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中下)
哼,我要跟你舉報!評論裏有一盤菜成精了,吐槽我的起名能力,還取笑我,說我是三鱿子,真是是可忍,叔叔和嬸嬸都不能忍。我起的人名怎麽了,哪個不是富含深意?比方說二狗子,暗示了他是鄰居家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又比方說二順子,一個順字,與他戲劇性的生活形成鮮明對比。
難道不是匠心獨運,別具一格,巧奪天工嗎?
顫抖吧,愚蠢的凡人。
好的可以了,我編不下去了。
上封信說到二順子第二天要打電話給我。
那天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我接到了二順子打來的電話,二順子說,“鱿鱿鱿,我覺得你很特別,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我拿出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我先發了一張好人卡,我說,“你是個很好的人。”然後又指出客觀的局限性,我說,“但是馬上就要上大學了,你要去杭州,我要去北京,離得太遠了,我不想第一次談戀愛就是異地戀。我很粘人的,我希望能跟我男朋友經常見面。”這句話後來很快就打臉了,因為我上大學後交往的初戀就是異地,異地了一年多,一次都沒見面。
二順子說,“現在交通這麽方便,我可以随時去看你。你之前不是跟你媽媽說一直說崇拜我嗎?難道不是喜歡?”
說到這個要穿插一個小故事,高二的時候,二呆子坐在我前面。二呆子成績也很好,尤其是生物。雖然比我們都小一歲,但是大家都尊稱他一聲“呆哥”。二呆子經常扭過來跟我說話,他真的是很害羞又很話唠的男孩子,眼睫毛比我的都長,還很翹,垂下眼睛的時候抖啊抖的,讓人想摸一下。而且特別容易臉紅。耳朵都是紅的。小兔子一樣,十分可愛。我就一直跟他灌輸,男孩子,不能還沒有女生爺們兒。一定要兇,要冷,要酷。
後來調整座位,二呆子坐的遠了,也沒專門來跟我說話。但是他有一陣子精神特別差,有點恍惚,上課老師提問也完全答不上來。我們問他怎麽了,他也搖頭不說,心事重重的樣子。成績也大幅退步。
二呆子爸爸媽媽對他寄予厚望,二呆子是外地生,爸媽特地辭去了工作過來照顧他。不能接受孩子的反常,帶他去看了心理醫生。他跟心理醫生說是因為喜歡我。心理醫生告訴了他爸媽。
我覺得這樣的心理醫生很不專業啊。
他爸爸專門來教室看了我是哪一個,然後問班主任要了我家裏的電話,打給了我媽媽,說,“你們家女兒是不是勾引我家兒子了?”我媽一聽就急了,我媽說,“不可能啊,我家鱿鱿鱿不可能勾引別人。而且你家兒子,我聽都沒聽鱿鱿鱿提起過。只聽她說有點崇拜班裏的二順子。”
然後二呆子的爸爸就被說服了,可能他本來也知道,只是單相思而已。就跟我媽媽說,“我去教室看了,鱿鱿鱿長得還不錯,但是你們家庭條件不錯吧,我看她腳上的運動鞋是名牌的,要好幾百塊錢。孩子現在是關鍵階段,不能早戀,我聽說鱿鱿鱿學習也不錯,他倆到時候如果考到一個大學,還想在一起的話,我不反對。”
我媽就有點不爽了,心想又沒花你家錢,我願意給女兒買多少錢的鞋就買多少錢的鞋,說什麽大學在一起不反對,你們願意我女兒還不願意呢。
不過面子上還是說,“小孩子壓力太大,好好開導,不要影響學習。”然後還強調了一下,“這件事跟鱿鱿鱿一點關系都沒有。請不要去學校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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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我當時完全不知情,後來二呆子自我調節的不錯,又變回了衆人眼中優秀的呆哥。
我也是保送後,媽媽有一天在飯桌上提起我才知道的。驚掉了下巴,完全沒有看出來二呆子喜歡我。暗戀原來,真的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這件事情我跟二順子說過,所以二順子就說,“你那時跟媽媽說崇拜我,一定是喜歡的意思。”
我就很冤枉,我想說全班都崇拜二順子,難不成全班都喜歡他嗎?神一樣的邏輯。
二順子問我,“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我愣了一下,我說,“是的,我有喜歡的人了,喜歡很久了。”
二順子追問,“那你喜歡的是誰?”
我有點迷茫地看向窗外,太陽下山,落日的餘晖把天邊的雲都染紅了。
我說,“我不想說。”
我真的是羞于提起自己的心事。高中三年,沒有跟小瑤姐姐講過,沒有跟初中同學小s講過,也沒有好閨蜜小玉講過。
那些年,我保護着自己暗戀你的秘密,不肯說出你的名字。我固執的認為,這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然後二順子就一直各種問,我最後說,好吧,我喜歡後座的二愣子。
二順子這才罷休。
我一直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知道我到底喜歡誰,這重要嗎?
後來二順子再沒有打電話給我。
再後來,我去大學報道,見到了小瑤姐姐,我們就像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冷漠的打了招呼。
我後來又不長記性地和她緩和了關系。有一天小瑤姐姐說,“聽說你拒絕了你們班大神二順子?”
我說,“你怎麽知道?”
小瑤姐姐說,“現在大家都知道了,聽說是因為你拒絕了他,他想不開抑郁了,還要自殺,休學了一年,現在還在精神病院。你也太冷血了吧,人家為了你都這樣了,你也不去關心一下嗎?”
我渾身都冷了,也不過幾個月沒有聯系,怎麽會這樣呢?二順子還好嗎?
我拿出手機,跑到寝室走廊的角落裏給二順子打電話,二順子很快就接起來了。我吸吸鼻子,跟二順子說,“喂,聽說你生病了?你還好吧?”
二順子就說,“最近好多了,有按時吃藥,只是覺得腦子笨了很多,很多東西都想不起來了。”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手足無措,就說,“那你好好聽醫生的話,不要胡思亂想,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休學一年也不要緊,身體重要。”
那邊就笑了起來,然後說,“不跟你說了,這邊過了十點鐘要熄燈,不能講電話,我回頭發短信給你。”
我凄凄惶惶,連忙說好,挂掉了電話。
後來收到二順子發來的短信說,“謝謝你。”
中秋節也收到二順子的短信,“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我覺得我之前錯了,是我說話沒有分寸,一定是因為我傷害了他,事情才會發展的如此不可收拾。我滿懷歉意,希望能有所彌補。
我那時太天真了。
十一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在學校上晚自習,突然收到二順子的短信,說,“你來一下學校門口。”
我驚了,來不及關電腦或是收拾書包,直接從自習室跑了下去,一路跑到大學門口。
遠遠的看到,橘黃色的路燈下,站着的二順子。
如隔經年。我們相視一笑,如釋重負。
二順子那天西裝革履,還系了領帶。在我看來,有點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二狗子還拿了一支花,遞給我說,“這支确實是玫瑰。”
我接過花。二順子真的是很紳士的人。
我提議去操場上轉幾圈。
那天貌似是盛傳的難得一見的大月亮還是血月什麽的。
我們一起轉了很多圈,說了很多話。我覺得二順子已經完全好了起來。
說再見的時候很是松了口氣。
我回到寝室,還發了條人人,“你來看我,真的是比血月還奇跡的奇跡。”
但後續的發展完全出乎意料。
我第二天上課的時候二順子又發短信給我問,要不要出來見面。
我說我還在上課,就不要了,你先去找別的同學玩吧。
然後二順子居然去北師大找了我好閨蜜小玉,他倆一直沒在一個班呆過,素未謀面,只是聽我提起過。沒跟我說,就托了認識的朋友,找小玉出來說話。
小玉真的是一頭霧水。
二順子拉着本來有課的小玉說了一下午,就說,“鱿鱿鱿肯定喜歡我,他之前拒絕我只是欲擒故縱。”然後大談特談他眼中的我。
小玉性格強勢,說話直接,就說,“你想多了,鱿鱿鱿真的不喜歡你,她說拒絕就是真的拒絕。而且你形容的這個人,跟我認識的鱿鱿鱿完全不一樣。”
二順子不相信,就問,“那鱿鱿鱿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小玉直接說,“你把她說的這麽一塵不染,小仙女一樣,她會說髒話你知道嗎?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而已。”
二順子被我會說髒話這個設定打擊到,突然把頭埋進胳膊,竟是哭了起來。
小玉更是一臉生無可戀,又怕他出什麽事情,趕緊打電話給中間傳話的朋友,讓過來陪二順子。
那天晚上,小玉給我打電話整整吐槽了三個小時,就說句句都是槽點,說自己的大腦受到了污染。就很嚴肅地警告我說,“他太奇葩了,整個人的狀态完全不對,思想失控,行為危險,你離他遠一點,保護好自己。”
我被這個“欲擒故縱”的形容雷的不輕,連忙答應,不再跟二順子聯系。
大二的暑假,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特意打聽了二順子不去,才開心的跑了過去,中間被一個消息暴擊了一下,這個以後再說。
問題是,當時班長看見我來了,直接給二順子打了電話,說,“鱿鱿鱿來了,你要不要來。”
我聽到後簡直被雷劈了一樣,連忙跟班長說,別這樣啊,我不想見。
班長以為我欲擒故縱,還把電話舉高高繼續說。
還舉高高,很棒棒喲。
心累。
那邊的二順子說,“我現在還在三亞。”
我聽了就送了口氣。
緊接着那邊說,“班長你拖住她,我這會兒坐船去海口,然後飛回去。晚上肯定到。”
我真的是一口老血要噴出來了。還有這種操作?
然後我站起來就要走,同學們說,“大家都是同學,別做的這麽絕。而且他過來還要好幾個小時,你不想見他,等會兒再走也可以。”
我覺得有道理,又坐了一會兒就回家了。
晚上七八點的時候,小琪給我打電話,我接起來,小琪說,“鱿鱿鱿,二順子來了,一直說要見你,你來一趟吧。”我說,“小琪,我不想見他。”然後過了一會兒班長打電話過來說,“鱿鱿鱿你還是來一趟吧,都是高中同學,有什麽話說開也好。”我就說,“我沒什麽話好說的。”
後來二順子自己打來,說,“鱿鱿鱿,我也不想對你做什麽,只是見一面,聊聊天。你看在我這麽大老遠跑回來的份上,就來一趟吧。”
我就說,“別的同學都在,你見他們吧。”
二順子說,“但是我是專程來見你的。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讓所有同學給你打一遍電話。”
真的是無比直白的道德綁架。
我說,“別打了,我馬上過去。”
我去了之後,一臉生無可戀。好幾個女生看我可憐,就說,“鱿鱿鱿,我們出去走走,男生們還在喝酒。”
二順子直接站了起來說,“我陪你們一起。”
我依然生無可戀。
然後二順子就一直在我旁邊說,“你想不想知道我最近過得怎麽樣。”
我說我不想,我只想自己靜靜。
二順子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說他在不同女人之間的如魚得水。
他說他在咖啡館中看到一個女生好看,就在餐巾紙上寫了一首情詩,拿給女生。
說在夜店裏遇到一個西班牙女郎,身材火爆,兩人春宵一度。
我十分麻木,希望耳朵就地失靈。
然後他說,他和我們已婚的某老師有了一段不得不說的畸戀。
我聽到這裏真的受不了了,我說我不想聽,她是我的老師。
然後二順子就接着說,說他買了很多玫瑰花,提煉了玫瑰精油送給某老師。說他跟某老師在湖邊散步,累了的時候,老師高跟鞋一脫,他背着她走了一圈。說某老師說,如果早十年遇到,就……
我三觀盡碎,我打斷他,說我真的不想聽他們不得不說的故事。
我說我要回家,二順子說,“我送你回家。”
同寝室的女生小言看不過去,說,“不用了,我開車了,我送鱿鱿鱿回家。”
二順子說,“那也順便送我吧”,然後就不由分說的上車了。
路上二順子還在說,說他在浙大跟有一個老師不對付,那門課期末考試交了白卷,得了零分。
說他之前回高中,給學弟學妹們灌輸自由啊戀愛之類的思想,被班主任叫了出去。他不肯走,班主任叫了保安過來轟他。他說老班太不近人情了,不允許人說真話。他說他給老班跪下來,磕了頭,說從此斷絕師生關系。
說他爸爸不理解他,倆人在西湖邊談心,差點逼得他跳湖。他爸生氣,幾乎要斷絕父子關系。
我被迫聽了這麽多爆炸性消息,每一個都驚世駭俗,離經叛道,令人瞠目。
我能怎麽辦呢,我也很絕望啊。
開着車的小言擔心我,問,“鱿鱿鱿,你還好嗎?”
我說,“你開快一點,我會好一點。”
到家後,我趕緊下車,沒想到二順子也跟了下來。
小言搖下車窗,依然擔憂,說,“鱿鱿鱿,你自己OK嗎?”
我已經到了家樓下,心裏十分感謝她,又覺得不好意思。我就說,“沒事的,你回家吧,我自己可以處理。今天謝謝你。”
然後我跟二順子說我要回家了。
二順子說,“我可以送你上去嗎?”
我說,“不可以。”
二順子說,我突然想起來我今天忘了吃藥了,可以借杯水,吃完藥再走嗎?
我真的是,已經無伐克說了。
在此溫馨提示,精神病患者要按時吃藥。得了病不是錯,出來害人就是了。
我在樓下拿了水給二順子,看着他吃完藥。我說,“太晚了,我媽媽在家等我。我真的要上去了,你也回家吧。”
二順子說,“那你送我出去吧,我去打個車。”
我說好。
路燈下,二順子突然笑了一下,說,“我知道我今天把你得罪慘了。”
我心說:你也知道啊。
他說,“下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面。”
我心說:沒有下次了。
他說,“車來了,那我先走了,後會有期。”
我心說:後會無期。
然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但是,這些并不是事情的真相,也不是故事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