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縣城本來是沒有的,之所以能有,也是因為蘇芯父母以前工作的那家廠。縣城的興與衰,全是跟着工廠走的。
工廠興旺的時候,在廠子裏上班的人走路都是昂着頭的,跟縣城、縣城周邊的人都是不來往的。等到工廠關門了,像蘇芯這樣人家就像從天下掉到了地獄,原本他們瞧不起的人一下成了瞧不起他們的人。
能走的人家紛紛想辦法找門路走了,只有蘇芯家這樣的才留了下來。
那段日子,甚至一直到現在,對蘇芯來說都是一輩子難以忘懷。
縣城不大,蘇芯很快就到了那家餐館。
餐館外面此時已經圍了好多的人,她從人群裏擠了進去。小小的餐館裏也全是人,張望了半天,都沒看到蘇媽,只聽到蘇媽柔弱的辯解聲。
蘇芯再撥拉下了下人,才擠到了蘇媽跟前。
蘇媽看到蘇芯來了,把蘇芯一下護到身後,緊張地問:“你來這裏做什麽,快回家去。”
蘇芯沒理蘇媽的話,去看蘇媽對面正叫嚣厲害的一個男人。
這男人三十多歲,臉上的肉橫生着,毛孔粗大,一說話就往外噴吐沫星子:“怎麽,你想訛人,是不是?”
“我沒有,我說過我住院的事跟你們沒關系。”蘇媽的聲音低了下去,又推了下蘇芯。這樣丢臉,蘇媽不想讓女兒看到。
聽到住院,蘇芯就明白這男人是誰了,她可不怕丢臉,要丢的也是這男人的臉。
“哦……,你就是那個打我媽的人,是吧?”
男人瞪眼看着蘇芯:“你他媽的,哪裏蹦出來的?”
“她跟這事沒關系。”蘇媽把蘇芯往外推,“快回家去。”
“什麽叫這事跟我沒關系,你是我媽,你給人欺負了,能跟我沒關系?”蘇芯沖着蘇媽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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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媽的臉漲紅,說不出話,低下了頭。
蘇芯轉臉質問男人:“你打傷了我媽,你還有臉跑這來鬧?大家看看,就是這麽個男人,把我媽這麽大年紀的人打傷了,打到了醫院裏。現在還跑來找我們算帳。你配是男人嗎?你說,你配是男人嗎?”
圍觀中同情蘇媽的人笑了起來。
男人的臉一下漲得通紅,眼睛瞪了出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人了?住院了,怎麽着,老子天天住院呢。”
“好呀,你天天住院,你怎麽住到這裏來了?這是醫院?大家看看,這是醫院還是飯館?”
又是一陣哄笑。
男人急了:“你他媽的臭婊|子!你以為你是什麽人?你不就一個賣逼的,給多少男人玩過了,跑這來對老子耍威風。”伸手就打蘇芯。
蘇芯避了下,臉上戴着的口罩和紗布就給摘掉了,臉上的一道結了疤的傷痕印露了出來。
有人低低驚呼起來,悄悄指着男人,意思是這男人傷的了。
蘇媽急了,上來就護住了蘇芯:“你別跟我女兒一般見識。”
她不能給人這麽污辱,她是藝人,不是妓|女。
蘇芯咬着牙,轉身就進了廚房,拿起案板上的一把菜刀就沖了出來。
把餐館老板給吓到了,急着喊:“別,別,趕緊報警。”
男人本來還狠着,在那要打蘇媽,沒想到一把菜刀一下就劈了過來。吓得臉色變了,退後了幾步。
蘇芯拿着菜刀對着男人:“你把你剛才的話再給我說一次!”
男人瞪着菜刀:“我,我,哪句?我說哪句了?我老婆的活給你媽搶了,我能不替我老婆出頭?”
蘇芯冷笑了,就這膽,也只配欺負老弱婦孺了:“你老婆的活給人搶了,那是你老婆沒本事。我告訴你,有本事,你老婆的活就給人搶不走。”
把菜刀往桌子上狠狠一剁,菜刀紮在飯桌上顫了兩顫:“老板,桌子錢,我賠你。”
用手去掏錢,抖得卻掏不出錢來。
長這麽大,她頭一回跟人這樣拼命玩法,以前她連打個架都沒有過。
“算了,算了,不用了。”老板站了出來,對着男人說,“大劉,這事就算了,你老婆的事也該你老婆出來跟蘇姨說,你一個男人來攪和算什麽。”
男人的氣焰又起來了:“那我老婆的事就算了?”
“不能算,當然不能算了。”蘇芯手握着菜刀柄,想撥起,剛才砍的太狠,居然撥不起來,只能這麽握着,“不是喊警察了?那等警察來。”
老板為難看着蘇芯:“真等警察來?”
“等。他打我媽、打我、污辱人的事不能就這麽算了。”蘇芯看了眼蘇媽,“媽,你別怕,咱又沒不占理,還怕人了不成。我帶你去B市,好好看病,多少錢都他出。”
“憑什麽我出?”男人一下跳了起來,指着蘇芯又要沖過來。
老板立刻攔住:“你說你鬧的,都是街坊鄰裏的。人小姑娘好不容易回次家,還攤上這事。說兩句好話,趕緊道個歉。”給男人使着眼色。
男人腦子轉到了,蘇芯是明星的事,之前也聽說過。就因為這才覺得蘇媽不該跟他老婆搶活,跑來找蘇媽麻煩的。
B市那不是有錢的就是有權的,蘇芯又是明星,萬一給哪個有權有勢的潛了。蘇芯的臉傷了,再萬一訛上他,那他不就倒黴了。
男人這才真怕了,比蘇芯拿個菜刀砍過來還怕:“成,成,那個,我聽老板的話了。我走了。”
“你走什麽,打了人就這麽算了。”蘇芯要沖過去。蘇媽給攔着了。
“媽……”蘇芯委屈地叫了聲。
蘇爸的聲音從遠處傳了來:“老伴,你沒事吧。”聲音到了沒兩秒,人也出現了。
看着父母,蘇芯很想哭,為什麽她家就要這麽窩囊地活着。給人欺負了,不追究就成了好事。
都是人呀,為什麽就不能一樣。
蘇芯咬着嘴唇,死憋着眼淚不給流出來,任父母拉着回了家。
進了家門,蘇芯就開始收拾東西:“媽,B市的醫療條件好,咱們去B市看。”
“好,去B市。”
蘇爸、蘇媽都贊同。可蘇芯卻覺得那是父母怕她傷心,怕她沒面子。
老板送來了幾百元錢,算是補償。
蘇家拒絕了,反倒不好意思,覺得對不起老板。
看着幾百元錢,蘇芯有種她是乞丐的感覺。第二天就拉着父母去了省城,找黃牛買了去B市的卧鋪票。
三個人正好上中下的鋪位。蘇爸本來要睡上鋪,蘇芯不給,她不光是考慮蘇爸年紀大了,而是她也需要一個最私密的地方,上鋪對她最合适。
爬上了上鋪,蘇芯拉上了被子,用自己的衣服蒙着頭,眼淚就流了出來。
她再也忍不住了。
用面巾紙吸着眼淚,她還記得醫生說傷口不能碰水。臉現在是她的本錢,她得憑這臉多掙錢。
蘇芯從沒對錢有過這樣大的欲望。以前她覺得拍了戲出名,有錢當然好。可是沒錢,拍部好戲有了名也好呀。
現在她覺得錢才是最重要的,她要是有錢,媽就不會給人欺負,就不會得病,一切全不會發生了。
把眼淚一擦,蘇芯暗暗發誓,她要錢,以後只要有錢就好,她什麽也不在乎了。
到了B市,蘇芯不能把父母帶到學校宿舍裏住着。雖說電影學院宿舍裏基本沒人,可她還是不能。只能先給父母安排到了學校的招待所。
“這挺貴的吧?”蘇媽低低嘀咕了句。
蘇爸拉了下蘇媽的袖子:“沒事,沒事,咱有錢。咱倆下崗時給的買斷工齡錢除了給小芯交學費,不是還剩些呢。”
錢算什麽,女兒的自尊才重要。蘇媽趕緊也改了口:“就住這,就住這。”
蘇芯知道,父母兩個的買斷工齡錢加起來連十萬都不夠,剛拿到手時還算可以,現在物價飛漲,她上電影學院已經用得差不多。最後那點,就是父母的救命錢。
“那錢別動,我有錢。”她也不知道她的錢在哪,可話卻說了出去,看父母不相信,又加了句,“我接的片子,片酬給的不少。娛樂圈很好撈錢的。”
娛樂圈是很好撈錢,可卻沒給她撈到。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蘇芯睡不着,幹脆爬起來去醫院排隊挂號了。
到了醫院門口,雖已經是初冬的季節,又是三更半夜,遠遠卻看到了條長隊。蘇芯站到了隊尾,打聽了下,全是來排專家號的。
“小姑娘,你有錢就去挂特需號,三百元,人少。”有人推薦着。
蘇芯搖了搖頭,她挂不起,她只能挂十四元的專家號。看着有人拿着小板凳來排隊,不得不說有先見之明。
最有先見之明的是邊上賣小板凳的,不時走過來喊兩聲,再把蘇芯的腿看兩眼。
蘇芯不想亂花錢,也就站幾個小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