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家
下午五點，外面的天還亮着。
然而縣城邊緣的平房小院裏，西側的一間屋子卻已經拉上了窗簾。
光線被遮的一絲不透，屋子裏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唯獨靠牆的雙人床的位置透出了一束手機發出來的電筒光。
剛從醫院回來的一家三位圍坐在床上。
一家人做賊心虛，回來的一路魂不守舍，男人甚至不小心踩空掉進了路邊的溝裏，半邊身子都糊滿了髒泥。
此時回了家，他也顧不上清洗，就這樣又髒又臭地盤腿坐在床上，一手舉着手機，打開的手電筒對準了他的另一只手。
而那只手的手心上，赫然就是龍婉曦手上戴的那條藍寶石手鏈。
手電筒的光照之下，手鏈上的鑽石閃爍出了細碎繁多的光芒，被簇擁在中間的藍寶石球面上，則出現了寶石獨有的六射星芒。
三人頭挨頭把這條發着光的手鏈圍在中間，過于近的距離讓這一小塊地方的空氣都變稀薄了，每個人都是呼吸不暢，臉色通紅的樣子。
熱，太熱了。
貼在身上的衣服是熱的，呼吸是熱的，額頭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心裏頭更是火燒一樣滾燙。
然而沒有一個人想離開這裏出去喘口氣。
就算是只有八歲的小胖子，年幼懵懂，卻也模模糊糊意識到了這條手鏈對他們家來說，意味着什麽。
“別愣着了，趕緊收拾。”男人一句話驚醒了兩人。
他們這可是一夜暴富，飛來橫財。
這麽多的錢，絕對不能被周圍鄰居親戚發現了。
Advertisement
不然到時候，眼紅他們發財的，跑上門來打秋風的，甚至明搶暗偷的……為了錢，人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
更何況，這手鏈是偷來的，指不定龍婉曦什麽時候就發現了，找上門來了。
所以必須跑，連夜跑，跑得遠遠地，跑到一個所有人都不認識他們的地方。
有錢人也不是萬能的，只要他跑了，就算龍婉曦發現了，也找不到他。
家裏租的房子不管了，衣服不要了，鍋碗瓢盆什麽的也統統都扔了。
到時候手鏈一賣，錢到手了他們還不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夫妻兩人只拿了身份證銀行卡和替換的衣服，就開始幹坐到床上等天黑。
既然要偷跑，那自然是深更半夜所有人都睡着的時候，才能不被任何人發現。
三人無比煎熬地等着，又激動又害怕，又興奮又着急，整個人就像油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難安。
他們等啊等，等啊等。
可沒等來天黑，卻先等來了警察。
一大堆手持器械的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三人吓得心髒跳的都快炸了。
男人吓出了一身虛汗，卻還在安慰，沒關系，他有後手。
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就考慮到了還沒來得及跑就被抓怎麽辦。
還好還好，他有辦法解釋。
男人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茫然問道：“這是怎麽了？為什麽突然抓我？警察同志，我遵紀守法，可沒犯事啊。”
警察直奔男人，果斷給他铐上了手铐，道：“人家失主都來報案了，你還在這兒嘴硬？贓物在哪兒？交出來。”
“什麽失主？什麽贓物？我怎麽聽不懂啊？抓我可以的，但是你起碼告訴我犯了什麽事啊。”
“還裝呢？知道人家那條手鏈值多少錢嗎？盜竊金額一百萬就夠判無期徒刑，你這判幾個無期都不止了。”
聽到無期徒刑四個字，男人腿軟了一瞬，但還是強撐着繼續演戲：“什麽手鏈，我沒有盜竊，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老公，咱們今天在醫院不是見了一條手鏈嗎？是不是龍小姐的手鏈丢了找不到了，就以為是咱們拿了啊？”
“咱雖然是普通人家，沒有見過什麽好東西，但也不至于幹出偷人東西這種事啊。”
兩人演戲間，警察根本不搭理他們這茬，四處搜尋贓物。
屋子裏搜遍了，沒找到手鏈，男人身上早就搜過了，警察便把目光放到了女人身上。
兩個女警察控制住女人上前搜身，卻依舊沒找到。
然而下一秒，女警就看到旁邊小孩的褲兜很突兀地鼓了起來。
她立刻抱着掙紮着要跑的孩子，手伸進去一掏，從裏面拿出了一條藍寶石手鏈，那樣子跟報案人給的照片一模一樣。
人贓俱獲，警察押着男人就往外走。
男人直接崩潰了，一邊掙紮一邊道：“我不知道我兒子拿了那條手鏈，如果知道一定會讓他放回去的。而且，從我兒子身上搜出來的東西，為什麽要抓我？你們是怎麽當警察的？”
小孩子才八歲，就算偷了這麽值錢的東西，也可以用一句不懂事推脫，不會有任何後果。
這就是男人給自己準備的退路，被發現了就把事推到兒子頭上。
未成年，不懂事的小孩，這是兩張最好用的保護牌。
然而他根本沒想到，警察問都不問，查都不查，直接就沖他來了。
這樣子就好像，他們已經有了确鑿的證據一樣。
但是怎麽可能呢？當時龍婉曦出去了，他分明做的很隐蔽，沒有留下任何證據的。
警察被他吵得心煩，索性直接告訴了他：
“你知不知道，人家那間病房裏是有監控的。”
一句話，撕開了男人的所有僞裝，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讓他瞬間癱軟了下來。
“偷人家手鏈，現在好了吧，給自己賺了一副銀手镯。”
——
清晨，醫院病房。
龍天天的身體已經痊愈，剩下的只能靠平日裏精心調養才能慢慢養回來，沒個一兩年看不出成效，所以也沒必要一直住在醫院了。
龍婉曦電話裏說的要離開并不是騙那一家三口的，确實要走了，只不過卻用不着定航班。
當時為了給天天治病，她用自己的飛機接來了私人醫療團隊，現在飛機還在縣城的郊外停着呢。
回去的時候，自然是坐自己的飛機。
她此時正忙着打理回程的行李。
除了她自己帶來的東西，還有住院這幾天收到的各種禮物。
鮮花果籃這些東西吃不完又不能放，便全都轉贈給了醫院的醫生護士。
龍婉曦還給他們包了紅包，感謝他們這些天的盡心照顧。
剩下的能拿回去禮物，無論大小貴賤，她全都讓人裝了箱帶回家。
而龍天天，也在整理自己的行李。
來醫院的時候，他一身髒兮兮的破衣服，昏迷不醒。
離開醫院的時候，卻已經擁有了不少屬于自己的東西需要整理。
這裏面一半是龍婉曦給他買來替換的衣物。
另一半卻是來探病的人送給他的禮物。
哪怕那幾天他昏迷不醒，什麽都不知道，外界送給他的禮物還是沒少過。
不過，這些禮物其實都是送給龍婉曦看的。
包了人民幣的紅包，據說是很靈驗的寺廟裏求來的祈福袋，小孩子可能會喜歡的玩具……亂七八糟什麽都有。
昨天剛輔助龍婉曦收拾完炮灰的龍天天心情愉悅，坐在地上晃悠着腳丫子，一點點的整理東西往攤開的兒童行李箱放。
旁邊的龍婉曦無意間看見小孩那認認真真的可愛背影時，總是會頓一下，緊接着臉上便會泛起柔柔的笑意。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到了外面客廳才接起。
“龍總，人昨天抓到了。”
打電話的是龍婉曦請來的律師團隊。
“這案子人贓并獲，證據确鑿，沒什麽難度。換句話說，對方的後半輩子捏在您手裏，只要告，他一定會判無期，接下來的人生只能在監獄度過。要是想放過他，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您什麽想法？”
“你說呢？”
“明白了，訴訟材料已經準備好了，最遲兩個月就能結案。”
“記得讓他明白，他究竟是因為什麽進去的。”
“好，我知道了。”
男人毆打小孩的行為，帶來的身體上的疼痛只是其次。
當一個完全無法反抗的成年人對自己施加暴行時，那種無能為力的恐懼和害怕能夠将人拖入深淵，給人的心理和精神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這才是最可怕的。
而牢獄之災對一個人來說，身體上的痛苦也只是其次，更多的是對人無時無刻的精神上的摧毀。
男人放縱自己的惡意，随便欺淩弱小的行為，給自己帶來了長達幾十年的精神折磨。
也算是報應了。
這個結果龍婉曦很滿意。
至于女人和小胖子，龍婉曦從頭到尾都沒準備把兩人怎麽樣。
說到底，失去丈夫和父親，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天塌一樣的噩耗了。
龍婉曦把這些人徹底扔到了腦後，轉而問道：
“其他案子進度怎麽樣了？”
她請來了頂尖的律師，為的可不僅僅是一個盜竊案，這個案子只是順帶。
最頂尖的律師團隊，不顧代價地砸錢，唯一的目的就是，讓那些人販子，讓那對人渣父母，判最重的刑。
律師那邊回答道：“案子關注的人太多，已經調到省法院審理了，這個案子跟盜竊案不一樣，沒人知道究竟會怎麽判，但我們會盡力的。大概半個月後就能開庭，您出席的話，我到時候通知您。”
“好。”
處理完這件事，龍婉曦便徹底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飛機申請的航線是當天下午三點起飛。
母子兩人吃完午飯才準備上飛機。
臨走的時候，當初把龍天天從人販子手裏救出來的幾個警察也來送他了。
幾人對龍天天印象可謂是深刻至極，無論是小孩當時跟警方配合的機靈，還是後來小孩着令人大跌眼鏡的身世，都讓他們想忘也忘不掉。
現在人要走了，幾個人便調了班過來送他。
龍天天雖然臉上還是瘦瘦的沒什麽肉，但跟之前相比，已經是天壤之別。
流浪小孩髒兮兮的小臉被洗幹淨，露出了本身的白皙。
破衣爛裳早就換成了媽媽精心挑選的米色小短袖和卡其色背帶褲，褲子的屁屁位置還有一個毛茸茸圓啾啾的兔尾巴。
遮陽帽也是兔耳朵款式的，小挎包是個綠色的恐龍玩偶，手裏還有一個奶黃色的兒童行李箱。
小小一個崽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只比大人的膝蓋高一個頭，還是個走到哪兒都需要抱着的孩子。
結果他不讓抱不讓牽，非要一個人拉着行李箱吭哧吭哧走。
兩條小短腿艱難倒騰的期間，他的手還在不停地扒拉自己的衣服、帽子、小背包，小小的臉上滿是嫌棄。
丢死人了，他上百個世界加起來都沒穿過這麽幼稚的衣服！
小孩子為什麽一定要穿可愛風？西裝冷酷霸總不行嗎？痞帥潮男不行嗎？給他整個性感內褲讓他裸奔也比這強啊！！！！
就算只有三歲，他也是龍傲天啊！
要是讓同行知道自己穿這樣的衣服，堂堂龍傲天的面子往哪兒擱？
然而龍天天就算再嫌棄，再不習慣，也還是乖乖地把這些衣服穿得好好的。
畢竟，這是龍婉曦一件件買回來，一件件搭好，又期待地看着他讓他穿的。
不能辜負她的心意。
臨別的時候，龍天天勉強讓警察姐姐抱了抱他，輪到警察哥哥的時候，就一臉嫌棄地飛速躲開。
其靈活程度讓受過訓練的警察都嘆為觀止。
但無論如何，他們慶幸天天能回到親生父母身邊，成為無數個能夠在父母庇護下長大小孩之一。
然而此時，他們突然意識到，那個在小孩身世剛被發現，就打來電話追問地址的孩子爸爸，聲稱人在首都短時間來不了的影帝。
在孩子已經被救出來，被送進醫院生死關頭走了一遭，甚至已經痊愈，要回家了。
這麽漫長的時間裏，龍婉曦這個媽媽出現，處理好了一切。
然而那位父親，除了一通電話之外，至今都沒有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