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克莉絲汀咒罵了一分鐘才停下。

作為一個年輕的暗精靈, 哪怕身為狂獸騎士團的指揮官, 她最擅長的事也不過是在北境的雪山裏與魔獸戰鬥, 她像是身邊的半神們一樣, 對塔文帝國貴族圈的各種醜惡事實幾乎一無所知。

“這是我聽過最惡心的事了, ”暗精靈少女神情扭曲地說, “你們的意思是，那位公爵小姐這些年來, 一直被藏在某個地方, 為他們家生孩子？”

“這是一個猜想, ”蘇玟嘆了口氣, 盡管這大概無限接近于事實，“博德侯爵作為一個大領主——盡管黑山群島貧瘠又荒涼，也依然是大領主，他可能會将一個人藏到許多地方, 否則我挑幾個人去領主城堡走一趟不就解決了？”

“他們不害怕得罪沃特拉家族？”

“哦，他們一定害怕, 所以這些年來, 亞倫和凱瑟琳公爵都沒有找到人，就像我說的, 教廷在其中摻和了, 但是幫兇是不是只有教廷還不好說。”

蘇玟從空間戒指裏掏出幾張羊皮紙, 随意翻了翻，“據我所知，沃特拉家族得罪的人并不少——威爾斯親王曾希望雪莉閣下嫁給自己的長子迪恩王子, 那個人不久前我還在學院裏見過，不過凱瑟琳公爵拒絕了。”

她指了指面前的魔法地圖，黑山群島領域的十二座島嶼，領主城堡所在的位置，附近的森林和山脈，碼頭上陳列的戰艦等等，這些情況都相當清晰。

“你們把地圖複刻下來。”

三個半神二話不說地照做了。

蘇玟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回去和你們手下的中隊長小隊長們讨論一下，假如我們要在黑山群島的主城打一場速戰速決的攻城戰，需要什麽條件。”

“……！”

克莉絲汀猛地擡頭，蜜金色的眼眸亮光閃閃，“這是真的嗎？！我從來沒有打過攻城戰！”

另外兩個龍騎士大隊長也都一臉震驚，驚訝過後就是狂喜和興奮——

別說北境的戰士們沒有打過攻城戰，整個東大陸的軍隊都沒有打過入侵戰役，魔獸巢穴那種地方當然不算。

現在，他們的上司說要計劃一場攻城戰，而且不是什麽殘破的邊陲小鎮，是塔文帝國正經的領主城，哪怕那不是什麽繁華富饒的地方，駐軍力量也不會很強，但總歸是一場正經的戰役了。

“是啊，”蘇玟一邊揉着腰一邊說，“暫時先讨論一下，很快就會有人來求我為他們報仇了……順便，別的事你們不用擔心，反正這次……炎神冕下已經同意了。”

三個半神頓時一臉意味深長。

“當然。”

“我就知道——我是說，這就太好了。”

“我們真高興認識你，大人。”

蘇玟：“……”

蘇玟清了清嗓子，“先別高興太早，我們和塔文帝國沒有正式開戰，這場戰鬥有很多地方相當麻煩，譬如我們要避過他們的魔法壁障，要使用怎樣的傳送魔陣，而且要摸清他們的支援速度，以及最重要的，在博德家族能将信息傳遞之前結束一切。”

兩個龍騎士大隊長和一個軍團指揮官了然地點頭，他們都稱得上年輕氣盛，哪怕已經在北境的風雪中切磨了許多年，對戰争和榮譽的渴望卻從未消失。

“啊，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克莉絲汀湊到蘇玟身邊，“血誓之日快要來了，您可能要準備回去一次，遴選出新的血誓者候選人，然後送去安瑟勒瑞斯，這事大概要您親自去做，不過應該也不會太麻煩，在霜山戰區，這個名額的競争不會太激烈。”

血誓者的洗禮是二十年一度，彼時所有的戰區總督都要齊聚在黑暗之都，他們可以是挑選自己衛隊成員的，有時候還會因為同時看中某個人而争執幹架——這種事真的曾經多次發生，其他的觀衆們自然樂得圍觀這種強者之戰。

蘇玟對這個事也大致有個印象，她計算過上一次的日期，因此也沒有太驚訝。

自己的血誓者衛隊還在死亡冰海和寒月山脈裏探索，不過這事和他們沒有關系，哪怕到時候新增成員，他們也沒有權力不讓新人入隊。

“多蘿西閣下以前是怎麽做的？”蘇玟想了想，“從所有的指揮官開始，逐級向下傳令，讓有這個意願的人報上名字？上一次總共有多少人參與？”

“差不多，”克莉絲汀回憶了一下，“上一次大概……不到五千個人吧。”

“這麽少？”

蘇玟在萬象之城的那些年裏也聽說過類似事件的發生，據說有一年露珠戰區的血誓者初試人選将近五萬人，哪怕是每一百個人一組互相厮殺，一個戰區最多只能選二十個人，勝者們也還要再打一輪。

不過，北境本來就人少，願意報名的人也不是很多，蘇玟其實也不是很喜歡這個比賽形式，雖然說大部分被淘汰的人都能活下來，只是受傷或輕或重，但是，也總會有人真的死亡。

“你們先去統計人數，記得也要通知崗哨指揮官們。”

“沒問題。”

半神們紛紛點頭，他們的心早就飛到攻城戰上去了，血誓者候選要怎樣試煉和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接下來，蘇玟還要繼續去上課。

關于塔文帝國最出名的魔法壁障——這多次将教廷的千軍萬馬抵禦在防區之外的魔法，在千多年的歷史與戰争中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據說每個有名望的魔法世家手中，都有一些只在家族世代流傳而不外洩的秘咒，讓每個領地的魔法壁障都有所區別，但是，所有的魔法壁障都建立在法陣的基礎上，壁障的中央陣核裏有一些基礎魔咒是互通的，它們是由帝國建立時期的皇室創立，并将之賜予了他們忠誠的封臣們，時至今日，這種基礎魔咒依然掌握在魔法公會和皇室的手中。

她坐在教室裏，一邊翻着《大陸通史》一邊聽着講師滔滔不絕地訴說着某一場戰争，毫無疑問那又是發生在教廷和塔文帝國之間的。

“白月歷第二紀元，”那個的大魔法師眉飛色舞地說，“教廷的艦隊想要借道灰霧群島與黑山群島之間的海域，避過南海戰區的防線，直接進攻東大陸西南——魔法壁障将教廷的十二個軍團隔絕在外，并在接下來的三天裏，吸收了所有的沖擊，那其中甚至有半神在攻擊！”

教室裏的學生們聽到東西大陸的事都很有精神，一個一個興奮地交換着眼神。

畢竟，涉及教廷與東大陸，這其中必然都有神明們的參與，與神明相關的話題總是讓人熱血沸騰——畢竟，坐在聖安蒂斯城堡裏的學生們都是天才，成為半神就是絕大部分天才畢生的追求。

“你。”

忽然間，一道悅耳卻毫無善意的女聲傳來。

蘇玟回過頭去。

一身華美法袍的金發少女面無表情地站在旁邊，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似乎不想驚動別人，然而她出現在這裏就很難不引起注意——

蒂娜公主冷冷地看了過來，一張美豔的臉龐稱得上面若寒霜，眼中翻滾着怒火，似乎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将她撕碎。

蘇玟本來就坐在教室的後排，距離後門也很近，因此還能看到好幾個貴族小姐站在門外，一臉不屑地看着這邊，還在嘀嘀咕咕地說着什麽，肯定不是好話。

“……殿下？”

蘇玟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按照禮節來說我應該問有什麽能為你效勞——但即使我能做到，我也不想為你做任何事，所以，為了讓我們都不會感到尴尬，你還是離開這裏吧。”

蒂娜簡直要氣死了，她深吸一口氣，走過來隔着一個座位坐下了，咬牙切齒地問：“你對我的未婚夫做了什麽？”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距離我上一次見他已經好幾天了，”蘇玟實話實說，“既然你才是他的未婚妻，為什麽要來問我？”

“你這個蠢貨！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蒂娜一掌拍在桌子上，好像恨不得那就是對方的臉一樣，腕上的紅寶石手镯重重撞在桌面。

這一下動靜并不小，教室裏一大半的人都回過頭來，但是，他們看清了争執雙方之一是那位威爾斯公主殿下之後，就不約而同地重新看向講臺，假裝自己什麽也沒看到。

蘇玟卻能聽見有人正在小聲議論——

“她果然就像傳聞中的一樣暴躁……”

“聽說之前有人得罪過她，接着就被退學了，那時候她甚至還沒在聖安蒂斯學習……”

“我還是喜歡迪恩殿下……”

“是啊，迪恩殿下本來就該是下一任親王，畢竟他才是長子……”

在這期間，蘇玟注意到蒂娜的臉色也變了，她的眼神越來越糟糕，本來平穩的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似乎在用力壓抑着怒火——

雖然，蒂娜不該能聽見那些悄聲耳語的議論。

畢竟人類的體質哪怕到了魔導師的程度，沒有魔法加持是很難做到這一點的。

蘇玟歪頭看着她：“你真的喜歡他嗎？”

後者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你顯然知道他遭遇了什麽事，卻沒有想辦法幫他，難道你喜歡的人每天活在痛苦中對你來說是無所謂的嗎？還強迫對方和你結婚？”

“你什麽都不知道，”公主殿下氣急敗壞地說，“他是……他是……如果他們有證據的話會殺了他！你懂什麽？我在保護他——”

“哦，我什麽都不懂，”蘇玟興趣缺缺地攤開手，“但是我知道他煩透了你。”

“……你會參加試煉的對吧？”

蒂娜平靜下來之後輕聲說，“如果我見到你，我就會殺了你，你信不信他們也不會取消我的資格？”

蘇玟無奈地看着她：“好吧，他們不會。”

因為你根本殺不了我。

在這一番看似毫無來由的恐吓之後，蒂娜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外面的貴族小姐們不斷勸她，讓她不要和一個來自東大陸的卑賤混血計較，亞倫閣下一定是有急事而不是被這些毫無自知之明的雜種們迷惑了。

蘇玟無話可說，回頭繼續聽課的時候，講臺上的大魔法師正談起東大陸的兵種，似乎是某個學生提問了，于是話題就自然而然地歪了，不過人們對這些似乎都很感興趣，所以也沒人抗議。

“然後就是血誓者。”

大魔法師停頓了一下，“有些人認為他們像是狂獸騎士一樣，都是黑暗種族的特産，但其實并不是，有足夠的力量，人類也可以成為血誓者，只要你能承受黑暗神的祝福，那些力量會進入你的血脈中，倘若以燃燒生命的狀态完全釋放，就可以與半神戰鬥，甚至是準神——”

有些人對血誓者的存在有所耳聞，更多的人并不知道，他們發出一陣驚呼，然後小聲和身邊的同學們讨論着。

“我沒想到您和蒂娜殿下也……互相認識。”

“差不多吧，”蘇玟點了點頭，看着索菲坐到自己身邊，“雖然你姐姐大概不會認同這種說法。”

“她是公主殿下，不是我的姐姐，至少她不會這麽想，”索菲微微搖頭，“你并不知道身為私生女的感覺，就好像你不該活着。”

“但你不是，你母親只是被騙了。”

“我并沒有機會向每個人去解釋，而且他們也不會像您一樣相信我，”索菲低下頭，“我還沒為此說過謝謝……您考慮得怎麽樣了？”

“其實，”蘇玟不置可否地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意識到，整件事都是你父親的錯——他既然已經結婚了，就不該欺騙另一位女士，導致後續一系列事情的發生。”

“……所以他的妻子謀殺了我的母親也是應該的嗎？”

“不是，我是想說，人們其實都知道錯在你的父親，哪怕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他欺騙你母親說自己未婚，但至少他們見過你，他們只會侮辱你們，他們認為你的母親勾引了親王，他們嘲諷你的存在就是原罪——為什麽他們不去指責你的父親做錯了事？”

索菲苦笑一聲，“您是第一個對我這麽說的人。”

“因為你父親……他在一般人眼裏算是強者，無論是力量還是權力。”

黑發少女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開始了自己的誘騙計劃：“所以，等你變強的時候，你可以做任何事，哪怕做錯了，也會有一些畏懼你又想讨好你的人幫你把鍋扣到別人頭上。”

“……可是，”索菲攤開手，“我只是一個魔導師。”

“假如有一種方式，能讓你擁有可以與半神戰鬥的力量呢？”

同時，講臺上的大魔法師繼續講道：“血誓之日即将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