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吃不飽的女孩兒

那個蒼白消瘦的女孩兒依舊在人群的拉扯中沖着季長樂呲着牙咆哮着,似乎很想沖過人群的阻攔撲過來咬他幾口。

在她張嘴咆哮的時候,季長樂清晰地看見,幾縷老鼠的肉絲和腸子還挂在她黑黃的牙齒縫間,随着她的動作蕩來蕩去。方才老鼠掙紮時所留下的傷痕還在這女孩的下颚與臉頰上,而唾液和血污沾滿了她半張臉。

季長樂穩定了一下心神,強迫自己繼續向這個不斷在掙紮嘶吼的女孩兒望去,仔細的打量她。

這個人就是花娘所擔憂的黃大仙兒?

在一邊,剛才那個藍衣大嬸兒看見了花娘,就如看見了一顆救命稻草一般撲了過去,一把攥住花娘的手哭訴道:“花娘啊!你可總算是來了!你快看看周妞兒這個丫頭……”

花娘雖然是澈丹村暗地裏妖魔鬼怪的“頭領”,護佑一方土地安危,但她在明面上也是村子裏的一個能人,只不過平日裏喜歡擺攤兒買賣點小雜貨罷了。

在村民眼中,花娘小時候跟随高人出外學藝、後來家裏又遭逢了大變,她一個人就幹淨利索的照顧了整個家。平時她能掐會算、在對付村裏的一些奇事怪事的方面頗有手段。所以誰家要是碰上什麽看起來“不幹淨”的事兒,一般都會請花娘來掌掌眼。

此時,這個叫做周妞兒的女孩兒發瘋的事兒,就是別人喊花娘來的。

“張嫂,你先別擔心!”花娘拍了拍藍衣大嬸的手背,細聲安撫道:“我剛才看了這孩子一下,這孩子現在的情況還不算嚴重。”

被叫做張嫂的大嬸聽了這話,更是急得直抹眼淚:“這樣還不算嚴重啊!你看看……你看看這孩子,現在瘋的是一眼沒看住,就把地上爬的活生生的耗子直往嘴裏塞……這耗子得多髒啊!這身上得帶多少病啊……”

“我是孩子她姥姥,從小就看着這孩子長大的。周妞兒這丫頭是個命苦的,現在又攤上這事兒……”說到這兒,張嫂簡直都要哭的說不下去了。

而花娘也皺着眉頭,慢慢靠近了被人群拉住了的周妞兒。

從方才起,周妞兒就一直在人群中嘶喊拉扯着,瘦小的身軀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直扯得幾個年輕小夥子都拉不住。

可是眼見花娘正慢慢向她踱過來時,周妞兒竟然慢慢安靜下來,不再掙紮,不再撕咬拉扯她的人。随着花娘越來越靠近,她也越發瑟縮顫抖的縮成一團,像只受驚的貓兒。

她的一雙烏黑的眼睛因為染上恐懼,而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大、更讓人感到驚悚。

花娘皺着眉頭蹲到了周妞兒的身邊,緩緩伸出一根手指(不是中指)搭在了她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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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花娘開口道:“你……”

“你們又是來幹什麽的?”

花娘剛剛吐出一個字,就被背後傳來的一聲醉醺醺的聲音突然打斷了。

衆人扭頭,向背後望去。

一個胡子拉碴的瘦小中年人,滿臉皺紋,穿着身寬大破舊的大衣,正踉踉跄跄的提着個酒瓶子,醉醺醺的向這兒走來。

還沒等他走進,季長樂等人就聞到了一陣陣惡臭的酒氣,直讓人熏得想吐。

那個瘦小的男人搖搖晃晃的走到了季長樂前面,咧開了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吐出一口酒氣口齒不清的喊道:“我說你們這些人,天天吃飽了閑的!沒事兒瞎操什麽破心,他娘的誰讓你們摻和我們家的事兒了!”

季長樂被他嘴裏的酒氣熏得一連倒退了好幾步。

那個瘦小的男人見此,更得意了。他又往前走了幾步,搖搖晃晃的舉起手指指着別人的鼻子轉了一圈:“都散了!散了!娘的我家的丫頭你們瞎操什麽心,她是死是活還有我這個老子說了算!你們漢子不在家管管自己的婆娘,娘們也不在家帶帶自己的娃,都跑來管這死丫頭幹嘛!散了!散……”

“你還敢說!”也被人指了鼻子的張嫂忍不住了,放下還在擦眼淚的手直接沖着這瘦小男人發飙道:“有你這麽當爹的嗎!”

“周妞兒這孩子現在都瘋成這個樣子了,你這當爹的還喝的這麽醉醺醺的,自己不管孩子也不讓別人管!你給我摸着良心說說,你配當這個爹嗎?還是說,你當年逼死了孩子他娘,現在還要逼死周妞這個孩子嗎?”

張嫂神色激動的對着瘦小男人罵道。

一聽這話,那個瘦小男人不樂意了,一副被戳到痛處的模樣指着張嫂的鼻子高聲大喊:“我告訴你,我就是這丫頭的爹,這丫頭就得聽我的!就算你是她姥姥,你也管不着!”

“還有,你家那個姑娘嫁給我做婆娘,沒給我留下一個兒子就早早就死了,這事兒我還沒怨過你們的!再說了,那娘們放着好好地日子不過,自己跳井了,我有什麽法兒?現在那娘們就給我生了一個賠錢貨,我連說一下都說不得了?”

“你、你……你不是人!”張嫂被瘦小男人的一番話氣得臉色青白,渾身直抖:“周大江!你這個畜生!”

這番話太過于無恥,就連周圍來幫忙的鄰居們聽了之後都是怒火沖心,一個個咬牙切齒的怒目而向。

“看什麽看!一個個的,都管你們什麽事兒啊!”那個叫做周大江的瘦小男人繼續沖着衆人叫嚣道。

他醉醺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正在被衆人圍着的周妞兒,胡亂揮着手道:“都別管她了,這死丫頭鐵定是裝的!她從小就這樣兒,逮着個活的東西就往嘴裏塞!現在這丫頭就是為了不想結婚,故意裝得瘋!”

面對周大江揮過來的手,原本因為看見花娘所以縮成了一團的周妞兒突然目露兇光,一把掙脫了衆人拉住她的手,張開嘴露出一口銳利的牙齒,猛地咬上了周大江瘦小幹枯的手掌。

“哎呦——”周大江慘叫。

衆人大驚,七手八腳的一起湧上來要啦開他們倆,且不知怎地,怎麽也拉不開。

那周大江叫的愈發慘了,擡起腳就想往周妞兒的胸口上踹去,想要把她踹開。

“安靜!”關鍵時刻,花娘走了上來。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麽巧勁兒,只是伸手這麽輕輕地一推一扯,便順順利利的把兩人分開了。

分開後,周妞兒立刻又縮回了原地,再次不聲不響的縮成了一團兒。而那個周大江,則是抽回自己鮮血淋漓的手掌後,瞬間氣得紅了眼。

“你這死丫頭……”他再次靠上前去,擡腳就想踹。

只是還沒等他踹下去,卻突然覺得一股大力從他背後襲來,猛地就把他掀翻了。

周大江擡起頭,看見花娘正站在他背後,手裏拽着他的大衣後領,臉色凝重冰冷:“我說了,叫你們都給我安靜!你沒聽見嗎?”

“管你什麽事兒!”周大江脫口而出。

他從地上爬起來,憤憤不平的開口道:“花娘!我知道你在村裏輩分高有聲望!那就算這樣你也不能整天管閑事兒吧!娘們就是事兒多,整天管這管那的!一個娘們就不能待在家了幹幹活、做做飯、帶帶娃……啊——”

花娘突然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周大江的衣領重新把他的臉摁在了地上。

“不少年了,還沒有後輩兒敢跟我這麽說過話的!”花娘手上用力,只把周大江的臉色按成青紫色。

“你既然都知道我輩分高,那你是對長輩怎麽說話的?按輩分兒,你就不該叫我一聲姨嗎?嗯?”花娘繼續把他的腦袋按進地裏。

周大江的臉色幾乎都要變成茄子色了,并且不管他怎麽掙紮,都掙不脫花娘那雖然纖細卻像鐵鉗一樣有力的手。

終于,他在窒息前氣若游絲的向花娘服軟到:“花……花姨!我錯了……”

“誰姓花?!!”花娘臉色一寒:“我叫陳花娘!”

“……哦!陳姨!陳姨——”周大江的聲音幾乎都像是要哭出來了:“陳姨我錯了——”

花娘冷哼了一聲,終于放開手,讓周大江自己爬了起來。

爬起來的周大江表情暈暈乎乎的,好一會才站穩了腳步。

等他反應過來後,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恨恨的神色。只是他不敢把這表情露給花娘看,于是就又轉向了還在地上的周妞兒。

“我說,陳姨!你們都別信這死丫頭,這丫頭從小就會往嘴裏塞活物,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是她自己裝的!”周大江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把剛才吃到了嘴裏的塵土給吐了出來。

可聽了他這話,在一邊的張嫂不樂意了:“你這壞良心的牲口!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早早的把孩子他娘給逼的跳了井,這孩子至于從小就沒人照顧嘛!”

“你這當爹的一有錢就喝酒,連口吃的都不給孩子留,還整天把孩子鎖到屋子裏,從不讓別人過問這孩子才養成了看見什麽就往嘴裏塞什麽的毛病……”

“我餓!”

還沒等張嫂說完,突然一聲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縮在地上的周妞兒揚起了瘦小的臉,一雙滲人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季長樂。

她重複道:“我餓!”

不知為什麽,季長樂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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