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7)
辦法。
聽話的人都是人精,聞言面上并無意外之色,也知道不可挾功冒進。蔡晉原認真道:“微臣想請太子殿下為微臣指婚!”
沈懿之一笑道:“這是喜事,老太師卧病在床,家中有喜事也可讓老人家高興高興,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子賜婚只作錦上添花,這雪中送碳就沒法。”這話是在提點他,娶親是好事,只是對象要斟酌了,大周律法規定,身份差兩等之人是不能通婚的,餘年年是個妓籍,能做個妾室已經是觸犯衆怒了。再者娶親雖說是兩情相悅最好,不過家中反對,成親之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就算是皇上賜婚也沒用。
蔡晉原在一旁聽着,面不改色,倒是沈大人一下如霜打茄子。
“娘娘明鑒,微臣要娶的乃是沈大人之女,娘娘之胞妹,沈二姑娘。”
這個從哪裏冒出的沈二姑娘,沈懿之第一反應是沈大人小妾生女找上門了,前有大明湖畔的夏紫薇上京找爹,後有失散多年的小妾之女上京沈家找爹。沈懿之想起那個柔柔弱弱唯夫命是從的沈夫人心裏就膈應得慌。
“沈家二姑娘本位倒是從未見過,難不成是近日冒出來的不成,沈大人如何說道。”
沈大人被女兒話嗆了一口,完全沒有平時在朝堂上意氣風發的神态,倒有點像做錯事的小孩想要人原諒。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不知娘娘可否聽微臣講個故事。”
“願聞其詳,只是故事只是故事罷了。”聽他這麽說,沈懿之稍稍安心,只要肯說就還有商量的餘地。
沈大人的聲音很低,像是刻意壓低了聲線,又想極力壓抑着痛苦。他徐徐道來:“有個生,只是不得寵的世家庶子,他有天分,也遇到很好的師長,自己也努力,後來考中了進士。一直含辛茹苦刺繡為生的母親卻沒有來得及享福仙去了,他守孝三年,父親娶了繼母,上門提親的人卻都是聲名不好的姑娘,後來才知道是繼母在外說自己的不堪。所幸,他運氣很好,遇到一個大家嫡女不嫌棄自己,兩人成親,生了一兒一女。後來因為各種原因又娶了妻妹為平妻,平妻也為他生了一個女兒。幾年之後,發生了戰亂,家中遭盜匪,夫人和女兒不幸,很多年以後,生老了,他偶然見到了大女兒。”
她一愕之下,表情複雜,這個故事本就不是故事,說的就是沈朝宗本人,她聽趙煦說過,遠沒有當事人說震撼。他說自己見到了本應該不在人世的女兒,這句話沈夫人當時也說過,她完全沒有時間來得及多想!
而沈懿之看見蔡晉原聽見這個故事臉露不忍,連連退步,再聯想到今日他的異常。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在腦中,真正呼之欲出。
“她是餘年年,或者是沈懿如,又或者是沈懿之。”
對上兩雙眼睛的震驚,這個答案沒有錯。難怪自己見過餘年年會覺得熟悉,現在想來她和自己是有三分像的。那日,趙煦帶自己去看餘年年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對視片刻,沈大人搖搖頭,道:“她是姐姐,沈懿之,娘娘是妹妹,沈懿如。當日她被人救了轉身賣去那個地方。我們都以為她随夫人去了。二夫人傷心過度,神志不清,有時候把娘娘認作懿之,後來我們全家去了江南,仆人也都遣散了,大家也就随着喊大姑娘。微臣也有私心,私心希望娘娘能幫姐姐的份也活了,所以一直未改口,後來娘娘入了王府,進了宮,這事就更不能說了。”
原來她才是沈懿如,真正的沈懿之卻在青樓過活長大。沈大人傷心欲絕,多年以來,他以為大女兒已經過世,卻沒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受苦受難那麽多年。估計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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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晉原不避不讓,直視她的雙眼,懇求道:“微臣此生非卿不娶,家父也已經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道兩家早有定親,蔡家不做毀親之人。還請娘娘成全。”
“這件事有幾個人知道。”此事可大可小,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危險。攤到這事,沈懿之覺得占了人家女兒的身體,也得做些事才能心安。
蔡晉原頓時瞪大了眼,眸底重新綻出希望。他當時退親并不知道餘年年真正身份,卻把沈懿之的親退了,雖說最後都陰差陽錯各得其所,終極是自己做的不厚道,如果沈懿之要是皺一下眉頭,他和年年此生無望。
沈大人看起來比較鎮定,如果忽略一直顫抖的手,他開口道:“此事此時只有五個人知曉,你娘也蒙在鼓裏。”
“如果是其他人倒不難辦,換個身份便是,只是恐怕京中認識姐姐的人不在少數,難保不會露了痕跡。”做了官夫人是要出門應酬的,難保不被人認出來,到時候才真正出禍事。
沈懿之每說一句話,蔡晉原就要确認一次,好像是怕找理由退卻,直到她說出擔憂。他才慢慢開口道:“年年她傷了臉,就算治好也認不出來了。”
什麽!京城第一名妓毀容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jj抽了 更不了。 讓大夥久等了。然後今天只有一更。
話說想寫個女帝文,不知道有人想看不。
☆、71長相厮守
貴太妃眯了會眼,簾外細細碎碎的嘈雜聲望耳朵裏鑽,入眼見角落的困了一只飛蛾,撲騰着粉翅在桌椅陣中亂轉。大抵是尋着什麽味兒闖了進來,卻不知再難出去。成平殿裏的青磚紅瓦含着絲絲寒氣,殿外日頭煙熏火燎的燒烤大地,裏頭卻如冰窖般涼爽。她把秋香色薄錦被擁緊些,那聲就如舊年蚊帳裏偶爾進來的蚊子,嗡嗡不停。
“喜兒。”她柔聲喊道,好像這樣就能将胸口的煩悶之氣趕走些。
大宮女額角突突跳,娘娘的脾氣她最清楚不過,越是不高興說話聲越好聽。可眼前的人也不是她能惹的起,來人正是慈元殿的環兒,一夕姑姑面前頂頂得臉的,平時都是姐姐叫着,畢竟是太皇太後跟前當差的。
“喜兒姐姐,你先頭說太妃娘娘在歇息,現下可是醒來,太皇太後想念咱們娘娘的緊,姐姐還不快去通報。”環兒甩着帕子,話如流彈射出,半分情面不留,哪裏是說給喜兒聽啊,分明是說給裏頭的人聽。
簾外的人不甚氣,簾裏的人也火冒三丈,這半年來,太皇太後為了瞎眼,變着法兒折騰太醫和侄女,可惜藥石無法。太子登基,太上皇的妃嫔還在皇宮待着,便是殿閣也沒移。貴太妃本是為了孝心,在慈元殿守着姑母,不想先頭任性嬌縱的太皇太後竟變的乖戾暴燥,連慈祥親切的面子也不肯裝了,将自己關在慈元殿裏,妃嫔請安一并免了,偶爾見見孫子,更多的時候是讓侄女聽她發牢騷。所謂久病無孝子,貴太妃漸漸推脫不去,本有心想為樊家争上一争,太皇太後這張老王牌只想着後半生無依靠,見了沈懿之親熱不得了,根本不肯使力。勇義侯花天酒地慣了,于仕途一路毫無建樹,樊家三個兒子,二少樊永泰是世子,其餘兄弟皆是姨娘所出,連秀才也考不上。她生來好強,連皇後都被自己拉了下來,誰料皇上成了太上皇,讓沈懿之撿了個大便宜。辛辛苦苦卻沒的好,尤其是親姑母還這麽作踐自己,越發想死的念頭都有了。
她施施然起身,在水晶鏡前坐定,推開了梳頭宮女的動作,細細給自己描畫了濃眉,看起來有幾分英氣,在日漸凹陷的頰上揉了鮮豔的胭脂。一掃病氣,顯出貴氣。鏡中的美人嬌貴高傲,心中的底氣漸漸回籠,手執象牙梳把三千青絲根根梳直。轉眼又是寶相莊嚴的樣子,臉上尋不得半點波瀾。
在簾外左等右等不來,突聞珠玉輕輕相擊,環兒沒由來腿腳軟,乖覺行禮道:“太妃娘娘萬福金安。”
貴太妃聞言掀了掀唇角,不過卻未像平日那樣讓她起身。
環兒本就生的明豔,行事落落大方,便是大家閨秀也不可多讓去,此刻被太妃一晾,也無局促尴尬之色,她并不怕太妃把自己怎麽着。
還當自己是個人物不成,樊梧桐素來面上最大方,心裏卻最計較,早就看環兒不順眼,現在沒把太皇太後放在眼裏,哪裏還會她臉色看。當下對環兒道:“太皇太後今個可好些。”
“回太妃娘娘,太皇太後今個不大好,姑姑要奴婢來請太妃娘娘,這會又耽誤些功夫,只恐太皇太後身子不率快。”話裏話外埋怨貴太妃不去伺疾,太後又要發火摔東西雲雲。
往常聽了這話,她少不得告罪,這會紋絲不動,瞥向環兒的目光飽含意味,開口言道:“太皇太後的眼疾也将養了半年,成效卻不大,病都是三分靠藥,七分靠養,本位瞧着慈元殿伺候的人卻是越發怠慢了,趕明兒換一批新的來,省的母後瞧着心煩。”
喜兒松了一口大氣,人人都帶自家娘娘是菩薩,須知菩薩也是有三分脾氣的。那環兒聽了這話面色泛白,這話半點情面都不留,太皇太後那人可不是什麽戀舊的。
貴太妃也倒真不會将環兒怎樣,犯不着起惡心。太皇太後的病來的蹊跷,半點征兆也無,太醫也道并不是下毒所致,大約是驚吓所故。要不是面上還可以壓沈懿之,真真恨不得死了幹淨。
沈懿之沒有把太皇太後放在眼裏,就算她老人家安然無恙,朝中之事也容不得插手。朝中大臣都是人精,眼看新皇登基,豈有不巴結之理。沈家內有沈相,且月前沈家和蔡家聯姻,薛家也擁立新皇。百姓不管誰當皇帝,只要日子過的順昌都無所謂。
八月秋涼,果木豐收,進貢來的瓜果細細切好擺在垂拱殿中,沈懿之帶着三個孩子圍坐吃着,琛兒昭女已有十個月,兩人直起小身子并排坐在鋪着粉色毯子的炕上,一張磨平了角的四方小矮桌放在他們前面,對面是七歲的晞女。
沈懿之接過林太妃手中幾張墨跡未幹的紙張滿意點了點頭,筆法稚嫩了些,卻難得小小年紀有風骨。開口道:“晞女這字甚好,瞧着有你父皇的風骨。”
眼看沈懿之毫不避諱提起太上皇,林太妃一時不知如何作反應。她和趙煦早就沒了感情,後半生都指望着晞女過活,時不時帶着姐弟親近的意思來瞧沈懿之。
“姐姐,此事無須忌諱,陛下遲早會回來。別看晞女年紀小,說不定心裏清楚的很。”沈懿之已經得到消息,大燕要派使臣來大周出使,只要确認琛兒已經坐穩了皇位,趙煦和哥哥就會放回來。以前兩人在一起,便是置氣打鬧也有的,不若現在,日日心裏空的慌,夜夜摸着琛兒的頭淚流不止,晨起枕巾半濕,笑言是孩子口水沾的。冬蟲知道自家娘娘性子倔,人前不肯落了臉,只會背後傷懷,眼睛腫的核桃般。
晞女湯圓球似的臉蛋巴巴瞅着沈懿之,小粉舌吸了吸流到嘴角邊的哈喇子,撒嬌道:“母妃,晞女已經寫完了,有沒有獎勵呢。”
這孩子的胃口真好啊,七歲的孩子跟歲一般大,手臂上肉就是一節節胖藕,把當娘愁死了。不給吃就嚎,嚎的驚天動地,林太妃是個面皮薄的,又心疼孩子,根本就管不住。沈懿之見小姑娘走路都喘,也覺得是胖過了,古人以為孩子越胖越康健,林太妃往常管着女兒的嘴也是擔心孩子胖了不好看,她稍稍跟林太妃提了兩句道民間小兒也有胖的,格外多病,不好養。這下捅了馬蜂窩了,林太妃不讓女兒吃了,沈懿之一看,便道,要吃的有營養,定量吃,每天描完大字有獎勵。
晞女見沈懿之點了頭,抱起眼前半邊西瓜啃起來,別看她年紀小,心裏明白着呢,只要懿母妃讓自己吃,母妃都會同意。
坐在一旁的琛兒不高興了,他伸出小手戳了戳沈懿之,水汪汪的大眼睛瞅啊瞅。這是要吃呢,沈懿之笑的肚子疼,琛兒現在翻身坐起都不成問題,只是不肯說話。用銀勺子挖了些蘋果泥,琛兒大口全吞了下去,舌頭還把勺子抵出來,示意沈懿之快點。
乖乖,這也是沈懿之為什麽喜歡孩子一起玩的緣故,東西搶着吃總是格外香。昭女長的圓溜些,嘴裏時不時冒出聽不懂的叫喚,有時候還能扶着椅子走兩步。琛兒卻不肯動腿,雖說太醫道腿已經好了,做娘的放心不下,半夜醒來都要往他小腿上摸兩把才睡的着。
林太妃看着眼前雙胞胎也很歡喜,皮子白的跟剝殼的雞蛋似的,小嘴紅嘟嘟着實可愛,頭頂的毛發也烏黑濃密,就是觀音座下的童子也比不上。
兩人好好唠叨了一番孩子經,林太妃牽着依依不舍的晞女離開。
翌日,京兆尹蔡大人攜夫人觐見,兩人已于三月前成親,沈大人對外宣稱是當初身故的小女兒找了回來,餘年年便是妹妹沈懿如。由皇上賜婚,太妃添妝,蔡沈兩家不遺餘力将這場世婚辦的盛大空前。
小兩日相攜來謝恩,眉眼之間的情意是避不了人,說起來也是古代晚婚的典範了,餘年年和沈懿之同歲大了月份,兩人之間的糾葛甚是厲害。蔡晉原當年退了沈家的親事,回頭追求餘年年,将資財散盡,也沒得人家青眼,最後被蔡太師帶人一陣棍棒伺候,指望兒子能回心轉意。哪曉得蔡晉原無錢治傷,拖着病體當街賣字畫。這等文人高傲氣節讓餘年年另眼相看,大約覺得終于尋得一個真心實意愛護自己的人,資財用盡把自己贖身,租了房子把蔡晉原接來,兩人做了鴛鴦。幸而蔡公子雖不懂經濟仕途,也知道要想過好日子還得做人上人,發憤用功考上了狀元。蔡太師老來慰懷,想着兒子既然上進了,納餘年年為妾又何妨,再聘上一門大家閨秀豈不美哉。也不知餘年年怎麽想,留自去,道自己無福伺候狀元公。蔡晉原自然要舍命陪佳人,蔡太師氣的吹胡子瞪眼睛。這麽混了些時日,餘年年被沈家認回,蔡太師想着早年兩家就有婚約,又想自個時日無多,索性成全了兒子的心事。
沈懿之因着沈家二老并沈哥哥的照顧,私心想着多回報餘年年一些,兩人前來謝恩,特意好好招待着。因都不熟,便是問好寒暄了一番,沈懿之瞧着餘年年傷了臉,下巴稍稍有些歪,皮子也沒以前平整,算不得醜,她股風塵氣收了起來,端着夫人款,反倒沒有以前耐看了。便要冬蟲将舊年太皇太後賜的芙蓉玉面膏尋出來,轉而賜給了餘年年。
“臣妾謝太妃娘娘賞賜,宮裏頭的東西瞧着就是好。臣妾近來有了身子,也不知用不用的。”餘年年摸着肚子笑道,牽起眼角的一道淺色疤痕,看起來有些可怖。
沈懿之心頭微微一震,心道幸好自己一早就賜坐了,要是孕婦有什麽差池,可不好辦。
“恭喜姐姐,賀喜姐姐,是妹妹糊塗了,讓冬蟲把芙蓉玉面膏給太醫瞧瞧,問問婦人有妊可還用的。皇上的貼身衣物給外甥穿吧,聽說可消百病。”沈懿之的話裏話外都是為兩人着想,雖是面子情,也極為羨慕有情人能長相厮守。
餘年年一聽很是高興,又将嫁入蔡府幾個月的事同沈懿之說道,原來她在勾欄裏也是頭牌養着,老鸨把她千金小姐一般養着,學的都是服侍男子的本事。如今做了官夫人,卻管不了事,底下人瞧着主母不會當家,胡作非為起來。
“妹妹,着起子人盡會欺負人,如今妹妹懷着身孕,哪裏管的了事啊,不就是瞧着我沒鎮國诰命夫人封號麽。”她越說越氣憤,伏在蔡晉原身上嘤嘤哭泣。
沈懿之輕輕抿着杯沿借以掩飾尴尬,雖然是現代人,看人秀恩愛還是很膈應的,畢竟她和某人異地啊,不帶這麽刺激人。至于诰命夫人麽,封號皇家是有多少能拿出多少來,用來收攏人心。一品鎮國夫人封號如今除了鎮國公夫人,勇義侯夫人,沈夫人,其餘人都不夠資格的。只是餘年年她真的有搞清楚麽,現在的問題不是诰命夫人,而是盡快學會管家。給吧,名不正言不順反而不能得到震懾的效果,不給吧,對方肯定覺得自己小氣。
“請娘娘成全!”蔡晉原不是不知道餘年年的要求有些過份,不忍心她哭啊,一哭可就要人命了。
又是這句,敢情這兩口子把自己當機器貓了,想什麽要什麽。餘年年這樣子分明就是想如果不是她陰差陽錯被人拐走,今日彎腰便是自己吧,要個诰命夫人做補償算不得大事。世間的事本來就沒有那麽多如果,如果可以沈懿之還不想穿越呢,穿越非自己所願,歉疚也是因為沈家人,并等于可以讓餘年年為所欲為。
“不日大燕使者就要進京,望蔡大人多費心。蔡夫人有孕在身,不宜走動,穩妥起見,待誕下麟兒再行進宮。本位賜兩位嬷嬷去伺候蔡夫人。”她擲地有聲,不欲多言。
作者有話要說:蔡公子渣了,就繼續往下渣吧。
說一下更新,這周是隔日更,還有兩章正文完結,下周星期五更番外。
女帝文的話,在拟大綱,也是多談風月 少談國事的,輕松向。背景也是大周。
☆、72太上皇啊
不過幾日,大燕的使者就到齊了,以燕國十一王爺蕭恪丹為使團的首領,浩浩蕩蕩從西北行來,同來的還有南诏,西夏,高麗的使者,不約而同的,這次使者團裏并未有貴女公主,委實皇帝太小,難道送來做奶媽不成。
京城又迎來了一次沸騰,陛下下旨,于九月十二日觐見。丞相、親王、宗室、百官,皆着朝服玉冠入集英殿,待皇上入場。未滿周歲的皇上着玄色帝服由沈懿之抱着坐在簾後。一時鴉雀無聲,片刻奏樂,殿外山樓上教坊樂人效百禽鳴,內外肅然,于半空和鳴,如百鳥朝鳳,此乃使者觐見專用樂曲也。沈懿之悄悄在琛兒耳朵塞了兩朵小棉花,就怕他當場吓哭。也不知道是天生有王霸之氣呢,還是懵懂無知,白白肉肉的小琛兒一點也沒哭鬧,好奇看着臺下衆人。
太監喊起,百官謝恩坐訖,大燕,南诏,西夏,高麗使團并副使立于殿上。其餘少百官及使團侯于廊下聽宣。
在恢宏大氣的樂聲中,衆人齊齊以三拜九叩的禮節下拜,唯燕國使臣曰:“國有二君,焉如何拜。”
蕭恪丹高壯挺拔,狐裘貂帽使者打扮,不掩其皇族貴氣,當場诘問。
場面有些冷,群臣面面相觑。心裏暗罵鞑子不知禮數。
沈懿之心道:不怕不來,就怕不來,不是沒人想到琛兒登基是為了讓趙煦完璧歸趙的計劃,只是沒人相信有人登上了皇位還肯下來。多少人為了龍椅弑兄殺父,此乃最正常的人性不過。沈懿之以前和大多數人一樣,想着做了皇帝就能為所欲為,現在讓她體驗了一把權利在握,才發現有多大的權力就得當多大責任,琛兒生在皇家已經失去普通孩子的童年樂趣,現在就開始做皇帝,也不會快樂。
“此乃嘉和元年,使者不會不知情吧!”換句話說,現在的皇上是趙琛,其他人自不消多說。
蕭恪丹再無二話,當即行禮。餘後使臣獻上賀表,貢品,至于通商互市事宜待過後具體相商。
當晚在集英殿裏設宴,夜風獵獵,篝火熊熊,群臣百官使臣分列兩排下坐,皆以紅面青俐黑漆黑漆矮偏釘。數百宮人着緋看翠傳梭其中,端來環餅、油餅、棗塔為看盤,各色瓜果次列,美酒佳釀遞增,為了照顧大燕和西夏的口味,特豬羊雞鵝兔連骨熟肉為看盤,生蔥韭蒜醋各一堞。空氣中飄着酒香肉香果香,前面又有飄渺的樂聲傳來,底下山樓彩棚中,宮人皆着紫緋綠三色寬衫,層層排列奏樂,琵琶箜篌齊響。
沈懿之抱着着改良版龍袍的琛兒出場應面就離去了,夜深風高,恐小兒受了驚吓,再者她一個婦人和小兒高坐于臺上,底下酒酣失态,還不知作出什麽。不如自行離去,讓沈大人好好招待。
山樓前臺處,十幾個大燕人聚在一起,蕭恪丹手執青玉酒杯,良久不出聲,彼時,華燈初綻,樹頭樓角燈籠流光溢彩。好一副繁華盛世,他在心裏暗嘆,此番前來是應了燕國新帝派遣,新帝登基,廢太子母族尤盛,不得不防。年前和大周一戰,因天災,不得不戰,結果卻未得好處。捉了大周皇帝和将軍,本想就此要挾,無奈大周又立了新帝,一手好棋成了廢棋。老皇帝殺不殺都起不了作用,至于沈将軍,更不好辦。
一旁酣暢大飲的副使大人眼尖瞧着蕭恪丹若有所思,收回了頻頻看向場中舞姬的目光,大笑道:“格老子的,這杯子鳥啄的,來人,換大碗來。”
立時有宮女換成了青花大碗。蕭恪丹灌了兩碗,晶瑩的酒水順着堅毅的下颌流傾,引來場中舞姬火熱的秋波。他赫然起身,舉步迎去沈相。一字一句說道:“酒是好酒,就是不夠霸氣,脂粉味将血腥氣都蓋住了。”這話故意用燕語說的。
沈相并不惱怒,側頭盯着眼前的年輕人,不知怎地蕭恪丹心一顫,像是被人當做獵物瞄準。“自古美人鄉是英雄冢,燕國的男人早已沉醉其中,蕭将軍,這個世道,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滋味恐怕不好受。”
意思是說,燕國的男人不是血性,只不過沒條件享受,要是來大周的美人堆裏醉一回,恐怕早已身首異處了。沈相是用标準的燕語說的,在場的燕人都聽的明明白白,蕭恪丹不用看,耳朵盡是酒醉之語。又有人把這話翻譯成了過來,人群中頓時響起嘻笑聲。
在一片嘻笑聲中,蕭恪丹也跟着笑了,甚至比大周人笑的更開,直把眼淚都笑出來了,好似看到了天大的笑話。這麽一來,本來笑話他的人卻都笑不出來了。
“沈相在京城招待我們,大燕只會好好招待太上皇和沈将軍。”他略顯生硬的漢語飄然而來,如金玉作響。
這哪裏是好好招待,分明是諷刺大周歌舞升平,卻将太上皇和沈将軍抛之腦後。
在場的文武百官臉上顯出一絲尴尬,當下場面寂靜。
兩人相距不過幾步,沈相走到蕭恪丹面前,慢慢打量這個年輕人,伸出手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仿若長輩看着不成器的晚輩,長嘆道:“蕭國主在地下也該含笑九泉了,有将軍這般虎将。國家之上,哪裏容兒女情長。”這句話甚是誅心,沈相忠于的是大周,并不是哪位帝皇。斷了自己的後路,才能讓對方徹底放下戒心。
“大周有沈相,焉能不興!好的很,好的很,通商之事,沈相定能拿的主意!”蕭恪丹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底卻有不可置疑的認真。
沈懿之抱着琛兒猛親,方才哄他睡覺的時候,小家夥嘟嘟嚷嚷喊出了“涼”。此前就是拿着他最愛的布老虎也不能開口,今日卻一鳴驚人。這孩子平日乖巧的不像話,便是睡夢中哼哼也是輕的不行,這會卻知道母親難過一般。
“乖寶寶,真是娘的乖寶寶。”沈懿之緊緊把他摟着懷裏,輕輕哄着,淚流滿面。兩個孩子都貼在心頭,她側卧在雕花紫檀大床上,咬着被角,把滿腔熱意壓回去。
小乙報告沈相同燕國使者的話尤在耳際,沈懿之又驚喜交加,喜的是燕國來使回去,趙煦和沈安之歸途有期,驚的是沈相為了他們,将自己半生仕途和聲名全陪上了,甚至有性命之憂。想必明日朝堂之上,大周之下,人人只知沈相不知皇上。趙煦被俘,琛兒登基,朝堂之上并不是沒有反對之聲,這群人裏頭很多都是忠臣,他們認為趙煦還在,琛兒并不具備登基的資格,此時乃是大逆不道,乃是奸臣妖妃所為。只待趙煦歸來,所有的矛盾和錯誤都将對準他們,沈懿之有琛兒傍身,壓力并沒有那麽大,而沈朝宗,佞相竊國,罔顧君臣之義和父子之情,唯恐不死不休。
果然不出沈懿之所料,燕國使臣離開京城沒多久,便傳來太上皇和沈将軍由薛将軍護送踏上歸途的消息。與此同時,權勢滔天的沈相一夕之間頭白了一半,有人道是終于盼來了兒子女婿歸京,更多的人道沈相憂心手中權柄又将收回。
皇宮內一夜之間如春來臨,人人都活了過來,個個花枝招展,值得可喜可賀的是太皇太後眼睛模模糊糊看的清人影了。沈懿之聞得的消息,趕緊合手喊了聲阿彌陀佛,感情老人家的病是能刺激壞的,也能刺激好的。
日子一天天過,寒氣漸漸逼近,沈懿之數着窗棂上的冰淩花,數着殿外遙遙冷香的梅瓣,日日熬油,夜夜摧肝,心頭升一座微火,時時刻刻焚燒着枯焦的理智,把它焚成粉成沫,游走在身體的血脈中,一遍遍細胞裏叫嚣。
冬蟲眼見主子日日消瘦,面上青白,心疼的不行,更加堅定這輩子要伺候主子的心願。夏蟲氣喘籲籲地跑到沈懿之面前,連禮也來不及行,大聲嚷道:“娘娘,娘娘,太上皇的禦駕到石城了,明日就可到京城。”
沈懿之一霎那心神蕩漾,猶如九霄之上飛翔,從椅子上跌倒,沖到夏蟲面前喊道:“真的麽,太好了!石城不算遠啊,怎麽沒有今日到呢。”
“啊!”夏蟲傻眼了,這會都是半夜三更了,太上皇總不能半夜趕路吧。她搖搖頭,堅決不和主子一般計較,自從知道太上皇和沈将軍要回京之後,娘娘行徑便有些古怪,常常發傻,癡癡哭笑,說些大家都聽不懂的句子,要不是對皇上和帝姬還是上心,她都要懷疑是不是換了個人。其實夏蟲哪裏知道,沈懿之往日就愛發傻,後來趙煦出事,這傻病才好了,整日抱着倆孩子,狠心逼着自己不去想,晚上為孩子換尿布拿吃的,少不得夜夜忙碌,身體倦了,自然沒時間去傷懷。她就是靠着這個傻辦法,才挨得住日日相思,夜夜想死的心緒。如今歸期越近,反而心頭大亂。
“算了,不問你了,本位去歇着。”反正都要回來了,不如睡着美容覺,好好打扮一番。她才瞧見菱花鏡中的自己,差點把鏡子摔了,娘咧!鏡子裏這個臉陷,下巴能戳死人,又黃又黑的人是誰,完全是個病怏怏的醜鬼。
怎麽辦,這會可沒有ps,沈懿之急的在屋裏團團轉,搞的冬蟲夏草莫名其妙。
“娘娘,您怎麽了。”夏蟲忍不住出聲道。
沈懿之這會正想着有什麽好東西可以讓自己一夜之間恢複青春美貌,被夏蟲一喊,拍着自己腦袋怪叫:“把芙蓉玉面膏拿來,本位要敷臉。”
“娘娘前個賞賜給蔡夫人了。”
“該死的,那調一碗雞蛋蜂蜜面膜來。”
“那是什麽,娘娘,奴婢不懂。”
“算了,本位親自來!”
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之後,沈懿之靜靜躺在床上任由冬蟲往她臉上堆面膜,然後不知不覺睡着了。
一夜盡是夢,秋風秋雨在夢裏齊齊伴奏。
她急沖沖去晨晖門去迎接趙煦,從日升等到日落,他終于回來了,身後跟着一個挺着大肚子的陌生女人。她心痛欲裂,醒來臉上濕漉漉一片,昭女蜷着小腿窩在自己心口,稍稍安慰。
作者有話要說:星期三正文完結,後面就是女主和皇上的番外了。
☆、73正文完結
大結局
冬月初八,京城還籠罩在黑紗之中,皇宮各處早已燈火通明,恍如白晝。翠微殿的桐花燭臺上蠟淚成蓮瓣,一夜到天明。沈懿之被噩夢驚醒,就再也睡不着。自去年行宮一別,兩人有一年未見,琛兒昭女都會喊人了。她在此間本無依存,來此非願,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是所強求的。舊年和妃嫔鬥,因為選擇無視趙煦,所以不覺得苦,後來和九王爺鬥,也是為了生存,不會覺得累。沈懿之自認為不是武後慈禧,一生所求是父母康健,生活順昌,能遇到一個對的人,固然好,沒有遇到也不會強求。權傾天下,最為孤寒,這半年多終于明白,帝皇的喜歡,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對方手裏的,趙煦用如此決絕的方式證明,這場傾世豪賭,她得認輸。
四下沉寂,窗外霜霧騰騰,日出前的黑暗濃郁的抹不開。更漏一滴一滴砸在心口,微微下陷的枕頭殘留着隔夜的冷香,好像他唇邊揚起的弧度,素白的勾勒出妖嬈的蓮花帳幔,印着他修長的影子,青花纏枝杯口,他半夜起身遞來溫水的大手摩挲其上。竟是一刻也舍不得離開啊。
“冬蟲,進來吧。”
她也一刻都等不下去。
衆人魚貫而入,臉上掩飾不住的欣喜,大周的主人終于要回來了,只要想起,便覺得很心安。 這樣的正式場合,服飾上并沒有什麽選擇餘地,照例是朝服,梳頭宮女挽好高鬓,插上金玉,沈懿之揮手要他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