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下了一整夜,空氣裏帶着雨水打濕泥土後散發出的腥氣。

清晨,昏暗的宿舍,電腦散發出一層朦朦胧胧的柔和光暈,這唯一的光源在窗簾緊閉的宿舍像火把一樣在黑暗中引人趨之若鹜。

電腦響起啪嗒啪嗒的打字聲。

亮起的顯示器上隐約能透過縫隙看見上面宛如呓語般的內容。

[苗疆人會下蠱嗎…]

[他們是怪物嗎…]

[蛇會說話,該怎麽辦……]

緊閉的宿舍裏響起悉悉索索的軟體動物蠕動爬行的聲音。

白殊打字的手一頓,身體突然無法控制的顫抖起來,手指在鍵盤上慌亂地敲下一串亂碼。

豆大的汗珠從他雪白的額前滾落,蒼白的唇瓣被牙齒啃咬得血跡斑斑,白殊心跳過速,砰砰砰快要跳出胸腔。

他整個身子恨不得龜縮在椅子上,但安靜的宿舍裏還是響起軟體動物在宿舍爬行的聲音……

它繞過擺放在宿舍中央的桌椅,明明有着足有一人高的健壯身軀,動作卻輕得像羽毛落在桌椅上。

唯有軀體在地面爬行,柔軟的身軀摩擦留下的沙沙聲格外清晰。

白殊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咕咚一聲,喉嚨裏幹渴得瘋狂吞咽口水。

近了!!

還有一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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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米!

白殊顫抖地閉上被汗水浸濕的眼睫毛,那道爬行的身影就站在白殊身後,高高立起半個色彩斑斓足有一人腰粗的身軀。

嘶嘶嘶——

粗壯的腰身圍繞着白殊盤踞在他身旁,像掠食者看守獵物一般。

白殊縮在椅子上,緊閉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般顫抖的很厲害,無法盛住太多淚水的眼眶即便緊閉,還是有晶瑩的淚珠從白皙的臉頰滾落。

片刻,整張臉就被淚水打濕,變得霧蒙蒙。

“放過我,放過我…”

“求求你……”

宿舍安靜得落針可聞,周末室友放假回家,空蕩的宿舍只有白殊一個人,和……一個怪物。

白殊瘋狂求饒的話沒有激起身後冷血動物的一點同情心,它柔軟的身軀繞過桌椅靠背,偌大的腦袋伸到白殊旁邊,嘶嘶嘶的蛇信子一下一下在他耳廓舔舐。

窗外驟然落下一道足以照亮世界的閃電,暴雨将至。

白殊動作間露出一截細白的腳腕,腳腕上一圈青紫的痕跡,像被細細丈量過,嘶嘶的聲音在耳邊萦繞,窗外電閃雷鳴。

白殊被毒蛇環繞,滾燙的淚珠流滿整張臉,倉皇間忽然想起自第一次夢見蛇後就一直盤旋在腦海中的話 :

他是祂的祭品。

幹燥的耳廓變得濕熱。

像猛獸将要進食的前兆。

白殊渾身血液凍結,連逃跑的勇氣都生不出來。

他知道。

無論他跑到哪裏都會被找出來。

從他第一次夢見這條詭異色彩斑斓的毒蛇時,就像被狼群盯上的羔羊。

再也無路可逃。

……

……

[做夢夢見蛇有什麽含義嗎?]

[夢見蛇正常嗎?]

纖細白皙的手指在鍵盤上噼裏啪啦的打字,按下回車。

搜索引擎跳出來的答案五花八門,白殊集中注意力,正準備一一看過去。

肩膀上突然多出點重量,好友徐灼湊過來,盯着白殊顯示屏上面的字,調笑道 :“做夢夢見蛇正常嗎?你都多大了還信這個啊?”

男生語氣親密,搭在白殊肩膀上的手彰顯着存在感。

身後的室友莫傑希和孫江啧啧兩聲,搖頭感嘆 :“沒眼看沒眼看,知道你倆恩愛,別秀了。”

“再晚食堂就要關門了。”

白殊站起身,徐灼看似把手臂放在他肩膀上,實際上只是虛虛搭着,輕松就站起來。

昨晚剛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早晨氣溫還沒恢複過來,白殊轉身準備從櫃子裏拿一件外套出來。

徐灼搶先一步拿起搭在床沿的某大牌秋冬季新款遞給白殊 :“穿我的吧,我昨天晚上剛拿出來,洗幹淨還沒穿過。”

徐灼長得好,容貌俊美得近乎有攻擊性,不等白殊說話就要把衣服套他身上。

“有點大。”徐灼比他高、體型也比他寬了一圈,他的外套穿在身上袖子都長了一截。

說是這麽說,白殊也沒再脫下來,徐灼的衣服都是大牌,很多都是全新的,不止他一個人,徐灼偶爾也會借給其他室友。

走出宿舍,在樓道遇到走上來的同學,目光在落後的白殊和徐灼身上掃過,嘻嘻笑笑道 :“灼哥又帶老婆出來了啊。”

“灼哥要帶老婆去哪兒啊?”

白殊慢半拍地擡起眼皮掃了他們一眼,正對上徐灼低頭直勾勾觀察他的視線。

徐灼的瞳孔是很純粹的黑色,不經意對視,晃眼一看,那雙漆黑的瞳孔一瞬間竟然變成了澄黃色的豎瞳。

白殊腳步一頓,定定地看着徐灼,徐灼臉上帶着笑,俊美的臉上露出幾分戲谑 :“怎麽,終于覺得我好,要從了我了?”

周圍的同學頓時露出八卦的表情,連走在前面的莫傑希和孫江都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現在社會崇尚自由戀愛,同性之間也早就不是什麽稀奇事。

白殊長得漂亮,在一堆人裏尤為突出,剛入校就吸引了大波關注。

徐灼在學校人緣很好,長得帥又有錢,對同學也大方,兩人經常走在一起,時間久了就免不了被人打趣。

這些同學和徐灼只是點頭之交,但幾乎認識徐灼的人都知道對方和同宿舍的白殊關系很好。

好到形影不離勾肩搭背,甚至願意為對方兩肋插刀。

大一的時候,白殊因為長相在同學中間過于突出,被人在背後說是娘娘腔。

徐灼聽到這件事後,笑眯眯地去找了那位同學,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反正自那以後再也沒人敢拿白殊的容貌說事。

往常聽到這種玩笑話,白殊也會跟着罵兩句,他模樣精致得像過于繁盛的花,眉目都是用細筆精心勾勒出來的,脾氣卻很差勁。

收回落在徐灼身上的視線,白殊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生氣了?”徐灼半低下頭輕聲問,視線黏在白殊的側臉上,移不開,聲音裏帶着點意味不明。

白殊整整一個晚上做夢都夢見了蛇,早晨起來身體像被束縛過一樣,酸疼得不行,他脾氣不好,沒多少精神還是掃了徐灼一眼 :“沒有。”

關系好的男生之間經常開這種玩笑,還有更過分的白殊都見過,只是以前沒人敢往他身邊湊罷了。

他語氣不冷不淡,眉眼間還帶着沒睡好的躁郁。

夜間下過一場小雨,校園林蔭道有些濕滑,偶爾凹凸不平的地方聚集了一攤水窪。

白色的鞋子沾染上污漬,不知是做夢還是雨後的腥氣導致的,他腦子嗡嗡作響,思緒混亂,像陷入熱鬧的集市,到處都是嘈雜聲。

從昨晚夢見一條色彩斑斓的毒蛇就有點不對勁了。

白殊冷着臉想,看上去像沒睡好後的起床氣。

徐灼帶着笑又湊近了一點,近乎讨好地說 :“你不是說夢見蛇了嗎?我回去找人幫你查查?”

徐灼家裏很有些背景,認識的人也多,白殊剛要點頭,腦袋裏嘈雜的聲音突然安靜了,一道近乎蠻橫的話語闖進他的腦海裏 :

[随便找個人騙他說,夢見蛇是心裏害怕的表現,需要有人陪着睡好了。]

白殊腳步一滞,腳下一不留神踩進了路邊的小水窪裏,幹淨的鞋面沾染上一攤污漬。

白殊沒有潔癖也受不了剛洗幹淨的白色鞋面被弄髒,下意識蹙了蹙眉。

[嘶,想舔幹淨。]

腦海裏再次闖入的聲音熟悉無比,白殊猛地擡頭看向徐灼。

徐灼恍若未覺,看着白殊的鞋面被堆積的污水弄髒,體貼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遞給他,笑着問 :“怎麽了?”

徐灼臉上看不出一點蹊跷,察覺到白殊落在他臉上的探索視線,微微歪頭,茫然不解。

應該是錯覺。

白殊閉了閉眼,感覺自己被夜晚夢見的那條蛇弄得心力交瘁,搖了搖頭道 :“沒事。”

白殊和莫傑希要上早八,孫江要參加社團活動,他上了大學就加入了偵探社,經常探索學校和周邊地方的未解之謎。

徐灼則單純是宿舍只剩下他一個人,不如跟着大家一起活動。

A大的食堂窗明幾淨,玻璃和地板磚依稀能照出人影,食堂內部是趕着吃完飯去上課的人群,每個餐口都排着長龍。

白殊徑直往人最少的地方走,人少意味着餐口賣的東西味道差強人意,但他今天有點失眠,起晚了,再不買點東西就只能去學校超市買幹硬的面包了。

他走到隊列後面,正要站定,突然從旁邊竄過來一個人影,對方手裏端着餐盤,眼看就要撞到白殊身上。

白殊瞳孔一縮,手腕忽然被人拽住,身體撞上一個僵硬的身軀,那名同學一轉頭就看見白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見沒撞到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同學不好意思啊。”

他急忙道歉,擡頭看了一眼,視線落在白殊臉上,飄忽了一瞬。

白殊在學校的名聲很響,連校外的都聽說過他的名字,大一剛開學,他穿着迷彩服,身姿挺拔站軍姿的照片被傳到網上被網友轉了幾十萬條轉發。

模樣是偏精致的那挂,看着冷冷清清不好接近,但臉長得太好,學校裏暗戀明戀他的人能繞A大一圈。

男生從臉紅到脖頸,他是今年剛入學的,比白殊小一屆,沒想到能遇上這位學校的風雲人物,結結巴巴地搭話。

“學,學長好。”

白殊皺着眉,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有人拉着他的手腕。

手腕上傳來的觸感濕滑、冰涼,不像是手指這種骨節分明溫熱的東西,更像是軟體動物的身體部位。

蛇尾……

或者是它滑膩的身軀。

白殊腦海裏不知怎麽就閃過這種念頭,匆匆扯回自己的手,擡眼看見身後人的臉時,怔了怔。

眼前人長了一張過分出色的臉,不同于徐灼那種一看就吊兒郎當的富家公子。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扣子系到最頂端,整張臉幾乎找不到一點瑕疵,只是神色淡淡,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距離感。

白殊張了張嘴,想要道謝,眼前人冷漠地瞥他一眼,從他身旁走開了。

白殊轉身去看那人的身影,手臂突然被人戳了戳,莫傑希端着餐盤走到他身邊,也看到了那個男生的背影,稀奇地“诶”了一聲 :“這不是咱們A大的校草嗎?殊殊你跟他認識啊?”

白殊耽擱了一會兒,沒排上隊,這麽一會的功夫後面就排了一串人,幹脆跟着莫傑希走到空曠的角落,打算等會兒順路去超市買面包吃。

聞言,驚訝地轉頭看着莫傑希 :“我們學校的校草?”

莫傑希點頭,也很驚訝地說 :“你不認識?剛開學的時候他還上主席臺演講來着,底下一群人嗷嗚叫喚。”

徐灼和孫江也走了過來,順口插了一句嘴 :“在說什麽呢?”

“咱們學校的校草啊,殊殊竟然不認識。”

男性對于優秀的同性是很敏感的,孫江立馬就想起了校草的名字 :“越畫屏?”

越畫屏。

白殊仔細一想,确定了自己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可這實在不應該,光看越畫屏的臉,能在幾萬學子的A大中脫穎而出,就注定不可能泯然衆人。

他居然一整年都沒有注意過這位校草嗎?

白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手臂忽然被人輕輕撞了一下,玩鬧似的。

徐灼端着剛買來的早餐,見白殊兩手空空,不由道 :“你沒買早餐嗎?”

不等白殊開口,徐灼嗓音含笑地拉着白殊往空座位走 :“吃我的吧,我不急。”

徐灼早上的課在十點半,是為了陪他們才跟着早起的。

白殊想了想,說了一句“等會兒轉錢給你”就端着徐灼買來的早餐吃了起來。

他早餐喜歡吃清淡一些的,教養很好,安安靜靜,只有嚼東西時腮幫子會鼓起來。

徐灼就坐在旁邊嘴角彎起地看着他吃,像投喂白殊很有成就感一樣。

莫傑希和孫江對視一眼,雖然徐灼說是嫌宿舍沒人無聊,但真正是為了陪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吃完早餐,白殊和莫傑希去上早八。

剛開學不久,天氣已經逐漸在朝着秋天邁進了。

上午的課程過去大半,白殊打開保溫杯,淺淺地喝了一口,淡色的唇瓣染上水漬,變得潤潤的,比塗了唇膏的顏色還要好看。

下課時間,周圍幹什麽的都有,白殊坐在後排靠近門的地方,周圍自發地圍繞着他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帶。

他有些困倦靠在桌子上補眠,在他腦袋低下後,教室裏說話的嘈雜聲似乎都壓低了一點。

坐在前排的幾個學生轉頭朝白殊這邊看,他今天穿的外套是徐灼的,過于寬松了,腦袋埋在臂彎裏露出一截像雪一樣白的脖頸,羊脂玉般的觸感。

太過漂亮的人是有種攻擊性的,直視他,盯着他看都像一種亵渎。

白殊只想補一下覺,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感覺到有人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才醒過來,茫然了一瞬 :“下課了?”

白殊平時都冷冰冰的,剛睡醒,眼睛霧蒙蒙又水潤,看着懵懵懂懂的,臉頰粉撲撲的,上面還有一道壓出來的印子。

叫醒白殊的女生乍然對上這麽一張臉,結結巴巴地說 :“嗯,下、下課了。”

白殊晃晃腦袋,清醒了一點,看了女生一眼,禮貌道謝,收拾好課本走出教室。

早上聽到的聲音應該是錯覺,白殊一整個上午都沒有再聽到過類似的聲音,剛剛被同學碰到,腦子裏也沒有出現別的。

手指抵着額頭揉了揉,白殊滿臉困倦地走出教室,旁邊冒出一道人影,徐灼手搭在白殊肩膀上,笑吟吟地說 :“你說我們是不是有心靈感應。”

徐灼比白殊高,搭着他肩膀跟他說話時總要低着頭,湊得很近,白殊剛開始還會不習慣地躲開,現在已經習慣了 :“等多久了?”

“半個小時吧。”徐灼半點都沒有把在教室門口等白殊下課這事放在心上,想起什麽,臉上帶着好看的笑,懶洋洋地說 :“我幫你找人問過了——”

刻意拖長語調,透着一點故弄玄虛。

徐灼臉上帶笑的湊近白殊,聲音像泉水擊打石塊,潺潺流水一樣動聽。

白殊垂在身側的手指緊張地摩挲着褲縫。

近在耳旁的話逐漸與之前腦海裏響起的聲音重合。

徐灼的手搭在他肩頭,随意一搭的動作卻沒有哪一次比現在的存在感更加突兀。

像是惡狼撲倒了羔羊,又像某種擅長絞殺的獵手纏繞上獵物。

恍惚間,他甚至還聽見了類似于蛇類吐信子的嘶嘶聲音。

“他們說,做夢夢見蛇是心理原因,可能對這種生物産生了害怕的情緒,緩解這種情緒就好了。”

“殊殊,你晚上害怕的話,要不要我陪你睡?”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段是未來會發生的事,省略號下面就是現在進行時啦~祝大家兔年吉祥,萬事如意,新的一年身體健康,一夜暴富。撒花撒花

推推預收《誤入偏執怪物的洞穴後》

一場山體滑坡導致一個偏遠的村落從此與世隔絕。

再次出現在大衆視野是在五十年後。

姜清越作為記者帶領着攝像團隊去探訪這座與世隔絕的村落。

他和熱情友好的村民親切交流、吃了村民做的飯、喝了村裏的水,參加了村裏獨特的祈福儀式。

在探訪結束後,他帶着攝像團隊離開了村裏,并帶走了一個模樣俊美的男人。

姜清越和帶回來的男人一見鐘情,舉辦了婚禮,并搬了新家有了新鄰居。

睡在新家的每一晚,他都能聽到黏膩潮濕的滴滴答答的水聲。

隔壁新鄰居衣冠楚楚,時常上門幫忙,看他的眼神卻帶着某種濃烈的欲.望。

轉到他們部門的新同事,在大雨天送他回家時,不經意露出來的影子龐大又扭曲。

姜清越被周圍發生的怪事吓壞了,哆哆嗦嗦地躲進男人懷裏,怕得瑟瑟發抖。

他的腦袋靠在男人懷裏,沒看見男人身後扭曲又癫狂的影子,一根根觸手掙紮着從影子裏鑽出,漸漸籠罩住整個房子。

像怪物的巢穴。

除了偶爾發生的怪事,姜清越的生活溫馨又甜蜜,直到偶然間,他在網上刷到了一則帖子。

[搞什麽,我就是那村子走出來的人,村裏十幾年前就沒什麽人了,現在就是一片荒地……]

姜清越吓得手機掉落在地,耳邊又響起了悉悉索索的爬行聲音,倉促回頭。

他看見,被一條條觸手圍繞的怪物。

長着他愛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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