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觀棋如觀人。

蕭瑜的棋風非常的穩健,穩紮穩打,善于防守,非常有君子之風。阿蔓絲毫不意外。

但是對面的蕭瑜心裏卻是驚訝,眼前這位七表妹雖然身帶楚楚可憐之氣,但是棋風卻傾向于進攻,棋風咄咄逼人,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霸道”。

“我輸了。”

蕭瑜坦然。

阿蔓欣然一笑,一對桃花似的眼眸裏泛起盈盈的波光,嘴邊的一對梨渦悄然出現,更顯出一絲妩媚模樣。她難得的開懷,臉頰邊的梨渦若不是真正笑得開心,是不會顯露出來。對這副棋局非常的滿意。

她棋力不錯,但卻難得尋着一個不錯的對手。眼前的蕭瑜,在下棋方面非常的得她的心,她突然覺得眼前的人長得非常順眼,和剛才得平淡無奇相較,竟然看上去俊秀了些。若是以後成婚了,有這樣一個可以手談得人,想必日子應該不會非常難熬。

蕭瑜眼裏泛起一絲驚豔得光芒。

眼前這位表妹,的确是妻子的大好人選。

家事優越,聰慧絕倫,且面容姣好。想必将來成婚後,兩人也可成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夫妻。

因為一局棋,蕭瑜和阿蔓對眼前的這樁婚事竟是暗自都有了些滿意。

襄陽伯夫人聽到小厮的禀報,更是快要喜極而泣。恨不得過幾日就馬上派媒人上靖康侯府提親。

就連老太太和宋蘇氏得知後,都非常開心。

阿蔓一直都被宋蘇氏帶在身邊,阿蔓的事從小不假于人。她也知道阿蔓的毛病,不若旁的女兒家,會有許多的小情緒、小心思。她的女兒聰慧,不說融入江南的閨秀圈子,回侯府幾日就和府中的幾個姐妹處的極好。但是她知道女兒其實情淡,有許多事做就做了,其實都沒上心。

她只盼嫁人生子後女兒能有所改變。這蕭瑜是個好的,老爺調查過後也非常滿意,只盼将來能化開她這女兒的心。

宋五在馬車上挽着老太太的手,一直揶揄的看着阿蔓。她越看越順眼,同時心裏升起一種隐秘的感覺。一方面是因為眼前的七妹妹就身份而言值得她看一眼,另一方面更是因為自己的婚事更勝一籌,自己将來是做冢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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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也是滿臉喜悅,拉着阿蔓的手絲毫不避嫌地說着好。

馬車裏唯獨一個正常的就是阿蔓自己了。臉上依舊帶着淺淺的笑意,同來時一無分別,就連嘴角揚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因為靖康侯府和襄陽伯府雙方已有默契,在三月三這日的踏青會,阿蔓就得到了許可不必跟着還未定親的姐妹一起頑,而是可以拿着蘭花和蕭瑜一起了。

三月初三,草長莺飛,柳綠花繁。溱水與洧水交彙的河邊,一犁杏雨幽幽,三徑桑雲淡淡,正是韶光好年華。大周的風俗允許這時已經定親或者是即将定親的男女踏着柔軟的青草,各自手拿一棵蘭花,在河邊踱步相處。而沒有定親的少男少女也可以借此機會踏青。

阿蔓今日裝扮的溫柔妩媚,頭上挽着随雲髻,簪着一支鑲着東珠的銀簪,耳上別出心裁的帶着銀的流蘇耳墜子,身上穿着淺粉色夾襖,腰上系着極淺極淺的藍色繡花錦裙。妝容也淺淡,眼角眉梢帶着淡淡的粉,唯獨點了紅唇。

阿蔓接過蕭瑜手上的蓮瓣蘭,對着他微笑,笑容不深不淺,如同他們現今不親不疏的關系,客氣卻看不出半分的疏離。

蕭瑜今日看到自己這位即将定親的未婚妻,只得贊嘆,“柔桡嫚嫚,妩媚纖弱”,果然一副好相貌。即使自己之前不曾心動,但此刻也不得不心旌搖曳。

兩人相處起來略微有些尴尬,畢竟之前也只見了一面而已。一時之間竟是寂靜下來竟還不如身後遠遠跟着的丫鬟和小厮熱鬧些。

最後還是蕭瑜先提起了話題。

“我這兒有幾本李賢的棋譜,不知表妹可感興趣。”

蕭瑜想起上次兩人弈棋,便猜想自己這位未婚妻大概對這方面會比較感興趣。果然就見到身邊人立馬看了他一眼。

“甚好,多謝表哥。”

李賢是前朝的國手,他的棋譜千金難求。阿蔓愛棋甚,有一段時間甚至格外迷戀,恰好李賢又是江南人,棋譜多流傳在江南一帶,宋三爺和哥哥沒少為她淘棋譜。也因此,她幾乎把李賢所有流傳下來的棋譜都收藏了一份。

但是無謂推辭人家的好意,阿蔓還是表現了感謝,甚至還投桃報李。

兩人就着棋譜和棋局的話題,也談的不錯。

蕭瑜第一次聽自己這位未婚妻說這麽多話,一時之間還有些驚奇。想必是在江南待久了,話音裏便帶了些吳侬軟語的軟糯,比之上京女子的清脆倒是多了一些溫柔。蕭瑜忽然走神想到另外一個人,她講話沒有眼前女子的溫柔,也不如眼前女子的美貌,但卻承載了他無數個日夜的思念。

“瑜表哥?”

忽然被眼前人的聲音召回了思緒了,蕭瑜心下暗暗落定,她再也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了,自己只能将她收藏在心裏的某個角落裏,如今還是憐取眼前人吧。

阿蔓聰慧,她雖然情淡,但心思敏感,向來容易察覺別人心思。她看出了眼前人的失神,更看出了他面上帶着的悵惘以及眼裏的情愫。但她并不開口,對她而言,眼前的人心底有誰都不重要,哪怕他們即将定親。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夠了。

蕭瑜書卷氣濃重,阿蔓也是個愛書的,兩人都有共同的喜好,倒是相談甚歡。只是完全看不出兩人之間即将定親,反倒有點同窗之間共同讨論課業,只是處于其中的兩人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

宋蘇氏愛操心,拉着阿蔓問話,問了半天竟得出兩人在一起讨論四書五經的回答來,而且女兒竟然還說什麽相談甚歡,不禁覺得有些惆悵起來。

夜裏同宋三老爺□□結束之後,還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惹得宋三老爺箍住纖腰才一吐心思。

“阿蔓可怎麽辦?”

“兩人在一起竟然讨論四書五經?”

“我看阿蔓竟連半分的喜歡都沒有?”

宋三老爺最是淡定。

“阿蔓和蕭瑜已是非常好的了,多少兒女是在洞房才見了第一面?又有多少夫妻能夠相談甚歡?”

宋蘇氏還琢磨着多找些機會讓兩人相處,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道旨意徹底打翻了所有的盤算。

當今聖上登基四年,登基第一年乃是太上皇禪位,因此聖上還遵循太上皇的年號,直至一年後太上皇駕崩,才改號“嘉元”。直至前一月聖上整三年守孝期滿。沒想到朝中立刻就有多人上奏請求聖上進行選秀。

滿朝文武皆以為請求聖上選秀之事會被聖上推诿,畢竟守孝期滿一月了,多次提出皆被聖上推卻,至少也要入了夏才能執行。誰承想卻是宮中太後也向聖上進言選秀了。

原來距離上次大選已經是三年以前了,後宮佳麗三千但是聖上的高位妃嫔并不多。令太後也下定決心選秀的原因就是聖上的子嗣太少了。滿後宮竟然只有兩位皇子,一位公主。

靖康侯府和襄陽伯府私下訂好,等到下月初一的黃道吉日便請人上門提親的,沒想到這道聖旨一打下來,這親眼看着就結不成了。

這可急壞了兩家人。

靖康侯府除了阿蔓适齡之外,其他沒頂親也适齡的就是二房的兩姐妹了。但是相比于二房的欣喜。三房可算得上是愁雲慘霧。

宋三老爺和宋雲氏從來沒想過讓自己的女兒進宮。

自己的女兒身嬌體弱,若是進了宮裏恐怕讓人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這好端端的怎麽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宋三老爺今日去詢問父親的時候,打聽出了一點。

“聽說這二皇子身子不太康健,太後憂心非常,才有了這一出。”

宋雲氏直掉眼淚,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傷心已經慌張過了。

阿蔓的大伯母,世子夫人也是尬尴,她算的上是兩家的中人,但是沒曾想居然事情最後竟成了這樣,也只能在心中嘆了句沒有緣分。

其實,哭慘了的又何止宋雲氏,襄陽伯夫人蕭蘇氏才是最傷心的。四年前,一場選秀選走了二子蕭瑜的青梅竹馬,四年後一場選秀又奪走了即将定親的未婚妻。她的兒,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願意定親,可沒想到又是如此,真是天意弄人。

靖康侯府和襄陽伯府這一樁定親只得作罷,等候選秀完畢再說。

宋蘇氏倒是想過萬一沒被選中就兩全其美了,但是随即一想,想到自家侄女的容貌和家世,又覺得沒被選上是絕對不可能的。

如此大的變動,整個靖康侯府最冷靜的算是只有老夫人和阿蔓兩人了。

選秀的旨意一出,老夫人立刻尋了阿蔓。老夫人揮退了房裏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阿蔓伏在老夫人膝上,靜靜的聽祖母講話。

“阿蔓,你知道為什麽我最疼你嗎?”

老夫人摸着阿曼的頭發,滿是溫柔,也沒聽回答,自己就接着說下去了。

“阿蔓,你最像我,比我兩個兒子還要像我。不單單是容貌,更是性情。

我小的時候,同你一般大的時候,那時候家裏可沒有靖康侯府這麽昌盛。我的父親是一個窮翰林,門庭也算的上清貴,只不過父親很快病逝了。

然後我就嫁給了你的祖父。

我從來沒想過會嫁給你祖父這樣的武将。即使我沒想過要嫁給誰,但是總想着至少要嫁一個聽得懂我說話的人吧。可是你的祖父呢?只有書認識他,沒有他認識書的份。

唉,人生便是這樣的變化無常。”

阿蔓知道這個故事接下來的走向。

祖父同祖母合不來,便納了貴妾,後院的女子一天天多了起來,祖母身邊也有了許多的庶子庶女。但是祖母卻從來不虧待妾室和庶出子女。或許有許多人都覺得祖母傻,太過純良溫和。但是阿蔓心裏很清楚的知道。

一切都是因為祖母并不愛祖父。所以祖母不在乎祖父身邊的妾室,不在乎祖父的庶子庶女,不會理解祖父偶爾流露出來的落寞,更不會像自己的娘親一樣因為得寵的妾室偷偷的在房裏流眼淚。

阿蔓對五歲之前的記憶都是隐隐約約的,但是她唯一記得就是祖母那雙笑眼,溫柔平和,一切都在眼裏,一切卻又都不在眼裏。祖母的心永遠都是平和的,即使她也會嗔怒,也會有大笑,也會跟祖父撒嬌,也會故意哭給祖父看。

祖母過得很開心,家族昌盛,夫君敬重,子女孝順,兒孫繞膝。

“所以,阿蔓,守住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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