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怎會不來
一連幾日，葉令儀都沒再出過逍遙山。
蒼雲閣已不必再去，拿到手的這本卷了邊兒的破書，名字是亮瞎眼了些，內容上葉令儀倒是極欣賞。
她沉溺其中，繼駐顏丹後，又嘗試了繪制符箓。葉令儀上一世本就是美院出身，符箓與繪畫頗有共通之處，基礎的輕身符只看過一遍，筆下如游龍，竟能一次即成。
段何求說能夠她看個一年半載，顯然不是空口即來。與其說他所撰寫的是一本完整的書，不如說更像是記錄用的，內容極為精煉，并非手把手詳細教學。到了尋常弟子手裏，怕是極難領悟，與廢紙無異。
除了最開始幾張記錄的是修界現有的基礎丹藥符箓法器，後面絕大多數都是由段何求摘自浮生閣內的古籍密錄，或是他博覽群書後，自發領悟所創。
當真是鬼才。若非資質所限，本應是驚世之才。
越往後越複雜難懂，葉令儀心生好奇，徑直翻至最後一頁，想先看上一眼。
“段兄這狗扒字……”葉令儀嘶了一聲，眯起眼努力分辨，終于看清左側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
[還魂丹]。
她将這三個字無意識在嘴邊默念了一遍，視線下移，落在那丹方上。
冰息花，蝕骨草，熾鲢樹根莖。
至善之人心頭之血，至惡之人自取命魂。
七七四十九日之內，招三魂，還七魄，菩提樹下，枯骨複生。
葉令儀先是怔了半晌，随後不由得失笑。
她搖頭将書合上，雖說段何求确有驚世之才，但所謂還魂丹一說，到底葉令儀也是不信的。
人死不能複生，這是順應道法自然，更是生死輪回之根本。先不說葉令儀不可能為了驗證真實性去跋山涉水、費盡心神去尋這些聞所未聞的空泛之物，她本也未曾想過要讓逝者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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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老病死，人的一生總有終點。活着的時候盡情走向遠方，死去了也安然長眠，待輪回之日，喜怒哀樂都再重頭。
葉令儀将書暫且收回儲物戒中，把這段時日寫下的家書都放入一個信封裏，便起身去往赤炎峰。
來到清虛派已有月餘，該是去找莫無衣幫忙，給爹娘送信的時候了。
赤炎峰正如其名，不似葉令儀的逍遙山郁郁蔥蔥、四處可見盎然綠意，反倒山石熾熱，寸草不生。
熱氣猶如實質，蒸騰霧氣随風拂過面頰，竟是滾燙的。
葉令儀尚未築基，還不能做到面不改色，頻頻擦拭額前不斷冒出的細汗，熱的深深吸氣。
海棠花舟太顯眼，葉令儀不欲引起赤炎峰弟子的注意，便在臨近時收了花舟。
她暗自思襯，又施了個簡單的術法将衣服幻化成了紅色，才坦蕩拾階而上。
幾個身着紅衣的內門弟子正聚在一處，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其中一人緊張兮兮地壓低聲音，眼底隐含着一絲沉痛：“聽說了沒，萬重山寄雪峰上的那位師兄……要回來了。”
正要往山石上邁步的弟子一個趔趄，大驚失色：“什麽？！”
“竟是，竟是那位師兄嗎？”
“沒錯，我親耳聽到的。李昭師兄跟莫師兄說，他不日便将回到宗門，還、還給萬重山各峰弟子，都帶了贈禮。”
“……”
說話之人“啪”的一聲将手逃避般地蓋在了臉上，周身都散發出一種虛弱之感，艱難肯定：“是真的。”
幾句話的功夫，聽到這個消息的弟子們，都心有餘悸地哆嗦了兩下，面如菜色。
堪稱愁雲慘淡萬裏凝。
葉令儀上前兩步：“那個……”
幾名弟子同時回過頭來，眼中尚能看到殘存的驚恐。
葉令儀：“？”
許是見葉令儀面生，其中一名弟子率先開口：“你方才想說什麽？”
“啊。”葉令儀回神，“我是想問，莫無衣師兄現在哪裏，我有事找他相商。”
發問的弟子似乎松了口氣，和善的痛快回答：“哦，莫師兄此刻正在演武場練劍，你一去便知。”
葉令儀來時就隐約聽到金石相擊之聲，因此倒不必再問具體方位，自然便能循聲找過去。
解決了問題，她到底還是心存好奇，忍不住打探道：“不知幾位師兄方才所說之人是？”
這段時間她也算到過門派內許多地方，除赤炎峰與長青峰之間因故有所摩擦以外，平日弟子們相處未曾見過有何争端。怎麽一提起這位師兄，仿佛跟見了鬼一樣慫？
這麽一想，葉令儀突然回憶起來，在進入清虛之前，鄭瑾懷似乎也跟她描述過一位傳說中的師兄。
當時鄭瑾懷跟面前弟子的反應如出一轍，提起這位師兄，便是神情複雜，長籲短嘆，有口難言。
“你竟不認得那位師兄？”
葉令儀見對方面露驚異之色，立刻補充：“剛入派不久，只得向師兄讨教。”
“原是如此，怪不得。”他了然點頭，“我就說，這萬重山境內……不，整個清虛界內，怎會有弟子不認得他。”
他欲言又止，最終鄭重道：“你記住，定要遠遠繞開寄雪峰。若在宗門內碰巧遇到，也要趕緊溜走。”
“師兄素日裏腰間一貫別着一柄竹劍，名為萬古長青。行走間或萦繞着淡淡酒香，因是冰系天靈根，隐隐散發徹骨寒氣。”
“稍有靠近，若不調動靈氣抵禦，便是眉間生霜。”
葉令儀安靜傾聽，若有所思的疑惑道：“這位師兄長得吓人嗎？”
她将原本腦補出的三頭六臂魁梧之人，又多加了一條行走的制冷機，差點被腦海中雪巨人的形象逗笑，生生忍住了。
“當然不。”紅衣弟子想也不想地否決，連連搖頭。
赤炎峰弟子們原是一臉痛苦面具，此刻倒是認真了許多。
“師兄乃是整個清虛一派中，容貌最盛之人。且十二年前，師兄一柄萬古長青于萬重山留下三道劍意，至今無人能出其右。在年輕一輩修士中，無論是道法還是境界，俱是巅峰。”
“若是遠看，可謂氣質超然，清雅出塵。人間冰雪色，淡泊酒中仙。”
葉令儀越聽越摸不着頭腦，試探着道：“那就是師兄為人有何不足之處？”
衆紅衣弟子神色複雜，無言望天。
“……也不是。”
葉令儀：“？”
“師兄挺好的，就是，”紅衣弟子艱難尋找措辭，“處事跳脫了一點。總之，你若見到師兄，為你着想，還是離遠一點才好。”
葉令儀似懂非懂，注意到一個問題，最後發問：“那位師兄究竟是誰？”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方才他們都沒有提到過這位師兄的名字。
“哦，這個不能說。”
“先前師兄所到之處，各峰雞飛狗跳，新入門的弟子便在師兄們如臨大敵的口口相傳中繞着師兄走。師兄甚為寂寞，自此便在萬重山內布下一道禁制，只要提及師兄的名字，便會擇日來找他敘舊。”
“即便千萬裏之外，都能感應到。”
他補充：“寫也不行。”
葉令儀：“……”
原來如此。
實不相瞞，旁人越說不清楚、一臉後怕地勸葉令儀繞着走，她就越想親眼看看這位師兄到底有何特別之處。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逆反心理，今日這番話非但沒能讓葉令儀升起什麽警惕之心，反倒引得好奇之心更勝。
她謝過這幾位熱情解惑的弟子後，循聲往演武場走去。
距離越近，越能聽到劍身铮鳴之聲。間或有火光躍過山石，炙烤感愈烈。
廣闊場地內，葉令儀一眼便看到了莫無衣。
先前已看過莫無衣與紀子析“切磋”，如今再看，葉令儀仍被劍招吸引，目不轉睛。
這赤炎峰上弟子盡皆主火系，劍法中也自有一股暴烈之氣，多進攻，少防守，靈力附着其上，也多了絲強橫霸道的意味。
稍有不慎被人窺見漏洞，便以雷霆之勢攻之。
莫無衣乃是這赤炎峰峰主唯一親傳弟子，其修行功法也遠超普通內門弟子，劍法之淩厲令對戰弟子難以招架，勉力在其劍下游走一時三刻，終是節節敗退。
練武專注，直到靈劍收勢，莫無衣才注意到葉令儀，不知已在這等了多久。
他腳尖輕點，瞬時便到了葉令儀面前，紅衣随風烈烈翻飛。
莫無衣嘴角上揚，肉眼可見的高興：“我還以為你只是客套，總算來了！”
葉令儀彎彎眼睛，笑容燦爛：“莫師兄邀我，怎會不來。”
他垂眸瞥到葉令儀身上的紅衣，眉梢都快活的神采飛揚了許多，當下笑意壓也壓不住，心直口快道：“師妹這一身紅衣，當真明豔照人。”
演武場上之人原本并未注意旁觀的弟子，而莫無衣行事說話俱是肆意随性，毫不避諱旁人，這一聲“師妹”出口，所有弟子都停下動作，朝這個方向齊刷刷看來。
待看清之後，心下了然的同時，俱是好奇的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清虛之中，能得莫無衣稱一聲師妹的，除了沈卿以外，便只有逍遙山上那位了。
傳說中的葉師妹，竟到這赤炎峰上來了！
作者有話說：
施寄青：等待，永久的等待。我什麽時候才能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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