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蘇玟再次回到天空之城的時候, 屬于半神們的挑戰賽已經結束了許多場——
因為參賽者大多數都是半神, 為了避免傷亡, 所以他們的戰鬥也有特殊的規定。
首先, 被挑戰者是來自東大陸各個戰區的總督以及軍團指揮官們, 他們的戰區因為位置不同而有着迥異的氣候條件, 所以戰場會自行變化，畢竟挑戰者們如果獲勝就會繼承輸家的職位。
所以, 在林西連續不斷接受了十幾場挑戰之後, 整個戰場的魔法領域之內, 都覆蓋着一片碧藍的汪洋大海, 今年的大多數發起者也是海妖，東大陸大多數的海妖都來自南海，只有少數在內陸的湖河中，基本上也都是祖輩搬遷過來的, 因此他們和林西也都認識——
海妖們都是天生的水系魔法師，而且能在大海的驚濤駭浪中自由前行, 海洋裏的水元素密度又特別高, 因此他們在海中的戰鬥力也難以想象。
泛着白色泡沫的滔天浪花席卷而起，興奮尖叫的水元素随着波濤的湧動一浪一浪浮現出來, 在海面上卷出無數瘋狂旋轉的水渦, 漩渦中的海水搖曳而起, 在空中凝聚成一道道高聳的水柱，海妖們的身影就伫立其上，下半身幾乎已經和暴動的水流融為一體。
安瑟勒瑞斯本來就沒有陽光, 在陰暗的天幕之下，領域中魔力湧動，翻卷的海浪幾乎吞沒了最末的光亮，忽然間，厲芒一閃，一點刺目的寒星乍現，一雙雙色澤瞳孔迥異的黑暗種族眼眸裏，倏然出現了一道撕裂暗夜的驚雷霹靂！
林西修長瘦削的身影依然伫立在海浪之中，海藻般濕漉漉的黑發垂落在腰間，清麗的側臉在水幕中格外柔和，長長的睫毛上挂落着水珠，神情也十分平靜，整個人看不出半點威脅性。
然而，他的對手已然被斬傷，後背的魚鳍直接被削斷，勁氣所過之處，脊背一片鮮血淋漓，血霧漫天濺射，很快又被浪花所吞噬，海水在神祇們的力量影響中不斷湧動，卷上天空後破裂散落，透過水浪形成的支離破碎的簾幕。
黑發青年沉默地凝視着對手，漆黑的眼眸中綻開一抹詭谲的豔麗血花。
深藍色的水元素雀躍舞動，密密麻麻地穿梭在水與空氣之中，環繞他周身的水幕不斷湧動着，緊随着他呼吸的節奏，與他的氣場完全融為一體。
對面的海妖晃了一下。
戰場上無邊無垠的海水如同退潮般消失了，只剩下跪在地上喘息的海妖，她的臉色蒼白至極，下身的魚尾上有許多破裂的鱗片，腰間的傷口縱橫交錯，背上更是慘不忍睹，精神火焰微弱得閃閃爍爍，似乎即将熄滅。
戰場四壁的領域牆幕光輝一閃，漸漸消退下去。
林西在前方盯了她一會兒，轉身離開了。
海妖姑娘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對方的這種反應完全在意料之中——
廢話，林西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觀衆席喊聲震天，一場接一場的戰鬥，哪怕被挑戰者都是同一個人，但是卻一次比一次精彩，最先發出挑戰的那些都心知肚明沒有制勝的機會，反而是後面的半神們更強，雖然他們也心知肚明林西不會被這麽幾場戰鬥消耗精力，但還是選擇了後面出手。
黑暗種族們幾乎沸騰起來，震耳欲聾的呼聲此起彼伏，現在正是戰場的空閑時期，他們期待着下一個挑戰者的出現以及下一輪的比賽。
蘇玟站在最高層的浮臺上，倚靠着圍牆若有所思地看着戰場。
“這有什麽好看的？”
黑發神祇有些不耐煩地說，語氣裏透着困惑，他很不爽地抱起手臂，“他們都會輸的。”
“那是在你面前。”蘇玟小聲吐槽，“我的話就不一定了——你覺得我能打過林西嗎？”
伊利亞斯掃了一眼戰場和吵鬧的觀衆席，“為什麽不行？”
“因為他是準神？”蘇玟不太确定地說，“而且我剛剛才看了他的比賽，我覺得我不一定能做到？所以我才問你？雖然問你好像也不太對，畢竟你沒和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交過手——”
“我不需要也能知道，”火炎之神哼了一聲，“你不會輸的。”
“……可是，”銀發少女壓住不斷上揚的嘴角，“您确定這不是因為您更喜歡我所以才對我生出一些盲目的信心嗎？”
“更？”
伊利亞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我只喜歡你。”
蘇玟：“……”
哦。
她若無其事地咳嗽了一聲，裙擺下的尾巴卻忍不住甩了起來，鱗片上霜白色流光閃閃爍爍。
伊利亞斯總是忍不住去看她的尾巴，“……”
他想了想自己上次用手去摸，這家夥似乎差點炸了，于是也擡起尾巴去戳了一下。
蘇玟：“？”
前一秒她還在開心地搖尾巴，忽然間，冰冷的鱗片上傳來滾燙的觸感。
火焰般熾熱的溫度在透過鱗片傳入肌肉，在血脈中翻騰肆虐，很快沿着尾椎酥酥麻麻地散開，卷入脊骨和四肢百骸間。
銀發少女伸手按住了面前的欄杆，咬着嘴唇才讓自己沒有出聲，她不可置信地側過頭——
火炎之神半倚着圍牆，垂落在身後的尾巴已經擡了起來，無視了那些危險的利刺，纏繞了兩圈死死卷住了她的，兩條溫度迥異的尾巴此時正半邊交纏，寒冷和熾熱的鱗片互相摩擦抵觸，在飛舞的光焰和彌漫的霜霧中，清冷的冰雪和瑰麗的火光交融一體，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蘇玟：“！”
她擡手捂住了臉，“您又在做什麽？”
伊利亞斯似乎走神了，他想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說，“你的尾巴……還是很涼。”
蘇玟：“造物主啊——”
這個人怎麽回事！
蘇玟十分頭疼地想，“是的，我以為正常情況下它都是那樣的，盡管我不知道這有什麽能吸引你的，我知道你也是全系魔法師，只要能叫出名字的魔法沒有你不會和學不會的，如果你喜歡涼的東西，有無數種解決辦法。”
伊利亞斯：“……”
他一臉莫名其妙，“你又在緊張什麽？”
自從認識了這個人之後，他一直很苦惱如何解讀對方表現出來的種種情緒，這種事簡直前所未有，不過時間長了，也能慢慢有了點經驗，至少，哪怕不知道原因，他也能感覺到這家夥究竟是怎樣的狀态。
比如說，她現在雖然一臉淡定，然而卻開始亂七八糟的說話，加一些神語裏根本沒有的口語化用詞，許多大概都是來自通用語——
“我不緊張。”
“撒謊。”
銀發少女睜大眼睛，滿臉無辜，“我不撒謊。”
伊利亞斯深深地盯了她一眼，随手捏捏少女的臉頰，在後者呆滞的眼神中，他微微彎起嘴角，“很久以前，馬修對我說謊的時候也是你這個表情，不過……我一點都不想碰他。”
蘇玟：“……”
平靜了片刻，她深吸一口氣，捂着臉小聲問：“馬修對你說了什麽謊言？”
“很多年前，可能是兩千年，”伊利亞斯似乎不怎麽喜歡提起這段往事，不過對方既然問了，他也就耐着性子回答，“我看到很多人都有父親，我問母親為什麽我沒有。”
蘇玟：“……”
她已經能想象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麽恐怖的事了。
“母親很不耐煩地指着馬修，告訴我，假如我要父親的話，那就是他了。”
火炎之神皺起眉，燦金的眼眸裏溢滿了嫌棄和厭惡，那躍動的輝煌光焰幾乎都要扭曲了，“……太惡心了。”
“嗯，”蘇玟想着，鑒于自己不知道真相，她也不好多評論這件事，“主人的話……從某些角度來說沒有說錯，比如定義父親可以是按照血緣關系，也可以是……母親的伴侶？”
伊利亞斯看上去更不喜歡這個答案，“他是嗎？”
蘇玟：“……我怎麽知道？”
而且她也很想知道，“要不你去問問？”
“我對他們倆之間的事不感興趣，如果那是真的，”伊利亞斯滿眼嫌棄，“母親的選擇糟糕透了——反正她一向沒什麽眼光。”
蘇玟眨了眨眼睛，鬼使神差地問：“那麽你呢？”
說完她就後悔了。
“我？”火炎之神側過頭來，似乎沒理解到這句話裏的調侃含義，他一臉你是不是沒認真聽我說話的表情，“我說了我更喜歡你——勝過我身邊的所有人。”
蘇玟：“……”
見鬼。
他們伫立在浮臺上，交纏的尾巴尚未分離，驟然一看，幾乎有一種缱绻纏綿的錯覺，而那熾熱滾燙的酥麻感覺，依然在骨髓和血脈中游弋潆洄，熱意如同浪潮般沖刷着她的骨血乃至靈魂，方才談話的時候注意力尚且能轉移一下，現在她開始沉默，已經無法忽視這感覺，甚至手掌上的鱗片都浮現出來，手背的筋骨逐漸張開，眼見着就要化為利爪——
“閣下！”
克莉絲汀在下層的浮梯上喊她，暗精靈指揮官不敢上來，顯然是知道自己最好遠離上司和頂頭上司的私人談話。
但是，現在她不得不硬着頭皮打斷兩人的聊天，還不敢完全直視過去，只能偏着頭錯開了目光，“十分抱歉，冕下，但是下面的總督閣下們在玩轉盤……他們抽到了蘇玟閣下和林西閣下的一擊決勝。”
蘇玟在心裏爆了聲粗口。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終于有正當的理由擺脫現在的狀态了。
“……現在我要準備打架了。”
銀發少女擡起頭，用那雙水霧彌漫的藍眼睛看了過來。
伊利亞斯：“……”
他放開了對方的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