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蔣妙如正在享受着所有诰命夫人的盛贊,從心底升起的愉悅感簡直讓她的十指都要蜷縮起來。她還記得當年初為皇子妃的時候被人在大庭廣衆之下刁難,卻沒有人對她伸出援手的那一幕,多麽諷刺,這一刻,她終于等到所有人都蜷縮在她腳下了。
權利,真是一個可愛的東西,她接下來一生要做的就是維系此刻的榮耀,她要在将來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時光裏一直做着這個高高在上的人。
蔣妙如帶着端莊的笑容繼續和人寒暄,眼裏的高傲和平和平衡的剛剛好,這是她幾年來一直想要給別人看到了,終于在今天,展現在了衆人面前。
可這時,偏偏出了意外。
“啊。”
阿蔓今日多喝了兩杯,微醺的狀态下有些慵懶,聽到尖叫,也有些遲鈍,當她轉頭去看的時候,衆人已經開始動亂起來。
是雲昭儀旁邊的宮女,一臉驚慌。而她身邊的雲昭儀已經疼痛難耐的倒下了,裙裾間是緩緩流下的鮮紅色血跡。
作為皇後的蔣妙如不得不怒,今日的賞蓮會是她一手主張的,是為了彰顯在她掌管下如今平和的內宮,而現在出事的雲昭儀,也是她要保住的人。
阿蔓愣了一瞬,随即将目光投向底下的祖母和母親,微微搖頭。在這樣的狀态下,再多的酒也醒了,只是頭疼了起來。
皇後卻是果斷,立刻讓宮女們把人擡到附近的鄰水閣,還請了太醫。随即鎮定的繼續這一場賞蓮會,只是眼裏的焦灼瞞不住所有在場的人精。
所有人都開始心不在焉起來,在場的诰命夫人也都十分有眼色,紛紛找了借口離開。不到一刻,在場的人只餘宮妃了。
皇後甩了甩手裏的帕子,起身去了鄰水閣。
阿蔓此刻心裏只有一個惱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現下裏這把火燒到了自己的鄰水閣裏。這雲昭儀鮮血淋漓的就躺到了自己這裏,仿佛鼻間都是一股血腥味。她跟在皇後的身後,心裏卻在想,希望宮女太監們得力些,不要擅自将人放入她的寝殿內。不然這鄰水閣怕是讓人待不下去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今日阿蔓領着采薇和采萍出來,采蕊留在鄰水閣裏。采蕊什麽都好,就是膽子太小,沒有采萍的潑辣勁兒,也沒有采薇的風範,根本攔不住當時一群人,她們肆無忌憚的就将雲昭儀送到了阿蔓的床榻上。阿蔓看見的時候,一股惡心從胃裏出來,忍不住想要嘔吐。她緊緊的捏着帕子,打量着鄰水閣裏的宮人,心裏打定了主意,以前覺得沒必要,看來是時候該□□一批人了。
參加賞蓮會的嫔妃們都擁到了鄰水閣,頓時小小的鄰水閣就有些擁擠起來。用屏風擋住的內殿裏傳來痛呼聲和哭泣聲,但是外面的人心裏可都沒有半分的同情,她們臉上挂着虛假的擔心,但是暗地裏卻在打量鄰水閣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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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水閣有許多人都來過,不過都只是在正廳裏,這寝殿可是還沒人來過,就是安貴儀也沒進來過。現下裏不知道有多少人心裏在計較,沒想到氣質清麗的蕙貴容的寝殿竟然奢靡到了這個地步。
本應該挂着簾幔的地方挂着一串又一串的珠簾,上面的珍珠顆顆飽滿,瑰麗多彩,像是要晃花了人的眼。東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在座的多得是富貴堆裏長出來的,一看就知道是珍貴的合浦珍珠。
一整塊紅玉雕成的珊瑚樹,上面挂滿了各種閃耀的寶石。
殿裏最顯眼的地方竟然還挂着一幅畫。畫裏正是穿着一襲粉裙嬌俏無比的蕙貴容,最重要的是畫下的落款和印鑒,都證明這幅畫是聖上所做。
這還不是最顯眼的。
最令人矚目的卻是多寶閣上的架子上,每一閣都擺滿了各種奇珍異寶。羊脂白玉雕成的祥瑞擺設,千金難買的一對甘露瓶……
就連她們底下坐的都是金絲楠木的椅子。
安貴儀看着鄰水閣的奢靡,又看看挂滿的胭脂色銷金撒花帳子,和處處的鮮花。不禁在心裏冷哼了一聲:銷金窟。
說實話,不但在座的嫔妃心裏意難平。
就連坐在上首的皇後和底下的紀淑妃和尹德妃心裏也是複雜。
今日直面了一個事實,因着聖寵這蕙貴容在宮裏的日子竟是不比她們差多少,甚至比她們想象中的更好。
“禀告聖上了嗎?”
皇後端起手裏的茶杯,但是卻并沒有入口,只是做了做姿态就放下了。
“早就吩咐了人去禀報聖上了,只是那邊說聖上正在議事,許是會晚些到。”
阿蔓靜靜的坐着,底下的座椅涼涼硬硬的,她坐的有些不舒服,但是礙于此刻凝重的氣氛,也不好多動,暗自忍耐着,同時心裏也在思考今日的事。
雲昭儀在宴會上突然倒下,究竟是雲昭儀自身出了問題,還是有心人算計?若真是有心人算計出來了,這事也做的太不好看了。竟把內宮禁院裏的龌龊陰私事給放到了明面上。豈不是把皇後同其他幾個高位或者得寵的妃嫔放在火上烤?
就連自己,恐怕現下也是被人懷疑的對象吧?
曾經被雲昭儀刁難過,曾經和雲昭儀針鋒相對,更何況雲昭儀肚子裏還有着一個人人都嫉妒不已的孩子?
阿蔓不動聲色的朝在場所有人的面上掃過去,卻沒有半點端倪。
皇後早已經從剛才的慌亂中回神,面上帶着的五分的擔心和五分的平和,讓人看不出真正的想法;尹德妃仍舊是一副安安靜靜的模樣,臉上波瀾不驚,仿佛什麽事都和她無關一樣;相比之下紀淑妃卻是表情生動的多了,一會會低聲念佛,一會會兒低聲和手邊的的侄女紀貴姬、也就是阿蔓之前進行殿選住在同一個院子的紀璇說話,紀貴姬跋扈的性子阿蔓早就有所體會,但是卻沒想到在紀淑妃面前竟是這樣老實,怪不得入宮幾月,着紀貴姬半點風聲都沒有,怕是都被這位姑姑約束着。
阿蔓的眼光漸漸滑動,突然眼神一凝。
她竟是看到了蘭貴儀朝着顏淑容眨了眨眼睛,只是一瞬間的事,阿蔓再看過去,卻又發現蘭貴儀已經在同身邊的安貴儀說話了,臉上神色并無半點變化,阿蔓覺得有些古怪,但是卻也說不上來有哪裏不對,只得先将底下揣摩的心思給壓下了。
大家都漸漸的有些坐不住了。
雲昭儀的痛呼聲還時不時的從內殿裏傳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阿蔓總覺得鼻間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斷地飄過來,仿佛整個鄰水閣都已經沾染了這種氣息。她心裏有些硌應,但是又不能直抒出來,噎在喉嚨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正在這時候,嘉元帝終于到了。
嘉元帝今日和幾位閣老在商量中秋下诏所有的藩王進京的事,卻被這樣的事打擾,他商讨結束之後匆匆的趕了過來,卻發現鄰水閣裏烏壓壓的坐着一片人。滿殿的脂粉味,他恍然間都認不出這是平時的鄰水閣了。
嘉元帝剛走到內殿,虛扶其領頭的皇後,随即一眼便瞧見阿蔓也跪在烏壓壓的後妃群中,緩步進入內殿,順手上前扶起,摸了摸阿蔓冰涼的手,原來就皺着的眉頭更加松不開了,開口就吩咐。
“皇後和德妃幾位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今日殿裏的冰盆子放多了,太過寒涼。”
皇後的臉色一瞬間就白了,她一進鄰水閣就覺得鄰水閣裏太過燥熱,吩咐了宮人加了幾個冰盆子。
阿蔓這才開口。
“今日鄰水閣人多,冰盆子多加幾個也是常理。”
嘉元帝輕拍了阿蔓的手,又見她臉上血色紅潤,這才坐到上首。
“太醫怎麽說?”
對于子嗣,嘉元帝向來淡漠。他當年不是先皇唯一的子嗣,不是先皇膝下最受寵的,也不是先皇底下最有才華的。但是最後卻是他一路摸爬滾打,踏着一路的鮮血淋漓走向了高位。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拼搏而來的。因此嘉元帝對自己膝下的兩個兒子,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他現在正年富力強,身體又康健,将來會有更多的子嗣。
人一多,皇位上卻只能坐一個人,不靠自己靠誰?因此能成為他兒子的人,必定是擁有頑強毅力的人,如果在出生前就不幸夭折,那只能說他不配成為皇家子嗣。
皇後摸不清聖上的心思,嘴裏就有幾分的謹慎。
“太醫還在裏面瞧着呢。”
嘉元帝看着瞧着內殿的一片混亂,并不說什麽,過了一會兒才開口。
“這事兒就交給皇後仔細查查吧,這後宮最近有些不太平,順着內務府和其他幾個地方都一并整頓了吧。”
嘉元帝說的風輕雲淡,但是皇後心裏就像在打鼓,她心裏想的是聖上終于發作了。眼裏不免帶出了一絲情緒,卻依舊鎮定着回答。
“這本就是臣妾的本分。臣妾比會給聖上和雲昭儀一個交代。”
阿蔓作為殿內唯一一個低位的妃嫔,垂着眸子不說話。霎時間,整個鄰水閣竟是除了雲昭儀隐隐的呼痛聲竟是再沒了別的聲音。冰盆子已經撤下了幾個,但是殿內卻是沒有半分熱度,反而詭異的涼了下去。阿蔓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打破了這片寂靜。
“你身邊伺候的宮人沒一個得力的,見到主子穿的單薄竟是沒有半分的感覺。朕讓趙福重新給你挑幾個人。”
嘉元帝聲音還是淡淡。
但是瞬間鄰水閣原本所有的宮人全部都跪下告罪,阿蔓扶起身邊的采薇,在她耳邊囑咐了幾句,阿蔓見聖上并沒有怪罪的意思才揮揮手讓她下去了。
“謝聖上恩典。”
一句話,定了鄰水閣所有宮人的來去。
皇後、尹德妃以及紀淑妃對面前的場景都沒發生,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似的。
終于,內室裏的太醫滿頭大汗的出現了。
“回聖上的話,臣等辦事不力,雲昭儀小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