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謝阮是個極愛面子的人,連得了恐高症的事都不願意往外透露,更何況是私底下搞小動作剛好被正主撞見。

他羞恥得臉頰連着脖子紅成了一片,心中不停地默念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不就是加個粉絲群?多大點事!人這輩子要過的坎多了去了,不至于不至于……

艹!

謝阮沒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一秒鐘,他要立刻馬上離開教室!

然而身後是牆,身前則是薄晉堅實的胸膛,他根本逃無可逃。

“問你呢,怎麽不說話?”薄晉看着謝阮臊得恨不得原地升天的模樣,忍笑道,“加我的後宮群,是想當我老婆麽?”

謝阮一個激靈,三魂五魄徹底歸位:“滾!”他一把推開薄晉的手,“誰想當你老婆!”

說着,長腿往旁邊一伸,用力将桌子推到前面,借着那點空隙猛地沖了出去。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薄晉從座位上站起來,心情極好地吹了聲口哨,單手插兜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謝阮一口氣跑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往臉上猛撲了幾捧冷水,這才覺得臉頰上的熱度稍稍褪了些許。

他雙手撐在大理石臺面上,死死閉着眼睛,不願意面對現實。

怎麽就那麽寸,偏偏被薄晉看到了!

他承認薄晉長得帥又有能力,是所有性取向為男的人眼中的天菜,但這并不包括他。

要怎麽才能在不告訴薄晉真相的情況下,讓他相信自己這麽做只是單純的為了救他?

謝阮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髒話,恨不得把那個艾特自己的又黃又能嗑揪出來打一頓,太會挑時間了,不會是薄晉派來的奸細吧。

自閉了一會兒,羞恥感褪卻不少,謝阮漸漸冷靜下來。

事到如今,逃避不是辦法。最要緊的是跟薄晉解釋清楚,否則萬一他真誤會自己喜歡他就壞了。

想到這裏,謝阮深深吸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謝阮蹭的一下往後退了半步,不敢置信地看着鏡中映出的人影:“你什麽時候來的?”

這人屬貓的嗎?走路都沒聲

的!

薄晉走上來扶了他一把,沒讓他繼續往後退,一笑:“在你害臊的時候。”

謝阮:“……”

發現同桌對自己有觊觎之心,難道不應該直接遠離或者裝作不知道粉飾太平嗎?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啊?

當然,他沒有,他只是舉個例子。

謝阮忍着羞恥,擡頭看向薄晉:“那什麽,咱倆談談。”

“談?”薄晉半靠着牆壁,懶懶道,“談什麽,談戀愛?”

謝阮覺得自己的手癢了,迫切需要打個人來治一治。他算是明白了,跟薄晉說話就不能委婉,必須要單刀直入,不然還不知道會被他帶到哪裏去。

“不是,你別瞎說,”謝阮忍着脾氣,努力把話題拉回來,“我加群就是想多了解了解你,沒有別的意思。”

“哦,”薄晉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只問他,“那你都了解到什麽了?”

要是了解到還好了!什麽沒撈着白白社死一場。

謝阮窒息,他這種情況算不算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沒有,”謝阮抹了把臉,咬牙切齒,“我等級不夠,還沒資格看群文件。”

薄晉看着他的表情從羞恥轉為懊惱,又從懊惱轉為不甘,終于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就說謝阮今天怎麽一有空就去摸手機,原來是為了這個。

謝阮恨恨瞪了他一眼:“不許笑!”

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誰!全世界就這狗東西沒資格笑話他!

“嗯,不笑,”薄晉輕咳一聲,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幾分,裝模作樣道,“你想了解我,正好我也想了解了解你。”

謝阮一怔,随即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這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好端端的了解他做什麽?

只是不等他細琢磨,就聽見薄晉道:“一直沒問你,轉班後适應嗎?”

萬萬沒想到他的問題竟然這麽正經,謝阮心裏頓時充滿了老畜生忽然說人話的驚訝。他想了想,選了個謹慎不出錯的答案:“挺适應的,你們班……咱們班同學都挺好的。”

就不信這樣他還能随意發揮!

“明白,”薄晉點頭,輕笑着道,“那私下裏偷偷了解同桌就不是因

為想融入班集體,而是私人原因了。”

謝阮:“……”

媽的,他還是太輕敵了!

“沒想到啊,”薄晉啧了一聲,“有些人外表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實際上心裏卻熱情如火,比如披馬甲加同桌的……”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謝阮一把拽住了衣領:“薄晉!”他冷冷瞪着薄晉,怒道,“你是不是想挨打?”

他剛剛洗過臉,這會兒因為動作太大,水珠順着額頭滾下來,落到了睫毛上。謝阮睫毛一抖,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睛。

但仍舊有水不小心濺到了眼睛裏,帶來一股澀澀的感覺。謝阮皺眉,正要擡手揉一下,耳邊忽然響起薄晉的聲音。

“跟你開玩笑的,別生氣。”

緊接着眼皮被指尖輕輕擦過,濕潤的水漬被帶走,只留下一片溫熱。

黑暗中,謝阮看不見薄晉的表情,只聽見他說:“你這麽關注我,我還挺高興。”

謝阮和薄晉回去的時候,晚休已經快要結束了,孫福安正在班級裏挨個發小貼紙。

明天就是期中考試,為了最大程度的防止作弊,世嘉高中統一規定,高一去高二教室考,高二則要去高一考。

至于高三……高三不和他們一起玩。

貼紙上印有考生的姓名和學號,需要貼在桌角,方便他們找座位。

孫福安邊發邊囑咐:“貼牢了,不能弄丢也不能弄掉。不然到時候耽誤人家高一學生考試,我可要找你們。”

“知道了——”底下響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應和聲。

“記得貼在右下角啊,別弄反了。”孫福安一天到晚有操不完的心,“桌洞裏有書的今晚都找地方放好,可以放講桌裏,但不能放窗臺。還有……”

孫浩翔掏了掏耳朵,一邊往貼紙上抹膠水,一邊小聲對賀明傑道:“靠,老孫比我媽還唠叨。”

“你才知道?”賀明傑一直在等他的膠水,見他遲遲抹不完,幹脆直接伸手搶了過來,“差不多得了。”

“這不是怕貼不牢嗎。”孫浩翔低頭看了看,确定自己抹勻了以後,這才将貼紙貼在了桌角。

“掉就掉呗,”賀明傑蠻不在乎道,“反正黑板上還有座位表,只要智商沒

問題都能找到座位,哪有老孫說的那麽嚴重。”

說完,伸手戳了戳薄晉後背:“薄哥,你要膠水不?”

薄晉轉過身:“要。”

謝阮沒有膠水,這玩意不常用,他就沒買。本來打算借賀明傑的,誰知他用完後直接給了薄晉。

謝阮現在不想跟薄晉說話,倒不是生氣什麽的,他還不至于那麽小心眼。就是覺得怪怪的,莫名有點張不開嘴。

至于其他同學……

他往周圍掃了一圈,沒一個熟悉的。

算了,謝阮收回目光,放棄了。還是晚上放學去超市買一瓶吧,反正明天早上貼也來得及。

正想着,放在桌子上的貼紙忽然被拿走了。

謝阮驚訝轉頭。

對上他的目光,薄晉一笑,晃了晃手裏的膠水:“正好一起塗了。”

“謝了。”謝阮沖他道謝,見他塗好了,忙伸手去接。

大概是因為貼紙太小,也大概是因為動作有些倉促,兩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謝阮一怔,怕他又誤會什麽,立馬以最快的速度縮回了手。

看到他的反應,薄晉心裏那個猜測終于得到了确認——

謝阮喜歡他。

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天臺上的無條件維護、給自己買枸杞治療失眠、加自己粉絲群……一樁樁一件件,現在想起來都是證據。

薄晉長得好、又從小優秀到大,喜歡他的人如過江之鲫,不知凡幾。

但他卻并不覺得得意,他只覺得厭煩。

因為患有超憶症,他沒有忘記的能力,每天都在跟龐大的記憶作鬥争。任何一個試圖進入他生活的陌生人,都是在給他增添負擔。

然而得知謝阮喜歡他,他卻意外的不讨厭。

薄晉看向謝阮。

謝阮正在做數學卷子,大概是遇到了困難。他皺眉微微皺着,牙齒無意識地咬着筆頭。

他一思考就喜歡咬筆頭,薄晉給他糾正了好幾次,都沒能把他這個毛病扳過來。

窗外是暗無邊際的濃濃夜色,只他坐在光裏,整個人明亮又耀眼。

薄晉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楚地意識到,謝阮是不同的

。從他在天臺上傻乎乎地擋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他就是不同的。

像冰天雪地裏突然綻放的一朵小玫瑰,是驚喜,也是獨一無二。

因為明天就是考試的緣故,一班氣氛是難得的輕松。連平日裏只顧埋頭奮筆疾書的苦讀型選手,這會兒都破天荒撂了筆,開始跟同學說笑打鬧。

學霸不相信臨時抱佛腳,只相信日積月累。

謝阮卻正好相反。

之前,他還對自己很有信心。畢竟經過一個多月緊鑼密鼓的學習,他已經跟過去那個不學無術的學渣不可同日而語了。

然而越是接近考試時間,他心裏就越緊張。

一會兒覺得這個單元沒複習,一會兒又覺得那個知識點沒掌握好。一晚上都像是無頭蒼蠅一樣,這裏翻翻那裏找找,焦慮得不行。

偏偏一班同學還特別熱情,一下課就聚到他座位旁。這個問他需不需要筆記,那個問他有沒有不會做的題,讓謝阮本就搖搖欲墜的心态徹底崩了。

薄晉見他皺着眉,把書拿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就知道他是有些焦慮了。

他擡頭看了一眼時間,抽走謝阮手中的語文書:“陪我出去走走?”

“不去。”謝阮想也不想地拒絕了,考試前散步是學神專屬,他這個學渣不配!

“去吧,”薄晉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起來,“知道你用功,不差這點時間。”

謝阮其實也學不進去,拿着書坐在教室裏純粹是為了求個心裏安慰,掙紮了一下便由着他去了。

兩人出了教室後沒走大門,而是走安全通道從小門去了後花園。

世嘉高中建校時,為了美觀考慮,特意在學校大門和教學樓之間建了個花園。

裏面種滿了鮮花和景觀樹,中間的小路鋪着鵝卵石,地上還嵌着小夜燈。一到晚上亮閃閃的,非常漂亮。

但卻沒多少人會來這裏,因為綠化做得太好所以特別招蚊子,一不小心就會被咬得滿身包。

薄晉挑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招呼謝阮:“坐。”

謝阮一聲不吭地坐了下去,跟平常活蹦亂跳的模樣判若兩人。

薄晉伸手在周圍

揮了兩下,從兜裏掏出一小瓶花露水遞給他:“往露在外面的地方抹一點,特麽的就這麽一會兒我就聽到蚊子叫了。”

謝阮正在想明天的考試,一時之間沒聽到他的話。

直到薄晉又叫了他一聲,方才回過神來:“什麽?”

“花露水,”薄晉晃了晃手裏的瓶子,“不要麽?”

當然要,謝阮伸手接過來,對着胳膊和腳踝就是一通亂噴。他是招蚊子體質,要是不塗今晚估計能被蚊子吃了。

濃郁的玫瑰味在周圍蔓延開來。

謝阮“靠”了一聲,嫌棄地看向薄晉:“玫瑰味……你娘不娘?”

薄晉挑眉,別有意味地看着他:“我娘不娘你不知道嗎?”

他這個暧昧的表情,頓時讓謝阮想起了兩人同床共枕那天的事。臉頰一熱,別過頭不說話了。

薄晉悶笑,實在是沒忍住,伸手揉了下他的頭。不等謝阮發火,便開口問道:“我給你出的重點例題都做完了嗎?”

話題瞬間變得正經,謝阮到了嘴邊的呵斥登時卡在了嗓子眼。他頓了一下才道:“做完了。”

“嗯,我猜也是,”薄晉知道謝阮這會兒正需要提升信心,也不吝啬誇獎,“你聰明還用功,那點題不算什麽。”

這還是薄晉第一次這麽正經又直白地誇他,謝阮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心裏立馬溢滿了喜悅。

薄晉!他們學校學神!說他聰明!

那是不是說明他在學習方面還是有點天賦的?!

薄晉将他的表情盡收眼底,不動聲色一笑,繼續溫聲問:“還有沒有不明白的地方?”

謝阮想了想道:“你出的那些沒有,不懂的你都給我講過了,我自己後來也找了不少相同的題型做。”

片刻後,遲疑道,“但還有很多高一學的內容不會。”

“正常,”手機忽然震了一下,有新消息進來。薄晉掏出來看了眼,又放了回去,“你才學了幾天。”

瞥到謝阮微皺的眉頭,揶揄一笑:“行不行了小謝同學,野心這麽大的嗎?一個月想學完人家一年學的東西,你是要跟我搶天才的名頭?”

謝阮本來還有點焦心,被他這麽自戀式的一調侃,頓時笑了。

“該做的準備都做了,”薄晉伸手攬住他的肩膀,莞爾,“你還緊張什麽?”

“誰緊張了?”心思被拆穿,謝阮臉上有點挂不住,切了一聲嘴硬道,“一個破考試而已,老子才不緊張!”

薄晉沒說話,只含笑看着他,直把謝阮看的越來越心虛,方才輕笑一聲移開了目光。

“你笑什麽?”謝阮瞪他,覺得這人肯定在心裏嘲笑他。

“沒什麽。”薄晉懶洋洋地支着長腿,随手撚了片葉子在手裏把玩。

他越是這樣,謝阮就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測。

眯了眯眼睛,決定今天必須要給他一點教訓,不然他還真以為自己沒脾氣了。

“喂,”謝阮唇角一歪,擡手按住薄晉膝蓋,“你……”

一句話沒說完,手腕忽然被握住。緊接着,一股大力将他猛地往前一拉——

謝阮毫無防備之下,直接撲到了薄晉懷裏。

“薄晉!”教訓人不成反被收拾,還是以這種丢臉的方式。謝阮又氣又臊,撲騰着就要爬起來。

“噓——”薄晉一手扣住他的腰,一手像是哄小朋友一樣,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給你一個學神的擁抱,沾點學神氣息,考試一定能超常發揮。”

謝阮眨了眨眼,動作瞬間停了下來。

對啊,他怎麽忘了還有這一招。

見他徹底安靜下來了,薄晉眼裏的笑意加深,聲音低低地劃過謝阮耳畔:“壓箱底的方法都給你用了,再緊張就不應該了。”

夜色深深,萬籁俱靜。

操場上的喧鬧傳不到後花園,修剪精致的觀賞樹旁只偶爾能聽到兩聲蟲鳴。

謝阮被薄晉抱着,感受着他手臂的力度,心裏那股一直萦繞不去的焦躁不知怎麽的就散了。

當天晚上,宋星河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打算回去後好好安慰一下謝阮。然而到了宿舍一看,謝阮哪還有半點給他發消息時的焦躁,狀态好的簡直能當場刷三張數學卷。

宋星河納罕:“呦,你這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

也不怪他驚訝,謝阮這人平常看起來拽了吧唧,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實際上偶像包袱特別嚴重,總容易自己給自己壓力。

一旦鑽進牛角尖,往往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調節好。

今天實在是反常。

他打量了謝阮好幾圈也沒看出什麽來,幹脆直接走過去道:“趕緊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沒洗澡別坐我床,”謝阮連忙伸出一條腿攔住他,“哪來的靈丹妙藥,我這是悟了你懂嗎?”

他得意洋洋地撩了把頭發,把被子鋪開,一句話總結陳詞:“反正我該做的都做了,盡人事聽天命。”

宋星河:“……”

了不得,認真學了幾天還拽上詞了。

宋星河知道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麽來,也不白費力氣,笑罵了一句“臭毛病”,拿着毛巾洗澡去了。

謝阮躺在柔軟的被子裏打了幾個滾,帶着滿身輕松睡了過去。

因為睡得太香,翌日他比平常晚了大約十分鐘到教室。

班級裏鬧哄哄的,大家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去考場。有一個比較熟的同學看到他,走過來伸出了手:“小謝,要沾沾學霸的氣息嗎?”

其他同學見狀覺得有趣,也跟過來湊熱鬧:“來來來謝阮,我也給你握。”

“滾,數學才考130你好意思?謝阮,握我的,我上次考了136。”

“比什麽數學,你怎麽不比英語?我英語比你高多少你敢說嗎?”

“謝阮我跟你講,他倆都不行,還是得握我的,我上次考了年級第八。”

“我這個年級第四說什麽了嗎?”

謝阮:“……”

這怎麽一言不合還卷起來了?

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當然是全都要!

謝阮撸起袖子,剛想說反正還有時間,可以一個個握,就被薄晉按了回去。

謝阮不明所以:“怎麽了?”

薄晉半靠在椅子上,臉上還殘留着些許沒睡醒的困頓。他撩起眼皮往那群争先恐後準備跟謝阮握手的人中掃了一眼,涼涼道:“濃度太低只會互相稀釋。”

忽然遭遇了人身攻擊的其他同學:“……”

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謝阮愣了幾秒鐘才明白薄晉的意思,頓時不樂意了,在場濃度最低的可不就是他:“哎你是不是在罵我?”

“罵你做什麽?”薄晉失笑,“我是在教你看人。”

謝阮一怔,看什麽人?

薄晉張開手臂,将他摟進懷裏,輕笑:“濃度高的在這兒呢,你還想找誰?”頓了頓,貼着他的耳邊,認真道,“考試加油。”

謝阮走後,孫浩翔他們也收拾好東西準備去考場了。出門之前,他特意朝薄晉吆喝了一句:“薄哥,你走不?”

薄晉正半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聞言頭也不擡,只沖他揮了揮手。

孫浩翔秒懂,拉着賀明傑和潘宇離開了。

“你問他幹嘛?”門一關,賀明傑就酸溜溜道,“他不是嫌總有人跟他搭讪,不到點不去考場麽。”

提起這個,賀明傑就覺得意難平。

他追林璐半學期了,林璐還對他愛搭不理的。薄晉呢?林璐多次上趕着要他微信,這狗逼卻嫌煩,直接給人留了一個能掃出數學題的二維碼。

人比人,真的能酸死人。

“害,這不是順嘴了麽,”孫浩翔摸了摸自己肚子上凸起的肥肉,覺得又有點餓了,便轉向潘宇,“老潘,你昨天買的瓜子還有剩麽?”

潘宇點頭:“有,怎麽?”

孫浩翔眼睛一亮:“在哪兒?都給我吧,考試太無聊了得找點事幹。”

潘宇:“……”

學渣的世界果然豐富多彩。

潘宇抽了抽嘴角,拉開書包拉鏈:“自己拿。”

“你怎麽還随身帶着?”孫浩翔一邊伸手去掏,一邊道,“你也想考試的時候嗑?那我不跟你搶。”

潘宇無語:“你覺得我會嗎?我是沒地方放。”

“那妥了。”孫浩翔頓時喜笑顏開地收起了那包瓜子。

他們走後不久,一班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離開了,最後班級裏只剩下薄晉一個人。

高一的學弟學妹們已經在外面等着了,薄晉揉揉太陽穴,看了眼時間,半阖着眼拎起筆袋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引來一排灼灼的注目禮。

他的考場是高一一班,正好在謝阮樓上。

薄晉不緊不慢地往前走,沿途遇到的老師都會跟他點頭打招呼,有的還會停下來說兩句,以至于他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

才走出走廊。

這會兒大部分學生都已經進了考場,樓梯上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所以前面那三個人十分肆無忌憚地一邊并排走,一邊聊天。

薄晉皺眉,上前想叫他們讓一讓,卻在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時驟然頓住了。

“哎黎明亮,你在哪個考場來着?十二班還是十三班?”

“十三班,”黎明亮打了個哈欠,擦擦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淚水,“跟少爺一個考場。”

最先開口的那人一愣:“少爺?靠,這什麽中二的稱呼。誰啊?沈行雲?”說完後他自己也覺得不對,“不可能,雲哥成績挺好的,那誰啊?”

黎明亮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說:“謝阮。”

“哈?”那人不敢置信地轉過頭,“他家那麽有錢嗎?看平常穿戴不像啊。”

“之前是挺有錢的,”黎明亮一笑,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後來破産了。”

“靠,真損,”那人啧了一聲,“誰給他起的啊,太紮心了。”

這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從沒擁有過,而是擁有了又失去。尤其“少爺”這個外號,一面代表着過去的榮光,一面又諷刺着落魄的現狀。這種對比和落差,足以摧毀大部分心志不堅的人。

“不知道。”黎明亮說,“我跟他初中同學打聽的。”

“哎呦,”另一人聞言,頓時笑了。他沖黎明亮擠了擠眼睛,調侃道,“你打聽謝阮幹嘛,不會是看上他了吧?還別說,他那張臉是挺好看的。”

“滾!”黎明亮嫌惡地推了他一把,“誰特麽看上了他?我又不瞎。”

他冷笑一聲道:“要不是他惹到我了,我才懶得理他。”

那天在廁所裏被謝阮收拾了以後,黎明亮本來不想再去招惹他。可沈行雲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像越來越在乎謝阮了。

生日那天甚至因為謝阮沒給他送禮物,發了好大一通火。

嫉妒使人失智,哪怕有謝阮的武力威脅在先,黎明亮也忍不住了。

最先開口那人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嘻嘻地伸出手想攬他的肩膀。結果因為黎明亮太矮,直接攬了個空。

他摸摸鼻子,假裝無事發生:“老黎,你這是想搞事的節奏啊。”

“搞什麽事?”黎明亮得意地揚唇,“考試前喊聲同學外號而已,我又沒違紀。”

“艹,一招釜底抽薪,牛逼。”那人對黎明亮的打算嘆為觀止,“謝阮真慘,估計別想好好考試了。”

另一個人嗤道:“他那個成績好好考和不好好考有區別嗎?”

“別這麽說,”黎明亮順着樓梯走勢拐了個彎,“人家不是說要好好學習……”

一句話還沒說完,餘光瞥到後面的那個人時,腳下一個踩空,差點沒直接滾下去。

他媽的他媽的!

黎明亮在心裏破口大罵,謝阮和薄晉這兩個人是有什麽特異功能嗎?!

怎麽每次他在背後說他們壞話,都會被其中一個撞到?!

還是他們在身上安了什麽壞話檢測器?!觸發關鍵詞就能通知對方那種?!

黎明亮不斷在心裏提醒自己要冷靜,說不定薄晉才剛來,根本沒聽到他們的話,他不能自己吓自己。

“你怎麽平地還能崴腳?”其中一個人忙拉住他,見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後面,笑道,“看什麽呢,有金……”

後面的話在看到薄晉時,自動消了音。

薄晉長得帥、上臺領獎的次數又多,再加上年中的時候上過熱搜,世嘉高中幾乎沒人不認識他。

那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明明薄晉就是一個長得好點的學霸,可被他淡淡的眼神掃過,卻莫名有種膽寒的感覺。

聽說薄晉跟謝阮關系挺好的,那他們剛剛在議論謝阮……

那人不敢繼續往下想了,吞了吞口水,和同伴一起縮着肩膀不敢再吭聲了,生怕薄晉注意到他們。

實際上,薄晉根本沒打算理他倆。他單手插兜,居高臨下地看着黎明亮:“黎明亮?”

“是我,”對上薄晉,黎明亮莫名發慫。他抓着扶手,盡量讓自己不要露怯,“你有事?”

已經快要打開考鈴了,薄晉懶得跟他廢話,開門見山道:“八月七號下午第一節 下課、九月二十三號下午第三節下課、二十九號午休、十月十一號上午第三節下課,五樓衛生間。”

什麽亂七八糟的?

黎明亮被他說得莫名其妙,正想問問他在搞什麽,就見薄晉嗤笑一

聲:“偷窺沈行雲上廁所偷窺得爽嗎?”

黎明亮的腦袋嗡的一聲炸了。

他、他怎麽會知道?!

黎明亮緊攥着扶手,強撐着不肯服軟:“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哦,”薄晉微笑,“你猜我想要這幾天走廊的監控,老師會不會給我看?”

黎明亮腿一軟,徹底崩潰。

以薄晉在學校的地位,別說他想要這幾天的監控,他就是想要全年的,老師都會樂颠颠地捧給他。

要是沈行雲知道了自己的所做作為……

黎明亮猛地打了個寒顫。

薄晉看着他臉色慘白滿頭冷汗的模樣,嗤了一聲,扔下一句:“以後離謝阮遠點。”便徑直下了樓。

黎明亮呆呆地站在樓梯間,直到薄晉的背影消失不見,提起的那股勁才猛然散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第一門考的是數學,卷子發下來後,謝阮沒急着做題,而是先把所有題目都浏覽了一遍。

越看他的眼睛就越亮,好多題不但眼熟,薄晉還給他講過。

薄晉在學習上對他向來很嚴格,但凡做錯的題,都會找同一類型的題讓他反複練,直到他真正吃透了為止。

之前謝阮還做得有點不耐煩,但看到這張卷子後他就悟了,學神永遠是學神!

謝阮信心大增,僅有的那點兒緊張也不見了。從筆袋裏拿出準備好的水性筆,沉下心開始答題。

謝阮沒在後面的大題上浪費時間,那些題太難,他又剛開始學習沒多久,根本做不出來。只挑着相對簡單的第一問做了,剩下的直接放棄。

饒是如此,他的時間也很緊迫,将将答完所有題,還沒來得及檢查,結束鈴就響了。

謝阮回憶了一下,會的他全都寫了,不會的也都蒙上去了,總體來說沒什麽遺憾的。

看着老師将卷子收上去,謝阮心裏忽然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他盡最大努力了,至于能考多少分就看老天了。

謝阮收拾好書包,一邊往外走一邊掏手機,他怕宋星河給他發消息。

結果沒看到宋星河的消息,反而看到了薄晉的。

薄晉說他提前交卷了,已經幫他打好飯了,讓他考完

後直接去食堂窗邊的第二張桌子找他。

有一說一,薄晉平常雖然狗了點,但關鍵時刻是真的講義氣。

謝阮翹起唇角,給他回了一個“馬上來”,捂着書包直奔食堂而去。

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兩人一起吃過不少次飯。薄晉也基本摸清了謝阮的喜好,打的菜都是他愛吃的,沒有一道踩雷的。

謝阮吃得心滿意足,對薄晉态度都比平常好了不少。

吃完後,兩人将餐盤送到回收處,正準備離開食堂,就碰到了端着餐盤到處找位置的黎明亮。

看到兩人,黎明亮登時臉色大變,仿佛遇到了天敵的動物,蹭的一下跑遠了,連盤子裏的湯汁灑出來了都顧不上。

“哎,薄晉,”謝阮單手搭着薄晉的肩膀,用下巴點了點黎明亮的方向,“你認識他嗎?”

薄晉說:“不認識。”

“我就知道你不認識,”謝阮仰起臉,沖他得意一笑,“我跟你講,他是十一班的,原來和我是同班同學。”

“嗯。”薄晉給他把書包帶往上拉了拉,免得滑下去。

“上次因為嘴賤被我揍了一頓,”謝阮眯着眼睛,語氣裏禁不住帶了點炫耀,“剛你看到沒?他現在見到我就吓得躲着走。”

薄晉莞爾,附和道:“看到了。”

有人捧場,謝阮說得越發起勁了:“你別看我現在改當好學生了,當年在咱學校也算是一號人物。”

他用力拍了拍薄晉的肩膀:“所以以後要是誰欺負你了,不用害怕,直接來找我,我保管把他們收拾得服服帖帖。”

像薄晉這種特別受老師喜歡的優等生,被校園暴力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在沒弄清他自殺的原因之前,他必須要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

薄晉輕笑一聲,沒有說話。

謝阮眉毛一豎:“怎麽,你不相信我?”

“哪兒呢,”薄晉垂眸,看着他神采飛揚的小臉,緩緩道,“我等你罩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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