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沈娘子肯來看我這老太婆,咳咳,咳咳。”李太妃說一句,下一句便喘不過氣,瑤池立即上前幫她順撫胸口,動作娴熟,有條不紊。

那日太妃在衆人面前發了話,沈懿之也沒放在心上。太妃不是太後,宮裏的娘娘們不屑在她面前讨好賣乖,這慈明殿裏雖恢弘大氣,少了人氣,格外冷清。李太妃素有沉疴,皇上萬壽節那日也稱病不出。前日瑤池來澄碧堂道太妃病重,想找個人說說話。于是有了今日這一幕。

“太妃娘娘玉體尊貴,娘子豈敢污了太妃娘娘耳目。”沈懿之恭敬答道。能和太後相鬥多年平安無事,李太妃不可小觑。她本來抱着能避則避的想法,只不過找上門來的,只得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本位自生然兒,便落下了病根,咳咳。。雖太醫調養着,卻不能痊愈。咳咳咳咳。。前日娘子病倒,慈明殿太醫也守着,實在□乏術。”李太妃話語親熱,滿是歉意。

“娘娘可折殺娘子了,本應來奉湯侍藥,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萬請恕罪。”她面上惶恐。

“咳咳。。咳咳。本位進宮三十年,一直守着慈明殿。咳咳。。然兒被皇上重用,本位甚是欣慰,”李太妃紅了眼。瑤池也跟着抹淚.:“娘娘您擔心身子,太醫囑咐過不能思慮過重。”

不想這話更惹李太妃傷心,氣道:“本位就剩然兒了,我的然兒,咳咳咳。。也不知道是不是瘦了。”再堅強的女人在自己孩子身上也會軟了心扉。

李太妃臉上顴骨高高凸起,唇邊兩條紋路深深印着,兩眼渾濁,鬓角竟冒出了幾根白發。不過一個月的功夫,竟比那日在仁明殿裏老了幾歲。

佝偻着背,脖子上全是烏青的經脈,渾身無肉,寬大的衣袍似架在骷髅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沈懿之也不會安慰人,所謂交淺言深不是她的習慣。

“本位能求娘子一件事嗎,咳咳。”她道。

“只怕娘子有心無力,讓太妃失望了。”宮裏比她份位高,權勢多的人去了,皇後掌權,錦貴嫔專寵,她能做什麽。

李太妃笑道:“娘子不必妄自菲薄,本位既然這麽說,自然有本位的道理。這事不難,對娘子也有好處。”擺手要瑤池拿來一個紫檀木盒,打開示意她看,竟是排的滿滿的銀票。“這些一共是兩萬兩,可供娘子在宮裏的花銷。”是好東西,可這錢咬手,沈懿之不敢接。

“當年本位頂着異族之名入宮,孤立無援,生存格外不易,幸好有銀子,不然早熬不過了。沈娘子有了這些銀錢,當日病倒之事便不會再重演,甚至延和殿那裏也不是沒有門路。”

沈懿之只沉默不語,看她到底要說什麽。

似乎以為對方不相信自己,李太妃的話便重了些:“娘子可知,這宮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無人敢保證會聖寵永固。沒有子嗣的恩寵是水月鏡花,大周的皇帝,在子嗣上艱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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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止是艱難,簡直是家族弱精症,這一代代傳下來,生孩子是頭等大事。就是林修媛生了個帝姬,她的地位便無人可撼。

“本位能生然兒,自然有本位的法子,這條件可讓娘子動心。”

如果此時沈懿之還不明白李太妃所求何事,就是真傻了。在一個人身上看到紅的潛力,這是作經紀人必要的目光,在芸芸大衆選出明日之星,以最低的酬勞買斷,就是一本萬利的事。李太妃今日不過作了一回經紀人的勾當。沈懿之有美貌有手段,最重要的是她有野心,這個野心不大不小剛好,完完全全符合了大紅的條件。這個時機,也正是沈懿之最落難最缺助力的時期,自己以救世主的姿态給予援手,就等于在皇上身邊放了一枚舉重若輕的棋子,最重要的是,他們之間并不是感恩和報答的關系,有了生子偏方作要挾,永遠不怕背叛。不得不說,李太妃一針見血,行事巧妙。這招簡直是為沈懿之量身定做,因為她沒有後臺和退路。只是沈懿之不是真正的沈懿之,在現代都是她挖坑給別人跳,怎麽可能還上別人的坑呢。

“娘娘說笑了,陛下是娘子的天,娘子能仰望天空,就已足矣。”沈懿之眼裏閃爍着愛戀,十七歲少女做來着動作正是甜蜜旖旎。

李太妃拿起茶蓋拂了拂茶盅上浮着的茶葉,又重新放下了茶盅,心裏滿是鄙夷,原來以為是個聰明人,也來宮裏尋真愛,眼界還是低了。

沈懿之見上首沒可親熱勁,便知道李太妃打消了主意,李太妃想要皇上準許九王爺和她能每日相見,皇上是昏了頭才會答應呢。

秋意漸濃,林蔭小道是枯葉埋身之地,饒是有掃地的宮女執勤打掃,蕭蕭落木還是無盡下。

沈懿之路過慈明殿旁的宮殿,誰在破敗的宮門口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的曲目,尖銳凄婉,和着風聲低咛,就像這座冷宮上面飛過的鴉群點燃了心裏的最深恐懼。這座宮殿群的雄偉重威并不亞于前面宮殿,甚至更奢華絢麗,卻格外陰冷,沒有人氣,恍惚間好像是站在一片孤寂的墳墓中間罷。只是因為先帝駕崩,這些嬌豔的花兒一夕開敗,墜地成灰。

她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回到那個安靜簡單的澄碧堂,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亂紅也罷,枯葉也罷,塵埃也罷。把自己關在書房,磨墨鋪紙,執筆抄經,靜心寧神,靜心寧神,一頁頁佛字散在桌前凳下。手指泛酸,手腕抽筋,後頸僵硬,連蝴蝶骨也開始抽痛,身體的疲憊終于打敗精神的恐懼,趴在滿是墨香的桌上閉上了眼睛。

翌日醒來自是腰酸背痛,腿軟體乏,人卻精神奕奕。在現代她為了減輕工作壓力,特意報了個瑜伽學習班。三三兩兩的招式學了七七八八,有還有門雙修瑜伽練的極好,性-愛瑜伽——譚崔。

要冬蟲做了個長墊子,鋪在澄碧堂後院的草地上,迎着初升的暖陽,聞着泥土的清香,伸展經脈,舒展骨骼,關節肌肉好像上了油一樣,特別輕盈舒服。

沈懿之在現代所有的時間都拿在了賺錢和放松上,她很享受成功的快感,也樂意花錢花時間去放松自己。穿越到古代,便有些坐不住,冬蟲夏草沒事就縫縫補補,她也湊些樂子,在現代她不耐煩做這些,現在沒事動動針線,覺得有些趣味。原身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拿針線的時日不多,自然生疏。所以這個半路出家能把龍繡成蜈蚣的手藝并未引起很大懷疑。來到大周朝大半年,她也能繡兩片嫩芽和花片,勝在構思精妙,有幾分野趣。不過那日送給小蘋的荷包就出自夏蟲之手了。

下午安排是釣魚,純粹是消磨時光的無奈之舉。雁池的錦鯉漂亮嬌貴,吃起來獨獨帶了一股草腥味,至于她怎麽知道的,搬進澄碧堂的第一天,就興沖沖的實踐了番,果然是水多魚傻速來。這會釣竿上也不放餌,插上幾朵小黃花,傻魚也争相恐後擠作一團,驚起的水花把垂柳岸邊休憩的鳥兒都吓飛了,飛就飛吧,還徒留一路黃金。

晚上最愁苦,沈懿之剛來的時候,總是怪冬蟲晚上不點蠟燭,冬蟲很無奈的表示,已經點了兩根了。

對着微光眯眼睛看話本,才瞄了兩行,眼淚便被煙火熏了下來,夏蟲還笑嘻嘻問:“娘子,又看什麽好段子了,這麽感動,給夏蟲說說嘛。”

沈懿之也笑眯眯道:“夏蟲,你過來蠟燭這邊,我給你念。”

最後鋪完床過來的冬蟲不解的問:“娘子,這書這麽好看啊,你給夏蟲都講哭了。”

晚上看話本行動宣告失敗,都怪燈火綽綽,什麽都不能做。

尋思了好多天終于剪了兩個小人,琢磨着能不能演皮影戲啊,冬蟲夏蟲剪到幾個眼皮都打架了,她終于能打着哈欠去睡了。夜貓子早睡真是件痛苦的事。

小乙興奮來報:皇上今個又要臨幸澄碧堂了。

換裝備刷boss,補好藍條紅條,沈懿之兩眼發光,陪做運動的人來了!!!

華燈初上,皇上大部隊人馬駕臨澄碧堂,沈懿之規規矩矩迎駕,都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今個皇上這臉上有點帶煞,好看的薄唇抿的緊緊的,印堂有些發青,本來一顆鮮嫩碧綠的大白菜變成了榨幹的白菜幫子,讓人沒有下咽的欲望。

沈懿之暗道,怎麽不像皇上去臨幸妃子,倒像是妃子把皇上臨幸了。甩甩頭,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只見他沉默半響。突然出聲道:“沈娘子送朕的佛經甚好,話也說的好,沈大人教女有方。”敢情您是找話題聊啊。

“臣妾惶恐,臣妾平時閑來無事,便喜歡抄寫經書來修身養性。”她回道。

他似乎對這話挺有興趣,笑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如地獄。娘子可有心得?”

這話還真不好答,九五之尊的位置是地獄,那天下人都願意往地獄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也罷也罷。”他撫掌大笑,目光越過庭中花木,起身前往,走了兩步,回頭對曹德道:“你們都這候着。”又順手接掌燈太監手裏的八竅玲珑燈籠。小太監都吓傻了,頭磕在青石板上噗噗作響。曹德也是個機靈的,趕緊要手下把這不長眼的拖了下去,生怕懷了皇上的興致。

趙煦行至花廳門口,眼看腳要跨出門外,突然出聲道:“怎麽還不跟上來。”這話沒頭沒腦,沈懿之心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聽見曹德垂着頭作勢哼哼了兩聲。太監被閹割以後,聲音或多或少帶了幾分尖刻,這兩聲哼哼甚是宛轉靡麗,她緊咬下唇狠狠把笑意壓着。

“什麽事這麽好笑,大家一起樂樂。”趙煦瞪着沈懿之,神情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沒什麽,沒什麽。”連忙擺手示意。

他眼角含春,也不開口,好像瞧一段榆木疙瘩。

沈懿之瞪着曹德,心道皇上叫你呢。

曹德額角冒汗,又重重的哼哼兩聲。

“曹德去太醫院找兩副藥治治你那張嘴。”皇上耷拉着眼,“恩.....順便看看有沒有治眼的。”

曹德恭敬回道:“奴才謝皇上恩典,奴才這就去太醫院拿治眼的方子。”眼字特意在口裏咀嚼了幾次才吐出來。

沈懿之大窘,這兩人是諷刺自己眼神不好!!!

迎着趙煦感慨的目光挨到了他的身後。“朕想進一回娘子的書房可是不易啊。”

卧房都進了,書房算什麽,沈懿之在心裏翻白眼。

澄碧堂的書房設在正廳對面,簡陋的很,門口牌匾都挂不上。趙煦進來的時候顯然被這雪洞般的裝飾怔到了,牆上空空如也,桌上也沒多餘的裝飾。唯有筆墨紙硯和少許佛經女戒,這筆墨也就最普通最尋常的那種,書架上空出一大條。

想了半天,道:“娘子這書房返璞歸真?”

沈懿之就算沒看過別人的書房是怎麽樣,也大概明白,一般人家都會在書房挂上名家字畫,古珍玩賞。可澄碧堂就這條件,也沒遇上個有錢的主子。她認為書房就是來寫字看書的,筆墨這些有了就行。

也不等她答話,從架上取了一支平日筆杆磨的發亮的毛筆,鋪上有些泛黃的宣紙,就着殘墨,筆走游龍。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字跡瘦削綿延,含了千軍萬馬敵前對陣的殺氣,

筆意清漫悠遠,隔了千秋萬代歲月流逝的蕭索。

落款字不大,沈懿之隔着近也看清楚了。

清遠君

并未蓋上章印。

“皇上,葉嫔娘娘病重。”曹德的聲音不适宜的響起,“葉嫔”趙煦有一瞬間沒明白過來。

“娘子,朕去看看就回來,等朕回來。”他回頭對半隐在書桌後的沈懿之道。

這一等就是七天。

☆、曲高和寡

男人靠的住,母豬會上樹,這句話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都很适用。

這一等就是七天,宮裏誰人不知,皇上臨幸澄碧堂被寒香閣劫了回去,沈娘子就是個笑話。

寒香閣前莺莺燕燕也多了起來,一句要娘娘要休息便打發了,想借此機會來偶遇皇上的妃子們背地了把葉賓陽罵的難聽。

宮裏從來都是跟紅頂白,大約是沈懿之太不起眼,妃子連鄙視的眼神也舍不得給,就連去仁明殿請安也被皇後的憐憫的目光給燙到。

沈懿之覺得好笑,難道自己就這麽可憐,是不是要裝柔弱來配合大家的期待啊。趙煦的那句等我,在她看來就是廢話,能從澄碧堂改道去寒香閣,在皇上心裏,這個女人肯定是特別的,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還不如大方讓他們相會。

成不了兩人世界,她更不想三人行,就像現在,皇上和葉嫔在禦花園裏琴瑟和鳴。沈懿之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葉嫔着緋,頭上斜插個無紋飾的白玉釵,大病初愈,陽光下肌膚剔透,淡藍的細小經絡默默可見。桐木古琴已安放在石桌上,淡淡的瑞腦香從金獸爐裏袅袅升起,她看見沈懿之大方笑道:“正點香呢,妹妹趕的巧,來聽姐姐一曲。”一旁端坐的皇上沒吱聲,曹德搬石凳讓她就坐。

“姐姐身子可好,妹妹在澄碧堂聽說姐姐抱恙,焦急的很,想去探望又怕耽擱姐姐休息。”沈懿之一旁關心起她的身體來。

葉嫔臉一僵,随即開顏道:“多謝妹妹關心,這些時日多虧了皇上,不然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

這是來秀恩愛滴,事實證明秀恩愛是會遭雷劈滴。沈懿之是不能把葉嫔怎麽樣,可宮裏其他女人就不好說了。葉嫔這一陣的作風讓人看不懂,後宮的女人最可怕的不是最嚣張得意的人,而是看起來無害的。葉賓陽以病弱示人,其他人的戒心少了很多,她也很聰明,多年來樹立了無害透明的形象,既不算受寵,也絕對不會失寵,她不是過的最風光的,但絕對是過的最舒服的。皇後表賢德,從來不會短了她的東西,甚至有時候還格外恩賞,皇上表憐惜,也不會多日冷落于她,即便有過錯也會看在面子上饒了過去。這樣一個穩坐釣魚臺的人,怎麽也會學齊婕妤高調起來呢。

皇上配合葉嫔在這人來人往的禦花園表演,就算不愛,也憐了吧。男人都愛梨花帶雨小白花,都寵多情多才林黛玉,由憐生愛不是沒有,不然也不會有蓮子一說了。只是久病無孝子,男人又會喜歡這張蒼白病容多久呢。

炮灰有炮灰專業素養,配合起來,“娘娘和皇上舉案齊眉,自然羨煞旁人。”

葉嫔一雙盈盈淚眼,波光粼粼,似有萬千愁怨。只見她情意專注,手指操缦,吟、猱、綽、注。雖只有宮、商、角、徵、羽五音,卻變化千萬,暗合天地之道。沈懿之開頭聽得覺得古樸清越,漸漸便覺單調乏味,太過平和,完全不像現代音樂的能踩到鼓點節奏。

“古琴音韻疏淡,靜心寧神,方可有心得。”趙煦忍不住出聲提醒。

靜心寧神,這和瑜伽的要求一樣,把自己當成四周的的花木,琴律和草木呼吸一般,變的平庸自然,繼而悠遠,越飛越高,最後缥漂渺渺,宛如羽化登仙。

久久沉寂其中,古琴彈奏真不愧有餘音繞梁的美譽,沈懿之道:“妹妹不懂音律,只覺入耳如仙樂。”

趙煦接道:“愛妃這曲《夢蝶》神化希微,出無入有。”

“皇上慣會取笑臣妾,既能入耳,西北可有高樓。”雖是打趣的話,葉嫔的神态卻格外認真。

“琴乃修身之法,并非立命之道,鼓琴之士志靜氣正,過于追求身外之物,終失了根本。沾染塵埃,何能飛天。”趙煦哂道。繼而起身,挽起還在發呆的沈懿之道:“去澄碧堂吧。”

沈懿之受寵若驚,纖細的手被圈在了溫暖的大掌裏,雖沒有用力,卻是不容拒絕的姿态。

如果她回頭,便看到被落在禦花園的葉嫔臉色灰白,目光死寂,如紙鳶斷線,搖搖欲墜。

一路上小心翼翼打量龍顏,面上是看不清喜怒。

“葉嫔的生母過世了,七日前她聞的消息當場吐血。”趙煦撇過臉道,耳根悄悄泛粉。

這是解釋為什麽七天失約?皇上真是重情義,這個妃子頭疼,那個妃子腦熱,這都往上趕,好像生怕誰受委屈一般。

沈懿之不是什麽好人,也絕壁不是壞人。葉嫔這般邀寵手段還真是粗糙的很。

“朕不是有意失約,娘子休惱。”又補上一句。

沈懿之心道,誰能對大boss着惱。皇帝今年二十八,對于男人來說,剛過了青蔥矛頭小夥的躁動期,又沒到中年男人的感情倦怠期,有身體資本和感情資本,被女人□過,又不會太計較女人,這正是男人如花似玉的好年紀,也是女人抓住男人心的最好時機。

妃子要生存,付出全身心。皇上的口味誰也猜不透,也許今個認為你撒嬌使小性是嬌蠻可愛,明個就認為你任性無禮。送上門的巴巴不要,得不到的心心念着。你就是他眼前一只貓,興致來了喂兩口,這種是寵,你為他管理一幹妻妾,高興了哄兩句,這種是敬。至于那種不因美色,權勢等等外因還能對你好的,這就算愛了。持愛行兇,這就是沈懿之的終極夢想。

“娘子哪敢惱皇上,前個是葉嫔娘娘失母,遇上皇上在澄碧堂,要是那日其他娘娘也有變故,皇上又要如何取舍。曾有位大師說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世間或許是萬全之策,卻不能全了人心。”一味伏低做小不是辦法,在漂亮的話也不如一顆真誠的心可愛。沈懿之不但要表達自己不滿,純粹争風吃醋未免氣度小,還要說出一番道理來,那麽就上升到人生的高度吧。作為一個皇帝,前朝後宮,臣子妃子都把聖裁的期望放在他身上,一舉一動都要平衡各方勢力,顧慮各人心情,壓力不可能不小。

“朕怎麽聞到從山西來的酸味呢?”趙煦戲谑道。

“娘子吃醋自然要讓皇上知道,不然豈不是白吃了。”調戲,誰不會啊。既然吃醋,何不大大方方的表現出來,沒有哪個男人不會喜歡自己的女人吃醋。吃醋是情趣,在別人女人面前吐酸水自己也撈不到好處,故作姿态要男人來哄你贏了一時卻失了一世。皇上每天上朝勞心勞力去後宮的要的是什麽,放松。歌舞琴棋能愉悅心情,妖精打架能身心和諧,至于說話不拿腔作調就省了心去猜了。

沈懿之只覺得這握着的手緊了緊,手心還被暧昧的撓癢癢。

随伺在後的曹富只覺得頭冒十字架和黑線,能把不茍言笑的皇上變的這麽的,這麽的........沈娘子這稱呼大概叫不了幾日了。

澄碧堂的衆人都欣喜來迎駕,皇上擺手讓他們推下了。對沈懿之道:“那日走的匆忙,朕寫的字可還在。”

禦筆之物,沈懿之拿着燙手,是不是要供着啊,只是皇上也沒發話怎麽處理。所以讓冬蟲鎖了書房,原放在書桌上沒動。

“回皇上,還在書房。”

“恩,娘子收着吧。”趙煦似早有打算,“挂在書房牆上也不辱沒了字。”

曹德從院子跨進來,垂首恭敬道:“皇上,東西準備好了。”然後手往底下一揮,進來兩個宮女先跪奉皇上,将案盤高舉過頂。

趙煦不緊不慢道:“名花配美人,沈娘子一手好字,不能讓那些世間俗物耽誤了,這筆墨紙硯都是地方上供的極品,配娘子正好。”

沈懿之下拜謝恩,案盤上的極品不認識,只見細節轉口處都打磨的光滑圓潤,可見用心。

夏草冬蟲接下案盤,悄無聲息退下。

和趙煦一道用過午膳,沈懿之喝着茶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往常這時候皇帝都在垂拱殿是處理日常政務、召見大臣,今個卻粘在椅子上不動了。一個漂亮男人和一個漂亮女人關在屋子裏談詩歌,談人生都是不是最終目的。沈懿之也知道,在古代白天那啥就是白日宣淫。估摸這自己名聲會不太好。

拾了頭斜睇着趙煦,目光如波光粼粼的春水道:“皇上朝政繁忙,切不可因為娘子耽誤了。”

“今個休沐,朕自便了。”他心中一滞,似笑非笑道。

唉,皇上是自便了,她要怎麽自便,主動沒什麽,第一次就留了不好的印象未免得不償失,沈懿之心道,那我就來調戲調戲,如果皇上自己撲上來了,嘿嘿。

“娘子真是無趣,皇上在澄碧堂也覺得無聊了。”她語氣親昵,狀是無奈。

“娘子不必妄自菲薄,琴棋書畫不過修身養性之道,你這樣極好。”皇上每日要耽于政務,批折下旨,事事親躬,孜孜不倦。要維系內外安定,也要肩負百姓民生,責任不可謂不大。他面容極美,卻不會給人羸弱印象,本身具備的龍虎之威讓人不敢凜目。皇帝有自己最大的消遣場所後宮,卻沒人知道他的偏好,似乎什麽都喜歡,又好像什麽都不喜歡。

“可是皇上喜歡的好。”最後一字含在嘴裏繞了又繞,攜馨而出。

他亮晶晶的鳳眼深沉的注視着她,腳下回應了蓮花纏枝緞面繡鞋的碰撞。

她的笑意更深了些,聲音也更軟了些,腳下動作更放肆了些。

“葉嫔昨日鬧的有些狠,朕都沒怎麽安歇,娘子侍寝吧!!”趙煦秀氣的打了個瞌睡,嘴邊的弧度掩都掩不住。

明明剛剛還神采飛揚,這會怎麽也困了。還是從別人的女人那裏折騰回來。

趙煦有了動作,從椅上站起來,擁住了還在發呆的沈娘子,進了卧房,給她蓋好妹子,然後相擁而眠。

接下來的事情更讓人大跌眼鏡,皇上留宿了澄碧堂三日,沈懿之簡直不敢相信,她還是處子之身!!!葉嫔你太狠了!把皇上榨幹了!

作者有話要說: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

交疏結绮窗,阿閣三重階。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

清商随風發,中曲正徘徊。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馀哀。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願為雙鴻鹄,奮翅起高飛。

這章比較隐晦,皇上表示不是葉嫔的知音。

一夜之間突然漲了收藏 真是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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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位美人

“女使拜見皇後娘娘。”簡彤史向高坐仁明殿側殿的皇後行大禮。

“女使不必多禮。”皇後擡手,立即有女侍把彤史承上來獻給皇後。

翻開近期侍寝的記錄,朱紅筆跡顯示沈霞帔還未有幸,郭皇後幾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威嚴道:“沈霞帔的記錄都在上面麽。”

“月初還有一次,娘娘”簡彤史在宮中負責記錄皇上臨幸後妃。皇上招幸妃嫔,地點,時辰,甚至次數都記錄在案,以便妃嫔有孕核對時日,也算是防止偷情的一種方法了。彤史再小是個史官,史官有史官的尊嚴,任何人也不能讓她更改記錄,只有皇上皇後才有禦覽權。本來大周朝的皇室子嗣少的可憐,這彤史便可有可無。

皇後一時興起召見,只因為桂媽媽說了一句,沈娘子入宮多時,怎還眉形未散,身帶處子幽香。果然月初的記錄也是沒有被幸。彤史顯上來的記錄絕對不會有錯,那麽就是沈懿之真的還如桂媽媽所說那樣,竟未破瓜。自打皇上起死回生,皇後就猜不透他的心思。在王府時日,兩人同進同出,感情甚好。一入宮帏,除了初一十五按例來仁明殿,其餘都在葛妃,錦貴嫔那裏,就連林修媛也頗有眷顧。這口氣委實難以下咽。“啪”的一聲,皇後手下綴紅梅的白玉耳杯被狠狠擲在華麗的彩繡毯上,四下皆靜,衆人大氣都不敢出。

“娘娘息怒,仔細傷了玉體”桂媽媽服侍她多年,情分自然不同一般。

她被桂媽媽的勸慰驚醒,收起滿臉怨氣,又做回了那個端莊賢淑的皇後。“女史退下吧,賞。”

宮女太監魚貫而出,皇後歪在紫檀木貴妃椅上。桂媽媽缥缈的聲音在這富麗的宮殿幽怨響起,“娘娘可有心事,和媽媽說道說道。”

“多虧了媽媽,本位竟不知道沈娘子還是處子。”皇後道。

“娘娘認為這事有蹊跷。”桂媽媽順着皇後說道。

自然不太正常,沈懿之過了年才十八,是這宮裏最年輕的妃子了。同為女子,她也不得不承認,麗昭儀比之俗豔了,錦貴嫔比之又矯情了,容貌身段皆一等一,最難得是氣質,舒服自然,就如同這世間的風,天上的雲,美的毫無侵略性。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大美人擺在面前,皇上還學柳下惠。

“媽媽,皇上或許不喜歡沈娘子,對,一定這樣,連着侍寝三天既未真正臨幸也未有封賞。前日在禦花園裏當場勾引皇上去澄碧堂,已經引的葉嫔不滿,其他妃子都惱恨一個低位霞帔的手段。你想想,誰得益最多。”皇後把近期的事都串起來,深入淺出分析。

“葉嫔娘娘?”桂媽媽想來想去只有這位。

皇後嗤笑,道:“葉嫔以病為由,把皇上請了去,這七日也做不得那事。誰曾想皇上和葉嫔在禦花園裏,路過的沈娘子也能把皇上請去。得寵高位妃子欺負低位妃子常有的事,最後低位妃子還能反敗為勝,這讓高位妃子都有了危機感。錦貴嫔因得寵惹來的争議卻小了很多。”

桂媽媽恍然大悟,随即憤憤不平道:“錦貴嫔那個狐媚子,也不看自己什麽出身,還敢和娘娘争寵,這會還讓沈娘子背了黑鍋。”

“本位不會讓她安生,這就添一把火。”她不屑道。“沈娘子入宮多時,也該晉一晉分位了。”

“去垂拱殿。”

曹德來報,皇後來了,趙煦坐在龍案後,正下筆如飛地批折子。他頭也不擡,叫了聲“傳”,過不了一會兒,外面通報的聲音傳進來。皇後進來的時候看到就是這麽一番情景,然後行禮被賜坐。

皇上品着新茶道:“後宮諸事繁瑣,梓潼辛苦了,朕瞧着清減了不少,漸入冬至,可要仔細身子。昨個北邊獻來天山雪蓮,據說藥用極佳,等下讓曹德送去仁明殿。”

郭皇後一陣恍惚,皇上心裏還是有她的,以前在王府都是叫她素榮,很是親昵,現在梓潼梓潼,雖然尊貴,更多是來自皇權的壓力。“能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本份,天山雪蓮有如此妙用,還是皇上享用的好,臣妾身子無礙。”

皇上眼裏閃過一絲笑意,道:“梓潼不必推辭,雪蓮乃有兩株,正好你我同享。”

“你我共享”,郭皇後只覺得這四個字讓人臉紅心跳,回話便有些結巴:“謝....皇...上恩典!”

皇上似乎沒發現皇後的異樣,詢問:“梓潼今日來垂拱殿可是有事。” 垂拱殿是皇上平時批折子見大臣的地方,有時候夜深了,妃子打着送夜宵的名目來探望也不沒有,下旨要底下人攔住了,笑話,送夜宵什麽的還能看折子嗎,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到時候那幫言官又有事幹了。不過據說這裏邊便沒有皇後,自然那人也從來不獻殷勤。

被皇上這麽一問,郭皇後甩掉滿腦子的旖旎心思,準備組織語言說正事。“臣妾今日來是奏請皇上下旨晉沈娘子份位。”不管她沈懿之是有心還無心,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只要她晉了分位,必生相争之心,到那時,蘇仙兒你還能笑多久。而皇上心裏沒有沈懿之,即便是晉位了,都是可進可退的一顆棋。

“皇後看升什麽分位好呢。”漫不經心,好像在說今日天氣一樣。

這個态度更讓皇後的堅定了自己想法,便試探道:“皇上以為婕妤可好,沈妹妹婉儀賢良,自是當的起。”

“從正八品到正四品,晉位太快,不合規矩,這樣吧,就先晉正五品美人。”皇上斟酌了一番。

本來皇後的想法是晉六品良人的,不過五品美人更好,分位越高,欲望不就更大麽。

“這等小事不必麻煩了,梓潼下旨就是。”皇上又加了一句,便埋首奏折了。

這事一說定,皇後娘娘喜滋滋的告退了,這一趟的收獲很滿意,證明皇上最喜歡的還是自己,不過是蘇仙兒那個狐媚子擋路了。沈懿之果然是個福星。

剛踏出垂拱殿,遠遠一對依仗過來,浮雲附耳道:“娘娘,是錦貴嫔。”這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了,一個小小的嫔,也敢放肆。

那頭見了皇後的依仗,錦貴嫔也下攆請安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起來吧。”皇後自不會在這小地方為難她,平時平穩的聲音此時有些激動:“貴嫔可是去見駕。這可有件大喜事呢,皇上剛和本位議了,要晉沈娘子分位。”

錦貴嫔今日穿了鵝黃渲染蜀錦做成的長袍,質地綿軟,裁剪得宜,招搖出柔媚的曲線。皇上把這唯二的兩匹渲染蜀錦都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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