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殊在被怪物纏上的那段時間, 大腦潛意識裏夢到了很多小時候的畫面,那幾段畫面就像是大腦保存下來,觸發到關鍵點才會播放的記憶。

白殊的手像是被燙到一樣扔下那塊鮮花餅餅, 咬了一口裹着酥皮的鮮花餅扔在桌面上, 掉下一些碎渣。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白殊身上, 包括那兩個遠達寨的村民,白殊勉強露出歉意笑容解釋道 :“抱歉,我對鮮花過敏。”

鮮花餅這個名字非常大衆,白殊是不該出現這種過激反應的,他也是在慌亂扔下餅之後才反應過來。

也許只是湊巧, 可他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向當地村民尋找有沒有能壓制怪物的蠱蟲。

抱着這種目的, 在這種地方出現夢裏和怪物一起出現過的東西,讓白殊感到了恐怖片一樣的驚悚感。

越接近怪物,去了解他、擺脫他, 那種不受控的心慌感越強。

這是無論白殊表面上多冷靜都無法掩蓋的事實,只要身邊有怪物留下的蹤跡、只要怪物出現在他身旁,他就會像被盯上的獵物一樣因為一點點風吹草動而瑟瑟發抖。

那兩名村民的眼神仍然帶着濃濃的困惑,緊盯着白殊的眉眼,眼神晦暗不明,滿臉思索的表情。

再看向白殊時, 他們的目光帶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慈愛又像憐憫。

白殊沒有注意到,他害怕村民誤會,解釋了不吃鮮花餅的原因,一整頓飯都吃得心不在焉。

他知道他不應該這麽神經過敏, 但出現這種巧合實在說不下去。

他心裏隐隐浮現出一種猜測, 卻因為這個猜測太過恐怖, 讓他不敢深思。

除了誤食的那一口,從頭到尾都再沒有看過擺放着鮮花餅的盤子一眼。

冬季烏雲籠罩的天空黑得格外早些,他們吃完飯想幫着收拾碗筷,卻讓寨子裏的人連連推拒,只是幫着收拾而已,他們卻像面對什麽極其恐怖的事,手腳極快地撿起碗筷。

白殊白天聽莫傑希說時還沒有實感,現在才深感這些村民實在太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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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眼神時不時從他們身上瞥過,隐含敬畏,收拾好碗筷低頭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莫傑希不适應地挪了個姿勢,視線看向了廚房,廚房幹幹淨淨連一點開火的跡象都沒有。這倒也正常,烏憬平時在外面上學,家裏又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人做飯自然也不用開火。

他看着烏憬,詢問道 :“這幾天我們都是由村民們送飯嗎?也不好總麻煩他們,以後的飯菜我們還是出錢買吧。”

他沒有提自己做,主要他們也沒人會做。

烏憬淡淡搖頭:“我會給他們報酬。”

聞言莫傑希便不再說什麽了,天色擦黑,透過窗戶能看見寨子裏家家戶戶的門口都點上了燈,有不畏寒的飛蛾在繞着燈泡飛,莫傑希鮮少看見夜晚的村落,恢複了些精神,興致勃勃地想出去逛逛。

村落和城市很不一樣,沒有霓虹燈和排成長龍的車流,即便天色擦黑能見度也比城市亮了很多,随便一拍都能拿來做壁紙。

白殊心神不寧地跟在他們身後,寨子裏的結構他白天就看過了,村裏沒有太多娛樂設施,為了打發時間,夜晚不少人聚在院子裏閑聊。

他們從路上走過,那些村民便好奇地看過來,大概聊到了什麽,目光不住地在白殊身上打量,有人在吃東西還會走過來讓他們也抓一點。

莫傑希他們架不住村民的好意,一人抓了點,邊走邊說:“這寨子氛圍真好,還很好客。”

白天他們剛來,村民們臉上還帶着疑惑好奇,晚上就會主動湊過來跟他們聊天說話了。

莫傑希已經能想到接下來幾天的旅游生活會相處得多麽愉快了。

他們沒逛多久,逛了小半個村落,将白天沒能看到的地方看了,寨子裏的房子雖然修得一模一樣,但家家戶戶門口種的東西不同,還是很好分辨。

踩着朦胧月光回去,白殊走在後面,看着在夜晚下格外靜谧的寨子,心裏的不安感越加濃重,他轉頭看向烏憬,眉間微蹙:“你一直生活在這裏,有沒有見過我?”

烏憬神情一頓,身側的手痙攣似的顫抖了一下,靜靜地凝望着白殊 :“為什麽這麽問。”

“我不知道。”白殊從聽到鮮花餅三個字時心頭就萦繞了一股窒息感,那股被纏繞的感覺再次襲來,嬰孩時期的記憶不可回溯,他卻仍然産生了一種一直被怪物盯着的錯覺。

他夢到鮮花餅的夢境裏有那個怪物,他想要找到擺脫怪物方向的遠達寨裏有鮮花餅。

白殊很難控制自己不聯想,可烏憬說遠達寨的人養蠱也養蛇。

太多巧合疊加在一起,白殊恍惚間甚至生出一種墜落到了大海裏的錯覺,他拼命想要游上岸,可不管順着哪個方向游都始終是在大海裏。

“我害怕。”白殊深深呼出一口氣,不自覺地攥緊了烏憬的衣服:“烏憬,我害怕。”

他在烏憬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脆弱,這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

白殊想要擺脫怪物、并願意為此努力不假,但在這麽多巧合下,徒然産生了一種渺小感,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攥着烏憬的衣服,沒有注意面前人臉色僵硬,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的顫抖。

烏憬腦海冒出了無數個想法,得到的答案都是無解。

他在對上白殊看過來的脆弱目光時,嗓音變得無比艱澀,一句話也說不出,最終化為了緊緊牽着白殊的手。

白殊沒有在意,他只是需要一個渠道,只有一個人時他也能活得好好的,只是要慢慢調整好心态,但現在他顯然還沒能調整好,一路上都亦步亦趨地跟着烏憬。

一旦嘗到了跟人分擔、有了依靠的感覺,再面臨一個人的情況時總是要艱難些。

回到烏憬家裏,關上門,白殊就纏着烏憬,粘膩地親着烏憬的嘴角,把人撩起來,事情走向逐漸就變得不可控。

他的大腦一直忍不住胡思亂想,想用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白殊的身體很疲憊,但精神緊繃,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窗外的夜色濃稠,沒有了村民閑聊聲的寨子安靜得近乎死寂。

他縮在烏憬懷裏,緊緊抱着他,連體嬰一樣分不開,那張漂亮的臉就貼在憬胸口:“烏憬,你說過你會一直陪着我,對嗎?你不會離開我,不會騙我對不對?”

“在學校裏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從來沒有在寨子裏見過我對不對……”

白殊喃喃自語,似乎在借由這樣詢問烏憬來說服自己,漸漸地他的聲音就低了下來,一整天的疲憊讓他在被溫暖環繞的被窩裏慢慢閉上眼睛。

朦胧的月光灑了進來,烏憬睜開眼睛感受着身旁人逐漸平穩的呼吸,月光下懷裏人的臉都顯得朦胧,他緊緊靠着自己,臉頰被熱氣蒸得泛粉。

“如果我騙了你怎麽辦?”他的聲音微不可聞,話語裏帶着濃濃的不安。

白殊想要擺脫他的心無比強烈,千裏迢迢的來到遠達寨,他會發現真相的,他遲早會發現真相的。

烏憬的心跳得異常的快,深呼一口氣輕手輕腳地從床上下來,腦中思緒萬千,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白殊發現。

他已經愛上白殊了。

他不能承受白殊知道真相後帶來的連鎖反應。

烏憬靜靜凝望着白殊,輕輕在他臉頰上吻了吻,心裏有了決斷。

他後悔了,後悔在遇到白殊時将他當成獵物對待,後悔憑借本能肆意妄為地欺騙白殊。

半夜,白殊睜開朦胧的眼睛,他被渴醒了,睜開眼睛第一反應是看向身邊,身旁空蕩蕩,原本摟着他的烏憬不見了,還帶着幾分迷蒙的眼睛頓時清醒了。

“烏憬……”

白殊的嗓音都像是在冒煙,舔了舔唇,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他不知道睡了多久,窗外的夜色還是烏漆麻黑的,他随意披了一件衣服起床,摸着黑走到樓下廚房找水喝。

“烏憬、烏憬,你在哪裏?”

白殊以為烏憬會在樓下,畢竟這都深夜了,喝了水緩解了嗓子的幹渴,慢慢踱步到窗口。寂靜的寨子幾乎陷入了沉睡,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為不遠處還有一戶人家開着燈。

烏憬不在屋子裏,白殊沒帶手機,聯系不上他,準備上樓時看到了沒關緊的大門,順着大門露出來的縫隙他看見了遠處亮着的火光。

“出去了嗎……”白殊喃喃,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推開門跟了出去,有些發懵的大腦被夜晚的冷風一吹瞬間清醒了,下意識感覺到了不對勁。

烏憬有什麽事是需要這麽晚去做的?

專門趁他睡着了背着他?

就算是去幫鄰居的忙也不應該是在夜晚的後半夜。

白殊一瞬間腦海裏劃過很多念頭,轉瞬又消失不見,他倒沒有懷疑什麽,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思考。

亮着燈的屋子大門沒關緊,白殊披着衣服正要推門,動作冷不丁地僵在了原地,眼睛驀地睜大。

他白天見過的那些村民正聚在一起縫着一件紅色的布料,有的人拿針、有的人幫忙引線,專心致志聚精會神。

這副畫面詭異無比,尤其是出現在深夜,涼風陣陣,白殊感覺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心髒幾乎要跳到嗓子眼,不敢驚動他們。

正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就聽見屋裏的村民開口:“李家跑掉的那個祭品還是回來了……二十年了,跑不掉的。”

“唉,他和李老太年輕時候長得還有幾分相似,我一看到他就認出來了,生下來渾身是血那麽小的一團,能長到現在也不容易……”

“……要還的,都要還的,欠了不管隔多久都是要還的。”

那些村民有男有女,一邊繡着那件紅色的布料嘴裏閑聊着,時不時嘆氣,似乎在感嘆命運弄人。白殊的腳像是生根了似的無法動彈,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不知道是因為這詭異的一幕還是因為腦海裏突然冒出的那個恐怖猜測。

他感覺自己的半邊身子都要凍僵了,手指攥進了手心裏,恨不得立馬離開這裏,馬上走、下山,離這些村民遠一點。

就在白殊緊緊咬着下唇,調動全身上下的勇氣想要離開時,屋子裏響起了悉悉索索的爬行聲音,那道夢魇一般的聲音響起白殊就察覺了。

他透過門縫看到了昏暗角落爬出一條色彩斑斓兩條手指寬的小蛇,他看見那條小蛇背對着他爬到了燈光彙聚處。

嘶嘶地吐着蛇信子,說出口的卻是人類的語言:“誰也不要告訴他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那些村民放下手上的事,聞聲點頭,崇敬地望着地上的那條小蛇,目光深處隐隐幫着敬畏。

白殊面色慘白,心髒跳動得鼓噪的聲音幾乎震破耳膜,他想要離開這裏,腳步卻定在原地,渾身發抖地看着那條小蛇漸漸變換成了熟悉的人影。

啊——!!!

白殊腦海裏在尖叫,喉嚨裏卻像失聲了一般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在心裏不停嘶吼,想讓他不要過來!

不要回頭!不要轉身!

不要讓他看見他!

不要——!

……不要……不要回頭。

他在心裏嘶吼到聲音沙啞,卻還是一點點看見那個身影轉身,那張熟悉的臉映在他的瞳孔裏,對上那雙橙黃色的豎瞳,那一瞬間,白殊腦袋裏響起的尖叫聲幾乎讓他耳鳴。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所有的尖叫聲、恐懼聲都無法發出,他像是失聲了一樣,無助地張着嘴唇,眼淚打濕了整張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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