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高夏不知道怎麽的,她這會兒特想笑,她笑自己擱他心裏就是那八十萬,她鬧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開始在意他嘴裏的八十萬了?
她看着王澍低着頭坐在沙發裏,像極了一直敗北了的獅子,心裏說不出來是對他的心疼還是對自己的悲哀。這個讓她一沖動開着車就奔民政局告別單身的男人,剛才的那幾句話字字眼眼裏頭,都在暗示她:随你吧,我們就這樣破罐子破摔吧!
“好,那八十萬我會還你的,在沒還上的這段日子,你也不必這般無奈,我會盡快拿給你的,那時大家就都不用折騰了。”高夏緩緩站起身,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心裏很平靜。
王澍沒擡頭,在沙發裏難受了好一會兒,再一擡頭,高夏就已經離開了。
帝都的秋天,落寞中有喧嚣。高夏心裏難受,說不出來的那種難受,一個人在新天地溜達了半天,一件兒衣服沒買着兒,準備離開的時候看見了煙酒的專櫃,跟服務員要了一條軟雲煙,都沒要包裝袋,接了過來直接塞風衣裏夾在胳膊裏,倍兒踏實地走出了大門。
什麽都不如香煙來的靠譜兒,吸進去全埋肺裏去了,永遠都是自己的。
街邊靠近地鐵入口的地方,一個流浪藝人抱着一只舊的掉漆的吉他在唱李宗盛的歌,行人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只看他兩眼,又匆匆而過。沒有聆聽者,他卻依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唱的着迷。
高夏停下了腳步,在他面前蹲了下來,安靜地聽他唱着《凡人歌》,他的嗓音又沙又低,可是細細地聽卻覺得很有味道,鴨舌帽下看不清他的臉,只聽着歌聲,高夏就猜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流浪者一曲唱完,沖高夏笑,“聽過這歌麽?”
高夏點點頭,“大學那會兒老聽。”
流浪者笑笑,撿起擱在一旁易拉罐上的半截香煙點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又說:“會唱麽?”
高夏來了興致,“會,不過不大願意唱。”
流浪者笑着挑眉,“呵~又是一有故事的。”說話的這功夫,手裏的煙就結束了,他不過瘾地又吸了兩口。
高夏連忙掏出懷裏的那條雲煙,拆了一包給他,流浪者有些驚訝,帽檐下一直遮着的臉驀地擡起頭,高夏被驚着了,這是一張像極了李然的臉。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很久沒有剃胡子了,很吓人麽?”
高夏收起訝然的表情,搖頭道:“不不,這胡子留的恰到好處。”不然就真的要被吓到了,李然從來不留胡子,可是這兩個人長的實在是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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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了?”他問她。
“開玩笑,我都孩子他媽了。”面對有意思的陌生人,她快樂地信口開河。
他看了看她左手食指與中指之間因為多年吸煙而生出的黃色素,挑眉道:“少來了,看你這煙齡起碼不下五年,你舍得你孩子聞你那二手煙?”
高夏故作反對:“咋不舍得?小崽子不能總慣着,就得好好熏陶熏陶他!”
他聽不下去,擺手:“你丈夫可真可憐~”
高夏有點上火,“煙還我……”他怎麽能把王澍那小子的心裏話給說出來了呢~
流浪者笑笑不與争辯,點起她給的雲煙,吸了一口,十分享受的模樣,“還是雲煙好抽。”
高夏也點了一根,坐到他的一邊,看着他面前只裝了幾個鋼镚兒的盒子,“今兒的生意不如意哦~”
流浪者被她這個說法給逗樂了,還跟那配合道:“是啊,最近這不是在鬧金融危機嘛?”
高夏樂,“唷~您還知道金融危機這茬啊?”說完又覺得不妥,感覺跟輕視別人似的。
好在這人并不在意,把懷裏的吉他抱着放到了一邊兒,笑了笑說:“每天看路過的人,一個個那臉愁得的就知道~”
起風了,高夏披散的長發被風吹起,飄在臉上癢癢的,不耐煩地撥到耳後卻是徒勞,一旁的人看見了,輕輕地取下手腕上一串戴的發舊的佛珠,遞給她,“這個能紮住~”
“別是什麽信物吧?”
“路上撿的。”
“那你可真會撿~有下回帶着我一塊去撿去~”
“成,你留個聯系方式。”
“我叫高夏,手機號134**********”
“我叫顧海峰,【一串號碼】是個IC電話亭的號碼,天冷了我就在那電話亭裏面睡。”
高夏覺着有點意思,“哥們你真有才~”
顧海峰笑:“你是第一個看我時的表情沒有同情成分的人。”默了下又說了句,“哥們今兒交你這個朋友了!”
高夏沉思,“你其實誤會了,我這人啊,心太壞了~”說完擡起頭看他,顧海峰将這話消化過來,兩人哈哈大笑。
起身對顧海峰說了再見,高夏的心情忽的明朗許多。打電話給蘇小明,想回去吃她做的糖醋小排,蘇小明那邊卻忙的焦頭爛額,“姑奶奶改天成麽?你媽我這正開會呢!”
高夏想着就她一初中文化的水平,一口流氓詞兒的老娘,還給人開會?真他媽不敢想象~聽蘇小明開會那還不如聽她罵街來的痛快!
正想着接下來該找誰蹭飯呢~宋奶奶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夏兒,今天忙不忙的啊?澍兒跟他爸都不肯回來吃飯,就我跟你媽媽兩個人好冷清的,你回來跟我們一起吃成不啦?”
高夏心裏想說太成啦~捧着個電話就答應着:“好的奶奶,我一會兒下班了就回去~”
想到王家的那兩老太太,高夏心裏還是喜歡的,難得她們不嫌她那臭脾氣也喜歡她,不像別的老人那般難相處,脾性溫和随意的是一塌糊塗,高夏願意跟她們呆在一塊兒,很有家庭的那種歸屬感,也是她缺失已久的一種情感,與此同時她竟發現她是需要這種歸屬感的。
去王家的路上,高夏從花店買了她們最喜歡的蘭花帶了過去,宋老太太甚是歡喜,直沖兒媳感慨:“還是女孩好!當初就叫你跟澍兒的爸再要一個女娃,你不要~王澍就不會想到給我們買花呢!”
高夏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奶奶喜歡,以後我就經常給你們帶過來。”
宋老太太直點頭,“對對對,以後你就要經常來家裏跟我們吃吃飯,他們兩個一老一小老不回來,我們在家很孤單的~”
王太太趁機插話:“是啊~夏兒,其實我和你奶奶就想你跟王澍兩人搬回來住,可王澍那混小子老說要過小年輕人的生活不肯答應,其實回來住也一樣的,我跟奶奶又不會限制你們什麽,就是想跟兩孩子住一起,好照應你們,你是不知道啊~其實你們不在家,我跟你奶奶老是念叨你跟王澍啊~”
高夏被婆婆的這番話說的有些動容,她知道王澍不肯答應回來住,多半是自己的執拗,從沒考慮過因為自己的一個破态度,他會這樣在家人面前替她打掩護,她大概能想象出王澍在跟奶奶她們解釋這事兒的時候,口氣有多心虛。跟蘇小明兩個人這麽多年過慣了相依為命的日子,從沒想過會再有別的像蘇小明這樣的挂念自己。
高夏覺着內疚,她說:“媽別聽王澍的,其實我們都想搬回來,就是前陣子單位事兒多沒工夫,過幾天我就跟他商量這事兒~”
這話說的可把倆小老太太給樂壞了,吃飯的時候倆老太太高興地都對唱起京戲來,高夏也笑壞了,一邊笑一邊大口大口地往嘴裏送小排,好久沒吃到家裏做的菜了,可把她饞壞了。
晚飯結束,婆媳三代又在樓上的卧室聊了一會兒,宋老太留她今晚就在家裏先住下吧,高夏畢竟還沒完全做好準備住進來,以晚上回去還有工作要做為由禮貌地推了。
回到家沖了澡出來,已經是晚上十點多。躺在床上,将明天要開會的文件淺淺看了一遍,困意就出來了,王澍已經很多天沒有來過消息,高夏不自覺地皺眉,心裏突然幾分微妙,伸手握起手機,還在想要不要跟他商量一下今晚跟奶奶說搬回去住的想法。
突然手裏的電話就響了起來,這人啊就不禁提,王澍打來的。
高夏想都沒想就接了起來,帶着點期待的情緒,習慣性地等他開口說“喂”,可這回他不說了,王澍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是我,你睡了麽?”
“還沒,怎麽了?”
王澍猶豫了一會兒,“我想過了,用那八十萬來捆住你挺沒意思的,看你難受我也不痛快。”
高夏心像被什麽紮了一下:“什麽意思?說明白點兒!”
王澍那邊像是經了很大一番掙紮後做的決定,“我就想說,你要是想離,咱就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