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林小隐身份跟着一大批宮女太監,她容貌柔美,身材勻稱,打扮中規中矩,并無出衆之處,這樣的姿色在後宮美人裏只能算路人水平。在後宮混,和娛樂圈的混沒什麽兩樣,最美不過花瓶,會演才是王道,眼前這位林良人就有一股有別于別人的氣質。

“林良人安好。”沈懿之福身請安。葉嫔也微微颔首示意,道:“日頭漸高,本位眼乏,先行一步向娘娘請安。”

看到林良人就要走,這兩人有隙?沈懿之正巴不得葉嫔先走,這下如願,口稱福身恭送。

“本主聞不慣這金桂香,就湖心小道。”林良人面上帶笑,徑自走了。

沈懿之用綠荷細絹帕子抹了抹額角冷汗,身後夏草嘀咕,“葉嫔相邀同行,偏被這林小隐也誤了。”“夏草,閉嘴,貴人豈容你的多言。”她喝道。林小隐已非昔日王府女婢,夏草這話心裏想想就過,宮裏哪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一句話就能要了命。

仁明殿顯然新修葺過,莊嚴大氣。沈懿之緩步進的正廳,只見四周擺設貴重卻并不張揚,很合制式。她規規矩矩行了三拜九叩之禮,鳳椅上的人身着玄色八重山河地理裙,頭戴銜東珠鳳冠,十分耀眼。皇後笑了笑,道要她下去候着。

“這位娘子好生眼熟。”只聽見一道爽朗的女聲傳來,一位黛色衣袍高髻中年婦人坐在在皇後左側,她容長臉,深目高鼻,膚色微黑。沈懿之從未見過,心下估摸這年紀打扮像是長輩,不知是哪位。只得上前行禮口稱:“娘娘萬安。”

這位夫人還未開口,旁邊搖扇的貼身宮女嬌笑道:“太妃好眼力,奴奴仔細瞧着這位娘子瓊鼻倩目,和太妃一個模子印出來一樣,都好似飛升的天女娘娘。”衆人都往他們臉上打量,都是深輪廓,太妃氣質偏異域,沈懿之是完全的漢人氣場。只是一個徐娘半老黑雷母,一個是二八年華的俏佳人。哪裏都是什麽天仙美人了,搖扇宮女得寵都是靠這張利嘴吧。

沈懿之這才明白原來是九王爺生母李太妃,來自西涼國。先皇多年求子心切,就算異族女子誕下孩子,也子憑母貴,晉位為妃。李太妃和太後有隙,宮裏無人不知,只是這等場合未見太後,卻只有太妃到場。

“瑤池,就會說笑,老太婆還美什麽,鬧笑話不是。”太妃嘴上這麽說,面上盡是笑,可見是位開得起玩笑的主。

“太妃您是天仙,哪裏老了。只是思念先皇,茶飯不思,夜不成寐。奴婢看了心疼,先帝在天上看着呢,您也不能讓先皇擔心啊。”瞧這話說的,多有水平啊。在座的人也不是傻子,紛紛上前表孝心。

沈懿之想該自己下場了,沒想到這位太妃娘娘實在閑的發慌,拉着她道:“我觀娘子面目可親,老太婆平日無事,想找人說說話,娘子無事可來慈寧殿喝喝茶。”

皇後也笑道:“能得太妃青眼是沈娘子的福氣。”

沈懿之回道:“太妃不嫌棄臣妾粗苯,臣妾日後來叨擾太妃清修。”

低位的妃嫔都已到場,高位的貴人只有林修媛和葉嫔在旁伺候。葛妃一身紫衣翩然,華貴又典雅。緊挨着的麗昭儀濃妝豔抹,妃色高襦裙上暗繡了金線,十分出挑。她們在王府同為左右側妃,一個鼻孔出氣,現在一個為從一品的妃子,一個為正二品的昭儀。在旁人眼裏依舊姐妹情深,一派親熱。

孟順容今日的妝容也偏淡,顯得年輕了幾歲,只是眼角淡淡的紋路未免暴露了年齡。她是趙煦的第一個妾室,比當今皇後還大了兩歲,算來今年也堪堪有三十二了。皮相和年紀不是争寵的唯一武器,卻是得寵的必須條件,色衰而愛弛,這句已被前輩們驗證了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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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婕妤跟着錦貴嫔最後出現在仁明殿,現下風頭最盛的錦貴嫔蘇仙兒着月白紗衣,上面布滿了精美繁複的刺繡,晨風中宛如展翅的仙鶴飄逸,這一身倒名副其實了。齊婕妤今日女冠打扮,頭發全部高高挽起用碧玉簪穿過,衣袍顯然改良過,既有女書生的儒雅,又符合了宮中的制式。錦貴嫔笑的很仙,沈懿之看的很累。齊婕妤和當日在王府沒什麽不一樣,依舊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毫無忌諱,皇後很是縱容。

只見錦貴嫔淡淡掃了沈懿之,開口輕道:“剛才皇後殿外,就聽見有人在說仙啊,敢情是姐姐們都在念叨仙兒。”聲音清冷,仿佛不帶感情,只是這聲仙字咬的有點重。

沈懿之心裏暗笑,錦貴嫔這般做派和她在現代做經紀人帶的秦冉冉一樣,明明就是心裏氣的好死,在意的緊,偏學一副閑雲野鶴看不起人。她是目前最得寵的妃子了,連着侍寝十天,皇上特意賜字“錦”。性子一向孤清冷熬,旁人一般近不得身,父親也不過閑散正五品司天監,并無實權。于是乎,宮裏掀起了一番仙女熱。不過既然是仙女何必貪戀人間錦繡呢,真真不知道這皇上是諷刺還諷刺呢。

“娘娘見笑了,只不過是玩笑話,臣妾無狀。”沈懿之姿态很低。

“你一個小小的紅霞帔,諒也不敢妄議本位,起來吧。”她似擦着玉手上的翡翠戒指,眼都不挑一下。

“娘娘,沈娘子還沒侍寝過呢,整個宮裏恐怕就是她沒見過皇上了,哪像娘娘您皇上心裏惦記啊。”沈懿之瞅去,齊婕妤正巴巴跟着錦貴嫔呢,正主都沒給好眼色,所以來踩兩腳。這位腦子也不太好使吧,在皇後殿裏都敢這般張狂,即便皇後這會沒發作,只怕也記了賬。而她沈懿之越不計較,肯定越戳她的心窩。

在皇後殿喝了茶,看了戲,就能轉回澄碧堂好好休息。想到以後每天都要上班打卡般去明仁殿報道,沈懿之就頭疼,夜生活習慣了的人,早起是種折磨。只是更頭疼的事來了。管事太監來報:皇上今個翻了澄碧堂牌子!!!

作者有話要說:超級 皇後

正一品 貴妃 賢妃 德妃 淑妃

從一品 妃(四人)

正二品 昭儀 昭容 昭媛 修儀 修媛 充媛 充容 充儀

從二品 婉容 婉儀 順容 貴儀

正三品:貴嫔 貴姬 貴人

從三品:嫔(十二人)

正四品 婕妤 (十二人)

從四品 娙娥 (十二人)

正五品 美人 (十五人)

從五品 良人(十五人)

正六品 才人 (不定)

正七品 承微

正八品 紅霞帔

正九品 侍禦

☆、首次侍寝

管事太監來報:皇帝今個翻了澄碧堂牌子!!!

沈懿之今日練的一手字污了最後一筆,可惜了。冬蟲夏草欣喜若狂把她往浴桶裏輪番洗刷,撒花瓣,抹頭油。

直到沈懿之抗議自己身上快被抹出紅印子了,這才作罷。紅霞帔的份例少的可憐,很多東西領回來不是缺了,便是殘次品,竟是比起王府的夫人待遇還不如。冬蟲承上來的兩包香料,一包芬芳濃郁,氣味卻太過霸道,一包甚至能聞到淡淡的黴味,不知道是從哪個角落翻出來的陳年舊物。

沈懿之也不敢抹,這幅身子冰肌玉骨,出的汗竟還有淡淡的體香,委實絕佳。時值正秋,秋香色的菊花開的正豔,要是把這菊花簪頭,倒不是不美,只是前世菊花這詞被污染了,一想起頭頂菊花,沈懿之惡寒。便是堂前一樹米色桂花香馥誘人,甜香覆蓋了整個雁池。素手折下一枝金桂,別在發髻。

微光灑在墨發上,着水綠長袍得佳人疑是和夜風中的婆娑樹影融為一體,只見她盈盈下拜,嫣然一笑,似狐似鬼,魅惑至極。趙煦來到澄碧堂看到就是這樣一番美景,他淡淡薄唇上勾起慵懶散漫的笑意,緩步執手,笑道:“朕以為看到了素娥青女,原是竟是娘子。”

沈懿之往前面引路,聽見這話也不過淺笑道:“月宮孤清萬年,縱是姮娥也心生倦怠吧,不若人間煙火。”

“娘子心思巧妙,只是夜風甚涼,衣衫單薄易招致風寒,朕可會心疼。”這臺詞估摸這每個宮都要說一篇,難為皇上每天深情念臺本了。

“臣妾對皇上情根深種,不懼風雨。”這話用了十二分情誼,因為被美人愛慕感覺,即使不能回應,必定心裏也歡喜。

兩人身邊伺候的人的已無聲無息退下,沈懿之的心也吊了起來。在現代的她談過戀愛,也滾過床單。大學畢業以後曾在網絡公司做了一年文員,總監是個事業心強工作能力也強的男人,他對下屬要求非常嚴格,經常要求加班加點。而菜鳥沈懿之就暗戀着這個長相平凡的男人,她每天為他買早餐打掃衛生,洗衣服整理房間,拼命的工作希望得認可。一年以後,這個男人對她表白了,像一般情侶一樣,兩人同居。沈懿之更忙更累,男人卻越來越回越晚,有時電話也打不通。終于有一天沈懿之無意之中幫他接了個電話,聽見嗲嗲的女聲嗔道:“親愛的,什麽時候回家。”竟是公司那個冷漠嚴謹的經理。她哭的撕心裂肺要求分手,那個男人說:“你為什麽要接我電話,不接就什麽都好。”原來不過是看她好用才把她用了,原來不過是男人覺得用愛情的來綁住才能死心幫他做事,原來他不但和女下屬,女上司,甚至女客戶都是暧昧不清。沈懿之毅然決斷,然後辭職。然後來轉行做了經紀人,便發現圈子的愛恨情仇都是不過是一場戲,個個都修的妖孽段數,誰入戲誰就輸。身體的交付是一種另類的蓋章,在她看來上/床是多麽純潔的事情,別被愛情玷污了。

穿越成妃子,她對妖精打架這樁事早有心理準備,不是欲望強烈的人,也不是貞操衛道士,男人喜歡用身體來征服女人,女人也可以喜歡用身體來取悅自己。抽空打量美人的□,希望不要中看不中用就好。

沈懿之承上兩碗桂花湯圓和一些糕點酒水。瑩瑩團光下趙煦好看的眉毛蹙氣,眼臉半合,眼睛下面泛起淡淡青色,愈發顯得臉上蒼白。他...似乎白天十分辛苦,精神不太好。新帝登基,朝廷各方勢力大洗牌,邊疆異域也不安份。含了一枚胖胖的湯圓,也不急着吞咽,這模樣和小帝姬耍賴不肯吃飯的時候一樣,添了幾分稚氣。

沈懿之上前把他的冠給松了,漆黑亂發布滿了肩頭,耳邊傳來輕嘆,似乎很享受這份惬意。他挽着她素手,一下一下打着不着調的拍子,動作越來越慢。這般調情方式挺浪漫啊,沈懿之慢慢靠上他結實的脊背,嗯,軟硬适中,冷暖和宜,細嫩的胸前蹭了蹭。

等了許久,身前的人居然沒反應,合睫睡着了。

沈懿之錯愕,這算個什麽狀況,皇上因為滿意自己的伺候而睡着了,而侍寝當夜居然沒有妖精打架。是失寵了還是得寵了。

總管太監曹德似乎也沒有想到皇上竟會睡着,他嘴角抽搐,低頭垂目和兩個手下把皇上往寝殿搬。然後對沈懿之道:“辛苦娘子,奴才在外面伺候。”

沈懿之只得往床上躺去,雖說初秋八月,這兩天熱潮又悶了回來,這具身體喜寒怕熱,今晚略進了幾顆湯圓,胃隐隐有些脹痛。她要夏草送來些冷茶,灌了幾口,壓住了那股上湧甜膩味。

床上多了個男人,雖然是自己名義上合法老公,還是有些膈應。這雕花大床被占了一半,沈懿之安安靜靜的窩在角落裏,不敢在随便翻滾。

被子捂住又悶出細汗,她只得往外邊挪了挪,不小心碰到了龍爪,只見龍顏不悅,哼哼兩聲,又睡過去了。也許夜色太濃,也許是睡着的皇上太沒有攻擊性,沈懿之抱着冷冰冰的龍爪睡的歡快。

早上醒來床上只有她一個人擺大字了。皇上半夜已經起駕回宮。也是,紅霞帔這種等級的妃子,連陪睡一夜都不夠資格。不過她也是知道的,後宮侍寝的規矩,妃子要送皇上離開,所以這算是沒有滾床單的補償!!!

“娘子,今個梳什麽頭好,要不鳳仙鬓吧。”夏草臉上喜氣洋洋,不知道還以為是她得了恩寵呢。“還是靈蛇鬓吧,娘子發量多且密,不需要安假鬓,這靈蛇鬓最是飄逸了,錦貴嫔最喜歡梳。”冬蟲顯然有不同意見。鳳仙鬓端莊大方,簪上鳳釵更是氣勢十足,不過一般都是高位妃嫔或者皇後才有資格。靈蛇鬓宛轉多變,墜上東珠與飛天無二致,錦貴嫔這個發型在京城內外引起了一陣潮流,湊熱鬧也沒好處。

“還是和平時一樣吧。”聲音微啞,果然月下飛仙這種事是要付出代價的。冬蟲急的跳腳,澄碧堂的份例都是她在入手,娘子生病了卻拿不出什麽好東西。

“喝口茶,潤潤喉,興許就好了。”冬蟲端上新沏茶水。

“不喝了,用早膳吧。”這會就想喝碗綿軟的蓮子粥,禦膳房送來的東西卻讓人下不了嘴,金黃金黃的油條,香氣四溢的餅子,新炸的芋頭糕,要多油膩有多油膩,讓人犯惡心。

得,最後喝了兩口白開水,空着肚子去仁明殿請安了。

她特意去的平時早些,皇上現在一個月是輪流翻牌子,個個都有機會,只不過得寵的次數多,不得寵就一日罷了。昨個沈懿之第一次侍寝,這姿态更要低些,禮行的更要足些,方可不招致嫉恨。

皇後娘娘臉上并無異色,态度更加親切了些,及至麗昭儀上前請安,瞅着沈懿之打趣道:“沈霞帔今日氣色甚好,可見昨晚隆恩浩蕩。”

沈懿之心裏翻白眼,明明着了風寒嘴唇都發白了,這人睜眼說瞎話呢。還得賠笑應和:“娘娘打趣臣妾罷了。”

“皇上對妹妹很是上心啊,妹妹第一次侍寝,這嗓子就啞了,想必昨個皇上很是勇猛。”她像發現什麽新大陸,轉頭嬌笑:“錦貴嫔最得聖恩,想必深有體會。”杏眼桃腮,梅唇玉尖,一颦一笑,盡态極妍,真真不愧于麗字這一封號。

錦貴嫔依舊是副冷清樣,仿佛沒有聽到這挑撥之語。麗昭儀也不在意,似乎好脾氣。這廂沈懿之便接收到了四周噴火目光,皆竊竊私語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狐媚子,哼!”

“一朝的寵便這麽張狂,錦娘娘真是寬容大度....”

沈懿之只得低頭作鹌鹑狀。

桌子上剔透水晶盤供着幾樣時令水果,紅玉似的西瓜,紫瑪瑙的葡萄,金黃的大鴨梨,花團錦簇,煞是好看。其中黃澄澄的水晶大鴨梨得了她的眼,喉嚨幹澀,有些瘙癢,大鴨梨正能潤喉。沈懿之餘光眼巴巴盯着它,心中的渴望越來越大,又渴又餓,真的好想吃啊。

突然,不知道誰的手碰了一下,一顆梨搖搖晃晃,搖搖晃晃,終于從盤裏摔了下來,它一路翻滾,竟停在沈懿之腳邊,不動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不管不顧把梨撿起來往口裏塞,當然這就腦子一回路的事。要是在現代,別說吃個梨,就是吃一百個梨,那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可這是在古代,而且是在皇後殿裏,要吃了這個梨,不被當瘋子也被當傻子了,沈懿之心裏淚流不止,這麽個坑爹的時代。

一個小宮女立馬撿起了她腳邊的梨退下了,其動作之快,充分展現了其專業素質。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那個宮女,把梨給白晝。”只見說話的主人對着皇後撒嬌道:“娘娘,這梨本是貢品,皇上恩賜,臣妾也有份例,只是雪球最愛吃梨,畜生哪能和人比。剛瞧見這顆梨在地上污了吧,臣妾也就幫娘娘打發了這玩意,也讓雪球解解饞。”雪球是只渾身白毛的獅子狗,人人都知是齊婕妤的寵物。在三十歲的皇後面前這般嬌嗔懇求,二十一歲的娃娃臉齊婕妤便有了孩子般耍賴的味道。

沈懿之簡直要吐血,話裏話外把自己比畜生,以後誰想吃梨,豈不是和畜生争寵。

林修媛不緊不慢出了聲,此話一出,大家都瞪着齊婕妤要笑不笑。

☆、葉嫔來訪

皇後打破了尴尬氣氛,笑道:“齊婕妤自小是掌上明珠,想必齊夫人對女兒管教松泛。本位給婕妤指派兩位媽媽,這個月就不必來請安了。”這就要求重學禮儀,軟禁一個月了。

齊相宜沒想到事情這麽急轉突下,皇後給了個大難堪。

只是怔怔瞪着林修媛。她剛才居然說帝姬平日最喜歡吃雪梨,還說自己的份例吃完了,來向皇後讨要。雪球再可愛也是只畜生,能和堂堂帝姬比麽。

皇帝膝下無兒,九王爺的妻妾也沒孵出半個蛋。宮裏妃嫔等級森嚴,可要認真算起來,沒有兒子,個個下場都一樣,孤獨終老。唯一的帝姬就顯得格外尊貴了,別看皇後平時菩薩心腸,誰要沖撞小帝姬,她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此番齊婕妤觸了逆鱗,底下人都噤若寒蟬。

沈懿之忍着胸悶喉嚨癢回去。初秋暖陽,雖不灼人,曬久了,亦有些頭暈。冬蟲扶着她穿花越柳經過禦花園,轉過假山,一排豎起的花架橫在眼前,翠綠欲滴的葉下躲着幾朵伶仃的牽牛花。一時恍惚,拉回了幼時記憶,鄉下外婆家的籬笆院裏也爬滿了牽牛花,枝葉肥大,花朵匍匐在泥土上,野趣十足,那個記憶深處的溫暖所在啊。

“沈娘子也來賞花。”一道故作嬌媚的女聲打破了沈懿之的傷感情緒。原不知不覺走到了蕙馥閣,此間花樹頗多,蝴蝶翩然而至,乃是孟順容的住處。

“娘娘萬安,适才亂花迷眼,誤入蕙馥閣。”她扯出一抹笑。

“蕙馥閣乃是以花著名,聖上知本位愛花,特別賜予。”孟順容着了湖藍色的上衣短襟,下配淡紫長裙,略把年齡感又拉下幾歲。

“陛下乃是長情之人,娘娘恩寵。”愛花之人可見有顆愛美之心,女人愛美無可厚非。只不過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孟順容是趙煦納的第一位小妾,也是最早有了身孕,當時全府上下都極為看重,就等她一朝得子,請封側妃。可惜七個月後生了個死胎,一團紫烏的肉團竟是個男孩,孟順容從此性情大變,戾氣很重。十多年後,趙煦身邊莺莺燕燕不斷,孟茹月身邊凄凄清清不絕。

“娘子瞧這昨日在枝頭飛舞在枝頭的蝴蝶蘭,今日已是亂紅滿地,只不過花敗了,風便不留情。”這般拈花而笑的摸樣,哪裏是個自怨自艾的失意人,沈懿之不覺看呆了去。

“不過沈娘子正是花信之期,無須擔心。”這話是諷刺亦是警告。笑話!在後宮,花無百日好,人無百日紅。孟茹月今日的境遇豈知不是沈懿之明天的寫照。

“輕緋,扶我進去。”仿佛眼前和她攀談之人不存在一般,徑直走了。

沈懿之被日光曬紅了臉,汗珠細細密密透過了軟綿的布料,貼身小衣濕黏在皮膚上,難受得緊。暈暈乎乎回到澄碧堂,倒在椅子上手腳使不上力。就着夏草遞上來的熱水,把身上擦了一遍,緋色的亵衣被汗侵成了深紅,濕噠噠的能擰出水來。她暗道不好,本就風寒在身,又穿着濕衣服熬了這麽久,只怕這病會更利害些。

冬蟲見娘子回來的時候臉上更難看,還堅持自己擦身,大半個時辰了還未見從屏風後出來,該不會出事了吧。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沈懿之換了套幹淨月白的衣衫出來了,道要飲些湯水。

時下流行吃魚羊鮮,禦膳房也愛炮制這些,湯水乳白透鮮,營養十足。沈懿之忍着羊肉膻味咽了幾口,實在吃不下。軟着步子攤在雕花大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天光大盛,頭疼欲裂,胸悶氣短,喉嚨腫的吞口水都疼。平時不經人手的穿戴也是夏草幫忙的。

冬蟲跪在她面前道:“娘子,你今日氣色看起來竟比昨日還差些,讓小乙去太醫院拿些藥材吧。”妃嫔都是有品級的,可以召太醫。只不過宮裏向來有不成文的規矩,太醫不屑給低位妃子瞧病,當然如果有銀子,萬事好商量。沈懿之哪有銀子,就是每日去仁明殿請安,都得備下打賞錢給管事宮女,花銷大的驚人。冬蟲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想着既然瞧病不能,去藥童那裏拿些藥材也行啊。

沈懿之對風寒不太上心,在現代時候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偶爾有個頭疼腦熱也就熬過去了,醫生曾和她說人患感冒後都有抵抗力,一般感冒病毒在體內停七天便會走,吃藥能減緩病症痛苦,并不能消滅感冒病毒。冬蟲很貼心,還是打發了澄碧堂的小乙太監去了。

半眯半靠在椅子昏昏然,不知過了多久,小乙哭喪着臉回來了,回禀道藥童沒錢也不肯辦事。沈懿之聽了心裏發苦,尊卑等級之下生命太脆弱。

這也讓她更堅定了自己的打算——生娃做太後。

葉嫔過來的時候,早就連人影都看不清了。隐隐約約有好聽的聲音在斥責,然後有人用帕子輕柔的給自己擦臉,哄自己喝酸苦的藥。她醒來時候發了一身汗,呼吸順暢了很多。葉嫔守在床前,一臉擔憂。

沈懿之眼睛泛酸,心口抽痛,未語先面上淌過兩渴清淚。葉嫔急道:“妹妹可是哪裏還疼,別哭,告訴姐姐。”果真是梨花帶雨,一雙直直的粗眉有着不服輸的倔強,淡淡嘴唇顯出靜谧的脆弱。

得到不是痛的答案後,葉嫔讓宮女給她替換了出了濕寒的衣服被褥,把新被子給病人掖好。長長嘆息道:“妹妹可把姐姐吓壞了,平日裏這麽嬌嫩的人,竟病成這番模樣。”

“多虧了姐姐,不然妹妹也許就這宮裏一縷游魂了。”

“呸呸,怎麽能說喪氣話。”葉嫔作勢生氣道。“太醫院這幫人就會拿銀子不辦事,姐姐自幼體弱,久病成良醫,身邊也斷不了藥材。妹妹這是風寒入侵,吃幾帖藥便見好。姐姐已經要小蘋把藥拿來了,你以後只需按時服藥即可。”

“多謝姐姐體恤,妹妹無以為報。”沈懿之極淚極美,又道:“夏草,去給小蘋拿個荷包。”

葉嫔道:“你們姐妹何必這麽生疏,小蘋是寒香閣的人,以後便也是這澄碧堂的人,這是她的本份。”

沈懿之只笑不說話,夏草乖覺道:“娘娘仁厚,荷包乃是我們娘子親手所繡,昭昭心意也。”

“你就是多嘴,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下去吧。”沈懿之似不好意思。

葉嫔嗔道:“妹妹這裏可有個妙人,小蘋跟着夏草去吧,不要辜負了娘子的心意。”

兩人笑鬧了一陣,及寒香閣來人請葉嫔,皇上翻了葉嫔的牌子,這才歡歡喜喜的走了。

等閑雜人等都退下,沈懿之收起了笑,要夏草冬蟲小乙關好門窗。這場風寒還真讓她測試出了宮裏的水深,皇後娘娘不會過問,其他妃嫔巴不得宮裏少人,至于葉嫔,雪中送炭也太準時。

“娘子,我把荷包送給小蘋時候套到了一些話。”夏草回禀道。

“葉嫔怎麽來澄碧堂了,她素來走不得遠路,為何今日剛好繞到這偏角的地方了。”

“小蘋道是他們娘娘這兩日在收集金桂,澄碧堂前的兩顆桂樹是安南國進貢的,整個皇宮的桂花樹都比不上,所以來澄碧堂了。”這話倒不假,雁池旁的兩課桂樹枝葉繁茂,蓋了小半邊水面,連錦鯉都喜歡往樹蔭下游。

“想必這桂花對她極為重要,不然不必繞這麽遠。”沈懿之道。

“娘子,小乙去太醫院時候偶遇了皇上跟前的小茶,聽說皇上近日對桂花情有獨鐘,想必葉嫔娘娘為這個吧。”小乙機靈上前道。這就說的通了,為了邀寵去采桂花,來到澄碧堂前自然來見見主人,未料遇到沈懿之生病。

“葉嫔娘娘今日竟沒有坐攆來,甚奇。”夏草歪頭晃腦。

“坐攆太過招搖,葉嫔心思缜密,自然不會做着等事。”沈懿之好笑的解釋。

“那她得逞了,皇上今日不就翻了寒香閣的牌子。”一直未出聲的冬蟲憤憤不平。

“要想有結果,就得付出,這很公平,沒什麽好抱怨的。”沈懿之道。

底下三人不明白娘子為何沒有神情平淡,混不在意。在宮裏奴才要跟對主人,主人要有争寵的心,心太大動作太大不行,心如死灰也難得出頭,笑到最後的人絕對不是沒有欲望的人。

沈懿之正色道:“夏草,你去把葉嫔拿來的藥的藥渣撿好,冬蟲,去把哥哥給我包袱拿來。”

上次沈歲晏拿來的包袱裏面便有些零碎銀子銀票,加起來将近有兩千兩。看來沈老爹一直被貶,家裏也不是一貧如洗,肯定也不會太有錢。這銀子便沈老爹托沈歲晏帶來的。冬蟲并不知道這包袱裏面的東西,沈懿之病糊塗了也忘了這茬,不過這會派上用場了。

“小乙,你拿這張銀票去太醫院開些風寒的藥,想辦法把這些藥渣帶過讓他們認認都是些什麽。”給了一張五十兩銀票。小乙喜笑顏開,心想這幫孫子看到錢還不是眼開。

“娘子,葉嫔娘娘開的藥不是極有效嗎,怎麽還要再去...”冬蟲不解。

“你們都記住,在宮裏,話不能亂說,東西也不能亂吃,都是要命的。”沈懿之厲聲說着。

兩個時辰後小乙回報:“娘子,這藥果然有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改錯字

☆、歌舞升平

“這藥渣裏龍芯草有問題。”小乙道。

“什麽問題?”肯定不是大問題,做這麽明顯,葉嫔自己嫌疑很大。

“這龍芯草貴重的很,尋常人家買不到,它藥性霸道,很多湯藥用來做藥引,效果事半功倍。只不過壞也壞在這藥性霸道,一次藥劑過多會傷胃。”停了一半,欲言又止。

沈懿之捂着胸口,咳了兩聲。

小乙被吓着了,帶着哭腔:“還會寒宮!!!”

寒宮,便是傷子宮了。這一招釜底抽薪妙啊,藥下了沒有痕跡,人情做了,要是愚笨點以後都會感念救命之恩,可惜她沈懿之并不是包子。

底下三人都知道寒宮對于宮裏的女人意味着什麽,一向話多的夏草也沒了聲響,冬蟲張着嘴難以置信。

小乙一邊抽噎一邊道:“娘子,這藥會寒宮都是宮裏人傳出來的,也不知真假。說不定是胡謅的。”

“葉嫔開的藥,我吐了一些,想必沒什麽傷害了,再說這話也沒驗證過,也許是無稽之談呢。”沈懿之口裏說的輕松,其實心裏也沒譜,不過這藥她摳嗓子吐了一半,就算有毒,也輕了一半,哪天請太醫來把把脈。

兩日過後,沈懿之的風寒已痊愈,宮裏到處張燈結彩,喜迎萬壽節。這是趙煦登基之後的第一次生辰,各司各部都想盡辦法來讨好這位皇宮新主人。白日裏大宴群臣,晚上便是妃嫔同樂了。

沈懿之已經有了參加這種宴會的經驗。她一不會唱,二不會舞,才不驚人,索性穿最舒服的衣服敞開肚皮吃。最重要的是這般場合得了聖心,絕壁會成為衆矢之的。

紫宸殿,月華瀉地,燈火闌珊,這般情景下談情說愛,委實浪漫。皇上一襲白袍,飄逸灑脫,生生把一幹嫔妃風頭壓了下去。他含着溫柔寬容的笑意,和葉嫔一道走了進來。這雙璧人的開場點着了晚宴火熱的氣氛。

錦貴嫔不冷不熱,神情甚是高傲。齊婕妤因為皇後格外開恩,也在晚宴上出現,她瘦的利害,肉肉的圓下巴不見了,凸出了尖尖的下颌,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占了臉龐的三分之一。原來身上的少女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是淡淡的女人味。在沈懿之看來,反而把自己的特色弄沒了。

“皇上這兩晚翻了寒香閣的牌子,葉嫔娘娘還是這般溫柔小意。”冬蟲對沈懿之低語。

“這樣的人才可怕,不要在她面前落了行跡。”沈懿之擰起一串冰鎮的紫葡萄啃的不亦樂乎。

皇後娘娘抱着小帝姬坐在上首,笑語盈盈看着底下妃嫔同樂。葛妃和林修媛伴坐一旁,只是不見麗昭儀的身影。

皇上上臺說了一番祝福國富民豐的廢話,宣布萬壽節宴會正式開始。

沈懿之想起現代晚會開場,也是這般領導上臺發言,再歌舞升平呢,不覺捂嘴偷笑。

飲了杯果酒,甚是香甜,秋天真是個收獲的好季節,大大滿足了吃貨們的口福。同樣吃的幸福就是小帝姬了,帝姬是個小胖妞,林修媛擔心女兒長大以後還是咳咳,豐滿身材,委實不美,于是每天控制了小家夥的食量。

今個瓜果糕餅堆砌成花,小帝姬賴在父皇懷裏不撒手,眯眯眼睜的老大,對着滿座美食流口水。皇帝看見了委實覺得好笑,讓底下太監拿來個小玉碗和小銀勺,把各種口味的糕餅往碗裏夾。

曹德請示歌舞是否開始,皇上點頭示意。笙簫琴鼓次第響起,只見一群青衣舞姬甩着水袖上場了,青狐腰,蓮步移,水袖流轉,眉眼生嫣,一步步踏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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