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蘇玟：“…………”
她将這行字反反複複讀了幾遍, 确定自己沒有認錯, 然後不可思議地擡頭看向馬修, “……你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嗯, ”咒術之神沉吟一聲, 伸手在空中一指, “不奇怪，古龍事實上并不需要配偶就能誕下後裔, 只要他們想的話, 之所以大部分古龍都有自己的伴侶, 只是因為他們彼此相愛, 不是因為他們想要有後裔……這個道理對于神族來說也是一樣的。”
蘇玟：“……”
她再回頭去看浮動于空氣中的古龍家譜，遠近的次神們偶爾也會投來漠不關心的一瞥，不過顯然這對他們來說沒什麽稀奇的。
蘇玟這才注意到霜風之歌的名字旁邊并沒有顯示配偶的名字，那是一條直線從上而下, 将霜風之歌和這位……深淵征服者冕下相連。
在整個古龍家譜上，他似乎是唯一一位獨自擁有子嗣的存在。
然而, 這名字是認真的嗎？
“不是這個, ”銀發少女神情糾結地側過頭，“我還不至于連這個也不知道, 重點是, 你不覺得這名字很奇怪嗎？深淵征服者？這聽上去就像是那種……三流吟游詩人故事裏的主角之類的。”
蘇玟其實還是很尊敬龍族的, 巨龍也好古龍也好，她不想拿別人的名字開玩笑，然而這個真的太有違和感了。
整個古龍家譜上也只有二十多個名字, 他們并不繼承姓氏，每個名字也沒有太多字母，因此看上去并不算十分龐大，只是，每個人的名字顏色都不同，這象征着他們所繼承的那一系元素的力量，除此之外，倘若互相比較的話，有幾個名字的光輝稍微黯淡一些。
“因為他們剛剛成年，或者尚未成年——成年并不意味着一個古龍的力量達到巅峰期，”馬修輕聲解釋說，“比如說這位，艾琳·紅蓮之心，她是勞倫·緋色死亡和雷伊·狂舞赤焰之女，她就是前段時間剛剛成年的古龍之一。”
這位紅蓮之心冕下的名字，烙印在翻滾的烈焰中，閃耀着輝煌無比的金紅色，看上去熾熱又明亮。
只是，假如擡頭去看就會發現，這光芒比她的兩個家長竟然還要暗了許多。
另外幾個名字也都展現出類似的特質，比如剛才被提到的那一位梅裏亞·天穹咆哮之子——梅森·湛藍誓約，他的名字上綻裂着耀眼的藍色雷光，對比自己的母親，這光澤就又黯淡了幾分。
憑借這種特質，在這整個家譜上，所有處于成年前後階段的古龍們，很快就被一一找了出來。
火雷土木金總共五個。
當然，還有那位怎麽看怎麽莫名其妙的深淵征服者。
算上這位因為沒有前名、因此連性別也讓人捉摸不透的古龍冕下，一共就是六個了。
蘇玟：“…………好吧，我是說，他，或者她，或者管它是什麽，這個深淵征服者，既然是霜風之歌的後裔，而且從名字顏色上看，仿佛應該是冰風雙系，但是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名字？”
馬修十分無辜地攤開手，“我不知道，親愛的，古龍的名字是力量的象征，雖然我也不清楚這個詞代表着怎樣的意義。”
好吧，要麽他說了實話，要麽他知道但是不想告訴自己，無論是哪種都意味着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
蘇玟無比失望地白了他一眼，“我恨你。”
“真遺憾，因為我一直愛着你，”馬修一點都不在乎，“此外，你應該更在意他們都在哪裏，而不是這個名字怎麽回事。”
“假如我想知道你就會告訴我？”
“我不是全知全能的，親愛的，”咒術之神微微揚起聲調，嗓音裏莫名透着幾分戲谑，“你在塔文的學習體驗還好嗎？你們學校在外域的試煉很快會開始了吧。”
銀發少女眨了眨眼睛，“你讓我去上學，難道不是為了能去那個原大陸遺跡的試煉地調查龍族的事？”
“當然不是，”馬修毫不慚愧地說，“體驗學校生活不是你的夢想嗎，我只是想要幫你實現它而已，這話真讓人傷心。”
“……”
我是上過學的好吧。
蘇玟默默按下心中翻湧的髒話，“我其實也十分感謝你，閣下，你誤會了，我是想問你，有什麽特産想要我從那個遺跡裏帶回來的嗎？作為我對你深情關愛的報答。”
黑暗之神在旁邊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們，就像打量兩個神經病。
火炎之神站在另一邊，眼神也同樣奇怪，他似乎很想吐槽他們的對話，最終也只是十分嫌棄地瞥了一眼馬修，仿佛因為不屑和他說話而懶得開口了。
“不，并沒有什麽，”咒術之神揮了揮手，“我只是希望你在那裏玩得開心。”
完了。
那個地方一定有什麽糟糕的東西等待着自己。
——所以馬修你去死吧。
蘇玟露出一個假笑，“……您真貼心。”
“對了，”馬修适時補充了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問題，“您還記得在萬象之城學習的時候，我曾經對您說過的話嗎？”
他說過很多很多的話。
蘇玟也不問是哪一句，假如那足夠重要的話，她一定會記得，“事實上，大部分我都永遠不會忘記，就像您對我做過的事——嗯，這麽說是不是有點奇怪？不，主人，希望您不要誤會。”
“……”
黑暗神表示自己對此毫無興趣，“我不在乎。”
蘇玟真的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了，不過艾希娅說不在乎就是不在乎，“……好吧。”
火炎之神不耐煩地看着她，“說完了沒有？你究竟什麽時候回去？”
好吧，而他只關心精神魔法。
馬修輕輕地笑了一聲，“我只是想提醒你，人是會變的，過去我對你的要求，也許你應該在适當的時候忘掉他們。”
那樣的話我現在就和你原地翻臉大打出手，蘇玟糾結地想着，“……好吧，我只希望我不會死在龍族的遺跡裏，然後被外域的暴民們分成塊賣到各個地方。”
她氣鼓鼓地離開了。
經過伊利亞斯身邊時，她還得解釋一句，“我馬上就回去，我們待會兒就能見面，我還有一件事，然後要去看看有沒有人挑戰我。”
“……”
炎神冕下看上去很想直接把她拖走，“那你快去，我待會兒去找你。”
在路過諸位次神之間的時候，蘇玟注意到雪莉正興致勃勃地和災厄雙子神聊天，她神情複雜地重複着自己在黑山群島的遭遇，并指責光明神的信徒只會出這種不入流的主意。
雙胞胎若有所思地對視一眼，災難之神撞了一下自己兄弟的肩膀，後者挑起眉，輕輕咳嗽了一聲，“那麽，雪莉閣下，蘇玟閣下幫你宰了那群人類，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方式去報複。”
年輕的巨龍小姐果然上鈎了，她好奇地看着兩個神族，“我還不确定究竟是誰出的主意呢？”
“嗯……八成是那位聖女閣下，”厄運之神彎起嘴角，“據我所知，這些年塔文帝國幹的所有蠢事和壞事，基本上都與她有關。”
“呃，”雪莉頭疼地說，“事實上我哥哥還見過她幾次，幸好我們不用再繼續僞裝人類了，否則我說不定哪天也要向她行禮，我真的受不了這個——事實上我受不了向任何人類行禮，他們不配。”
“不奇怪，畢竟你都不向主人下跪。”
“……還敢挑戰伊利亞斯冕下。所以我真的喜歡龍族。”
“別提了，”雪莉捂着還在隐隐作痛的脖子，“他真的捏碎了我的頸骨，一部分，造物主啊，他真的是神族嗎？我合理懷疑他的父親是——”
雙子神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兩人再次對視一眼。
“……你知道這種動作其實沒什麽用吧。”
“但是她最好也不要把下面的話說出來。”
蘇玟：“……”
他們聊得似乎很開心，她也不想插足這場對話，不過，剛才有些內容讓她得到了啓發。
她走了兩步，看向正準備離去的另一位神明，“閣下，您有時間嗎？”
一身黑色裙裝的神祇轉過身來，她戴着精致的羽毛頭飾，面容半掩在網紗之後，織錦的裙擺如同水波般漾開，肩膀上還團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魔獸。
——蘇玟知道這只毛團子神獸堪比黑暗神的手镯，對于次神之下的人來說，被咬一口可能就會死得相當痛苦而且難看。
畢竟這可是瘟疫之神的寵物。
“蘇玟閣下啊，”那人在面紗下露出一個玩味的微笑，“假如是您的話，我當然有時間。”
“……”
在安瑟勒瑞斯的天空之城中，試煉中的失敗者們被一一帶離了賽場。
他們有的人垂頭喪氣，有的人哭了出來，還有的人處于生死未蔔的昏迷狀态，觀衆席的噓聲和咒罵對他們而言也許是雪上加霜，不過，大衆的目光很快從他們身上離去，繼續關注那些還在戰鬥的人。
索菲跌跌撞撞地從人群裏走出來，她受的傷并不算重，因為那些樹藤并沒有要絞殺她，而是直接把她扔出來，當時她也試圖反抗，然而咒語都沒念完就已經出局了。
她回過頭看着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試煉者，相比之下，自己似乎還算幸運，然而——
年輕的混血惡魔踉跄着走過臺階，将自己塞進偏僻無人的角落，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上，望着人聲鼎沸的觀衆席和遙遠的賽場，心情絕望至極。
這短暫的一段時間裏，發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事。
譬如說，曾經她以為自己永遠無法離開威爾斯家族的囚籠，這個姓氏像是枷鎖一樣将她束縛着，她不能複仇，也不能為母親的名譽戰鬥，更不能接觸那些“肮髒”的黑暗種族，直到親王不得不放她出去上學，也一直派人監視着她——
然後蘇玟閣下救了她。
索菲當然意識到戴納小姐的真實身份，這些年來家族投靠了教廷，對東大陸越發憎惡——無論他們怎麽想的，表面上至少要這樣表示，時間久了大概也當真認為黑暗種族就是邪惡的代名詞，如今她來到東大陸沒有幾天，已經完全明白，這裏有許多善良的人，她深信蘇玟閣下也是其中之一。
畢竟，将自己帶來大概也是舉手之勞，所以那個人就這麽做了，她同情自己。
可是……
忽然間，一道黑影從遠處竄過來，一頭撞在她的肩上。
索菲被撞了個趔趄，揉着有點酸疼的肩膀，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生物。
那是一只小小的毛團子，有着柔軟灰黑色毛皮的小倉鼠，背上有一道清晰的黑色條紋，她大概只有十公分那麽長，有着尖尖的小耳朵，絨毛特別短。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愛的魔獸鼠。
索菲吸着鼻子收起了爪子，試探着伸出手指。
小倉鼠歪頭看着她，忽然一躍而起，落入了後面一人的懷裏。
索菲詫異地擡起頭：“……”
那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年輕少女，她身材窈窕，穿了一條漆黑的織錦長裙，裙擺飄蕩在腳腕處，光裸的足踝纖巧白皙。
她有一頭綢緞般的黑灰色卷發，戴着鑲有黑色羽毛的發箍，垂落的網紗遮住了半張臉，露出尖俏的下巴，唇瓣泛着略顯病态的酒紅色，嘴角微微上翹，音色甜美清冽如甘泉。
“你為什麽哭了，小可愛？”
“我……我失敗了，”索菲低頭擦眼淚，意識到自己的形象太過糟糕，“我以為我可以擁有力量，去殺死我憎恨的人，但是，我發現依然無法實現我的願望，我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我太弱了。”
“嗯？”少女略一沉吟，她側過頭眺望着賽場，有些了然地說：“你想成為血誓者？”
“是的，我母親是魅魔，但我實際上在塔文帝國長大，”索菲咬着嘴唇點了點頭，“不久之前，我在蘇玟閣下面前宣誓，她給了我機會，然而我沒有抓住，在我完成心願之後，我願意為主人戰死，但假如我再也不回去，在我心中我會永遠是一個逃兵。”
“好吧，你需要幫助嗎？”
索菲茫然地看着她，“……比如說？”
“假如你不在意複仇方式的話，我就能幫你。”
後者突然傾身湊近過來，發箍上漆黑的羽毛在風中戰栗，在半透明的紗網之下，少女美貌的容顏依稀可見，她有一雙冷酷的灰色眼眸，漆黑的瞳仁仿佛一團湧動的煙霧，看上去鬼魅又邪異，眼下蔓延開幾條刺青般的黑色淚痕。
兩人近在咫尺。
索菲感覺有些昏昏沉沉，朦胧中，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你是誰？”
“我是佩缇斯。”
少女柔聲回答，溫柔的呼吸裏沁透着芬芳，那氣息馥郁而甜蜜，美妙得令人心醉。
一個溫柔的吻落在索菲的唇上，觸感輕得像是春日的微風拂過薔薇花瓣。
恍惚間，伴随着馨香的吐息，神明清聲低語萦繞耳畔，“将我的禮物送給你憎惡之人，你就會完成你的心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