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脫敏

盛長安在那天之後,就讓那只小熊在自己的那套公寓裏長期住了下來。

他給沈澤講了這件事,沈澤聽上去好像很是為他開心:“這的确是好運氣。那麽你現在再和那只熊共處一室的話,和以前的感覺比起來怎麽樣呢?”

盛長安仔細回憶了一下:“大概是……焦慮感有所下降。好像是小說劇情的那種欺騙性讓我可以在心理上比較接受它。”

沈澤應了一聲,接着道:“那麽你最近的日常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好一些?”

“最近的話,”盛長安想了想,“好像也有一些改善,睡眠質量比之前穩定了一些,飲食方面的話,還是需要藥物輔助。”

“唔,”沈澤那邊沉吟片刻,“接下來還有沒有類似的劇情呢?”

“有的。”盛長安似乎是不太願意仔細描述,說話有些含糊。

沈澤了然,笑道:“如果你要嘗試的話,提前一定要告訴我,我那天會一直注意你的來電。中間或者是之後有什麽問題也要及時說出來。”

盛長安應下來,挂了電話。

他決定……自己去那個別墅裏試一試。

他提前問過了方知易的助理,大概預計着時間,獨自開車去了那棟房子。

晚上的院子裏還亮着漂亮的小夜燈,透過周邊綠色的草坪發出幽靜的光。

他深呼一口氣,走下車。

客廳裏的那些東西和走的時候并沒有什麽太大不同,智能燈在他走進房子的那一刻就亮了起來,他快速的瞥了一眼,走上二樓,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僅僅是這一段路程,就讓他呼吸有些忍不住的快了起來。他的腦子似乎在嗡嗡的響,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直到他走到卧室門口,掏出手機,手指在沈澤和方知易兩個人的名字上猶豫了片刻,撥了方知易的電話。

方知易那邊很快接起來,他靠在走廊的牆上深呼吸了幾聲,另一只手摁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喂?”

那邊笑起來:“怎麽啦?”

盛長安喘了幾口氣,扶着牆站起來,往室內走。

他的心跳速度有一些快,喘氣聲也更急促。

方知易那邊估計是看他一直沉默,再次開口:“怎麽不說話?出什麽事情了嗎?”

他轉移到室內,拖着自己坐到床腳的地方,看着室內處處溫馨的裝飾,又想到自己所經歷的那些事情,一時間心頭酸澀不已,情緒倒是自然而然地和小說劇情裏貼上了:“我睡不着……”

那邊的聲音裏帶了些擔憂:“怎麽睡不着?寶貝兒現在在哪兒呢?在不在家?”

“我……”盛長安靠在床邊,穩了穩自己的情緒,又撫撫胸口,頓了有一會兒:“我自己在卧室裏很難受。”

那邊回話回得很快:“怎麽難受了呢?自己睡不舒服嗎?”

盛長安朝床上望了一眼,咬咬牙坐上去:“嗯。”

那邊的人輕笑出聲:“再過段時間我就回去陪你了。看見床上的熊了嗎?我不在的話呢,你就先抱着它睡行不行?”

盛長安朝那只熊伸伸手,又收回來,頹然坐在床上,心裏好象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鬼使神差的就對着電話那邊的人講出自己的感受:“我在這裏感覺很不安。”

那邊稍停了一下,接着道:“為什麽不安呢?一個人害怕?”

盛長安立刻否定:“不是。”他又停了停,“感覺這不應該是我的東西。”

那邊的聲音更加溫柔起來:“怎麽會不是你的東西呢?這些是我找來送到你面前的東西,你接住了,那就是你的東西。”

盛長安立刻回憶起了那只自己想要接住,然後被自己壓在身下的柔軟小熊。

他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大滴的往外冒。他深呼吸了幾聲,聲音裏還有一些哽咽:“我接住了也不是我的東西。我自己帶回來的也不能是……”

那邊又停了一下,問道:“那你覺得要怎麽樣,那些東西才可以是你的呢?”

盛長安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他也……他也不知道。

要怎麽樣那些東西才是自己的呢?他小的時候也這樣偷偷問過自己,想着到自己長大之後,就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而不是永遠被框在框子裏。直到他終于自由,才發現自己好像已經變成了框子的形狀,沒有機會變回來了。

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不應該去和自己雇來的搭檔讨論這些。看了眼通話界面,他伸手挂斷電話,打給了沈澤。

沈澤很快的接起來,溫聲道:“怎麽了?”

盛長安喘了幾聲,報上了地址,拜托沈澤來接一下自己。沈澤連忙讓他不要着急,想點兒其他的轉移注意力,接着就開車趕了過去。

盛長安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挂了電話後不一會兒就失去了意識。

他再次醒來時是在沈澤的診所裏,沈澤坐在床邊的靠椅裏,似乎是在看什麽書,他的視線上移,看到了床頭的吊瓶。

沈澤看到他醒過來,嘆口氣,放下書走過去問道:“你現在有什麽地方覺得不舒服嗎?”

盛長安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有點兒頭疼,嗓子也不太舒服。”

沈澤的語氣依舊溫和,只是帶了些責怪:“你不要操之過急,一步步地來不行嗎?”

盛長安垂眼看向自己手上的吊針:“我……對不起。”他只是覺得能夠接近的感覺太過于美好,以至于迫切的想要渡過擋在自己與未來之間的那條長河。

沈澤搖搖頭:“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強行給自己脫敏甚至會對身體産生傷害?”

盛長安沉默許久,開口道:“我知道的。”

“好了。”沈澤坐到床邊,“以後不要再這樣了。下次再有這種程度的情節,不能再隐瞞。這次有什麽要說的嗎?”

盛長安沒有插吊針的那只手捏着床單搓了搓,說:“我……我一不小心對着他說出來了我的真實感受。”

沈澤走到桌邊打開文件夾:“具體過程是什麽樣子的呢?”

盛長安又沉默了一會兒:“剛開始的時候,我走到卧室裏,就已經很難受了。打電話的時候我盡力把自己帶入到小說人物的心境裏,感覺确實會好一些。只不過後來我有些情緒失控,以至于對着他說出來我自己想說的話。”

“具體?”沈澤寫完擡頭看向他。

“大概就是,”盛長安回憶了一下,“我告訴他我呆在那裏感覺很不安。”

“其他的呢?”

“還有……”盛長安又抓了下床單,“我跟他說……我感覺那不該是我的東西。”

“沒有了嗎?”

盛長安搖搖頭:“沒有了。”

沈澤手上的筆晃了晃,問道:“那你對他傾訴完之後是什麽感覺?是沒什麽變化還是覺得會舒服一些?”

盛長安臉上現出些苦惱的表情來:“很難形容……我當時很不舒服,感覺就是如果他真的是像小說裏那樣的人物就好了,一方面我又很清楚的知道他只是我找來的陪伴對象,感覺……很委屈。大概是這種心情。”

沈澤“唔”了一聲:“那麽你有沒有想過和他發展真實的感情呢?”

盛長安低頭思考片刻,誠實搖頭:“沒有。我現在會産生情感的,也不過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小說人物,他只是扮演者,而不是我想要的那個本人。更何況我們一開始就是合約關系,各取所需罷了。”

“你倒是通透。”沈澤合上文件夾,“我只怕你會刻意的去遏制自己的感情,現在看來倒是不用太擔心這個。”

盛長安笑了一聲:“這些事情我還是能分得清的。”

吊瓶裏的水差不多已經見底,沈澤過來小心地給他拔下來。

“你今天暫時休息一上午吧,你目前的狀态也不适合工作。”

盛長安點點頭:“我猜到有這種可能,昨天就已經把手頭的工作做的差不多了。”

沈澤拿着空瓶子扔到垃圾桶裏:“我早該猜到你會這麽做。我定了粥,很快就送過來,你現在也不合适吃其他重口味的東西,就稍微喝一點粥吧。”

盛長安點頭道謝,沈澤站起身出去了。

果然還是不行嗎。

盛長安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針孔,苦笑出聲。

自己其實不應該那麽急的——現在已經比之前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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