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那麽多随着時間一點點堆積出來的憤怒在白殊面前, 都變得那樣蒼白無力,頃刻間就消退得一幹二淨。

烏憬感到了一股倉皇感,心裏的憤怒如潮水般退去, 只剩下滿心的茫然。

本能讓他為不能完全擁有白殊的歸屬而憤怒, 但心底卻隐隐有道聲音在說, 在人類的世界,這些相處都是很正常的。

他觀察了那麽多對情侶,不僅從他們中看到了戀愛的方式,也看到了他們的生活。

他們每天都會跟不同的人來往,會和別人社交, 他的時間永遠不可能只分給他一個人。

只是一天的時間, 就有太多無關緊要的事和人占據他的注意。

他隐隐有點明白白殊為什麽會讓他學着像普通人一樣談戀愛了。

因為沒有一個普通人類對伴侶的占有欲會這樣強烈,會想将他關起來,會時時刻刻出現在他身邊。

沒有人是這樣談戀愛的。

可烏憬在意識到這件事時, 聽見自己的心髒傳來的撕裂的聲音,心髒被生生撕開,傳來的疼痛傳遍五髒六腑,連喘氣都會帶動這股疼痛。

因為他很清楚,他可以為了白殊去學習人類的戀愛,為了他去做以往不會做的任何一件事。

哪怕是讓他像人類一樣, 不在白殊面前使用任何能力,這些像是抛棄真實的自己,将自己變成另一個僞裝出來的生命體的事,他都願意做。

——唯獨,他不可能真正的變成人類。

他和人類有着天差地別的鴻溝, 人類可以假裝自己是一只貓, 但人類永遠不會變成一只貓。

他可以裝一時, 他裝不了一輩子,總有一天他會受不了白殊與那些人類的社交,會受不了白殊不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這樣的念頭一旦冒出,就讓烏憬有種喘氣都會抽動心髒撕裂的傷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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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殊可以有無數的選擇,他随時都能離開。

哪怕他已經變成了他的新娘,注定會跟他綁在一起,可就算是神明也沒辦法控制愛人不愛自己的心。

他可以在他想要背叛的一瞬間殺死他,可就如他腦海裏醞釀了那麽多念頭,最後卻只希望白殊哄他一樣。

烏憬的眼神變得悲傷、隐忍,橙黃色的眸子盯着白殊,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白殊以前會哄他,會笑着說他是唯一讓他心動的人,他随便的一句話就能讓烏憬打消全部的憤怒,讓他感覺自己是被愛着的。

他從未體驗過愛情,卻在那段時間體驗到了最赤忱、熱烈的感情。

仿佛滿心滿眼裏都只倒映出了他一個人的影子。

那時不管有多少人類,他都會覺得他們不足為慮。

他會煩躁,卻絕不會憤怒。

烏憬的眼神在觸及到白殊身上時,就像被燙到似的,猛地移開了視線,他該怎麽去接受白殊不愛他這件事呢?

他不愛他。

那些都是假的,是騙他的,只是想利用他來對付“怪物”。

重新開始也是礙于他變成了他的新娘,被逼無奈的選擇。

他從來沒有說過愛他。

那一瞬間,他甚至産生了一種失聲的錯覺,他不愛他,所以感到痛苦的是他,他也不會哄他,他應該能接受的,他原來只想把白殊留在身邊,他有數不清的時間。

可現在他因為這個事實感到心痛。

烏憬嗓音艱澀,一字一句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他嘗到了嘴裏的血腥味,可他的心明明比這還要疼痛百倍:“你不愛我,所以你不會哄我。”

白殊微微蹙眉,他看到了烏憬眼裏的悲傷,他是怪物,那雙像獸類的眼睛很多時候都是冷冰冰的,帶着捕獵者的天性。

可自從遇到他後,那雙眼睛露出的偏人性化的情緒越來越多,他學會了愛情,而愛情本就是一種可以衍生出無數情緒的東西。

烏憬低下頭,靜靜地盯着白殊,不想錯過他眼中的一點情緒:“白殊告訴我,怎麽樣才能讓你愛我。”

他想讓白殊哄他,想再次感受到那樣赤忱、熱烈的愛情,他可以對着性命起誓,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将欺騙混合進愛情裏。

他已經知道愛情是比世界上任何珍寶都要珍貴易碎的東西,那麽純粹,純粹到只需要兩顆心的觸碰。

白殊的心在烏憬說出怎樣讓你愛我時,驀地顫了顫。

他猜測到烏憬是因為他跟同學走得近了一點而吃醋,也許烏憬自己都沒意識到在人類的概念裏這叫吃醋。

吃醋是占有欲的體現,人類也不能免俗,他在聽到烏憬說哄哄他時,有一點意外,他沒想到烏憬這次竟然會這麽好哄。

是的,他還沒做出任何解釋,烏憬就已經主動鋪好了臺階,只要白殊順着往下走就可以了。

可他的心髒卻感覺到了一點細微的疼痛,他沒有做任何對不起烏憬的事,可兩個人的關系裏,吃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大可以理直氣壯的要白殊解釋。

直到烏憬說出那句話,他才像是豁然開朗,因為烏憬覺得自己是不被愛的,所以遇到這種事才會這樣小心翼翼。

白殊忽地閉了閉眼,深呼一口氣。

他騙烏憬,也試圖騙自己的心。

喜歡時,心裏眼裏只有他一個人,不舍得讓他受一點委屈。

察覺到被欺騙後,手裏就仿佛握着一把雙刃劍,即便在刀尖深入對方肉裏的同時也會刺傷自己,依然狠狠刺進去,刺到血肉模糊、鮮血淋漓也只為看對方露出的痛苦表情。

白殊對烏憬的感官很複雜,理智和感性撕扯,他無法抉擇,所以選擇遺忘一切重新開始。

同時也遺忘了他為了将雙刃劍刺進烏憬胸口,看他痛苦時說出的話。

他看着面前的烏憬,他在感受着烏憬的深愛、追求,感受着他毫無保留的真心時,忘記了告訴他自己的曾說過的謊。

烏憬不是人類,他這輩子都不會變成人類。

人類是感情充沛、計較得失的生物,欺騙傷害過一次就可能再也無緣。

—一沒有一個人類能忍受喜歡的人拒絕他、傷害他,還仍然不計前嫌一如既往的愛他。

只有烏憬,只有烏憬能愛他至此。

即便是在此刻,他也是感覺到被愛的。烏憬給他的,是讓他能對着任何一個人,驕傲又自信地說,烏憬會愛他直到永遠。

他的感情來源于他,他所有的感官來源于他,他為了他能心甘情願獻上自己的生命。

他愛他,至死都會愛着他。

白殊輕輕笑了一聲,他們站在門口,隔着一步之遙的距離,那一步似乎隔絕了他和烏憬人類和怪物亦或是神明的差距。

他向前一步,瞬間拉進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總不能,這麽一步的距離都跨不過去。

“我沒有不想哄你,我只是,還沒想好要怎麽哄。”白殊仰着臉,望着烏憬的眼睛,想讓他看清自己眼裏的情緒。

烏憬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那如浪潮般朝他湧來的窒息感稍有緩解,僅僅只是一句話而已,一句話就讓他的心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怎麽會有人這樣輕易就能掌控他的情緒。

白殊對着烏憬純粹的眼睛,張了張口,突然有點不知道要怎麽說出口,想了想,他墊起腳尖吻了他的眼睛。

烏憬毫無預兆地接受到一個吻,心跳都慢了半拍,砰砰地跳起來,前一秒的疼痛似乎頃刻間就被他抛在腦後,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呆。

白殊有點想笑,烏憬的情緒就是這樣來得快,去的也快,只要一點點“甜頭”就能安撫好他,不懂愛情時,他是欲望永遠得不到滿足的野獸,現在卻輕易就被哄好。

“人類世界裏有一句話,謊言說多了,真話也會變成假話,我不想跟你解釋關于我說不喜歡你這件事。”

烏憬在被白殊親時眼睫顫抖了一下,像有一只蝴蝶落到了他眼睛上,他一觸即離,他的心卻泛起漣漪。

烏憬追着吻過來,白殊笑着躲開,身體卻沒動:“所以接下來的話你可以認真聽。”

烏憬的視線鎖着白殊,預感到了什麽,心髒跳得很快:“白殊,你想說什麽?”

白殊臉上帶着笑,似乎想讓他別這樣緊張,在他唇瓣上親了一口,烏憬皺着眉,似乎在控訴白殊主動親他,卻不肯讓他親回去的行為。

……這樣實在太壞了,他很想認真去聽白殊接下來會說什麽,卻忍不住被分散注意力。

白殊輕聲說:“你知道有很多人類喜歡我嗎?”

烏憬皺着的眉皺得更緊了,渾身都籠罩着一層陰郁,有很多人類喜歡白殊,這也是他無法改變的事,白殊不肯打下他的标記。

“他們大多喜歡我的外貌,這很正常,就算在自然界,長得好看的也更容易獲得親睐。”

白殊看到好看的人也會出于欣賞的目的多看兩眼,他望着烏憬,緩緩道:“可是他們不了解我,不知道我的性格是怎樣的,我敢肯定,就算父母也不會了解到我這一面。”

他們不知道他也有缺點,有人類的劣根性,會害怕膽怯,白殊拒絕了他們的靠近。

他會滿口謊言,會利用自己容貌的優勢,會拿着匕首插進怪物的身體裏,哪怕他是情有可原,可在危急時刻更能體現一個人的性格不是嗎?

誰說那些不是組成他整個人的一部分。

白殊仰着臉,臉上的表情複雜:“只有你,只有你見識到了完整的我,只有你知道我會惡劣的戲弄你,欺騙你、傷害你。也只有我知道你這副漂亮的皮囊下藏着一個怎樣的怪物。”

“……只有你會愛這樣的我。”白殊勾住烏憬的脖子,就感受到了一個滾燙的吻,混合着血腥味,他感受到了無盡的深情,似乎所有的感情都要透過這個吻傳遞過來。

他被按在門上,滾燙炙熱的吻似乎要将他胸腔裏所有的空氣都席卷,白殊在喘氣的間歇看着被他的話刺激得眼睛通紅的烏憬,輕輕笑了笑:

“烏憬,誰說我們不是天生一對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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