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就做人間客

這兩樣物什不知是個什麽來頭，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卻能随葉令儀心意放出收回。

儲物戒中各種零碎事物也備下了不少，葉令儀取了鏡子仔細去看，倒真在耳後碎發間，找到一顆不起眼的淡紅色小痣。她先前也沒注意過這種耳後位置，并不确定是否天生就有。

她思索片刻，視線停留在仍浮于半空中的紙筆，終于伸出手去，将那支黑漆漆的羊毫筆握在掌心。

木質倒意外的并不如想象中粗糙，反而溫涼如玉。

破紙片飄然落入手中，手感跟普通的紙張沒有多少區別。

只是紙張看似很破，實際卻很堅韌，試着用力也扯不破。

盡管如此，這碎紙張甚至不足半個巴掌大，正反面也不見任何符文或字畫，究竟有什麽用？葉令儀剛轉過這個念頭，就見碎紙張瞬時延展開來，竟能憑心意放大縮小。

空白之處，幾個潦草模糊的輪廓慢慢浮現，墨色極淡，要努力分辨才能看清。

葉令儀定睛去看，不由得微微睜大眼睛。

先前遇見過的人，竟一個個出現在了畫卷上。人物畫像起初只是輪廓，隐約能根據每個人的特征分辨出來，等墨色鋪完，畫像旁邊便有漂亮的小字浮現，是每個人的名字。

這一幕讓葉令儀不由吃了一驚。馮沅君，吳朝朝，劉秀，石玉珏……甚至師父顧恒泊與掌門沈君知，都在這畫卷之上，靈氣四溢，栩栩如生。

所謂畫像，很顯然不止是一幅畫那麽簡單。她直覺有異，穩住心神定定将各個人像仔細看過，越看越心驚。

青雲大殿中，她從掌門真人身上感覺到的威壓，竟與沈君知畫像給人帶來的壓迫感如出一轍。

——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葉令儀凝視着這幅畫像，又看了許久，卻暫時未能再找出更多信息。試着想弄清楚畫像由來、真正的作用是什麽，碎紙張卻再無其他變化。

她想了想，尋了墨來，試着用羊毫筆在碎紙張上或寫或畫。然而墨汁落在碎紙張上，卻轉瞬間消失，無論寫下什麽，都轉眼無影無蹤，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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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筆墨寫不上去，應是有什麽特定的要求。

轉眼殿外天都黑透了。眼看沒有更多的進展，葉令儀便将紙筆收了回去，等日後再慢慢弄清楚。

先前精力集中，對周遭一切渾然不覺，直到放下手頭在做的事，葉令儀才覺得有些不适應。

整個逍遙山上只有葉令儀一個人。

即使殿內到了夜間四處均安置了夜明珠，亮如白晝，但是……這未免也太安靜了，安靜的讓葉令儀不習慣。

宣化鎮是個窮溝溝，全村人加起來也沒有多少，但至少自己身邊一直是有人在的，并不孤獨。

現下她坐在空曠大殿內，獨占一座山頭，看似威風，卻仿佛被丢進雲間鎮守天門的老神仙，頓時理解了為什麽法力無邊的神仙老想往凡界跑——

孤單寂寞冷，時間長了容易在沉默中變态。

擁有一整座山頭又如何，五A風景區加奢華殿宇又如何，這裏除了她以外，一個人都、沒、有、啊。

葉令儀心想：一個人住山上，這不是人過的日子。

即使是魯濱遜，也需要一個星期五。

都說修仙是條寂寞冷清的路，葉令儀不贊同這一點，她想沒必要跟別人走一樣的路，她要熱熱鬧鬧地走這條青雲路。

她還年輕，不想自閉。

即使修仙，她也不想做那高山之雪，斷情絕欲。定要冬日煮酒，春日賞花，不做雲中仙，就做這人間客。

早知如此，就跟師父說和那位尚未謀面的師兄住一個山頭了，不知有沒有機會後悔。葉令儀琢磨着，這位師兄若是近期回不來，她就去萬重山其他峰上蹭課。

再不濟，還能去找馮沅君他們。

說起來，顧恒泊跟施寄青的師父不愧是師出同門，都是給了一枚玉簡讓自行領悟，就閉關去了。

暫無困意，她從儲物戒中取出那枚玉簡貼于額前，查看師父留給她的引氣入體之法。

葉令儀并非修仙世家出身，缺乏常識，不知道師父留給她的功法是何品階，也不知道她白日裏觀察清虛地界山勢走向時感悟到的玄妙之意，并非人人都能輕易做到。

陣法中蘊含天地奧義，靈氣運轉法則自有無窮變幻，哪怕只從中學到一星半點，亦于修行有極大的益處。

她安靜盤坐，閉目感知。

勾連天地，靈氣入體，乃是凡人逆天轉運，就此超脫肉體凡胎，尋根問道的第一步。

無數人倒在這第一步上，終其一生，都無法察覺到靈氣的所在。

資質差些的人，便要為此耗盡心力，花費不知多少時日在其中。耗費時間越長，攀爬大道越艱難。反之則修行一日千裏，所謂勾連天地，如呼吸般簡單自如，瞬時即成。

葉令儀便是後者。

她只覺前所未有的輕快，靈力自然而然流入，于百會、膻中、氣海當中流轉，過十二經脈，通體之舒暢，難以表述。

初嘗修煉樂趣，葉令儀未曾察覺時間流逝，安然在殿中修煉。卻不知逍遙山外，此刻全師門上下都已知曉，有一名弟子在門派大選測試中，直接從萬象長廊過了萬重山，已拜入松間真人門下！

得知松間真人将一名尚未入門的大選弟子收為親傳，整個宗門都被這消息所震動。

葉令儀常識不足，不清楚這有多匪夷所思，傳出去甚至足以在整個修界引起矚目。

她尚且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修仙界沒落至今，清虛派仍是當之無愧的至強，被仙門百家奉為魁首。除去宗門多為劍修以外，主要歸因于掌門與十二位長老修為高深。

兩百年前邪祟妖鬼橫行，凡界屍橫遍野，枯骨複生。松間真人一柄無涯劍，血戰百日，自此鬼蜮覆滅，銷聲匿跡。

衆人皆知，松間真人無意收徒，數年來均閉關不出。直到前些年突然宣布收下了一個徒弟，乃是先天劍靈之體。修界默認他應當便是松間真人繼承衣缽的人選，倒也能自然接受。

但沒成想，松間真人竟又收了一個徒弟。

這位徒弟究竟是怎樣驚才絕豔之輩，能讓松間真人再次破例？

外界尚不知曉，清虛派上下連日讨論此事，已是沸沸揚揚。

葉令儀入派便直接越過了外門，內門弟子也關心，都想見見她。

沈卿跟她有過一面之緣，聽完愣了半天，反應過來以後，當即跟李昭師兄殺到了逍遙山。

——結果被禁制阻攔竟進不去，只能等葉令儀自己走出山門，只好先打道回府。

外門弟子知道的最遲。

馮沅君聽到消息，人傻了。

他緩了一會兒，喃喃道：“娘了個乖乖。這難道真是個有來頭的大人物？”

就在整個宗門上下均對這位松間真人的新弟子好奇到了極點時，葉令儀總算從修煉中回過神來，神清氣爽地睜開眼睛。

陽光刺目，她疑惑地掐指一算，驚得差點跳起來。

本以為至多只幾個時辰而已，沒成想修煉竟是難以察覺到時間流逝，若不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怪不得，師父可以忍受得了獨自一人的寂寞。一修煉起來，廢寝忘食甚至算得上謙虛了。

還好她已入了煉氣，已不算純粹的凡人，否則要是沉迷修煉把自己餓死，可真是太荒謬了。

葉令儀飽餐了一頓，便盤算着出去逛逛。

勞逸結合，順便還能光明正大四處轉轉，萬一能碰巧找到施寄青，就更好了。

她踏上師父留給她的海棠花舟，轉眼便出了逍遙山。

作者有話說：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