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如果朋友在你心裏排序我占第幾?”
像耳鳴似的,簡音歌這句話一直在俞理耳邊回響。
在此之前,她并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朋友和朋友,也有親疏會有關系好和關系更好的區別。
因為簡音歌的到來她才開始擁有朋友,就目前來講也僅僅只有簡音歌和邱小秋。
怎樣排序,不言而喻。
但簡音歌呢?
簡音歌的朋友數不勝數在這些朋友當中,她又排在什麽位置?
俞理想挪開視線,偏偏簡音歌強硬地捧着她的臉,既不能躲閃,也無法回避。
“你呢?”她抿起唇問出心中的疑惑,“同樣的問題讓你回答,你能立即告訴我答案嗎?”
簡音歌愣住。
俞理趁機後退一步脫離她的掌控,眼神幽寂冷靜像一團化不開的玄冰。
“如果對你而言我不是與你最親近的朋友你卻要求我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嗯?簡同學。”
胸腔內心髒開始新一輪的競速。
但這一次與往常不同它沉甸甸的往下墜落,拉扯着其他髒器,一塊兒扭轉糾結。
簡音歌被俞理平靜的眼神注視着,卻覺得自己像個嘩衆取寵的小醜,她被俞理問得啞口無言,混亂的思緒像繞成死結的麻團。
本該是理所當然的,她一向習慣這樣不公平地要求別人,卻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面指出批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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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沒有人指責過她态度傲慢。
她自以為灑脫,以為自己不缺朋友,她身邊的人,同學也好,家人也罷,都願意遷就她的性子,偶爾她犯了錯,總能有人替她兜底。
即便旁人對她不滿,也會顧忌她的家世避讓鋒芒,不敢大肆宣揚。
所以她一直以來順風順水,依仗自身優渥的外貌條件與社交技巧,在人際交往中游刃有餘。
以至于,她确實在周圍人的吹捧中有所迷失。
她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道理,任何感情都經不起消磨,那些真心待她的人,需要她回報以等同的赤誠,否則人攢夠了失望,就會離開。
俞理也會因此離開她嗎?
只要想到這個可能,她就特別難受,比被俞理指着鼻子臭罵一頓更痛苦,她的哭聲可能比剛才大好幾倍。
“我不知道。”她說,眼神極其慌亂,六神無主,“我想把俞同學排在第一個,可是又總覺得不正确,不是這樣的,俞同學和明纓、小秋她們不一樣,沒辦法放在一塊兒比較。”
簡音歌越說越亂,最後紅了眼眶,雙眼濕漉漉的:“怎麽辦,我感覺我好渣,我怎麽能這樣,我真的好貪心,壞透了。”
什麽矜持、傲慢,通通都不要了,她情緒崩潰,像個被大人要求從一堆糖果裏選出一顆的小孩,因為全部都想要的心願得不到滿足坐在地上大聲哭鬧。
甚至可能連她們最初争吵的原因都忘記了,只是單純地為自己平衡不了朋友們之間的關系而難過。
俞理:“……”
如果這時候有不了解情況的同學從旁邊路過,一定會以為她在欺負簡音歌。
簡音歌哭得停不下來,最終,俞理只有舉手投降。
就當做……是因為簡音歌長得好看,所以有無理取鬧的特權吧。
“你別哭了。”俞理主動放軟語氣,試圖安慰傷心欲絕的簡同學,“沒有你說得那麽嚴重。”
“可是……你都不願意跟我繼續做朋友了。”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麽內容,總之簡音歌直接得出這個結論,機靈的小腦瓜完全罷工,蹲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俞理:“……”她再一次感到頭痛。
“我沒有說過這種話,你不要擅自替我做決定。”俞理靠近簡音歌,走到面前蹲下,主動敞開雙臂攬住她,動作生澀地輕拍她的肩膀。
簡音歌被俞理抱住,腦袋埋在俞理懷裏,哭聲頓時小了下去。
她哭得太狠,呼吸不暢,又不願意脫離俞理的懷抱,幹脆擺頭将眼淚蹭在俞理的衣領上。
覺察簡音歌的動作,俞理低頭瞧她一眼,只看見一個埋低的後腦勺。
她垂下眼睫,縱容了簡音歌的舉動。
撫在簡音歌背後的雙手虛虛環靠,五指拘謹地蜷縮起來,猶豫幾秒鐘,擡起一只手,輕拍簡音歌的後腦勺。
直到啜泣聲停歇,俞理才望着天空中變了形狀的雲朵,小聲說:“和好吧?”
“嗯。”簡音歌的腦袋一連點了好幾下,鼻音很重。
俞理唇角勾了勾,眼睑投落一小片陰影,掩去眸心瑩潤的光澤。
既然朋友在簡音歌心裏的地位分不了輕重,那麽,她們就不做朋友。
貪心是人的本性,她的貪心尤其多。
俞理拍着簡音歌的頭,撫平簡音歌心裏的委屈,等簡音歌平複了呼吸,不再有淚水落下來,她才稍稍退開。
簡音歌以為俞理會結束這個擁抱,卻沒想到俞理退到一半又回來,她的視野忽然昏暗。
兩瓣柔軟輕觸她的左眼,只一點就迅速分開。
光亮重新落在她身上,占據她的視野。
俞理在能聞見彼此呼吸的距離歪着頭對她笑,語氣前所未有地溫柔:“這是還給你的。”
簡音歌臉騰地紅了。
俞同學主動親她!而且親的是眼睛!
明明沒含絲毫別的意思,她就是止不住心跳越來越快,感覺心髒超過負荷,就快炸了。
在簡音歌喪失思考能力的當下,俞理站起身,拍拍校服裙擺不小心沾上的草葉:“待會兒下課會有同學從這邊經過哦,你還要繼續哭嗎?”
簡音歌拼命搖頭,試圖起身卻發現自己雙腿動不了。
她可憐兮兮地仰起腦袋,迎上俞理疑惑的目光,啞着嗓子請求:“俞理,扶我一把,腿麻了。”
不知不覺,她把原先叫慣的“俞同學”三個字換成對方的名字。
她的嗓音很軟,像在舌根下包了一顆糖。
俞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驀地笑開,俯身撈起簡音歌的胳膊,托着她站起來。
簡音歌雙腿發麻,步子踉跄,身體完全失去平衡,不受自己控制往後栽倒。
身體四周出現柔軟的水波,她一搖一晃,盡力前傾保持平衡,卻不小心用力過猛,徑直栽進俞理懷裏。
俞理穩穩地抱住她,瘦小的身板兒居然一點都不晃。
她下意識卸去身上的力氣,一點都不抗拒俞理的擁抱,像個懶洋洋的考拉挂在俞理脖子上。
“還沒好嗎?”俞理似乎打算松手了,但在松開她之前,還耐心地确認一遍。
簡音歌搖頭,窩在俞理懷裏耍賴,她就想這樣抱着,不要松開。
俞同學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不知道她平時用的什麽味道的洗發水和沐浴露。
“簡同學?”俞理再次喚她。
簡音歌将臉埋進俞理的頸窩,雙手揪着俞理校服上衣的衣擺,耳朵一片通紅,小小聲要求:“叫我音歌。”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俞理眸心漾起縠波,唇邊笑意擴大。
可沒想到,簡音歌順理成章的要求被俞理拒絕了:“我不要。”
簡音歌很快擡起頭,一臉委屈不解的表情看着俞理,漂亮的眼睛睜得老大,就算她沒開口,俞理也能從她的雙眼中讀出不可置信的疑惑。
她甚至以為俞理還在生她的氣,所以才不願意換用更親近的稱呼。
俞理就這樣凝視她的眼睛,視線不偏不移,簡明扼要地陳述自己的理由:“你的朋友們都這麽叫你,一點都不特殊。”
簡音歌微張着嘴,一時間大腦宕機,不知道這句話怎麽往下接。
“換稱呼可以,但要特別的。”俞理笑了笑,忽然伸手,用拇指指腹拭去她眼角殘餘的濕潤,“我這麽說,你能接受嗎?”
簡音歌人傻了,心跳快得很不正常。
她沒想到俞理會向她提出這樣的要求,更沒想到俞理會替她擦幹眼淚,可特殊的稱呼是指什麽呢?
好一會兒,俞理确認她的雙腿已經恢複,于是主動松開手。
簡音歌穩穩站着,并沒有再摔倒。
俞理拎起地上的小包,語氣自然地問她:“回宿舍嗎?”
簡音歌點點頭,走到俞理身邊,低頭手指絞在一塊兒,鼓足勇氣詢問:“你想怎麽叫我嘛?叫同學太生疏了,我不喜歡。”
“嗯……”俞理仰頭,食指點着唇瓣,似乎在認真思考。
然後她說:“比如簡小狗或者簡小豬這樣的?”說完她自己先笑起來。
簡小狗?簡小豬?!!
簡音歌斷線的腦子終于重新連接,哪裏不明白俞理是在借機戲弄她,頓時火冒三丈,又羞又惱。
“俞理!!你好過分!”簡音歌一聲怒吼,不顧形象地揮起拳頭照着俞理的肩膀噼裏啪啦一通亂錘,“我要叫你俞大壞蛋!”
俞理沒忍住,一改往常的沉默,竟然哈哈大笑起來,一邊躲一邊朝簡音歌抱歉低頭:“一時間也想不到嘛!”
簡音歌毫不留情拆穿她的伎倆:“狡辯!”
俞理捉住她的拳頭,不再躲了,臉上滿是笑意:“可以哦。”
“什麽?”簡音歌沒反應過來,一擡眼,撞進深不見底的幽潭。
“你可以叫我大壞蛋。”俞理眼睛明亮得好像盛滿一條璀璨的銀河,“小貓小狗小白兔,怎樣都可以,随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