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講道理的永遠幹不過不要臉的。
孫福安無語片刻,看了一眼謝阮。見他面上并沒有抗拒之色,便也不再管了。
算了,小崽子們的事兒就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反正出個黑板報也花不了多長時間,全當是勞逸結合了。
想到這裏,孫福安咳了一聲,板着臉道:“那你自己看着辦,但有一點要注意,不能搞得太晚,免得影響第二天上課。”
薄晉颔首:“得令。”
孫福安又囑咐了他幾句,站在門口抓了兩個想要把零食帶進教室的同學,給他們好好上了一節思想教育課,這才意猶未盡地離開了。
他走後,謝阮拍掉薄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神色複雜。
他覺得,自己大概也許可能……真的弄錯了。就薄晉的言行舉止,怎麽看都不像是得了抑郁症的模樣。
之前,他惡補了一番有關抑郁症的知識。
知道抑郁症的最大特征就是渾渾噩噩、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但經過他這麽長時間的觀察,薄晉跟這條壓根不沾邊。
總是看菜譜就不說了,還整天見縫插針地騷,瞧着比他活躍多了。
可不是抑郁症他為什麽會自殺?
謝阮想不通。
他擡頭看向薄晉。
男生鼻梁高挺,神情散淡。察覺到他的視線,眉梢一挑,露出一個笑,不羁又帥氣。
謝阮忽然有點難受,胸口像是被濕毛巾捂住了一般,悶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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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晉本該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榮耀加身、人人羨慕。而不是像書裏寫的那樣,連高考都沒來得及參加,便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意識剛覺醒那會兒,對于薄晉的死亡,他只覺得惋惜和遺憾。但現在,光是想到那個結局,他就有些喘不過氣來。
謝阮定了定神,決定這幾天一定要找機會試探試探他。
雖然已經有七八分确定了,但事關薄晉的生死,他不敢有任何大意。
想到這裏,他擡頭問薄晉:“今晚你要搞到幾點?”
薄晉不答反問:“你一般最晚什麽時候睡覺?”
他之所以拉上謝阮,
是為了多跟他相處一會兒,可不是要占用他的睡眠時間。
“不超過十二點吧,”謝阮随口道,“怎麽了?”
“那就十一點半。”薄晉直接一錘子定音。
回宿舍再加上洗漱什麽的,半個小時肯定能搞定。
他沒把這事兒看得太重,随便寫兩句名人名言就行了。反倒是第一次參與班級建設的謝阮有點遲疑:“時間夠用麽?要不再晚點?”
“再晚點?”薄晉笑了。
他挑眉,笑吟吟地看向謝阮:“怎麽,想跟我多呆一會兒?”
謝阮:“……”
這随時随地都能騷起來的本事,他真是自愧不如。
謝阮正要說點什麽,前門忽然砰的一聲被推開,賀明傑拎着一大袋零食從外面走了進來。
“好險好險,”他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剛剛幸虧我反應快,及時躲進了二班,不然就要被老孫當場抓個正着了。”
挨訓倒是沒什麽,反正他皮實,早被罵習慣了,壓根不在意那些。就怕孫福安沒收他的東西,他饞好幾天了,不立刻吃到嘴裏會死的!
他把手伸進袋子裏,掏出幾包零食,分給薄晉謝阮幾人:“來來來,見者有份見者有份。”
薄晉看了眼謝阮桌子上的辣條,重新給賀明傑扔回去:“換個甜口的。”
賀明傑一愣,一邊在袋子裏扒拉翻找,一邊道:“薄哥你什麽時候喜歡甜口的了?”
不怪他驚訝,薄晉那麽難搞的一個人,在吃上面卻從來不挑。
基本上給什麽吃什麽,連炒菜裏的生姜都不放過。這還是頭一次,賀明傑見他表現出這麽明顯的偏好。
孫浩翔和潘宇也下意識地看過來,顯然跟賀明傑是一樣的想法。
薄晉說:“我不喜歡。”
不喜歡還要換?賀明傑正疑惑這是什麽操作,就聽見他接着道:“謝阮喜歡。”
賀明傑孫浩翔潘宇:“……”
媽的,又是應該呆在桌底的一天。
賀明傑只覺得噎得慌,面無表情遞了幾個蛋黃酥過去,把袋子裏的零食分完後,回了自己座位。
“你今兒這是怎麽了,”孫浩翔咔嚓咔嚓地嚼着鍋巴,調侃道,
“發財了?”
賀明傑是個大方性子,奈何家裏管得嚴。賀家爸媽每個月給他的生活費都是經過準确計算的。是剛好夠他吃好穿好,又沒有結餘揮霍的程度。
提起這個,賀明傑嘿嘿一笑,臉上盡是得意,“我這次考得好,我媽多給了五百生活費。”
他興奮道:“我媽說,如果期末總分還能上六百,她就帶我去北方看雪!”
“哎這個好,”孫浩翔也喜歡雪,聞言立刻道,“那我期末也多考幾分,我媽一看我成績進步了,肯定什麽要求都能答應。”
“哇,你媽跟我媽一樣,都是看成績說話。講真,我有時候被她搞得壓力巨大。”
“我沒壓力哈哈哈,她說啥我都左耳進右耳出。”
他倆就坐在謝阮後面,即使沒有刻意去聽,那些對話也源源不斷地往耳朵裏鑽。
謝阮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
這次考試成績,孫福安有發到家長群裏,但他媽媽仍舊沒有問過他。
謝阮垂眸,或許是不在意,也或許是把群屏蔽了沒看到,誰知道呢。
一旁的薄晉将他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再仔細聽了聽孫浩翔和賀明傑的對話,聯想到月假他在家時的狀态,差不多明白了什麽。
“孫浩翔,”薄晉出聲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淡聲道,“你那個手機老孫說下周還你。”
“真的嗎?”孫浩翔蹭的一下站起來,樂得恨不得原地翻兩個跟頭,瞬間就把剛剛的話題抛到了腦後,沖着薄晉嗷嗷狼叫:“謝謝薄哥,我薄哥就是最吊的!”
薄晉沒理他的發瘋,撕開蛋黃酥的包裝遞給謝阮:“嘗一嘗?這個牌子的蛋黃酥很不錯,一點不膩,裏面的蛋黃也很香。”
謝阮接過來,低頭咬了一口。
“喜歡這個味道嗎?喜歡的話下次帶你去王叔那裏吃,王叔做點心是一絕。年輕那會兒在酒店當點心總廚,專門招待外賓。”
“專門招待外賓?”謝阮有點好奇。
“嗯,剛改革開放的時候……”
謝阮的注意力漸漸被他帶跑了,沉迷于王老板從前的輝煌歲月不可自拔,再沒想起來家裏那些破事。
晚上,第二節 晚自習下課後,大家都收拾
書包往宿舍走。謝阮和薄晉卻反其道而行,從小教室回了班級。
後面的黑板已經被潘宇擦得幹幹淨淨,要用的彩色粉筆也整整齊齊地碼在講桌上,可以說是周到得不能再周到了。
謝阮把書包放到椅子上,撸起袖子看向薄晉:“來分工吧,我幹什麽?”
薄晉見他這幅躍躍欲試、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覺得好玩,故作沉吟道:“你嘛,我想想……”
将謝阮的胃口高高吊起來後,拿出今天新發下來的英語卷子,慢悠悠道:“先把閱讀理解和完形填空做了。”
謝阮:“???”
謝阮難以置信:“我就幹這個?”
他不理解:“既然你用不上我,那還叫我過來幹什麽?”
薄晉忍笑:“陪我?”
謝阮:“……”
薄晉輕咳一聲,怕把人氣跑了,解釋道:“現在還不到塗色的時候,你先做卷子,等用到你了我再叫你。”
行吧,算他說了句人話。謝阮抖開那張英語卷子,坐下去開始做題。
薄晉則拿着彩色粉筆去了後面。
他早想好要怎麽布置了,再加上孫福安不要求美觀,只求勵志,幾乎在瞬間就劃好了分區。
兩人分別專注于自己手上的事,一時之間,教室裏靜悄悄的,只能聽見粉筆頭敲擊在黑板上的噠噠聲。
不知過了多久,謝阮做完了完形填空和閱讀理解,正要順手把前面的選擇題也做了,身後忽然傳來薄晉的聲音:“謝阮,來蓋個章。”
“蓋什麽章?”
謝阮不明所以地走過去,擡頭看着已經是半成品的黑板報。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真的是老天爺追着喂飯吃。
他原本以為薄晉的硬筆字已經夠漂亮的了,沒想到板書更好看。
怪不得孫福安會讓他來寫黑板報,哪怕沒有好看的圖案,就沖着這筆字,大家都會多瞅兩眼。
只不過——
他指着黑板右下角那兩個絕對不小的字,疑惑道:“你怎麽把咱倆的姓給寫上去了?”
仔細看看,仿佛發現了什麽薄晉的弱點一般,得意道:“哎你怎麽這麽馬虎啊,自己的姓都能寫錯,寸裏面少了個點。”
薄晉把一根彩色粉筆塞到他手裏,說:“沒錯。”
明明就是錯了,還嘴硬不承認。謝阮啧啧,正想拉他過來仔細看,卻發現薄晉不知道什麽站到了他身後。
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到謝阮甚至産生了自己正被他擁在懷中的錯覺。
不等他退開,薄晉已經握住他拿着粉筆的那只手,帶着他補上了“薄”字的最後一筆。
緊接着,耳邊傳來他含笑的聲音:“咱們互相蓋了章,就是自己人了。”
謝阮慢半拍地轉過身,他……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想起之前的事兒,薄晉忍笑道:“那個群裏的資料你現在有資格看了嗎?”
謝阮萬萬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事,饒是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仍舊尴尬得頭皮發麻。
以為薄晉是閑着無聊在拿他尋開心,沒好氣道:“幹嘛?”
薄晉莞爾:“看來是看了,那你應該知道我是在孤兒院裏長大的。”
謝阮怔了下,半晌,才觑着他的臉色點了下頭。
“沒事,”薄晉看他這幅小心翼翼、生怕傷到自己的模樣,又是好笑,又是熨帖,“我不在意,一個人也挺好的。有些人就是天生父母緣淺,這個沒辦法。”
他垂眸,看着謝阮的眼睛,正色道:“所以別為這種沒法改變的事不開心,他們對你好就用心回報,對你不好也不要委曲求全。”
頓了頓,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難過了,或者想被誇了,不是還有我這個自己人嗎?”
到了這會兒,謝阮終于反應過來。
薄晉應該是看出了他之前情緒不對頭的原因,所以才會拿自己的身世來安慰他。
他總說要救薄晉,可從認識到現在,分明是薄晉一直在幫他。
謝阮胸口發燙,喉結滾了滾,想要說點什麽,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特別煩自己這幅矯情的慫樣,別過臉去悶悶地“嗯”了一聲。
薄晉對他的好他都記得,哪怕拼了這條命,他也不會讓他走上書中那個結局。
翌日,孫福安早早便來到了教室。
看到完成大半的黑板報,正要在心裏贊薄晉一句,就瞅見了右下角的那兩個字。
孫福安:“……”
果然是他們班長的行事作風,他一點兒也不奇怪呢。
孫福安走到薄晉面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嫌棄道:“還搞姓氏落款,怎麽,你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幹了活?”
薄晉沒說話,只懶洋洋地靠着椅背,看着謝阮笑。
謝阮被他笑得耳根子發熱,擡眸想瞪他一眼,讓他收斂點。結果自己不知怎麽的,也笑了出來。
拜薄晉層出不窮的騷操作所賜,這個小插曲孫福安壓根沒在意,其他同學自然也不會多管閑事。
于是,那兩個字就這麽被保留了下來。
謝阮每一次進門、每一個回頭、每一眼不經意的掃視,都能看到。
像是薄晉一遍遍地對他說,不管怎麽樣,還有他這個自己人在。
心裏那種迫切渴望得到親人認可的想法忽然就散了,因為他缺失的幸福感已經被另一個人慢慢地補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