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中上)
嗨!你喜歡《大話西游》嗎?我看了很多遍。裏面紫霞仙子和至尊寶說,“我猜中了這開頭,卻沒猜中這結尾。”
我想說二順子的故事真的是比電影還精彩,一波三折,很是幾次大反轉,不斷刷新我的三觀和下限。
高三上學期的時候開始了保送生考試,那個考試對我們外國語的學生來說真的重要,就是一場“小高考”。因為前二百名的學生都會獲得保送資格,要填寫志願,然後按照排名,被對應的大學提前錄取。
當時二順子開始表現的有些奇怪,會在上課的時候跟老師對峙,當場發火。而且變的有點偏執和焦慮,有點封閉自己。
但是大家都亞歷山大,自顧不暇,沒人注意到他的異樣。或者說注意到了,也沒有多想。
二順子成績一直優異,我們都以為他不是去清華就是去北大,繼續他的大神之路。但是二順子過來找我說,“鱿鱿鱿,我們一起保送去浙大吧,杭州是個不錯的城市。下學期就不用上課了,就很自由,也沒有壓力,我們可以出去玩。”
當時以我的成績來看,浙大确實是第一選擇,我也喜歡杭州,是秀麗美好的城市。我當時壓力很大,二順子口中的自由的沒有壓力的生活是巨大的吸引。但是我出于自己的私心,一直猶豫。我想去北京。
你那時候已經拿了全國高中數學聯賽一等獎,我不知道細節,也沒有去恭喜你。對你而言,我只是最普通的不過的只相處了一年的同學。我卻暗地裏,由衷為你開心。我喜歡的人就是這麽的厲害!
後來你跟我講起當時的競賽保送也是有些波折,但我當時只知道結果,你如願去了清華。
其實北京那麽大,和你待在一個城市又能怎樣。
不能怎樣,我覺得能離得近一點就很開心。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訴諸于口也不能被人理解的執念。
但是當時人大只要男生,其他學校明顯不是一個梯隊。白瞎了之前的好成績。
後座的二愣子和我關系很好,二愣子說,“鱿鱿鱿,你想去香港嗎?我們到時候報一個香港大學和香港中文大學的自主招生吧。高考後參加面試,去香港上學。以後申請美國常青藤的研究生也會方便。”
二愣子後來去了港中文,現在也在美國繼續他的博士生涯。
坐在我前面的二呆子說扭過頭來跟我說,“鱿鱿鱿,你別保送了,你保送也去不了清華北大,你甘心嗎?還不如高考拼一把,還有機會,不要輕易放棄。”
二呆子後來高考失利,複讀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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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後話,當時的我們處于人生的十字路口,根本沒辦法預知未來。我們糾結,忐忑,必須要做出自己的選擇。
我知道所有給我建議的人,都是為了我好。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考慮,都在自己的考量下,盡量做最好的抉擇。我知道他們都很有道理,但是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糾結和痛苦。
保送嗎?高考嗎?自主招生嗎?去浙大嗎?去北京嗎?
我覺得我要瘋了。
本來是多出了一個機會,卻被逼到煎熬。
其實我有時候後悔去了外國語,如果沒有那麽多選擇的幹擾,或許會有更好的結果。
我在填寫保送志願的那晚大哭了一場,爸媽都以為我會很自然而然的選擇浙大。名氣好,可以自選專業,杭州環境好,生活節奏也适中。
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我跟媽媽說,“求求你,我從小到大從未違背過你們的意願,這次請讓我自己選擇。我說不出來理由,但是我就是一心想去北京。”
媽媽心軟,爸爸還在酒桌上喝酒,無暇理會。
他們沒見過女兒這樣難心,就說,“你可以遵從自己的想法,但是以後不能後悔,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我破泣為笑。
在志願單上工工整整的填下了XX大學。
壓在心裏的一口大石終于搬走了。
我不想說自己的母校的名字,并不是因為母校哪裏不好,事實上,那是北京的學生也很難考上的女神大學。就業率直逼100%。
我不說大概是因為我覺得我後來給母校抹黑了。
第二天提交了志願表後,很多人都不理解,找我問為什麽。
我說我爸爸是在北京讀的大學,我也想去北京念書。
大家還是不太信,但是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二順子過來問我,說,“鱿鱿鱿,你怎麽突然改了志願。你選的這算是什麽大學。”
我已經反複解釋了很多遍,所以說起借口來也很是順口。
二順子覺得我腦子有泡,是一時迷糊做的決定,就一直慫恿我去改志願。他說去浙大可以申請竺可桢學院,以後做科研也會方便。
我覺得他不尊重我的決定,一直自說自話,灌輸他自己的想法,當下就有點反感。
XX大學當時只要三男一女,好幾個女生都報了,我成績最好。
有別的班的女生晚自習的時候跑過來問,“鱿鱿鱿是哪個?想看看長什麽樣。”
我覺得莫名其妙。
小瑤姐姐也報了XX大學,小瑤姐姐高中的理想是去新華社,之後被外派,做一個戰地記者。她本來的排名也是應該去浙大的。填寫的這個志願,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是我沒想到的是,她也在晚自習下課的時候來找我。
我看到許久不見的她有點意外,還有點開心。
我說,“好久不見,你怎麽來找我了呀?”
小瑤姐姐一臉嚴肅,語氣很兇的指責我,“鱿鱿鱿,你不是要去浙大嗎?你為什麽要報XX大學?你根本就不了解這個大學,也沒有什麽理想,你就是一時興起。你不知道這個大學是我一直以來的追求嗎?你現在就去跟老師說,你之前寫錯了要反悔。你不要仗着自己成績好就踐踏別人的理想。”
我當時被吓到了,小瑤姐姐從來沒有這麽兇的跟我說過話。我們雖然關系複雜,但高一的時候也是最好的朋友,她對着我,像是對着戰場上的敵人,一刀戳在我心裏。
我忍住眼淚,小聲反駁道,“可是保送不就是按成績嗎?我又沒有做錯什麽。”
小瑤姐姐說,“我們之前那麽好,你知道我一直以來想去新華社,想做戰地記者,你就不能讓給我嗎?”
我如鲠在喉,說不出話來。
我覺得很委屈,憑什麽我要讓給你?你的理想是理想,我的決定就不是決定了嗎?願賭服輸,你為什麽自己輸不起還要怨恨別人贏了。
我落下淚來,什麽都沒說,扭頭回到了教室裏。我覺得心很累。
晚上鑽進被窩裏,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為什麽簡單的事情會被搞得這麽複雜呢?我明明沒有很高的要求,也沒有做過傷害別人的事情啊。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二順子就在教學樓下攔住我,說,“鱿鱿鱿,你去北京也沒關系啊,杭州離北京還有高鐵,來回玩也很方便。”
我覺得心累,沒有回話,繞過他就上樓去了。
我真的有想過,要不然就讓給小瑤姐姐吧。
後來聽說小瑤姐姐跟當時的教務處主任溝通,不知道怎麽說的,XX大學的名額變成了三男兩女。
當時雖然寫好了志願,但是還有一個大學的內部筆試和面試,有的學校幾乎是100%的通過率,有的學校卻會刷人。
XX大學之前三年,都只給我們學校一個名額,因為過去考試都是第一名,後面學業也十分出色,第一次擴展了名額。
之前的學姐學長說,裏面的英語測試大概是大學專業八級的水平,一般能得50分以上就可以錄取。面試也很難,需要好好練習,糾正發音。
我覺得頭大,英語一直還可以,但絕不是我的強項。我最擅長的數學和物理,不在後面的考核範圍內。
我開始大量刷英語題。老師批準可以不聽課,抓緊準備保送考試。
我一個月裏面,刷了十年的大學四級六級考卷,大學英語專業四級專業八級的題庫。在腳邊堆了厚厚一摞。還請了一對一口語老師,每天糾正發音,練習不同話題的表達。
我很忙,壓力大。二順子卻很悠閑,因為浙大的考試非常靠前,而且不考核任何專業知識,是一個類似于心理測試的筆試,還有一個面試。
很快二順子就被浙大竺可桢學院錄取了。那時候是高三上學期,十一二月份的事情。
我的考試在元旦附近。
二順子開始所謂的“追求”我。當然我覺得他是閑的了。
我在晚自習的時候刷卷子,他在我旁邊說,“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游樂園?”
我說,“你有大學上了我還沒有。不去不去。”
我下樓活動,他跟在我後面說,“我最近在研究星座,晚上要不要去操場看星星,我指給你看獵戶座的位置。”
我內心煩躁,我說,“我卷子還沒寫完,你自己去吧。”
英語老師一直很看好我,就說我是很有靈氣的姑娘,有一次提醒我說,“二順子這個孩子,太聰明了,容易鑽牛角尖,有點偏執,你理他遠一點。”
我覺得二順子跟之前變的不一樣,變的不切實際,活在自己想象出來的世界裏難以自拔,好像完全不在乎周圍人的處境也不在乎別人的評價。我當時水深火熱,他卻看不到,只想着讓我陪他胡鬧。
我去參加考試的前一天去理發,正好看見你路過。我大聲和你打了招呼,你也笑嘻嘻的擺了擺手。我突然覺得這陣子的不開心都消失了。
大概就是元旦左右去北京考試。北京真的好冷啊,幹冷幹冷的,大風吹在臉上,鼻子都是紅的。
爸爸跟我圍上厚厚的圍巾,戴了帽子和手套,只露出一雙眼睛。
爸爸說,“考試加油加油!考不過也沒關系,咱們再回去高考也一樣的。”
我點點頭,含混不清的說,“一定能考過的。”
題目特別難,聽力特別快,還出現了英音,美音,澳洲口音甚至非洲口音,還有各種電流幹擾音。有新聞有音樂劇還有時事評論,沒有讀題時間,三道大題,我覺得我剛選完第一大題的答案,三段錄音就已經播完了。
我蒙了一瞬間,又趕緊開始做下面的題目。
口語考試感覺發揮的也一般。
我沮喪的回到學校,二順子問我考得怎樣,我說就很差,二順子說別謙虛了,考出來就是第一名。
我心情複雜,沒有接話。
不過XX大學速度非常快。1月4號那天,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說,“鱿鱿鱿你的成績出來了,你自己輸入一下自己的身份證查一下吧。”
我有點惶恐,我說老師我過了嗎?
老師一臉嚴肅,說,“你自己看吧。”
我心裏一涼,輸了自己的身份證號。按了回車,什麽都沒有。
我一臉空白,驚恐地跟老師說,老師,系統說找不到。
老師趕緊湊過來,說不可能啊,然後仔細一看,我身份證號少寫了四位。
我一臉黑線,又輸了一遍,老師的反應已經劇透了。
我心裏不慌了,覺得一定是過了。
打開後真的是,“鱿鱿鱿,你被XX大學法語系錄取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會直接寄到你家裏,請與某月某日,準時來學校報道。”
雖然已經猜到了,但真的看到,還是有一種被彩票砸中的感覺。
我站起來跟老師說,“老師,我過了呀!”
老師這才露出笑臉,說,“之前大學已經打來電話,說兩個女生都通過了,男生只過了一個。我就知道你錄取了。我剛才裝的像不像,你是不是還以為自己沒過。”
這種關鍵時刻,皮一下很高興嗎?
但是我好高興,我跟老師鞠了躬,我說,“謝謝您,老師。”
真的感謝,教過我的每一個老師。傳道,授業,解惑。
我回到座位上,喜滋滋的,周圍的人都問我過了嗎,我笑眯眯的說,過了過了。大家都在祝賀我。
後來學校說,被錄取的保送生要盡快離開學校,不要影響還要高考的同學。
我就利落的收拾鋪蓋,準備回家。二順子問我要了我家的電話,我就說了自己的手機號和家裏的座機。
等着我的是大學開學前,長達八個月的假期。我滿懷憧憬。
二順子後來一直打電話給我,有時候會說上好幾十分鐘。說的話題天馬行空,理想主義。
我漸漸覺得不對,慢慢開始敷衍。
他态度過于暧昧,但我感受不到他對我的喜歡。他口口聲聲誇贊着的我,和我認知中的自己,存在着巨大的偏差。我覺得他盲目迷戀着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完美的人,他一腔熱情,可以寄托給任何人,只是恰好選擇了我。
我有點不安。
有一次我跟媽媽出門,二順子打來電話,我當時還在車上,覺得說話不方便,而且他的電話一接起來就挂不斷,每次說再見,他都要說,“你是有什麽別的事情嗎?沒事的話可以多陪我聊一會兒嗎?”
于是我就想無視掉那個電話,我手機開了靜音,但是我能看到來電提醒。二順子連着給我打了十六個電話。我看着一個接一個的來電提醒,越發覺得詭異。
正常人會在別人不接電話的時候連着撥十六個嗎?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偏執?
後來到家後,我謹慎的給二順子回了過去,二順子說當時到我家附近想要見我,不過現在已經走了。我覺得我之前可能是想多了。就沒再說什麽。
學校雖然不想我們出現在學校打擾別的學生學習,但也怕我們不在學校,會不會出什麽事情,每隔一個月都想個法子把我們召喚回去,報個平安。
于是又見了幾次二順子。
第一次,他給我帶了一本書,一幅畫和一盒巧克力。
我高中時很喜歡宮崎駿,看了很多他的動畫電影。二順子送我的書,就是一本宮崎駿各種電影的畫冊集。厚厚一本,後來我還在封面夾層裏看到了二順子的一張一寸彩色證件照。吓了一跳。
那幅畫是二順子自己畫的,畫功不做評論。畫的是《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哈爾。二順子很深情的說,“我覺得側臉跟你很像,就畫了下來送給你。我畫了很長時間,希望你喜歡。”
我很迷茫,我說,“可是哈爾不是動畫片裏面的男主嗎?”
又一次見面,二順子帶了一支玫瑰花給我,我看了半天,我說,“這看起來像是一支月季。”
我插科打诨,企圖蒙混過關。又是送巧克力又是送畫又是送花,我有點遲鈍地在想,二順子莫不是在追我?可是不像啊。他又沒說過他喜歡我。
我開始等待二順子跟我表白,甚至開始反複思考要怎麽拒絕二順子才能顯得優雅中不失俏皮,禮貌中帶着距離。
我不喜歡二順子,高中三年我只喜歡你。
二順子一直沒有表白,我覺得憂心忡忡。我要怎麽去拒絕一個沒有表白的人呢?萬一人家只是把我當朋友呢?我若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把話說透,人家說你想多了,那豈不是顯得我很沒有面子。
終于有一天晚上,我的機會來了!
二順子一如既往的談起風花雪月,莎士比亞,還吟了一段漫長的英文詩。
我逮住機會說,“這些不用跟我說,你可以留着給你以後的女朋友說。”
二順子突然停了一會兒,就說,“哎,鱿鱿鱿,我其實一直有話想跟你說,我糾結了很久。”二順子有點結巴。我心說,好的你快說,我已經想好怎麽拒絕了。
二順子突然不說了,問我第二天有沒有時間,要下午打給我。
我心裏的咆哮如同脫肛的野驢,要說就說,來個痛快的,磨磨蹭蹭的,吊人胃口。
嘴上卻說,“好吧,那明天等你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