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烏憬不知道白殊為什麽突然露出笑容, 但他散發着愉悅又有點惡作劇一樣的笑容,讓他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他一直覺得白殊容貌太盛,笑起來時像眼前有無數朵花在綻放, 他并不喜歡花, 卻感受到了一種心髒被撞擊的感覺。

他以前無法理解這種感受, 只會因為眼前這個人類帶給他陌生的體驗,而他又找不到宣洩口,于是感覺無比煩躁。

現在卻有另一種別樣的感悟,在感受到心髒砰砰撞擊胸腔時,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跟着沸騰, 他清楚這是因為喜歡, 是因為他愛白殊。

于是這些看似對他生命毫無意義的笑容也好,朝他投來的一瞥也好,都能讓他感覺像“活”了過來似的, 身體的器官彰顯着前所未有的存在感。

白殊轉身回了房間,沒有去管被他安置在客廳角落的烏憬。

他在入住前請了保潔打掃過衛生,房間裏擺上了他熟悉的生活用品,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他不知道,在他睡熟後放置在竹籃裏的小蛇睜開那雙橙黃色的豎瞳,從那個竹籃下面漸漸像暈開的水漬一樣泅濕了一大團, 仔細看那些水漬就像是活的,裏面有一根掙紮着湧出的肢節。

那團流動的黑色水漬逐漸彌漫開來,滲透進了浴室、房間,不一會兒就将整個屋子都包裹在裏面。

整間屋子都染上了他的氣息,像猛獸圈地盤一樣, 在宿舍混合着太多的氣息, 他很難将白殊的氣息從裏面分解出, 稍不注意就會連帶着讓自己的領地闖進旁人的氣息。

那會讓他感覺自己的領地都被污染了,雖然都是人類,但別人的氣息對他來說就像是外來者,像闖入猛獸地盤的其他生物,要麽驅逐,要麽撕碎對方。

所以他一直在忍耐,白殊不允許他碰他,他沒辦法在他身上打下單獨的标記,只有像現在單獨的空間,他才能肆無忌憚地伸展肢節,讓它們侵蝕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他沒有随時想出現就出現在白殊身邊,沒有無時不刻地注視他,沒有打擾他的生活,他只是短暫地将肢節放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這并不算違背諾言,偶有幾根不聽話像去打擾床上躺着的人,也會被他毫不猶豫地湮滅成灰燼。

第二天,白殊神清氣爽地起床,感覺睡得前所未有的好,宿舍的床太硬了,鐵架子上面鋪着一層棉花,和平常睡的床還是有點差別的。

今天周六不着急去上課,他慢吞吞起床洗漱,喝了杯水,然後打開手機看看附近有什麽評分高的店,準備等會兒去吃。

Advertisement

他做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就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不是沒有察覺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但這種從他出現就專注地盯着一直到他離開的感覺太熟悉了。

換成別人或許會感到不好意思,他見怪不怪了。所以并沒有察覺到那道目光在緊盯着的同時眼裏又多了兩分不安,烏憬自覺他是沒有違背諾言的,但他害怕白殊知道後會生氣。

明知道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心裏卻奇異地冒出幾分心虛。

他如果知道更多人類談戀愛相處的知識,就會知道兩個人交往會尊重對方,在乎對方的意見。

他這種給自己伴侶打上标記的行為,人類也不是沒有類似的行為,比如穿情侶裝,公開之類的,讓每一個認識他們的人都能明白他們是一對,只是人類會詢問伴侶的意見。

他只有野獸思維,只想着将整個空間都他的巢穴,沾染上他的氣息,待在巢穴裏的人自然也是他的。

而現在他會因為這個行為産生一點不安,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不管是食物還是伴侶,不打上自己的标記才是愚蠢至極。

他只是隐約明白,這是一件他沒有經過白殊同意就擅自做的和白殊相關的事,人類在做和對方有關的事時,會經過對方的同意嗎?

白殊不知道他昨天剛請了保潔打掃幹淨的房子,被那些黏膩蠕動像尾巴一樣的肢節爬過了,連一些沒有打掃到的角落都沒有逃脫。

他換了一身适合外出的衣服,沒有關注牆角的小蛇,他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只給他做了個簡易的小窩,就再沒有在意過他。

似乎他只是他随手從路邊撿的小貓小狗,不,還比不上小貓小狗,至少它們會有吃的,而根據他僞裝成學生在學校的記憶,小貓小狗得到的憐愛還會更多些。

烏憬看着白殊關上門,心裏湧出一股說不清的煩躁,他之前也在宿舍住了一兩晚,也看着白殊早早出門上課,一直到晚上才回來,可他知道白殊那是要上課。

他要上課,要學習知識,要在人類世界生存下去,學習是他的生存手段之一。

烏憬并不反感,白殊對他來說太弱了,他又沒辦法将自己的生存經驗放在白殊身上,能多學習人類的知識是好事。

但今天是休息日,白殊仍然出去了。

不僅出去了,他甚至沒有看自己一眼。

烏憬在看着他,看着他跟一些人類進行無聊的社交,他只看了幾分鐘就閉上了眼睛,心裏翻騰的煩躁讓他很難控制肢節,它們像潮水一般蔓延在房間。

他不懂那些人類的社交有什麽意義,學習能讓一名普通人類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無用的社交只能浪費時間。

白殊寧願去跟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人類進行一些毫無意義的社交,也不願意将時間分給他。

這個認知讓烏憬的心裏産生了一種像憤怒,又混雜着其他酸酸澀澀的情緒。

這又是一種全新的情緒。

白殊說過要跟他重新開始,目前為止他只被白殊帶走,舔了一下他的手指,白殊對他笑了一下。

哪怕他沒有太多人類談戀愛的知識,也知道人類談戀愛不是這樣的。

一個念頭突然冒出來,或許白殊根本沒想過和他重新開始。

那些話都是騙他的,他只是為了下山,為了讓他不能随時随地知道他的動向、抓他回去,編出來的又一個謊言。

烏憬無法克制自己的思緒,沒辦法不去這樣想,一旦他順着往下想,就會感覺恐懼蔓延至他的全身,他漫長的生命裏很難體會到恐懼,可愛上白殊後,他卻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體會到這種情緒。

怕這個字眼不應該出現在他的生命裏,他強大到能撕裂空間,能随心随性地去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可以将整顆星球都俯瞰在眼睛裏。

可即便如此,他卻經常陷入恐慌,害怕的情緒裏。

怕白殊死去、怕白殊不愛他、怕白殊騙他、怕白殊生氣……

那些恐懼一點點啃噬着他的內心,恐慌之餘又生出了憤怒,他忍不住順着那個可怖的猜想延伸下去,如果白殊真的騙他……

他渾身散發出一種堪稱恐怖的氣息,肢節在屋子裏暴動,它們是意識形态的存在,哪怕拍打着地板的動作狂躁無比,仍然沒有對房子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白殊在外面呆了一整天,附近好玩的東西太多,他直到晚上才回去,他打開門開燈就對上一道極具壓迫感的目光。

那條蛇只有人類的兩指寬,長度只比尺子長一點,這也是哪怕它的顏色豔麗,只要它悄悄僞裝就很難讓人對它生出戒心。

但現在,它又或者是他,直勾勾望過來的視線無比灼人,也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眼睛裏藏着一點控訴,像是在無聲的質問自己的妻子為什麽抛下他去外面鬼混。

白殊被自己的腦補逗笑了,他只是正常的周末放假出去玩、逛街,這樣的行為在烏憬看來或者是沒有意義的。

他的眼神毫不掩飾地告訴了白殊這一點,帶着控訴、帶着疑惑,毫無意義他是強大的,他不需要遵守任何規則。

可白殊不是,他是人類,人類就是有很多沒有意義的社交,因為人類是一個龐大的族群,不是單一的個體,哪怕他跟幾乎無所不能神明在一起了,他也不可能摒棄他作為人類的部分。

他的前二十年就是由這樣的生活、經歷過的事組成的,父母老師周圍人的影響塑造了他的三觀。他在這個世界裏學着生存,一點點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白殊明明有很多種方式,可以提前告訴烏憬,可以帶他一起去,可以稍微哄一哄他,而不是故意冷待他,讓他獨自在這裏醞釀憤怒,讓整個屋子的氣溫都降低了。

這些他都可以做,因為他會尊重另一半的想法,會在意他的情緒,會在自己能做的範圍內,力所能及的讓他高興。

——可那是對待伴侶的待遇。

白殊看向待在墊子上的小蛇,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沒有人會跟寵物交代自己的行程,竭盡所能的哄它高興。

第二天白殊仍然起床洗漱完就出門了,晚上也沒有回來,直接去了學校宿舍住。

他似乎忘記了租的房子裏還住着一個非人生物,一連幾天都住在了學校宿舍,每天過着和烏憬沒有來之前的生活,似乎烏憬的到來對他的生活造不成一點波瀾。

但當白殊在學校宿舍住了三天後,他發現氣溫變低了,現在是春季,偶爾刮大風,可天氣已經逐漸向夏天逼近,這兩天他就發現天氣陰沉了下來,烏雲壓頂,陰沉得像是要下雨。

換在以前白殊看到陰雲密布的天空是不會有過多聯想的,但類似的事發生了不止一次,再加上他這幾天都在冷落烏憬,他馬上就明白這是烏憬在讓他回去。

他不能随時随地出現在他身邊,只能用這樣方式讓他就範。

白殊沒有感覺到生氣什麽的,如果僅僅是因為這樣帶不來實質傷害的方式就讓他生氣,他早就氣死了,他只是在想,連這種方式都用上了,烏憬的憤怒值會有多高。

白殊沒有去管那一看就十分詭異的天氣,仍然在學校住了兩天,等到周五的課程結束,他走在回去宿舍的路上。

在邁向某一步時,他突然感覺周圍的時空像水一樣随着他的步伐波動開來,下一秒他就從學校到了租房的門外。

白殊微微驚訝了幾秒,看了看周圍,還是從兜裏掏出鑰匙打開了門,然後一眼就對上站在屋子中央的人。

白殊稍稍歪了歪頭,臉上露出一點假得不能更假的詫異,笑着随口道:“你幫我打掃房間了嗎?”

烏憬不知道田螺姑娘的故事,他橙黃色的豎瞳因為像蛇類,望着人時常常會有被他纏住的錯覺,他緊緊盯着白殊,下意識道:“是你走進來出現在我身邊的,我沒有違背諾言。”

如果不是實在忍不住,他又怎麽會用這樣的手段。

他以為白殊租房是為了兩個人能更好的接觸,可他除了在這裏住了兩個晚上,剩下的時間都不在這間屋子裏!

他好不容易想到辦法出現在白殊身邊,卻被他丢在這裏,那些說好的重新開始更像是在騙他!

烏憬不能接受白殊的漠視,不能接受他欺騙他。

時間在他這裏像是定格了,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極其緩慢,無時無刻他不處在懷疑和卑微裏,最後它們一起交織成了憤怒。

為什麽一定要等着白殊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一定要等着他愛他?

他那麽會騙人,他真的會愛上他嗎?那确定不是又一個謊言?

他的心像是浸在了冰水裏,四肢百骸都凍結了,無形的黑霧将這間房子籠罩,他的眼裏藏着掩飾不住的憤怒,定定地望着白殊,似乎下一秒他就會不管不顧地将他關進巢穴裏。

一個充滿了他氣息的巢穴,不用去想白殊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不用去想是不是謊言,因為除了他,他別無選擇。

“你,為什麽不來找我?”

他一字一頓地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壓出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殊,身後濃重的黑霧在瘋狂蠕動,仿佛馬上就會将人拖進深淵。

白殊靜靜地看着他,察覺不到氣氛有多危險似的 :“你在生氣嗎?”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