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雖然都說後宮不得幹政,但是枕頭風的重要性沒人能夠否認,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鄰水閣和重華宮。
阿蔓的心情一下子就變的很糟糕。阿蔓非常了解自己這個長兄,沖動易怒,像極了祖父。哪怕頭上有父親壓着性子也改不了。
“娘娘,府裏往宮裏捎來了信兒。”
阿蔓打發了屋裏所有伺候的宮女,只留下了采薇。
采薇垂首立在旁邊,什麽話也不說。
信是靖康侯夫人捎進來,裏面簡單的将事情陳述了一遍,末尾卻是說靖康侯府會處理這件事,讓她在宮中無需擔心。
阿蔓怎麽肯?
對面是安太傅,是皇上當年還是皇子的老師,靖康侯府呢?她的祖父年紀已經大了,而且大周正是太平盛世,靖康侯府以武興家,相比較而言,必定吃虧。今日朝堂之上必定只是一個開場,明日、後日、大後日,一定有源源不斷的人參靖康侯府一本。
畢竟這位安太傅可是門生滿朝堂。
世家就是如此,一損俱損。阿蔓不能讓自己的哥哥成為明面上的替罪羔羊,也不能讓自己的哥哥做了讓靖康侯府衰敗的引子。
既然已經入了宮,為家族籌謀就成了必然,只是要怎麽做呢?
采薇見娘娘的手緊緊的捏着信,将薄薄的幾張紙都快捏做了一團,忍不住開口:
“娘娘,到了午歇的點兒了。”
阿蔓卻是不理,打發了采薇。自己卻徑自去梳妝鏡內拿出了匣子,将裏面放着的珠寶首飾一一取出,将信擺在最底下的暗格裏。
這日,卻是誰都沒有如願。聖上當夜翻的是湘貴媛的牌子,一個和兩邊都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阿蔓晚上也沒睡好,翻來覆去滿腦子想到的都是小時候長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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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的時候,才到江南每兩年,卻是頑皮,夏日裏非要鬧着去荷塘裏摘蓮花,結果不小心淹水了,是長兄第一個跳下來抱起了自己。
九歲的時候,自己迷上了下棋,也是長兄在外面為自己搜羅各式各樣的棋譜。
十二歲的時候,父親和母親在背後商量自己的婚事,也是長兄不管不顧的跑到了父親面前,不同意自己嫁在江南,說自己以後無依無靠,娘家都在三千裏之外,會被人欺負。被守規矩的父親狠狠的打了還不肯松口。
……
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
就說自己進宮這事,長兄也是第一個跳出來說“靖康侯府的榮耀不應該靠侯府的姑娘”的人。
這樣的兄長,自己怎麽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走入泥潭,卻一言不發。
阿蔓情淡,但并不意味着她沒有心,她的心也是肉做的,早早的就被兄長的赤子之心給捂熱了。
相比較于鄰水閣輾轉反側的阿蔓,重華宮偏殿的安貴儀此刻卻是鎮定多了。
這次的風波對她來說根本連波浪都翻不起來。
她父親是太傅,朝野上下多的是能夠說話的門生。靖康侯府不過是武将起身的勳貴,縱然事情盤根錯節,但是最大的責任還是出在靖康侯府本身。
嫡庶不分,寵妾滅妻,有這樣的家教,怪不得連他們的姻親忠武侯府也跟他們翻臉了,牆倒衆人推。
就這樣看來,宮裏的這位蕙貴容看來也起不了什麽波浪了。
娘家都衰敗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安貴儀想完,安然入睡。
被所有人都惦記的嘉元帝此刻卻并沒有衆人所想的溫香軟玉在手好入眠。湘貴媛躺在他身邊早就睡着了,嘉元帝卻是一絲絲的睡意都沒有。
今日朝堂上的紛争還歷歷在目。
他一向是公正不阿的,也一向自诩是一位明君。論理兒來說,這事,靖康侯府錯更大些,靖康侯立了一個不成氣候的糊塗世子,不僅如此,靖康侯家風不正,當街打斷了人一條腿,哪怕安太傅的這個外甥也不是個好東西,但是不看僧面還要看佛面,安太傅只有一個女兒,外甥可也只這一個。
他本想當場就處置了,但是腦海裏卻突然想到鄰水閣裏的阿蔓。往日和別的妃嫔相處,全是大氣不敢出的,唯一例外的就是從前還算鮮活的雲昭儀,所以他給了她寵愛,只是後來這雲昭儀太貪心。但是這阿蔓啊,他覺得她太特殊,在她面前,自己仿佛不是那個高高在上、掌握着生殺大權的君王,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
她會同他撒嬌,會同他鬧別扭,更離譜的是還會給他臉色看。令他自己都覺得奇怪,他居然一點也不生氣。
旁邊入睡的湘貴媛正是好眠,還無意中嘤嘤了一聲。嘉元帝沒有睡意,聽到了這聲,和着屋外草叢裏的蟲鳴聲,居然開始煩躁起來。
“陛下?”
湘貴媛被身邊的動靜給驚醒了,見聖上正在穿衣,驚了一下。
嘉元帝沒有心情回頭安撫,轉身就走了。
湘貴媛這下是徹底醒了,連忙招人過來。
“去,跟着去打聽,陛下究竟去哪了?”
湘貴媛吩咐完,整個人恍若沒有力氣一樣癱在了靠墊上。今日侍寝的時候就覺得聖上心不在焉的,原以為聖上是在為朝堂上的事情煩惱,後宮裏關于靖康侯府和安家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她沒忍住多打聽了幾句。沒想到聖上當場臉色就變了,連個笑模樣都沒有,直接從她身上下來了。
會不會是因為自己多話了?
自己不會就這樣失去聖心了吧?
湘貴媛都忍不住淚,若是她不得寵了,她的女兒怎麽還有機會回到她的身邊?
愁雲慘霧彌漫下的卻不只湘貴媛。
靖康侯府此刻才是最煎熬的。
侯府沒有分家,三房到了此刻才是真正的同氣連枝。雖然已經到了深夜,但是有幾個房間卻仍舊燈火通明。
靖康侯和侯夫人兩人相顧無言,最後還是老夫人嘆了句。
“是我不好。”
靖康侯聽不得老妻這樣說話。
“是我不好,我沒教好這個兒子,明日我就上奏撤了老大的世子之位。”
至于把世子之位留給誰,兩人做夫妻幾十年,終于共通了一次。
二房三房也是同樣的場景,唯有大房最是冷清。世子夫人宋蘇氏早就帶着自己的一雙嫡子嫡女回了娘家忠武侯府。世子心心念念的那個好兒子也讓靖康侯給關進了祠堂裏,此刻只有他一人怔怔的坐在榻上。
他雖然糊塗,卻也明白這次兒子惹得禍不小,但是心裏卻沒有半分責怪,他只恨自己沒用,不然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辦成這件事,而不是讓兒子挂在心裏。
第二天一大早,靖康侯就帶着三個兒子立在了宮門口。狹路相逢,沒等多久,就見安太傅打頭的一群人也到了。安太傅心中最看不起莽夫,再加上昨天外甥在自己耳邊的哀嚎和哭泣,但他為官幾十載,城府頗深,此刻臉上半分異色都無。靖康侯卻是上前賠了禮,不管怎麽說,安太傅的外甥畢竟被自己的孫子打斷了一條腿。
安太傅受了這禮,但是心裏卻沒有半分想要放過的心思。太醫說他的外甥這輩子都可能站不起來了,這區區的一禮怎麽能熄滅自己心裏的怒火。他的外甥站不起來了,這靖康侯府也別想好過,罪魁禍首也別想逃。
果真是雞飛狗跳。
嘉元帝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坐在戲臺子前一樣,狗咬狗一嘴毛,倒是把底下所有的陰私事兒都給勾了出來。不過這安家的手似乎也伸的長了些。這朝堂上照道理說可都應該是天子門生。為君之道在于權衡之術。這安家的心這兩年似乎被養大了。
嘉元帝着大理寺卿調查靖康侯府被彈劾的事,對于這件事還是沒有直接下定論。下朝之後卻是直接到了鄰水閣。
“早膳可用過了?”
阿蔓确實沒用膳,她沒有這個胃口,剛剛強撐着去鳳儀宮請了安,回來就見聖上到了鄰水閣。心裏有無數的話要講,但是臨了,也說不出半分。
她知道自己太慌亂了,但是沒有辦法。她一向覺得自己聰慧,也常聽別人誇她聰慧,但是現在才覺得自己格局太小,能玩弄後宅裏的手段算得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她根本沒有絲毫能力參與。
“陛下。”
巴巴的念完這句就沒有下文了。
嘉元帝從來沒見過她這樣蔫蔫的樣子,他喜歡她像陽光下盛開的花朵一樣的鮮活燦爛,卻絕不是這樣被風吹雨打過後的模樣。他将人摟進了懷裏。
“你兄長的确是沖動了些。”
阿蔓反手摟住面前的嘉元帝,靠在嘉元帝的懷裏,什麽話也不說,只一味的掉眼淚。她知道女人的眼淚是最好的武器,最起碼現在她還受寵,她的眼淚應該有些分量。
果不其然。
“該讓你父親以後好好約束約束你兄長。”
聽了這話,阿蔓的心放下了,不會有什麽大事了。雖然眼眶裏還在掉眼淚,但是嘴角卻勾起了一個笑容。
阿蔓隐約覺得自己入宮并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