個,甚至還有二叔他們的孩子。如果到時婆婆又想這麽一出,不是人人都像褚家這樣還算通情達理,到時……”

汪枝已經猛地捶了床柱一下:“這事定不能就這樣算了。”說着汪枝就對雨萱道:“萱兒你別哭了,爹現在就去給你尋公道去。”雨萱淚汪汪地叫了聲爹,就要起身跟着汪枝去:“我要去問問祖母,到底心裏想的什麽要這樣做。”

汪枝一眼瞧見旁邊擺着沒動的午飯,曉得雨萱還沒吃飯,忙安撫地道:“你快些把午飯吃了,爹會幫你問的。”雨萱淚汪汪地點頭,汪枝不由長嘆一聲,即便經過了這麽多的事,可汪枝總覺得汪太太沒那麽壞,畢竟她為汪棟多想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可她怎能這樣對待雨萱?她今日能這樣對待雨萱,異日又會怎樣對待成業?

黃娟見汪枝走出去,和雨萱說了幾句也就出去。

汪枝匆匆到了汪棟那邊,邱氏聽的相報忙帶着人要出來相迎,誰知剛出門就瞧見汪枝過來,自從汪枝搬出去,從不直沖後院。邱氏迎上去忙要喊大哥,汪枝就跟沒看到她一樣直接往汪太太屋子去。

邱氏越發奇怪,正想讓丫鬟追上去問問就看見黃娟也過來,看見邱氏,黃娟總算停下腳大略說了兩句,邱氏聽的大驚,黃娟見汪枝已經進了汪太太院子才對邱氏使個眼色,邱氏會意,讓下人們各自去做各自的事,自己回轉屋算着時候再過去。

黃娟匆匆進了汪太太院子就聽到上房處傳來什麽東西倒地的聲音,黃娟忙掀簾子進屋,見地上一個花瓶摔的粉碎,汪太太面沉如水對黃娟道:“你來的正好,我倒問問,這忤逆做娘的是什麽罪?”

☆、95、真心話 ...

平日若汪太太這樣發怒,汪枝早跪下請汪太太息怒,可今日汪枝卻還是站在那裏,面上神情黃娟一時竟說不清楚,是絕望傷心難過還是灰心。黃娟走上前握住丈夫的手看向汪太太:“媳婦也從不知道,天下間還有祖母要設計敗壞孫女名聲的事。”

汪太太一張臉頓時變成鍋底,手邊的花瓶已被摔碎,順手又拿起一個茶碗扔向黃娟那邊:“好,好,就是娶了你這個攪家精,我們汪家才不得安寧,早知今日,我又何必巴巴遣人去說親,就讓你這個被人休棄之女在家老死。”

汪太太的怒罵黃娟半點都不放在心上,一直沉默不語的汪枝終于開口,聲音裏蘊含的絕望聽得黃娟都一陣傷心:“母親到了現在都覺得自己所為外人毫無可言嗎?今日之事,虧的對方還算通情達理遮過去了,若不然到時這一女許兩家的事傳出去,你讓萱兒怎麽辦?母親,您平日口口聲聲疼愛孩子,您但凡怨我恨我,做兒子的也只有受着。可是萱兒有什麽錯?她待您有如親生祖母,學會做針線就給您做了荷包,一片拳拳之心,您難道就看不出來?母親、母親,您但凡有一些些疼愛她的心,又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母親,您究竟對我是怎麽想的?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汪枝的連聲質問讓汪太太的臉更黑了三分,她氣喘籲籲地看着面前的黃娟夫妻,眼盯死在黃娟身上。一切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自己的謀算早已成功,那時眼前怎會有雨萱他們存在?休妻的汪枝只需要給自己兒子做牛做馬就可。怎能像現在這樣,分家出去單過,擁嬌妻幼子,日子比自己兒子還要富足幾分?

汪太太想到就說到,手已經指向黃娟:“你錯就錯在娶了這麽個女人回家,要休了她,萬事皆無。”汪枝沒想到汪太太竟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一時忘了答話,只是看着汪太太滿臉不可思議。

黃娟拍拍丈夫的手道:“當日婆婆是遣媒去黃家說和,媳婦三書六聘進的門。要休我并不是婆婆一句話的事。況且,”黃娟的眉挑起,毫不示弱地看向汪太太:“婆婆若能說出媳婦錯在何處,族中長輩若都同意媳婦有這些錯處,媳婦自己下堂求去又如何?”

汪太太氣的差點吐血,咬牙切齒地道:“你還說你沒有錯處?哪家的媳婦在婆婆面前這樣說話?光憑這點就可休你。”黃娟按住汪枝的手讓他不要說話才道:“婆婆說的也有道理,可婆婆要休媳婦,媳婦還毫無錯處,這樣的亂命就算是朝廷的聖旨也要駁一下不敢遵的,更何況只是婆婆的空口白話。媳婦只想問問婆婆,做祖母的設計敗壞孫女的閨譽,這樣的事傳出去婆婆真以為什麽都不在乎嗎?成業還要娶妻,日後二叔家生兒育女,到時也要議親。有婆婆在這,只怕好人家總要先想一想。”

汪太太如被雷擊一樣看向黃娟,似乎根本沒想到那麽遠,猛地汪太太拍着桌子對汪枝大叫:“大爺,你聽到沒有,你媳婦紅口白牙污蔑我,我沒有做這種事。”汪枝嘆氣:“母親,休說褚家尚未走遠,可以請她們回來對質,就算這家中,問下下人們自然也知道有沒有這麽個媒婆模樣的人來見過您。您當這家裏的人都是啞巴聾子嗎?”

汪太太頹然地放開手,使勁地搖着頭:“我沒有做、我沒有錯,錯的都是你們,是你們。”她這樣的行為倒讓汪枝吓了一跳,以為她舊病複發,忙上前扶住她連連叫喚。汪太太用手撫住胸口,淚突然從眼眶中流出:“我沒有錯,我對自己兒子好又有什麽錯了,錯的是你們,是你們不該。”

黃娟在旁冷冷加了一句:“錯的是大爺不該視你為親娘,是雨萱不該對您有孺慕之思,婆婆,難道到了今日,您還執迷不悟,瞧不見大爺和衆人對您的真心?”汪太太心頭亂如麻,用手捂住胸口還是搖頭:“真心,什麽樣的真心必得上錢財?他要真的真心對我,就該把家財全部奉上不留一分才是。”

汪枝啊了一聲,雙手松開倒退一步滿臉震驚,全部家財,全部家財,原來所有的真心都比不上那些家財。汪枝腳步踉跄差點被桌子絆倒,黃娟上前扶住他,汪枝看着汪太太:“母親,你就這麽欺負沒娘的孩子嗎?”

汪太太無意中把自己心裏話順着黃娟的問話說出,心中雖有悔恨生出,但再壞也壞不過此時,只是別過臉不去看汪枝夫婦。沉默既是默認,汪枝用手捂住臉,淚從指頭縫裏流出,黃娟知道汪枝此時十分難受,也沒開口只是拍着他的肩安慰。

屋中三人兩站一坐,卻都沒有說話,汪太太閉上眼,這輩子的謀算都失敗了,再和這個繼子翻臉又有什麽?橫豎自己兒子還是孝順的,自己是有人奉養的,至于兒子有沒有兄弟扶持,汪太太是根本沒想過。

黃娟嘆一聲正準備讓汪枝回去,汪枝已經放開雙手對汪太太道:“母親,您這念頭有的想必不是一日兩日,那您的病,到底有幾分真假?”汪太太只是抿緊了唇不去回答,汪枝瞧着她:“母親,您但凡有那麽一些些對我有情義就回答我,母親。”

最後一聲母親喚的黃娟也差點流淚,只是緊緊拉住丈夫的袖子,汪太太還是不為所動,如同泥塑木雕樣坐在那。

汪枝正打算走出門,簾子被掀開,汪棟沖了進來,身後還跟着邱氏。邱氏面色有些慌亂,汪棟面上卻是十分傷心,走到汪太太面前跪下道:“原來兒子做了您快二十年的兒子,今日才聽到您的心裏話。可是娘,兒子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就算赤了一雙手,也能闖出一片天來。娘,您口口聲聲要大哥把全部家財雙手奉上,您當兒子是什麽人?是那眼中無父無兄只有一個娘的小人嗎?”

汪棟這話讓汪枝的淚再次滾落,上前按住汪棟的肩示意他不要再說。汪棟擡起頭,面上也滿是淚,突然車轉身給汪枝行禮:“大哥,這麽多年,我竟不知道我娘有這樣險惡用心。我身為人子,自不能說娘的壞話,只求大哥……”

汪棟說到這裏就頓住,謀奪人的家産,和殺人又有什麽分別,再求長兄的諒解已是不能。汪棟長嘆一聲才道:“大哥要恨要怨,就全放到我身上吧。我是娘的兒子,她的好我要受着,她做的惡我也要受着。”

一直沒說話的汪太太聽了這話突然尖叫着上前把汪棟扯起來:“你既知道是我的兒子,就該和我一條心,而不是吃裏扒外和你什麽哥哥在一起。不是娘肚子裏爬出來的,算什麽你的親哥哥?”此時汪太太說什麽話汪棟都不會吃驚,只是輕聲道:“娘,兒子讀聖賢書,只知有母不知有父,何異禽獸?難道母親想要兒子蛇蠍心腸,為些錢財和長兄争個你死我活,然後老死不相往來,這樣娘您才安心才高興才覺得是您的兒子嗎?”

汪太太的手揮起又要打向汪棟,揮到一半重新哭起來。汪枝長嘆一聲拍拍弟弟的肩,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屋內只回蕩着汪太太的哭聲,黃娟知道,汪太太現在算是把所有的面具全都撕掉,以後汪枝他們兄弟之間,想來也不會再像從前一樣毫無芥蒂。

邱氏此時才怯生生開口:“大哥、相公,其實婆婆是真的病了,前些日子吃新請來那位醫生的藥不是有效了嗎?照我瞧來,婆婆這樣,為了大家好,也不能再在家裏住了。”邱氏這話如在水中投了個石頭。

汪棟的手抖了下什麽都沒說,汪太太已經沖過去捏住邱氏的胳膊:“你再說一次,這是你做媳婦能說的話嗎?”邱氏被捏的很疼,又不敢叫出聲,只是看着汪棟:“婆婆肯定會生氣,可是方才大嫂說的對,以後成業他們都還是要尋親的。而且,”邱氏的面上飛上一抹緋紅:“等我們有了孩子,婆婆不病發還好,若一病發,那時。”

發瘋的人是分不出什麽親疏的,汪枝兄弟齊齊想起前些年有人瘋病發作,那家子窮只能把人關在柴房裏,晚上他娘去給他送吃的,稍微松了松繩子,結果他拿起柴就打自己親生的娘。等衆人來到時候,已經打的只有一口氣,他爹這才狠下心把他沉了塘。

雖然汪枝此時已經有七八分肯定,汪太太的病不過是裝出來的,但此時并沒說話,畢竟家裏放了這麽個人,真是睡覺都不得安穩。汪棟的眉緊緊皺起,看着汪太太不說話,汪太太聽到邱氏這麽說,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憋過去,只是看着汪棟,雙眼淚汪汪地道:“兒,娘沒有病,娘也沒有瘋。兒,你要相信我不要相信你媳婦。”

☆、96、教女 ...

汪棟早已淚流滿面,汪太太的話就沒進他的耳裏,只是喃喃地道:“娘,您是真的病了,真的,”瘋了兩個字汪棟怎麽也說不出口,只是嘴唇蠕動看着汪太太。兒子眼神裏的悲傷絕望讓汪太太的心重重被擊了一下,剛要安慰兒子就看見旁邊的汪枝,汪太太心中的怒火又燒起來,沖到汪枝跟前用手就打起來:“就是你,就是你,如果沒有你,我兒子怎會不聽我的話?”

汪枝任由汪太太的拳頭雨點般落到身上,只是看着汪棟什麽話都不說。汪棟已走到汪太太面前,輕聲道:“娘既病了,又是這樣的病,總要想個法子安置了。”汪太太揮向汪枝的拳頭猛地停住,不相信地看着兒子:“你,你竟然要為了你這個不是一母所生的哥哥,不要你親生的娘。你這個沒良心的忤逆種子,早曉得這樣我當初就不該把你生出來。更不該這樣把你如此謀劃。”

汪棟的身子紋絲不動:“娘要真這樣想,就請把兒子打死吧。兒子已經沒臉見大哥,更沒臉……”汪棟的話又頓住,汪太太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兒子似乎不認識他一樣。

汪枝長嘆一聲上前對汪棟正打算開口,汪棟已經搖手:“大哥,別說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可這寶也要看是什麽樣的老人。似娘這樣,”汪棟還是不忍心說汪太太的壞話,只是含糊地道:“我們還是去問問叔公請他拿個主意吧,畢竟我們都是小輩。”

這樣也好,汪枝并沒再生恻隐之心,而是叮囑黃娟和邱氏看好這裏就和汪棟出去。看着汪枝弟兄出去,汪太太知道再沒有別的路子可走,頹然地坐下。邱氏輕輕地拉下黃娟的袖子:“大嫂,我們還是出去吧,萬一婆婆……”

邱氏和話如火上澆油一樣,汪太太跳起來就往邱氏面上打去:“就是娶了你們這兩個媳婦,才讓我落到這份上。”邱氏被打了一巴掌淚汪汪地看着汪太太一個字都不說。黃娟已經開口:“婆婆慎言,婆婆若從此安分守己,被送出去還能有下人服侍衣食也有人照管,時日久了就說婆婆病已好了接回來婆婆照樣是這家裏的長輩被人奉養。若婆婆執迷不悟,一心以為自己被人害了,要如何對待婆婆,婆婆自己盡可去想。”

汪太太不由打個激靈,現在衆人口口聲聲都是自己瘋了,如真被當做瘋子,沒有下人敢近身服侍,衣食都不得飽暖,那樣的境遇越想汪太太越害怕,不由緊緊揪住衣衫前襟,拼命搖頭:“我沒有病、沒有病。”

邱氏微微嘆了聲,黃娟只是瞧着她:“婆婆,您病了,真真切切地病了。出去幾年住的清淨些,對您好,對大家都好。”汪太太跌坐在地上,屋內的火盆已經熄滅,汪太太感到一陣陣刺骨地冷透到了骨頭裏。這一生,怎樣謀劃算計,最後都成一場空了。

簾子又被掀起,有人說話聲響起,汪太太已分辨不出來是汪枝還是汪棟,只是聽着他們在議論什麽,接着汪太太的身子被人擡到床上放好,還有人重重的嘆息。汪太太閉上眼,有淚從眼角流出。

這滴淚黃娟看到了,她看着正在和族長說話的汪枝,上前把汪太太的淚擦掉給她蓋好被子。族長看着黃娟的舉動,點一點頭就道:“這事就這麽定了,過兩日等那邊把房子打掃出來就把你母親送去。哎,好好地過日子,怎麽出了這樣事。”

汪枝連說費心,族長看着一邊木呆呆站着的汪棟,拍一拍汪棟的肩道:“你也別太難過,年紀大的人難保不會糊塗,只要以後多去看她就是。”汪棟這才回神過來給族長作揖,族長見事情差不多了了,也就離開這裏。

汪枝弟兄送他出去,到了門口族長又叮囑他們弟兄不要因為這事生了芥蒂,以後還是好好的弟兄們。汪枝弟兄連聲應了,族長這才回家。

寒風卷過來,帶來一陣涼意,汪枝嘆了聲拍拍汪棟的肩示意他自行回去。汪棟的唇張了張,汪枝已經道:“你別說了,我明白你,你我還是弟兄。進去對你大嫂說讓她自己回家吧,我先回去瞧瞧雨萱。”

汪棟應了又看汪枝一眼終于還是往屋裏走去,寒風襲人,汪枝的眉皺緊,心裏除了傷心難過竟還有一點說不出的輕松。畢竟所有的底細都被說出來都被掀開,以後無需再擔心什麽,這日子其實還是一樣過。

汪枝背着手回了家,直接進了雨萱院子,雨萱正伏在桌上寫着什麽,看見父親進來就擡頭笑道:“爹,您快過來瞧,我新學的花樣,準備給你和弟弟做雙鞋過年穿。”見女兒開懷,汪枝的眉頭也舒展開,接過花樣子也沒瞧:“你爹我都一把年紀了,還穿什麽有花樣的鞋?”

雨萱側頭一笑:“這做的是福祿鞋,爹啊,以後要福祿綿長,多讨口彩的話。”汪枝會心一笑把花樣子往桌上一放:“爹也不想福壽綿長,只要我的萱兒過的好就是。”雨萱不由咬唇一笑,汪枝想起今日的事拍拍椅子讓女兒坐下道:“今日的事,前後你想來也聽你母親說了。只是我這個做爹的還要叮囑你一句,以後嫁了人,自己有主意是很好的,但這主意一定要正,不能歪了心眼。什麽要為了争産謀算別人,什麽為了争寵要害了庶出兒女這樣的事,爹是不許的。”

前一句還好,聽到後一句雨萱的唇不由嘟起:“爹這話說的不對,若我沒有生的兒女。那自然要為丈夫納妾延續後人。可要是我生的兒女,為何要為丈夫納妾?天下間妻妾和睦的有,但妻妾不和睦的更多,更有人說妾是破家之源,那為何還要為丈夫納妾?況且做男子的人,就該知道尊重妻子,哪能為了自己□就納妾。”

雨萱幾句話說的義正詞嚴的,汪枝聽的眉一聳,倒沒有計較女兒話裏的失語,反順着女兒的話道:“你說的話很有理,可你要是沒生下兒女?”雨萱的眉揚起:“那自然要為他延續後人,這樣的話,定會視庶出子女為親生,但若是為了別的,那口窩囊氣我可不受。”

門外傳來黃娟的笑聲:“聽聽我們萱姐兒的話,幸好這屋裏只有你們父女兩個,要是再多幾個,這話傳到外面去,不知被人怎麽笑呢。”說着黃娟就已掀起簾子走進來,雨萱也不害羞地看着黃娟:“那母親說我說的對不對?”黃娟屈起一根手指往她額頭上敲了下:“有道理是有道理,只是你才十二歲,才剛議親呢就說這樣的話,別人知道了定會笑話你不知羞。”

雨萱已經抱住黃娟的胳膊撒嬌:“母親常說,一家人就別扭扭捏捏的,現在女兒這樣做了,你又笑我。”黃娟嗯了聲道:“我還說過,做事定要無愧于心。這人啊,有了自己的主意,又無愧于心,還有什麽事能難住?”

雨萱搖着黃娟的胳膊慢悠悠地道:“還有了一對好爹娘,一個好弟弟,就算丈夫不好天下也沒有什麽事能難住我的。”黃娟把雨萱額上的發往背後撩了下才對汪枝道:“萱姐兒是真的長大了,現在你總該放心了吧?”

汪枝點頭,是該放心了,總不能把孩子一輩子都放在翅膀下面,舍不得讓她離開。雨萱如此,日後成業也是如此。汪枝和黃娟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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