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痛徹
更新時間2012-7-4 19:29:59 字數:3593
轉眼新年就過去了,隋文帝将虎符交到了晉王手中。這就意味着從此楊廣手握天下軍隊,他的一個號令便可調動全軍。
文帝的這個決定突如其來,讓楊廣自己也沒有想到。從天而降的驚喜叫他興奮不已。也讓他深深明白,自己這條路若想走得順利,獨孤皇後絕對是個至關重要的人物。
他必須緊緊的依附于母親,盡一切可能讨她的歡心。所以他時不時進宮探望皇後,每每都令皇後心情愉悅。
而他與許绛塵的關系也有了變化,雖說在外人眼中他們只是普通的主仆,可是自那日互表心意之後,感覺還是微妙起來。
兩人會常常偷偷打量對方,如被對方瞧見,便會相視一笑。晉王練劍時,绛塵會在一旁立着,看得癡癡傻傻。有時,一個撫琴一個吹簫,不用言語只有眼神相纏,說不盡的郎情妾意。
美好的日子總是稍縱即逝,過了三月,晉王妃的人選終于定了下來,她便是與大隋一向交好的鄰邦西梁國的公主蕭冷雁。據說這位公主是西梁的第一美人,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而且命相富貴,與楊廣八字匹配。
婚期定于四月,楊廣接旨後,王府中便開始張燈結彩,籌備婚事,迎接女主子的到來。
張衡在楊廣耳邊小聲說:“殿下大喜啊,方才楊大人托人來相告,說暗地裏看過蕭冷雁的八字,斷定她日後有入主中宮的命相啊!”
楊廣雙眼發亮,驚喜道:“真的?”
“屬下哪敢胡驺,此事千真萬确。”
楊廣聽了自是喜出望外,這讓他對前路更是信心十足。
雖然早有心裏準備,但當許绛塵望到滿院的喜慶時,愁緒便像那驟漲的秋潮,忽然而至。她眉眼間抑制不住的傷感,讓顏蓮花看着心痛不已。
“你這樣受苦,有什麽意思呢?如今你妻不妻,妾不妾的,這般委屈到底為了什麽?”
許绛塵眼中有化不開的濃霧:“就算一輩子為奴為婢,我也要待在這裏。”
“你,”蓮花氣得舌頭打結:“你,你真是榆木腦袋,氣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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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用為我擔憂,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不管多艱辛,绛塵都會自得其樂。”
“他就要成親了,等他的王妃進了門,你的處境會更尴尬,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我答應過他,在他覺得不行之前,我永遠都只是晉王府的侍女。”
“你用心良苦,他若是知曉倒也罷了,就怕他不得知豈不是付之東流。”
“感情的東西沒有得失可言,只要他過得幸福,就算我只是遠遠的觀望,都會很開心。”
“算了,算了,”蓮花無可奈何的搖頭:“你是中了魔障了,我同你也說不清,你好自為之吧。”
楊麗華入住留芳閣,過了幾年平淡的生活之後,突然又錦衣玉食,宮婢圍繞真讓她有些放不開,拘謹的很。
有一日,秦王楊俊來看她,楊俊生得唇紅齒白,真是比女子還要秀美,而且他的衣裳格外華麗,一舉手一投足都有女子的媚态。
楊麗華心想:“這般樣貌,必是投錯了胎。”
楊俊小的時候,就喜歡模仿宮女的樣子,獨孤皇後也只當他是鬧着玩,誰知越大卻越收不住,現在的他就搞得不男不女,文帝從不願單獨接見他。
秦王也知自己不受寵,不過他無所謂,他又不想當皇帝,就這樣随心所欲的過日子有什麽不好,所以他行為誇張,從不收斂。
楊麗華招呼他坐下,并令人奉上香茶。
楊俊用袖子拂了拂桌面,确信沒有灰塵才将手臂輕輕的擱在上面。
“三皇弟怎麽有這閑情逸致到留芳閣來?”
“姐姐這算什麽話,俊兒有多少年沒見着姐姐了,記挂的很。姐姐少時對弟弟
有過恩惠,弟弟此生難忘。”
這件事還要追溯到多年前,有一日他抹上胭脂,佩戴了許多首飾,誰知竟然叫文帝給撞見了。這可怎了得,文帝暴跳如雷将他捆起來,吊着便是一頓猛打。
多少人說情都無用,文帝真的要往死裏治他。最後幸得公主苦苦哀求,哭得梨花帶雨,文帝才肯歇手。
楊麗華笑道:“三皇弟還記着那件事嗎,這都過去多少年,再說這等小事也叫你牢記在心,真是太不值了。”
楊俊道:“對姐姐來說只是件小事,可對俊兒卻是意義重大,如果不是姐姐相救,那日父皇這般盛怒,恐怕真會将我打死。”
“說到此事,不是姐姐要怪責你,你也是七尺男兒,打扮成這樣的确不妥當,也難怪父皇生氣。”
“唉,”楊俊嘆口氣:“姐姐只當我願意這樣嗎?不瞞你說自打我一生下了,我便從未覺得自己是個男子,父母将我生成這樣,我比誰都痛苦,這不是我的錯,有時我真想了結了自己,再重投一次胎。”
“那弟弟日後有何打算,你是皇子總有一天也要娶妻生子,你這樣可怎麽辦才好?”
“過一日算一日吧,其實很多不健全的人不也安穩的活着嗎?”
說罷,楊俊看了一眼立在他身後的小太監。
楊麗華這才注意到那低頭立着的宮人,他中等身材,很瘦,看起來弱不禁風。面容有些蒼白,眼睛很大,嘴唇稍薄。
不知怎的見到這人,楊麗華心頭沒來由的湧出一種傷感,過去許多試圖遺忘的往事全浮現出來。
楊俊接着說:“我瞧姐姐這裏人手很少,這樣吧,我這個宮人就賜與姐姐使喚吧。”
楊麗華趕緊擺手:“這可不成,我怎可索要你府裏的人,再說我一個人也無須太多人侍候。”
“姐姐不必介懷,自家姐弟用得着這樣客氣嗎?而且我這宮人細心體貼,最重要的是他按揉的手法特別好,我聽聞姐姐陰雨天必會腰疼,所以特将風傲帶來,送給姐姐。”
“風傲,”楊麗華心想這名字真是奇怪,于是又擡頭瞧他,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看着讓人憐憫。
“姐姐,他叫風傲,以後就全憑您差遣。”
楊麗華本想再拒絕,可一觸碰到他清澈無辜的雙眼,剛到喉頭的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西梁國的公主帶着豐厚的嫁妝,隆重的嫁了過來。照規矩先是進宮觐見文帝和皇後,行三跪九叩之禮後返回晉州,舉辦婚宴。
蕭冷雁不愧為西梁的第一美人,容貌出衆自是不在話下,而且她談吐得體,舉止優雅。确有王妃風範。
獨孤皇後喜不自禁,對于這個自己親手挑選的兒媳,她是非常的滿意。她叮囑兒子要好好善待妻子。
楊廣信誓旦旦的保證,對妻子必是從一而終,厮守到老,決不立旁妾。
皇後由衷贊嘆:“能像廣兒這樣長情的男子,世間已是少有,母後以你為榮。”
言畢,餘光掃視文帝,似有所指。文帝假裝沒看見,面上依舊一本正經。
蕭冷雁聽到此話,心搖神蕩,禁不住望向自己的丈夫。見他不僅相貌英俊,氣宇軒昂。還對自己這樣癡情,這倒是她沒有料想到的,能嫁給這樣的男子是何其的幸運。
文帝道:“朕與皇後就不去晉王府了,廣兒帶着你的王妃回府吧,朕祝你們白頭偕老,早日替朕生個白白胖胖的皇孫。”
楊廣和蕭冷雁拜別父母,返回王府。
路上,兩人同坐車內,蕭冷雁羞澀不語,沉默了半天,她忍不住偷瞄楊廣。這一看卻叫她心裏忽地一沉。就見他面向窗外,臉色陰沉,心事重重。全沒有方才在父母跟前這樣柔情脈脈。
楊廣察覺到妻子在看他,才轉過臉,但神情淡漠。此後一路無言。
回到王府,就見門口齊刷刷的站着兩排人都在迎接王妃的到來。
因為蕭冷雁從西梁帶了二十多個奴婢,楊廣便吩咐張衡安排他們的住處。婚禮明日才舉行,但所有相關事宜都已完成。
府門兩邊挂着雙喜字樣的大宮燈,門上貼着粘金瀝粉的喜聯。紅光映輝,喜氣盈盈。
楊廣對蕭冷雁說:“公主舟車勞頓早些休息吧,明日小王府上客人衆多,還要勞煩公主招呼。”
蕭冷雁略一躬身,笑不露齒:“殿下客氣了,這些都是妾身應該做的,殿下以後叫我冷雁便是。”
楊廣淡笑點頭。接着公主身邊的侍婢便攙扶她入內歇息。
楊廣轉過身向着自己的房間走去,明日那裏便是他的洞房。走過去一看,重重帷帳之後,喜床上鋪着厚厚實實的百子喜被,鮮紅的有些晃眼。
有兩人在挂燈,楊廣朝她們使了個眼色,她倆不聲不響的退下了,新房裏只剩背朝着他放喜枕的許绛塵。
她熟悉的身影在燭火下分外窈窕,楊廣只覺得內心燃起了一把火,燒得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他不管不顧的沖上前,将她仰面壓倒在床上,許绛塵不知是他,忽地受到驚吓,本能地驚呼出聲。
豈料聲音還未喊出來,雙唇已叫他狠狠噙住,他的吻來得那樣的不期然,撲天蓋地,急迫而迷戀。許绛塵下意識的掙脫,卻看見楊廣的眼睛裏充斥着迷亂與深情,她一下子失去力氣。
這裏本該屬于明天的新娘子,可如今卻?
那一刻,楊廣仿佛喪失理智,發瘋一樣的輾轉吸吮。許绛塵面色潮紅,呼吸紊亂,神智模糊,不由自主的迎合他。
床上的喜被已被弄亂,他的氣息充斥着她的呼吸,纏綿而熱烈。當他的手觸碰到她胸前的碎花小扣時,突然間像被人打一棍子,停止了動作。
他雙瞳灼熱,灼熱到能将她映在眼中的身影熔化掉。可是透過這層灼熱背後卻是說不出的隐痛與絕望。他緊繃的身體委靡下來,執過她的柔荑,放在嘴邊輕輕地磨蹭。那動作是這般溫柔,卻叫她痛徹肺腑。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就聽楊廣用盡全身力氣,才将那三個字從口中吐出,只是這三個字仿佛抽光了他所有信念。直到多年後,許绛塵回想起那一刻時,仍然覺得驚心動魄。
她柔軟的身體抵着錦被,她的臉龐微顯酡紅,發絲淩亂,低低地喘着氣。一直到聽那三個字之後,她才從無邊的恍惚中清醒過來,晶瑩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溢出來。
他在她耳旁說的是:我---愛---你。
楊廣也哭了,兩人的淚水交纏在一起滴落在喜枕上``````。
四月的夜空光潔如水,遠處有人吹起了笛子,悲涼的旋律讓人知曉這世上傷情之人數之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