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迂回戰術比直接交鋒更有效,(1)
絕對權力
“倪流,你幫幫姐姐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倪芳一跪,跟在倪芳身後的宋家斌也跪了下來:“舅舅,你幫幫媽媽好不好,斌斌也求你了。”
從小到大,倪芳當倪流兒子一般疼愛,姐大如母。而今年十五歲的宋家斌,平常雖然和倪流見面不多,但倪流也非常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外甥,而現在,姐姐和外甥卻都跪在他的面前,他還能怎麽辦?他還能說什麽?
一跪值千金,在姐姐和外甥的一跪中,倪流關于一個男人終極夢想的幻想瞬間破滅,盡管他注意到吳小舞眼神中的失望,他還是上前一步扶起姐姐和宋家斌,痛心地說道:“姐,家斌,你們這是做什麽?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
“你告訴姐實話,國文的遺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倪芳不是不相信倪流的人品,她是懷疑吳小舞從中做了什麽手腳,吳小舞年輕漂亮,又是宋國文的秘書,說不定會有野心,而倪流到底年輕,可能是一時糊塗上了吳小舞的當。
“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上次都已經說過了,姐夫為什麽要把全部股權和債權留給我,我也不知道。”倪流終于看出了姐姐對吳小舞的懷疑,心中不知是悲哀還是無奈,他只好再耐心地解釋一遍,最後強調說道,“我和小舞,都不知道姐夫是怎麽想的,當時不讓他立遺囑不行,以為他只是在胡鬧,誰也不知道他後來就真不行了……”
倪芳的冷靜出乎倪流的意外,也許是幾天來的變故讓她一下變得堅強了,又或者是面對宋家争奪遺産的局面讓她在喪夫之痛之後,迅速由一個家庭主婦變成了保護自己切身利益的職業女性,總之她靜靜地聽完倪流的話,沉着地問道:“我只問你一句,你是怎麽想的?”
如果沒有倪芳剛才的一跪,或許倪流還真能如吳小舞所說,一咬牙就遵從宋國文的遺願接手遠思集團,但現在他開不了這個口,很明顯,姐姐是想讓他放棄遺囑,退出遺産争奪戰。
“我不會和姐姐争奪遠思集團的歸屬,遠思集團,應該歸姐姐所有。”倪流一咬牙,在遠思集團和親情之間,他選擇了親情,“姐姐,你現在就可以找律師過來了……”
倪芳點了點頭,如釋重負地說道:“謝謝你,倪流,不白姐姐疼你一場,姐姐就知道你不是一個見利忘義的人。”
讓律師過來的言外之意就是倪流準備以法定繼承人的身份,通過法律形式正式将宋國文名下的全部股權和債權再轉手交給倪芳,既然屍檢報告證明了宋國文确實死于酒精中毒,那麽宋國文的遺囑從法律上講就真實有效,倪流就是宋國文所持的遠思集團百分之七十的股份的合法擁有者。如果倪流自動放棄繼承權,并将繼承權轉讓給倪芳,那麽倪芳就擁有了合法繼承權。
如此一來,宋國武想要拆分遠思集團的想法在法律上就無法成立了,遠思集團就會順利地轉交到倪芳手中。即使宋國武不服,要打官司,宋國武贏的可能性也不大。
倪芳一臉喜歡,心中的巨石總算落地,轉身去打電話請律師孟岩過來辦理相關手續。在倪芳打電話的間隙,吳小舞來到倪流的身後,拉了拉他的胳膊。
倪流沒有回頭,不忍看到吳小舞失望的表情,他下不了狠心和姐姐争奪遠思集團,盡管他心中隐隐有一絲不甘——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身為男人,心中總有建功立業的雄心,當年他不想加入遠思集團,是不想跟随在宋國文身後充當宋國文的跟班,現在卻有一個執掌一家幾十億産值的公司的大好機會擺在眼前,說不動心那絕對是騙人。
這樣的機遇,千載難逢,一生之中不會再有第二次,就這麽白白地拱手讓人,倪流的心中隐隐作痛。他确實不是想将遠思集團據為己有,只想接手去經營,只想不讓姐夫的心血落到別人手中,但面對姐姐的一跪,他承受不起親情割裂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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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舞看出了倪流的猶豫、彷徨,她站在倪流身後,輕輕地說道:“倪流,有我的遺囑,有小舞作證,我名下的全部資産,你一定要接手過去。等到了襄都,如果我沒死,我會找律師辦好手續,如果我死了,就讓小舞找律師辦好手續,不管我死沒死,你都記住,別聽你姐姐的話,別管別人說什麽,也別管我家人裏的反對,你記得,一定要接手……”
倪流渾身一震,他太在意姐姐的感受了,卻忘了宋國文在車上對他再三強調的一件事實——吳小舞說的話是宋國文立下遺囑之前說過的原話——還特意指出了不讓他聽姐姐的話,讓他一定要接手遠思集團,不管宋國文的出發點是什麽,他都應該尊重宋國文臨死之前的遺願。
一邊是親情,一邊是姐夫的遺願,倪流26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如此左右為難,他無力地搖了搖頭:“小舞,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只要你點頭,你做不到,我替你出面!”吳小舞突然迸發了前所未有的勇氣,“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遠思集團。雖然我加入遠思集團才一年多,但我對遠思集團已經有了深深的感情,不想遠思集團落到別人手中,也不想看着遠思集團一點點衰落下去。我當不當這個董事長秘書并不重要,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但你想過沒有,你姐姐接手遠思集團之後,集團真的就能掌控在她的手中?宋國武真能善罷幹休?你還不要忘了,宋總對你是多麽的信任!他将十幾年心血的遠思集團托付給你,如果因為你的軟弱而讓集團陷入內鬥之中,或是集團最後從你姐姐手中被外人吞并,宋總死不瞑目!”
倪流如遭雷擊,回想起宋國文臨死之前對他的重托,不管姐夫為什麽不讓他聽姐姐的話,他都應該尊重姐夫生前最後的願望,而不應該因為姐姐的一念私心而置大局于不顧。
“再說,你接手遠思集團,也不是為了霸占宋總的資産,你是合法繼承,而且你也不會不管你的姐姐和宋家斌。也許在你手中,遠思集團會發展壯大,也許在你姐姐手中,遠思集團要麽落到別人手中,要麽被宋國武算計到手,哪頭輕哪頭重,你還想不明白?”吳小舞恨鐵不成鋼,擡腿踢了倪流一腳,恨得牙根直癢,“你一個大男人,比女人還婆婆媽媽,一點擔當也沒有。就算你姐姐一時誤解你又有什麽?讓時間去證明一切,你只管放手去幹,總有一天,整個世界都會承認你的努力和付出!”
沒想到,吳小舞還有這樣的口才,倪流被說動了,他回身一把抓住吳小舞的雙手:“小舞,你說得對,我決定了……”
“倪流!”倪流的話剛出口,還沒有說完,姐姐又從外面急匆匆跑了進來,一臉慌張,“不好了,倪流,宋國武又鬧事了。”
原來,宋國文的屍檢報告出爐後,宋國武認為襄都醫院的技術力量薄弱,檢驗結果不準确,要求到省級醫院進行複檢。
“好,複檢就複檢。”倪流一聽就怒了,宋國武懷疑屍檢結果不準确,就是還在懷疑他有殺人的嫌疑,是想抓住宋國文的死大做文章,不達到從遠思集團分一杯羹的目的誓不罷休,好,就陪他玩到底,“別送省醫院了,直接送公安部好了。”
“公安部?送公安部屍檢是不是鬧得太大了?”倪芳慌神了,抓住了倪流的胳膊,“怎麽辦,倪流,宋國武不依不饒,他又有公公撐腰,我一個人抗不過他們……”
見姐姐六神無主的樣子,倪流心中愈加肯定了一個事實——姐姐如果接手遠思集團,毫無疑問會被股東們架空,她連對付宋國武的對策都沒有,在爾虞我詐的商場,在一群精明過人的股東中間,她更是會被人随意擺布!
權衡得失之下,倪流瞬間做出一個影響他一生的決定——不管姐姐怎麽想,他無論如何都要接手遠思集團,一為遵從姐夫的遺願,二為保證遠思集團今後的長遠發展,三為和宋國武一較高下,不能讓宋國武侵吞遠思集團的陰謀得逞。
“姐,這事兒由我出面,你別管了。”倪流主意既定,忽然間感覺肩上的擔子重逾千鈞,“從現在起,我決定暫時全面接管遠思集團!”
“倪流,你……”倪芳震驚得後退兩步,“你又後悔了?你還是想霸占姐姐的財産?”
“對不起姐姐,我接手遠思集團,是為了完成姐夫的遺願,也是為了遠思集團的長遠發展着想。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倪流話一說完,回身對吳小舞說道,“小舞,走,去遠思集團總部。”
吳小舞見倪流一掃先前的猶豫不決,表現出快刀斬亂麻的果斷,她心下大喜,緊随倪流身後,就如一個秘書緊緊跟随在董事長身後一樣,還有意無意多看了倪芳一眼。
倪芳臉色慘白,一下坐在了沙發上,喃喃說道:“倪流,你、你太讓姐姐失望了……”
出了別墅,一擡頭,孟岩的奧迪正迎面駛來,倪流沖孟岩招了招手,等車一停穩,他拉開車門上車,吩咐說道:“孟律師,去公司。”
孟岩一臉驚奇,以為自己聽錯了:“倪流,倪姐讓我來,說是你想放棄繼承權,并将繼承權轉讓給倪姐……不過從法律程序上講,遺囑不能轉讓,只能是你先依據遺囑完成了接管,然後再将你名下的公司股份轉讓給倪姐。”
倪流聽明白了,點頭說道:“先把遺囑的事情落實了再說,我要成為遠思集團法律意義上的最大股東。”
孟岩一邊調頭一邊問道:“轉讓股份給倪姐的事情呢?”
倪流微微一笑:“孟律師,你承認遺囑的合法性嗎?”
“承認。”
“根據宋國文先生的遺囑,我是不是遠思集團的合法繼承人?”
“從法律上講,你是宋國文名下資産的合法繼承人,遠思集團宋國文持股百分之七十,如果你繼承了宋國文所持的遠思集團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就是董事會的最大股東,基本上,在新一屆董事會中會當選為董事長!”
“好,既然這樣,你作為遠思集團的員工,就應該聽從我的指示了?”倪流雖是笑着說話,但笑容中,已經有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我是為遠思集團工作,也服務于董事長。”孟岩臉色微微一變,從後視鏡中觀察了一下坐在後座的倪流的臉色,明白了什麽,不再多說,“一到公司,我就會為你辦理相關手續。”
“好,辛苦了。”倪流扭身又對旁邊的吳小舞說道,“小舞,公司的相關資料你一會兒也準備一份兒給我,還有,你和孟律師商量一下如何應對宋國武提出的無理要求。實在不行,就法庭上見。”
倪流一旦決定着手全面接管遠思集團,就表現出了他果斷堅定的一面,吩咐完之後,他不再說話,微微閉上了眼睛。
孟岩再次從後視鏡中悄悄觀察倪流,見倪流臉色平靜閉目養神,心中閃過一絲不解和疑惑,想問什麽,又一想,還是沒有開口,就專心致志開車了。
倪流表面上安之若素,其實是假借閉目養神來掩飾內心的狂亂和不安,說到底他畢竟只是一個26歲的年輕人,不但從來沒有掌管集團公司的經驗,在單位也只是一個小兵,連一個辦公室副主任都還不是,冒然接手一家有上千名員工的大型集團,而且還是最大的股東,并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會是董事長,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也确實達到了極限,緊張得手心出汗。
不能讓孟岩看出他的緊張和心虛,倪流閉上眼睛,其實也是為了更好地在心中盤算如何應對下一步,就算他是宋國文合法的接班人,但畢竟是半路殺出,而且事發突然,哪怕順利繼承了宋國文的股份,想要當選為董事長,并且進一步全面掌管整個集團,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但既然逼上梁山了,就要咬牙挺過去,萬事開頭難,只要度過了最開始的心理關,相信後面的路會好走許多,不信等他坐實了遠思集團董事長的寶座之後,再逐步把公司的各項大權抓在手中,相信到時候即使許多公司的元老和大股東對他再是不服,也只能臣服在他的權勢之下。
百分之七十的絕對控股權就是號令董事會的利劍,在商場規則中,誰擁有強大的資本,誰就擁有絕對的權力!
當務之急
遠思集團總部遠思大廈坐落在襄都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位于中心大街和守誠大街的交叉口,是一座十八層高的大樓。
實際上,遠思大廈原名騰飛大廈,并不是遠思集團的産業,只不過在遠思集團入駐之後,騰飛大廈更名為遠思大廈,也是為了向遠思集團致敬,更是為了留在遠思集團這個龐大的客戶。雖說遠思大廈并非遠思集團所有,但從三層到十五層,全是遠思集團的辦公區,毫不誇張地說,遠思大廈除了産權不屬于遠思集團之外,基本上就和遠思集團的名下産業并無區別。
當然,是不是遠思集團的名下産業,區別還是很大的,遠思集團每年都要向遠思大廈支付高達近千萬的租金!不過遠思大廈并非遠思集團名下産業的事實,就連遠思集團的許多員工都不得而知。
似乎遠思大廈不屬于遠思集團所有,是一個有人故意掩藏真相的秘密一樣。
吳小舞是少數知道真相的人之一。
作為宋國文的秘書,吳小舞能夠接觸到公司部分的核心機密,但不會太多,她不是核心成員,而且宋國文任用她擔任秘書,似乎也沒有重點培養她的意思,只當她是公司的一個招牌或說名片。
其實遠思大廈不是遠思集團名下産業的秘密,她本不該知道,宋國文似乎也有意瞞着她,但在一次宋國文喝醉之後,不知道接聽了誰的電話,突然就發火了,大罵對方每年拿着遠思集團上千萬的租金還不知足,幾年來遠思集團支付的租金用來再建造一座遠思大廈都綽綽有餘了,宋國文還威脅說,如果再貪心不足,他就把遠思集團搬離遠思大廈。
此事一直在吳小舞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她實在想不明白宋國文為什麽每年要花費上千萬租住遠思大廈辦公,而不是建造一座遠思集團自己的大廈,以遠思集團的財力,建造一座如遠思大廈一般的辦公大樓,并不是一件難事。再者從成本核算上看,如遠思集團一般的大型集團,還是自建辦公大樓合算。
而且既然遠思大廈不是遠思集團的産業,遠思大廈為什麽非要從騰飛大廈更名為遠思大廈,而宋國文為什麽每年都舍得支付上千萬的租金給遠思大廈的幕後人物,不得不讓吳小舞猜疑事情的背後,肯定有不為人所知的隐情。
吳小舞雖然身為宋國文的秘書,她其實來襄都的時候并不多,大部分時間她都在遠思集團駐石門辦事處工作,只有在宋國文來石門的時候,她才會出面陪同宋國文,平常宋國文如果在襄都或是去石門之外的地方,她就不用陪同,也就是說,除了秘書身份之外,她還差不是遠思集團駐石門辦事處的負責人。
正是因此,她來遠思集團總部的機會更少,而且她也知道,她并不是宋國文最信任的秘書,或者說不是貼身秘書,只能算是行政秘書。
對于許多人——包括倪流——看她和宋國文在一起時的眼神,明顯有猜疑和誤解,她從來都不屑于解釋什麽,有些事情越解釋越黑,反倒不如沉默。
跟在倪流的身後,看着倪流寬厚的肩膀和厚重的後背,吳小舞忽然有了一種深深的依賴感和信任感,一路上風雪兼程,一路上倪流的鎮靜和從容,都讓她十分驚奇,沒想到突逢大變之下,倪流還能有這份應變的本領,着實出乎她的意外。
本來一開始她以為倪流會慌亂不堪,不想倪流不但一路穩穩地開車返回襄都,而且忙中有序,亂而不慌,讓她改變了原本對倪流輕視的看法。雖說其後倪流在是否接手遠思集團的問題上産生過動搖的心思,但也可以理解,畢竟不是誰都有頂住親人的壓力而迎難而上的勇氣。
希望倪流接管遠思集團之路走得順利,吳小舞暗暗下定決心,倪流接管遠思集團之路或許充滿坎坷并且有可能出現變數,她都會堅定地站在倪流身後,做他最可靠的同盟。
遠思集團占據了遠思大廈三層到十五層,董事長辦公室在十五層,宋國文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所以不顧董事會的反對,堅持将辦公室搬到了最高層。
十五層既然有董事長辦公室,就得有相應的配套辦公室,行政秘書辦公室、董事會會議室以及方便董事長随時管理公司的科室,就都搬到了十五層,可以說,十五層是整個遠思集團的核心管理層,除非中層以上的核心人物或是直接服務于董事長的員工,其他人想在十五層辦公也沒有可能。
在十五層辦公,是遠思集團旗下員工公認的一種榮耀。
在邁出電梯的一瞬間,或許是燈光太亮的緣故,倪流微微閉了眼睛,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仿佛一個全新的世界瞬間出現在眼前——從電梯出來到董事長辦公室,要路過一個長長的走廊,走廊通過辦公區,辦公區中坐在格子間的員工,無一例外全部向倪流行注目禮。
第一次享受衆目睽睽的待遇,成為焦點人物,倪流努力克制內心的狂亂和不安,保持了鎮靜,坦然地走過走廊,來到董事長辦公室門前。
看着門上的董事長辦公室幾個大字,曾經的宋國文的辦公室,曾經的遠思集團的權力中心,倪流深吸一口氣,平息了狂亂的心跳,手上微一用力,就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一步,只一步的距離,他就從門外邁進了門內,似乎自然而然,似乎順理成章,就如人生之中無數次推門進入房間一樣,并沒太明顯的不同,但實際上在倪流邁入董事長辦公室的一刻起,他人生的河流,就再次陡然轉向了又一個大彎,從此,天翻地覆。
辦公室內,布局簡單,淺色調的裝修風格,淡藍色的窗簾營造出居家風格的氛圍,似乎和宋國文風風火火的性格不太匹配,其實不然,熟知宋國文性格的倪流最是清楚不過,辦公室的裝修風格才是宋國文內心渴求平靜的最真實的體現。
倪流以前來過宋國文辦公室一次,和印象中的布局沒有什麽改變,辦公室依然是淡雅素淨的色系,牆上有字畫,辦公桌後有書櫃,書櫃中的書,琳琅滿目,似乎在無聲地證明嗜酒如命的宋國文其實也是一個文化人。
不錯,宋國文畢業于下江大學中文系,早年也是酷愛文學的文學青年,在經商之後,他還一心想将自己打造成一名儒商,結果沒有成功,最後在忙碌的酒桌上放棄了文學夢和儒商夢。
或許除了倪流之外,并沒有幾人知道遠思集團名稱的來歷,外界許多人解讀遠思為遠見的思想,其實不是,遠思二字來源于劉禹錫的一首詩——遠思見江草,歸心看塞鴻。野花沿古道,新葉映行宮——也是宋國文在一次喝醉後,酒後吐真言,對倪流說了實話。
寬大的真皮座椅,厚實的紅木辦公桌,價值不菲的金絲柚木茶具,以及淡淡的檀香味道,無一處不顯示出強烈的宋式風格,倪流不由鼻子一酸,想起宋國文生前對他的照顧,再想起宋國文屍骨未寒,遠思集團就成為遺産争奪戰中首當其沖的大蛋糕,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倪流,相關法律文件已經準備就緒,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接下來就可以舉行一個簽字儀式,儀式後,你将正式繼承宋國文先生的全部資産。”孟岩手中拿着厚厚的一疊資料,推了推金絲眼鏡,征求倪流的意見。
“還要有簽字儀式?”倪流不解。
“當然要有了,宋總持股百分之七十,又是遠思集團的董事長,他的繼承權事關遠思集團的未來,雖說不一定必須召開董事會,但必須要有幾個大股東在場。”孟岩解釋說道。
“都有誰參加儀式?”
“副董事長洪東旭、副總經理唐簡水、執行董事兼財務總監王駿群。”孟岩微微一笑,“都是公司的核心人物。”
“好吧,你來安排一下。”倪流點頭答應了。
孟岩微一點頭,轉身出去,開門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吳小舞一眼。
吳小舞現在的處境很尴尬,她雖是宋國文的秘書,但在集團總部沒有她的辦公室,而且她在集團既沒有人脈,又沒有知名度,宋國文一死,她就成了可有可無的一人。當然,如果倪流能夠順利接任董事長的位置并且繼續任用她擔任秘書,她在公司還可以擁有一席之地。否則,她被除名的可能性很大。
孟岩剛出去,倪流才坐在沙發上——他還沒有自大到現在就坐到宋國文的辦公椅上擺譜,在沒有完成交接手續之前,還可能存在着未知的變數——門一響,一人推門進來,端了一杯咖啡送到他的面前。
“請用咖啡。”
是一個梳了馬尾辮穿了職業裝戴了一副文雅眼鏡的女孩,二十五六的年紀,身材苗條面容姣好,沖倪流盈盈一笑:“你好,我叫蘭姣,是宋總的秘書。”
吳小舞不等倪流說話,來到蘭姣面前,大方地伸手說道:“蘭姣,你一定知道我了?我是吳小舞。”
蘭姣收起笑容,并不和吳小舞握手,臉色不善地答道:“吳小舞,在總部,我才是宋總的秘書。總部,沒有你的位置。”
倪流暗笑,并不插話,他倒要看看吳小舞怎麽應對蘭姣的挑戰。宋國文在人事安排上确實混亂,吳小舞和蘭姣,都是秘書,一個在石門,一個在襄都總部,只有地域上的明确分工,沒有職責上的分工,平常宋國文去石門不帶蘭姣,來襄都不帶吳小舞,現在好了,兩個秘書湊在一起,到底誰主誰次?
“說得也是,宋總當初安排我在石門,你在襄都,就是以地域劃分分工,我也承認在總部沒有我的位置,不過……”吳小舞展顏一笑,一臉自信,漫不經心地看了倪流一眼,“宋總現在不在了,以後誰說了算還不一定,也就是說,以後總部有沒有誰的位置,也不一定。”
“話是如此,總部的工作,你又了解多少?”蘭姣不甘示弱,明顯有向倪流争寵之意,應該也是聽到了倪流有望接任董事長的風聲,她轉身對倪流說道,“倪先生,您現在有時間的話,我想向您彙報一下總部的人員構成和公司的運營狀況。”
倪流還沒有繼承宋國文名下百分之七十的股權,也沒有正式當選為公司的董事長,就有人提前進入了秘書角色,吳小舞幾乎憤怒了,蘭姣擺明了是想搶她的風頭,是想成為倪流身邊的第一秘書。
不過……吳小舞并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她忽然又冷靜了下來,想起一路上和倪流的風雪兼程,或許她是不如蘭姣和宋國文的關系密切,但她自信一路上生死相依,在倪流的心目中,誰也替代不了她的位置。
倪流微微一笑,他既然決定要接手遠思集團,就有必要全面了解遠思集團的現狀,不過他要繼承宋國文名下股份的事情還沒有傳出去,蘭姣怎麽知道了?又一想,或許蘭姣并非是知道了遺囑的事情,而是隐隐猜到了什麽才主動向他示好,就點頭說道:“好,有勞你了,蘭姣。”
“應該的。”蘭姣淺淺一笑,有意掃了吳小舞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她攏了攏頭發,站直了身子,端起胳膊,字正腔圓地向倪流彙報起了遠思集團的管理層構成和現狀。
必須承認,蘭姣确實比吳小舞專業,而且她對遠思集團的了解,也比吳小舞深入多了,到底是在集團總部工作,還是有地利人和上的優勢。
對于遠思集團的現狀,倪流了解不多,甚至可以說幾乎全然不知,就連管理層的構成,他也知道不多,以前他并不關心遠思集團的狀況,只是出于好奇偶而向宋國文問過幾句,現在今非昔比,身份轉化,他不再是遠思集團的局外人,而是即将成為集團最大的股東,那麽了解集團的現況不但很有必要,而且還是當務之急。
也就是說,蘭姣的及時靠攏對倪流來說,算是雪中送炭。
再變
在蘭姣的敘述中,遠思集團的過去和現狀在倪流眼前慢慢由模糊到清晰,呈現出了一個大概的輪廓。
遠思集團作為襄都最大的集團公司,旗下産業涉及礦業、羊絨、房地産等行業,近年來,由于房地産業的興起,宋國文逐漸将集團的重心轉移到了房地産上,對羊絨和礦業的投資逐年減少,基本上可以說,宋國文生前已經确定了以房地産業為遠思集團支柱産業的發展思路,争取在三五年內,關停幾家礦場,抛售羊絨産業,甩掉包袱,輕裝上陣,将遠思集團打造成為中省第一家大型房地産集團公司。
遠思集團是靠羊絨生意起家,早年宋國文以借來的一萬元收購羊絨,然後倒賣到內蒙古,賺到了第一桶金。此後他依靠廣泛的人脈和能說會道的本領,迅速打開了市場,取得了賣方和買方的雙重信任,他作為中間人,只需要從中倒手,就賺到了不菲的利潤差價。
襄都下轄的濁江縣,是北方有名的羊絨集散地,宋國文利用羊絨主産區的優勢,成功地打開了他人生第一道成功之門。
以後的路子就順利多了,當羊絨生意做到千萬級別時,宋國文果斷地抽出大部分資金,開始投資襄都市西部山區的鐵礦,在以極低的價格買進了三座礦廠後,他翻雲覆雨,合縱連橫,迅速成長壯大為襄都幾十家大大小小礦廠中最有實力的一家。
正當所有礦主都認為宋國文會逐步吞并中小礦廠,最終成立一家聯合的大型礦業集團公司時,宋國文卻又從礦業中抽身而出,開始涉足房地産行業。
在從事羊絨生意時,羊絨商人都認為宋國文膽大心細,經常有驚人之舉。後來殺進采礦行業後,同行礦主都又覺得宋國文思路開闊,看待問題的角度和別人大不一樣,往往別人不敢做的事情,他就要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等宋國文實力還不足以投資房地産之時,他又從利潤依然豐厚的羊絨和礦業中抽出大部分資金去下注房地産,認識宋國文的羊絨商人和鐵礦礦主都認為宋國文瘋了,不可理喻,想一口吃成一個胖子,玩得太大了,小心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
結果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是,從羊絨生意到鐵礦開采,從鐵礦開采再到房地産業,宋國文的三步走,每一步都是隔行如隔山的跨越,卻每一步都險之又險地大獲成功。正是因為他的激進和敢以拼搏,才讓他在短短十餘年間從一無所有到億萬富翁,并且成功地将遠思集團打造成為襄都最大的集團公司。
而當年和他同時起步的羊絨商人或鐵礦礦主,現在還在原地踏步,除了錢賺得比以前多了一些之外,眼界和成就,還停留在小富則安的初級階段。
近三年來——也就是宋國文邁出襄都,頻繁前往省城石門的三年,或者說,是他和倪流接觸最多的三年——遠思集團的重心幾乎全部轉移到了房地産上,在襄都、單城和石門三地投資了數個中高檔小區,而且遠思集團的觸角還伸到了京城,正在和京城一家開發商合作,準備在京城燕郊上馬一個中檔小區,前期工作基本準備就緒,就等正式簽訂合同……
倪流坐在沙發上,聽蘭姣概略地陳述了遠思集團的過去、現在和前景,一時心思浮沉,手端着咖啡,送到嘴邊又輕輕放下,陷入了思索之中。
作為市政公司的設計人員,倪流從事的工作是城市給排水等市政工程,修路建橋似乎和建築行業不搭邊,其實不然,市政和建築密不可分,都屬于土木工程系,而且他的女友梁米的專業正是建築設計,因此他對建築行業的了解,不敢說十分深入,至少也算是半個內行。
從發展方向上講,宋國文制定的以房地産業為中心的策略,以倪流的看法,在目前國內的經濟形勢下,沒有任何問題,至少在近十年內,房地産熱不會退燒。但制定策略是一回事兒,具體如何實施,在實施的過程中,細化到每一個項目的定位和營銷,都事關項目的成敗和公司的收益。
而且房地産行業看似利潤豐厚,實際上如果操作不當,一個項目的失利就可能導致一家集團公司的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