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條只有人類兩根手指寬的蛇, 身軀并不長,盤在手心裏顯得更小了,仍誰也想不到這具看似無害的皮囊下藏着怎樣可怖的力量。

白殊在看到這條小蛇的第一眼, 心髒就莫名的歡呼雀躍起來。

在沒見到之前, 他每天都過着和從沒被烏憬打擾過的生活, 甚至他這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但人的感情是相處出來的,他感受過了那麽濃烈又讓人記憶深刻的感情,回歸到原來的生活總會覺得缺了點什麽。

他越在這樣所有人都遺忘只有他記得的生活裏過得越久,越能在這些如波瀾不動的水流中的日子裏明白一件事。

——沒人能這麽愛他。

從小到大向他殷勤的人只多不少,他們或是因為皮囊, 或是因為性格也好。

但除了家人, 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在他欺騙、将刀插進他身體裏、拼命逃離後,最後還是回到對方身邊, 且自開竅後就堅定愛他的人。

烏憬的愛像永不會熄滅的岩漿,滾燙、熱烈,帶着能灼傷人的溫度。

可那些看似滾燙的岩漿落在他身上,是如溫水一般讓他感到舒适的,只除了偶爾他會被零星濺起的小火星灼傷衣服。

一般人遇到這樣荒誕的事,他們要麽認命, 要麽拼命逃離後認命,可白殊活了下來,不僅活了下來,他還讓那條龐大擁有恐怖身軀的怪物變成了盤踞在他手心柔軟無害的“寵物”。

白殊稍稍歪了歪頭,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烏憬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知道答應了他要重新開始。

明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髒就鼓噪起來, 可還是堅持到其他人要送他離開才來帶走他。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缺愛,他擁有愛他的父母,從小到大都活在大部分人的友善裏。

可他看來,那些因為皮囊或其他原因的愛情是止于表層的,心動是真的,喜歡是真的,經不起風吹雨打也是真的。

所以一直以來不管有多少人向他示好,他都從來沒有答應過,直到遇到烏憬,第一眼驚豔于他的皮囊,随後在他為了他不顧自身安危裏第一次品嘗到了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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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在愛裏受過傷,給出自己的愛也給的随意大方。

哪怕被欺騙後,他也只是不能接受烏憬,不是不能愛他。

他不缺愛,但是當有一份純潔得不摻任何東西的愛被人捧在他面前,他的心就會像水滴落進了油鍋裏,頃刻間沸騰。

白殊把手心的蛇放進口袋裏,平靜地望向前方。

只有他能讓他變成這樣,只有他可以觸碰,那雙能看到世間萬物的眼睛裏只會留下他的身影。

這個世界上幾十億人,只有他是特殊的,數不清的光年裏,唯有他讓神明降落了。

就算是被全世界寵愛的幸運兒,在面對這樣的愛或許都會為之動容。

唯一的、具有無法替代的,比生命還重要的……愛。

他在面對這樣的感情時,不想逃離,反而還想看他的底線會降低到什麽程度。

烏憬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在聽到他說“鎖住他,永遠鎖住他”時酸澀又心動不已的震顫。

那不是要利用他去做某件事,僅僅只是強大的神明為他降落了。

白殊回到宿舍,将放在兜裏的蛇拿出來放在桌上,拿着睡衣去衛生間換了。

等他出來就看見圍着他桌子的莫傑希和孫江,他們也看到過表白牆上的貼子,當時還感嘆是誰那麽勇在學校裏養蛇。

莫傑希:“你怎麽把它帶回來了,我看表白牆上都準備告訴老師把它帶走了。”

這條蛇不知道是什麽品種,顏色花紋很豔,紋路也很漂亮,有些人把它的照片放在網上識圖,也沒查出來是什麽蛇,一些顏色豔麗的蛇看着比它差遠了。

大家找不到它的品種,一致認為它是被主人養得太好,才和那些網上搜出來的蛇不像。

孫江看着桌子上懶散地縮成一團,聽見衛生間門打開才慢慢舒展開身體的小蛇:“不知道有沒有毒,會不會咬人。”

白殊聞言走過來,搬起小蛇的嘴巴就要去看它的牙齒,他的動作毫無預兆,自然又随意。

莫傑希和孫江都吓了一跳,連連說道:“別別別,萬一它咬你怎麽辦……”

他們話音還沒落,就看見那條在他們面前連動都懶得動的蛇像毫無反抗之力一樣乖乖被掰開嘴巴,露出幾顆尖銳的牙齒,沒有毒牙。

但它怕咬到人似的稍稍偏了偏頭,蛇信子飛快地吐出在白殊手指上纏了一圈兒,又飛快地縮了回去。

莫傑希和孫江目瞪口呆,他們都要懷疑白殊真是它的主人了。

乖得簡直像專門調.教過,還特意偏了偏頭,讓白殊好掰開它的嘴,生怕咬到人似的。

“到底是誰說這條蛇一點都不親人的啊……”莫傑希簡直懷疑表白牆上的那群人是不是在胡說八道了。

他看着蛇琢磨半響:“不過你把這蛇帶回來,不會是真的想養它吧?”

白殊收回手,随手扯了一張紙巾擦了擦被舔過的手指,沒去看那條蛇,把沾染了濕噠噠口水的紙團扔進了垃圾桶裏:“或許吧。”

白殊回來的夠晚了,随便洗漱一番就躺到了床上,睡前把那條蛇放進了抽屜裏,用幾張紙巾給它做了一個簡易的窩,把抽屜拉開一條縫,似乎一點都不怕它會乘着宿舍的人睡着了到處亂爬。

他躺在床上都能感覺到一道宛若實質的目光,直勾勾的,毫不掩飾對他的垂涎,如果這是在野外,白殊一定是被盯上的獵物,因為他的眼光即便含着再多的愛意,都帶着掩飾不住的侵略和占有欲。

這就如他變得再像人,他的本體都是一條蛇一樣。

白殊早就習慣了這種注視,被人眼也不眨地盯着,仿佛要将失去的時光彌補回來,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白殊仍然很香。

以前那種混雜着祭品的香氣在前期是他能夠一次又一次放過白殊的關鍵,但後來當他意識到他因白殊而産生的煩躁和那種香氣來源關系不大,那種祭品的香就很少能吸引到他了。

出現了比香氣還要具有優先級的東西。

現在他身上的香味就像是他常用的那款混合着花果香的沐浴露,是最接近他自身帶着的香味。

這點香味原本并沒有多獨特,只是出現在了白殊身上,就讓他難以自持地想靠近、想觸碰。

他從白殊離開後就一直躁動的心在被這股香氣萦繞的環境下漸漸平複下來,渾身都像浸在了溫水裏,周圍全是令他感到欣喜的氣息,他的身體酥酥麻麻的,分離了一段時間,似乎将他身體的感知降低了。

又或者是嘗過了被白殊嫌棄、差點抛棄的事,讓他再次品嘗到這樣的滋味已經像恍若隔世。

沒有什麽能比兩情相悅的滋味更好。

這樣像被電流竄過全身的感覺讓他無法抗拒,嘴裏舔舐的那一下,蛇信子和手指親密接觸的感覺讓他在那股被電流竄過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幾分墜進蜜糖裏的錯覺。

此刻他完全忘記了之前抓心撓肝的等待,無數次想要出現在白殊身邊,想要擁抱他、撫摸他、親吻他,因為無法做到這些,仿佛時間都變得毫無意義的時候。

他變得有點和以前不一樣了。

烏憬從不審視自己,那是只有需要融入到社會的人類才會去做的事,而他不需要融入任何一個種族,他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可現在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發生的變化,就像他之前在某種欲求得不到滿足後,會想要更深層次的滿足,所謂的忍耐也是為了得到更多,像腦子裏被欲求塞滿的野獸。

可現在他小心翼翼地以一種不會太突兀,又很難讓白殊拒絕的方式出現在他身邊,哪怕抽屜開了一條縫,他也不會順着抽屜的縫隙爬出去。

哪怕再渴求,他也不會。

到目前為止,他做過最“過分”的事就是舔了白殊的手指一口,這仍然能調動他身體內的渴望,讓他躁動不已,可他身體裏不止有渴望。

那些東西壓制住了他的随心随性,他無比清晰地感到他像被人裝到了一個完全契合他的籠子裏,或許偶爾能出來放放風,但就算出來脖頸上也套着一根牽制他的繩子,讓他再也不能像從前那麽随心所欲。

他感受到了,可這根繩子原本就是他主動交到白殊手上的,他想被他鎖起來,想像現在這樣。僅僅只是呼吸着同一片空氣,僅僅只是能注視就感覺到了心滿意足。

白殊第二天起床看了一眼乖乖待在抽屜裏的蛇,就洗漱出門了,他今天的課沒有昨天那麽滿,在食堂慢悠悠地吃完早餐,順便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附近的租房信息。

白殊不得不承認,雖然他不知道烏憬是為什麽會選擇原型出現在他身邊,但他這個舉動提前推進了白殊的租房行程。

宿舍不能養寵物,被查到一個宿舍的人都是要背處分的,學校規定大二就可以出去租房住了,他現在不租,以後也會租的。

似乎是想到什麽,白殊嘴角慢慢彎起來,烏憬做寵物做得這麽得心應手,想過要怎麽變成人嗎?

說好了重新開始,他不會把烏憬當成人的。

……而且他還惡劣的想要激怒他,看他暴怒的樣子,看他失控的樣子。

白殊想看看他能做到什麽程度,想知道在他無比暴怒的情況下自己是否還能做他情緒的開關。

大學城附近出租的房子很多,白殊在看過幾套房子後猶豫是租一室一廳的,還是兩室一廳的,猶豫半天還是選擇租了一室一廳的。

他也不一定每天都住在校外,課程多的時候還是會住在學校方便一點。

他幾乎在一天時間就把租房的事情搞定了,跟莫傑希他們說的時候,換來兩人震驚的表情:“你要出去住?怎麽這麽突然?”

白殊跟他們解釋了要養寵物的事,莫傑希他們有點惋惜,勸了一番在得知白殊連房子都租好了,只好作罷,但聽到白殊說大部分時間會回來住又高興了起來。

抽屜裏的蛇一直沒有挪窩,畢竟不是真的寵物,住在哪裏都可以,他橙黃色的眼睛一直落在白殊身上,聽到他跟室友的交談,尾巴不住地在墊起的紙巾都拍打,帶着雀躍和迫不及待。

他不用想都知道白殊在外面租房是為了什麽。

霎時間他心髒亂跳,身軀微顫,他幾乎要以為這是白殊在向他發出的信號,和好的信號,但他又不敢相信,這些天,哪怕是來到了白殊身邊,他也一直遵循着和白殊的約定,每天只注視他一個小時。

除了他們處在同一個地方的時候。

他将那一個小時拆分開,每隔一個小時就要看幾分鐘,看白殊在幹什麽,但是當白殊長時間不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他又會陷入焦躁和對渴望的撕扯裏。

但這些只有他知道的撕扯在聽到白殊的話蕩然無存,他知道即便出去住他也不一定能時時刻刻和白殊在一起,看着他。

白殊有社交、要上課、有自己想做的事,他不能一直看着,哪怕很多時候他都不會幹預,他不能一直像個隐形人一樣介入其中。

可他仍然為白殊租房的舉動感到高興,他有着強大的力量,同樣有着恐怖的占有欲,他每一次親吻白殊都會單獨隔開一層空間。

因為不想讓任何一個路過的人看見他的情态,不想讓別人呼吸他吐出的空氣,不想他因為旁人的目光露出一點慌張。那些都是他的,表情、空氣、臉上露出的情态——是只有他才能看見的。

白殊不知道烏憬因為他的話狂喜,他找了課不多的一天把一部分東西搬了過去,順便請莫傑希和孫江吃了頓飯。

租的房子就在學校周邊,附近就是各種各樣的飯店、超市,步行去學校只有幾分鐘。

白殊安頓好了後,去附近買了一個編織的竹籃,又買了個契合竹籃的墊子,像別人養貓一樣給烏憬弄了個窩。

他把蛇裝進兜裏,把竹籃擺在房間的一角,把兜裏色彩斑斓的小蛇拿了出來。

有一瞬間,他差點憋不住笑,烏憬在變成小蛇擠進衛生間門縫偷看他洗澡的時候有想過今天嗎?

白殊蹲下.身體看着在窩裏略顯迷茫的小蛇,他似乎還不習慣自己的“新家”。

白殊仿佛自言自語一般:“你只是一條普通的蛇,雖然我不打算給你買個帶着小蛇圖片的碗,也不打算投喂給你食物,但你只是一條普通的蛇,不會變成人對嗎。”

他自顧自地點頭:“沒錯,就是這樣。”

說完,白殊忍不住笑了笑,他眉眼太豔,笑起來宛若眼前綻開繁花一樣,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他好久沒有這樣笑過了,烏憬怔怔地看着,連他話裏惡劣都忽略了,又或者是不在意。

即便是白殊的惡劣,他也會心動不已。

白殊像沒有察覺到注視在他身上的目光似的,眉眼彎彎,他說的重新開始,像普通人一樣戀愛,但普通人不會像他和烏憬一樣有這麽曲折的關系。

不僅他要看到烏憬的底線、被激怒的樣子,他漸漸發現他也有惡劣的一面,像以前欺騙烏憬、釣着他,想讓“他們”自相殘殺。

包括他要看到烏憬被激怒這件事,也帶着他的主觀意願,他沒想過如果烏憬失控會怎麽樣。

仿佛潛意識裏,他知道,無論他做什麽,對方都會在底線的地方劃出一道界限,将他放在底線之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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